“这么多顾虑呀!那你不要吃了算了。”

苏一作势要端回去,钟国赶紧把盘子抢过来:“吃吃吃,当然要吃,死了都要吃。”急不可待地尝一口,他一迭声欢喜地说:“好吃好吃!太好吃了!”

两个人一起快乐地分享了这条清蒸鱼,钟国说这是他有生之年吃过的最好吃的鱼。苏一初次下厨的手艺,自然不能跟外头那饭庄餐馆食府中的大厨们比。但是钟国坚持:“这就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鱼。”

确实如此,心爱的女孩专门为自己下厨做的清蒸鱼,全世界独一份,哪位大厨的手艺都无法与其相比。

苏一看着他把那条鱼啃得干干净净,骨架上一丝鱼肉都不剩,连蒸鱼蒸出的汤汁都喝光了,心中无限满足喜悦。还有什么比看到心爱的人吃光了自己做的菜更让女孩子高兴的呢?

2、

因为聚少离多,苏一格外珍惜假期里和钟国在一起的时间。他亦如此,一般的朋友聚会都推托不去,只享受二人世界的甜蜜。

这天,杨钢却找上门来一定要钟国下午帮他踢一场足球。

杨钢就在南充市的一所大专学院念书,和校园里一干足球发烧友组织了一个业余球队,踢遍南充各个大中院校。暑假更是格外活跃,隔三差五就能找到另一支业余球队来比赛。虽然这样的比赛纯属是自娱自乐,没有任何奖项可拿。但是对于他们这些足球迷来说,能够活跃在绿茵场上就是最大的收获。所以对比赛还是挺重视的,这不,临时有个主力队员因故上不了场,赶紧找钟国救场来了。他们俩以前在高中时就是球场上的哼哈二将。

一场足球比赛要踢九十分钟,如果分不出胜负,再加赛半小时。钟国知道苏一对足球没兴趣,很难有耐心在一旁看上这么久。正好宋颖又打电话来叫她去逛街。于是说定兵分两路,他跟杨钢去踢球,她和宋颖去逛街。

苏一和宋颖逛了一下午街,买了一条连衣裙,再买了一些头饰发卡之类的小玩意。还买了两条一模一样的生肖猪手机挂链。这挂链可不是在那些时尚新潮的饰品店里买的,而是在一家玉石专卖店选购得来。

起初只是经过店门时,被古雅的装修吸引随便进去看看。一看之下,那些质地细腻晶莹剔透的玉石商品马上吸引了苏一。老板不失时机地在一旁介绍,说他店里的玉石商品不但东西好,而且都经过开光的宗教文化特殊处理,具有辟邪护身的灵性。这话是真是假无从查证,不过有心想买的准顾客还是很愿意相信的。老板还表示可以根据顾客的要求,在其购买的玉佩上刻上名字、生日或比较浪漫诗意的词语。准顾客们自然是更加满意了。

苏一细细地挑选半天,最后选中了一款翡翠生肖猪的手机挂链。大红的丝绳编成一个精巧的中国结,结下缀着小小一枚翡翠石雕就的憨态可掬的猪。然后再坠下两根丝络,每根络子上悬着一颗小小翡翠珠子。非常中国韵味的一款手机链,48元的价格也不算太贵。她马上付钱买了两个,让老板分别在翡翠小猪的身上刻上“钟国”和“苏一”两个名字。

宋颖当然要取笑她:“苏一,你这算什么?订情物吗?”

“什么订情物啊!买一对手机链而已,你别上纲上线的行不行?”

苏一一边说,一边把那只刻着“钟国”名字的翡翠小猪系上了自己的手机。柠檬黄的手机,配上醒目的中国红丝绳,透明水绿的玉石,红黄绿三种颜色彼此辉映得特别鲜艳漂亮。

宋颖又有话说了:“哦,刻了钟国名字的小猪挂在你的手机上,刻了你名字的小猪就挂在钟国的手机上。这算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吧?”

苏一那点小心思,像阳光下的玻璃,透明透亮地被这个鬼精灵似的宋颖一眼就看穿。她笑着跺足:“宋颖,我真想拿东西堵住你的嘴。”

“拿吧拿吧,仪凤街就在附近,你拿一碗川北凉粉来堵我的嘴吧。”

宋颖一付求之不得的口气,没辙,苏一只有掏钱请客。

吃完川北凉粉出来,经过街口时苏一看到路边的报刊亭里,当天的《体坛周报》摆放在醒目位置。想起这是钟国每期必买的报纸,马上替他买一份。然后给他发个短信:“球踢完了吗?我给你买了今天的《体坛周报》,你不要再买了。”

按照他们平时的短信联系,一般情况下,发过去不用一分钟就能马上得到回复。钟国曾经说过:“我走到哪手机就带到哪,怕万一你找我我没听到。在学校去浴室洗澡,我都用个防水塑料袋把它装好拎进去挂在水龙头上。”

苏一也是如此,人在哪手机就在哪。手机对她,如贾宝玉的美玉薛宝钗的金锁——不离不弃、莫失莫忘。

只有恋爱中的人,才会如此重视自己的手机。随身携带有如身体一部分,二十四小时从不关机。因为手机随时可以传递爱人的呼吸和声音。

可是这个短信发完,三分钟过去了,五分钟过去了,一直没有收到回复。苏一几乎怀疑是自己的手机出了毛病,拿起来看了又看,一切正常啊!

“大小姐,人家踢球呢。不可能把手机揣在身上的,肯定没听到。”

宋颖的话十分在理,苏一便又发了一个短信:“你踢完球马上回复我,我等你的消息。”

半个小时过去了,苏一的手机依然沉默。看时间,就算有加时赛也该踢完了。她突然就心绪不宁起来,直接给钟国打电话。机械女声彬彬有礼地答复她,说她拔打的用户已关机。

什么?居然关机了?钟国的手机从来不关机的。苏一无端端地生出不安感。马上街也不逛了,立刻就要去找钟国。她知道他在杨钢他们学校的球场踢球,那地方坐上几站公交车就到了。宋颖只有陪她去,逛街还没逛尽兴,却中途改为寻人。她唉声叹气:“苏一,关个机而已,你怎么就这么大惊小怪的?恋爱中的女人果然都不正常。”

“你没有男朋友你不懂了。”

苏一没办法跟她解释,没有真正恋爱过的人,永远无法体会那种因爱牵肠挂肚的感觉。宋颖在重庆念大学,虽然也有男生追求,但一直没有让她觉得合适的对象,都只是不愠不火地作普通朋友交往,所以她理解不了苏一。

苏一赶到球场时,球场里已经空无一人。问了校园里偶尔路过的几个人,都摇头不知下午这里有人来踢过足球。最后总算问到一个知情的:“杨钢他们那支球队呀,是,下午踢过,踢完了就走了。”

“他们去哪里了?”

“应该是去庆祝了,他们下午那场球踢赢了。每次赢了球,他们都会出去喝酒庆祝。”

“那你知道他们去哪里庆祝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

一时间找不到钟国,不知他跟着杨钢他们去了哪里。苏一又没有存杨钢的手机号码,懊恼不已。宋颖觉得她应该可以放心了:“钟国又没出什么事,只是和杨钢一起庆祝去了。你不用再着急找他了,庆祝完了他自然就回家了。”

“可是他为什么会关手机?他从来不关手机的。”

宋颖不以为然:“拜托,他们一群男孩子在一起有他们的世界,为了不让女生来打扰,关下机也很正常啊!你不要斤斤计较这个了。”

找不到钟国,联系不上他,想见他的时候却不知道他在哪里,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现象。一直以来,随时随地,只要苏一想,拿起手机她就能听到他的声音。他像一只风筝,即使远远地飘在北京,手机始终是她手里紧握的线。这是头一回,她失去他的消息,如风筝断线般不知所踪。虽然只是短短一个下午,但她心里陡然生出一种世界荒芜的感觉,不能想像如果没有他…

而此时街边一排店铺里,不知哪家传出歌声幽幽如诉:

如果没有你,日子怎么过?我的心也碎,我的事也不能做…

如此恰合心境,苏一顿时听怔了。半响后,她着魔般循着歌声走过去,最后走进一家音像店。

“老板,请问音箱放的是什么歌?”

老板告诉她这是旧上海的老歌《如果没有你》,上个世纪三十年代风靡一时的经典歌曲。年代很久远了,却很有味道。整张专辑中收录的都是那个年代的歌,建议她买一张回去听听怀旧之音。

苏一想也不想就买了一张。上个世纪的经典老歌,隔着好悠长好悠长的一段时空了。可是幽幽唱响在时下,依然有着动人心弦的魅力。好歌的生命力往往如此长盛不衰。如一瓮陈年的酒,愈是年深月久,愈是香浓醇厚。

和宋颖分手,苏一独自一人回到家,拿出新买的歌碟用DVD机放出来。

如果没有你,日子怎么过?我的心也碎,我的事也不能做…

缠绵动人的歌声,如幽咽流泉般涓涓铺满安静的房间。她踢了鞋子躺在长沙发上静静地听着,隔一会,便又拔打一下钟国的手机。始终是机械女声一遍遍告诉她用户已关机。

等待是什么滋味?苏一以为她早就清楚明白。在成都火车站,她一次又一次地等过钟国。那样急切又热烈地盼望,心中却笃实安定,因为知道载着他的火车会在几时几分入站。偶尔误了点,钟国会一再发短信安慰她不要着急。

可是今天,完全不同于火车站的等待。她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没有他的任何消息。十分被动的等待,期望自己的手机会响起,他熟悉的声音一如既往带笑地响在耳畔。而楼梯口每走上来的一串脚步声,都让她屏住呼吸侧耳细听:

是他吗?不是。

是他吗?仍然不是。

一颗心提起又放下,放下又提起…这是苏一有史以来渡过的最漫长的一个下午。分分秒秒,她是看着壁钟一格格走完的。而她在时间里前熬着。

直到两家的父母都下班了,钟国还是没有回家。钟爸爸还跑到苏家来找人:“苏一,钟国呢?他还不回家吃饭,又要在你家蹭吃吗?”

苏一无限委屈:“他都不在我家,一下午人都找不到,也不知跟杨钢跑到哪去了?”

天色渐暮,澄蓝天空渐斩变成苍茫昏暗的青灰色。苏一的心情更灰。她跑到阳台上去朝着楼下张望,焦急不安的心情渐渐化成怨恨:钟国,如果吃完晚饭你还没消息,我起码一个星期都不理你。谁让你跟杨钢出去玩起来就把我丢到脑后头去了?

心里正恨恨地发着狠,突然看到有辆出租车在楼下停住。她的心又一次提起来:是他吗?是他回来了吗?

车门一开,杨钢先下来了。看来真是他们回来了,苏一顿时满心狂喜。可是很快,她的一腔喜悦像火苗遇水般乍然熄灭。因为她看到杨钢从车里背出了钟国,他一付人事不省的样子软软伏在杨钢背上。

“钟国——”苏一一声锐叫,撕破了灰蒙蒙的暮色。

第八章 亲卿爱卿(2)

3、

踢足球的时候,当然要轻装上阵。一干队员们都把身上的钱包手机钥匙之类的小物件拿出来由一个替补队员看管,钟国也不例外。杨钢趁他不注意,把他的手机关了机。他很了解他的兄弟,要是踢球时突然听到自己的手机响起来,他肯定要走神。

一场球踢下来,1:0小胜对方。按他们的习惯大家一起出去AA制庆祝一下。钟国下场就去拿他的手机,杨钢眼明手快先抢过去:“钟国,先跟我们去吃点东西。然后我再把手机还你。”

“你先让我给苏一发个短信。”

“不行,我还不知道你。一个短信过去,万一她‘宣召’你,你肯定跑掉了。兄弟你太重色轻友了!今天既然都跟我出来了,又帮我踢赢了一场球,无论如何先跟我去吃点东西再走。总要让我谢谢你吧。”

一干队员们也生拉硬拖地一定要钟国去不可,因为他在球场上表现得很不错,为他们赢球立下了汗马功劳,他们一定要犒劳他。

没办法,钟国只有盛情难却地跟去了。在杨钢他们常去的一家鱼头火锅店坐下,菜一点完,相熟的服务员就熟门熟路地送上一箱啤酒和两瓶二锅头。

钟国吓一跳:“杨钢,你都喝上白的了?”

“我不喝,他们两个喝。”杨钢手一指球队中的两个后卫,“我这两个校友一个山西的一个山东的,喝白酒跟喝水似的。”

啤酒瓶白酒瓶统统打开,每人面前倒上一杯。钟国不要:“请给我一罐冰可乐。”

他喜欢喝可口可乐,尤其是夏天喝冰镇过的。因为他喜欢,苏一为此特意跑去超市买了两盒制冰格,可以装上矿泉水放进冰箱冻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方形冰块。再买上一个漂亮的高身宽口玻璃杯和几个新鲜柠檬。和他一起在家里看电视时,装上一杯自制的冰块,再切进两片柠檬插上一支吸管。可乐倒下去,冰块滋滋融化,柠檬片载浮载沉。吸上一口,特别的清凉爽口。

钟国欢喜极了:“我女朋友真能干,不用上西餐厅就能喝上柠檬冰可乐。亲一个以示奖励。”

蓦地就吻住她的唇,两人的唇齿间都有柠檬的清酸和可乐的甜。酸酸甜甜,是爱情的好滋味。

此刻坐在人头攒动的火锅店,跟服务员要罐冰可乐时,钟国犹觉唇齿间依稀尚存的酸甜滋味,唇角不经意地就噙上一抹笑。正想再一次找杨钢要手机给苏一发短信,却听到那个山西同学大声嚷嚷:“什么什么?你要喝可乐。不行,一桌人都喝酒你不能一个人搞特殊化。”

“对不起,我不喝酒,不信你问杨钢。”

“男人哪有不喝酒的,不喝酒的还算什么男人。不行,今天无论如何要喝两杯。”

山西同学不由分说地就给他倒上一杯啤酒。杨钢也不帮他:“钟国你就喝两杯吧,大家一块喝,就你一人不喝确实太搞特殊化了。啤酒没关系的,过敏的话回去吃两片扑尔敏就行了。”

钟国还是不肯喝:“苏一不喜欢我喝酒。”

杨钢拍着桌子叹:“我的天,钟国,你简直是被苏一套上笼头的马。”

有人听懂了:“这是被女朋友管着呢,太丢我们男人的面子了。”

山东同学气不过:“三尺汉子咋能让女朋友管住了?杨钢,他的手机别还他,除非他喝上三杯罚酒。”

一桌的男生都纷纷起哄,要罚钟国的酒。尤其是大男子主义十足的山东同学。中国人的酒桌文化,男人上桌不喝酒就是罪人,何况还是“重色轻友”的罪人。钟国一则实在挡不住七八张嘴地劝,二则想快点拿回手机联系苏一。于是只有息事宁人:“好好好,我喝我喝,三杯啊,喝完三杯我就不喝了。”

三杯啤酒,盛在三寸高的玻璃杯里,容量差不多一瓶。钟国虽然没酒量,但想着一瓶啤酒还是应该扛得下来。就是回家后皮肤肯定会有过敏反应长出酒疹,只有豁出去痒上一痒了。

第一杯啤酒喝下去,钟国的眉头就皱起来了。这个啤酒怎么热辣辣的?可是容不得他多想,那个山东同学已经飞快地端起另一杯往他嘴边凑:“快喝快喝,还有两杯。”

三杯酒灌进肚后,钟国很快就觉得头晕。菜上来了,杨钢挟上几筷子他喜欢吃的菜给他,让他吃点东西缓缓酒劲。他勉强吃了几口,就再吃不下了。头越来越晕,坐在椅子上都只觉软绵绵地撑不住身子:“杨钢,这啤酒怎么后劲这么大啊?”

那个山东同学哈哈大笑起来:“因为你那三杯啤酒是深水炸弹。”

钟国不解其意,有人补充说明告诉他:“一杯啤酒掺一盅白酒,就叫深水炸弹。你那三杯酒里掺了三盅二锅头呢。”

钟国脑子里嗡的一下,56度的二锅头,居然掺在啤酒中骗他喝了三盅。酒杂在一起喝更容易醉,何况是他这样完全没有酒量的人。顿时知道自己这次只怕要惨了!头更是晕得天旋地转,胃里一阵阵翻腾,想吐却吐不出来。

杨钢急了,扔了筷子就跳起来骂:“格老子,谁让你掺白酒了?我兄弟平时滴酒不沾,你一下让他白的黄的混着喝,你这不是害他吗?”

发脾气也无济于事了,钟国已经醉倒了。他喝的三杯啤酒中至少兑了三两白酒,根本不是他的酒量可以负荷得了的。头晕、恶心、呕吐,种种不适症状一起袭来,他一时难受得有种就快要休克过去的感觉。杨钢吓坏了,那个恶作剧的山东同学也紧张了,两个人赶紧架起他往医院送。

4、

“没事没事,苏一,叔叔,阿姨,你们放心。钟国没什么事,他就是喝了酒,醉了!醉了!不是出了事。”

把钟国背回家的杨钢,在楼梯道看到白着脸光着脚飞奔下来的苏一,赶紧解释。他知道她一定被吓坏了,不然不会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就这样跑出来。

紧跟着苏一下楼的是钟国的父母,还有苏一的父母,他们都听到了苏一那一声锐叫,听那几乎变调的声音就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事,马上半丝都不敢耽误地跟着她往楼下跑。跑到一半看到杨钢上来了,听了他的话,几颗吓得乱跳一气的心总算稍稍安宁了。

杨钢把钟国送到他房间躺下,一脸歉意地跟钟氏夫妇和苏一再做详细解释。一听钟国居然被他们骗着白酒啤酒一起喝,一喝就喝到医院去了。苏一气得两只眼睛瞪成了铜铃,冲上去重重一把就将他搡出两丈远:“杨钢你这个混蛋,你明知道钟国不能喝酒,你还让你那帮狐朋狗友这样灌他。”

杨钢身后若不是有墙托住他,很可能就被苏一这一把搡得摔个四脚朝天。他知道苏一是气极了,自己心里也有愧,半点都不敢恼,低声下气赔不是:“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啤酒里掺了白酒,我后来骂他们了,一会回去我还要骂。”

杨钢回去骂他的队友之前,先被苏一骂了个狗血淋头。他只有低眉顺眼地乖乖挨骂,好在苏一无心多骂他,劈头盖脸地数落了几句就回钟国的房间照顾他去了。他趁机溜之大吉,走之前突然想起:“苏一,钟国的手机在我这。”

苏一的眼睛又瞪圆了:“他的手机怎么会在你那?”

杨钢知道这事一说出来又要挨骂,哈也不说,只是陪着笑脸把手机往床头柜上一放:“这事…以后再说,我先走了。”

看他那付心虚的样子苏一就知道他肯定没干好事,拿起手机一看果然黑屏关机。原来是杨钢拿着钟国的手机关机了,难怪她没办法联系上他。她就知道,钟国是绝对不会关机的。一下午因焦急等待引发的怨恨,顷刻间烟消云散。

视线从手机转到昏睡中钟国的脸,他的脸色潮红,眉心紧紧蹙着,满脸痛苦之色。睡得也极不安稳,头无意识地侧过来又侧过去,时不时发出一声低微的呻吟,他看起来很不舒服。

苏一知道喝醉酒的人是很难受的,尤其是钟国平时不喝酒,这次一下喝了三杯白加啤。他的反应会比别人更严重。杨钢刚刚说他在医院打针输液,输了两瓶药水才缓过劲来。一时她心疼极了,那种心疼,像被人用一枚长针从心尖直刺到心底。细而深,一线牵扯的疼。

钟国这次醉酒醉得很厉害,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稍稍清醒了一点。恶心的感觉持续了好几天,那几天他什么东西都吃不下,连他最爱吃的清蒸鱼都唤不起他的胃口。吃什么都想吐,却又吐不出来,难受极了。

而最令他难受的,是全身大片大片地长了酒疹。胸前背后甚至大腿上,都红彤彤地布满了细细密密的疹子。仿佛滚了一身红芝麻,又热又痒。钟妈妈找诊所的医生拿了几种治过敏的药让他吃,吃下去却见效甚微。没办法,只有等它自己慢慢好了。

苏一把杨钢恨得咬牙切齿:“以后你不要再跟他出去了,看看他这次把你折腾的。”

钟国浑身乏力地躺在床上,模样很倦很倦。他脸色苍白,唇色发青,像刚刚大病过一场。他确实被折腾得不轻,却还有气无力地替杨钢辩护:“不关他的事,是他那个同学偷偷掺的酒。”

“我不管,我只知道是他把你叫去弄出来的事。”

苏一当然只会怪杨钢,他把人领走时好好的,回来时却是背回来的,她能不怪他吗?钟国知道她在气头上,不要跟她纠结这个问题。于是岔开话:“我身上好痒啊。”

确实是很痒,他忍不住用手去挠。他身上穿的是一套运动式背心短裤,肌肤上大片大片的疹子又红又肿地露出来。

苏一制止他:“不能去抓,越抓越痒,”

“可是不抓痒得很难受。”

“我家有花露水,我去拿来给你搽一搽,应该会舒服一点。”

苏一跑回家拿花露水时,突然想起她给钟国买的手机链,赶紧从小背包里翻出来。一翻还看到了那份《体坛周报》,当然是一起带过去。

报纸在钟国面前一扬,他意外又欢喜,虚弱地笑:“你帮我买报纸了!我刚刚还在想,周三的《体坛周报》没看到,错过了那一期呢。”

《体坛周报》这份报纸,钟国风雨无阻每期必买来阅读,已经是经年的习惯。错过了一期没看到觉得若有所憾,现在这个遗憾没有了。

“今天周五又有一期,下午我出去帮你买。”

钟国满足地叹息:“有女朋友真好。”

“我还给你买了东西。你看,”苏一把那个翡翠猪生肖手机链在他眼前晃,再把自己已经拴了同款手机链的手机也给他看。“我买了一对玉石手机链,我一个你一个挂在手机上。玉石是开过光的,有辟邪护身的作用,还刻了我们俩的名字。喜欢吗?”

钟国把她手里的东西一起接了,翻来覆去细细一端详,看到翡翠猪身上刻着的两个名字,苍白的一张脸笑得欢喜极了:“喜欢,太喜欢了。本来我觉得男人的手机不要挂这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可是女朋友送的手机链,要挂,一定要挂。”

钟国一边说,一边拿过自己的手机把手机链挂上去。他对着那只刻着苏一名字的翡翠猪笑:“苏一小猪,你以后就跟着大哥我混了。”

苏一不甘示弱地把她的手机举起来:“钟国小猪,以后大姐大我罩着你。”说完一吐舌头:“怎么我们的口气像两个黑社会的。”

钟国刚绽开笑容,马上又眉头紧蹙在一起,手不由自主地就往身挠:“好痒!”

“快把衣服脱了,我给你搽花露水。”

钟国脱去了上身的运动背心,苏一看得倒抽一口冷气,他一身的疹子简直是“全国江山一片红”,难怪他会痒得那么难受。谁长了一身这种小红疙瘩会不痒?

苏一把花露水撒在他胸前背后,再用掌心替他均匀抹开。那些红疙瘩摸起来是一片粗糙不平感,且红通通地发亮。如果是别人身上长这些东西,她一定不敢碰。可是钟国——她一遍一遍地替他搽了又搽:“怎么样?舒服一点吗?”

“真舒服。被你这样搽来搽去我都不痒了。”

花露水有一定的清凉止痒效果,而苏一反复用掌心摩擦疹子,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发痒的症状,钟国舒服得长长吁气。

“那我多替你搽一会。”

苏一再给他洒上花露水,掌心轻柔又有力,按摩般地替他搽身上的疹子。从胸到背,像个小母亲照顾孩子似的细致入微。

钟国趴在床上,感觉苏一一双纤细的手在他背上忙忙碌碌着。一种很幸福很幸福的感觉,透过肌肤传进血液、筋络、骨髓…传遍他全身每一个细胞。他突然觉得这场醉酒真好,虽然很吃苦,却也很幸福,因为有着苏一如此温柔细致地照顾。

第八章 亲卿爱卿(3)

5、

差不多一个星期后,钟国身上大片大片的红疹才渐渐消除,胃口也渐渐恢复。吃得下东西人就好得快了,脸色不再苍白得毫无血色。

苏一天天陪着他,为他变着法子弄好吃的,为他满身的疹子一遍又一遍地搽花露水。还把她新买的歌碟拿过来放给卧床休息的他听:“很好听的老歌,看你懂不懂欣赏。”

旧上海风情的歌声一响起,钟国就笑了:“苏一你怀旧哇?听起上海滩的老歌来了。”

“我觉得好听啊!这些老歌比现在的流行歌曲更有味道。你全部听完后告诉我你最喜欢哪一首。”

苏一在厨房和钟国的房间里来回走动。钟妈妈早上从菜市场买回了几条野生的小鲫鱼,用来熬汤营养价值再好不过。她回到家利落地杀鱼下锅就熬上了汤,然后匆匆赶去上班,临走前叮嘱苏一看着火:“细火慢熬,熬久一点。熬到汤奶白奶白的了,鱼肉的营养和精华就全部熬进汤里去了。你再放点盐倒出来给钟国喝。”

“我知道了,小汪阿姨你放心交给我吧。”

苏一尽职尽责地守着那锅鱼汤。最后熬成的鱼汤果然奶白奶白的,尝上一口,非常的鲜美,又有淡淡的甜味。马上装一碗去给钟国吃。

钟国闻到鱼香味就已经胃口大开,很快啃掉了一条鱼。他习惯性地挟鱼肚皮的肉给苏一吃,她摇头:“这是你的病号餐,给你补充营养的。你给我全部吃完,一条都不许剩。”

钟国抗议:“什么病号餐,我又没生病。”

“你这跟生病有什么两样,还不是照样打针吃药。少废话,赶紧给我吃光,剩一口汤都不行。”

苏一一脸凶巴巴如河东狮吼,钟国眉眼间却全是笑意。一种太明白的‘打是亲骂是爱’的笑意。低下头,他一口口慢慢吃完了这碗由母亲和女朋友“联合出品”的营养鲫鱼汤。

喝完鱼汤,苏一收拾碗筷,洗净锅盆。忙忙碌碌半响后,客厅中播放的歌碟已近尾声。

“钟国,你最喜欢哪一首?”苏一在厨房里扬声问。

他不答反问:“你呢?”

“我喜欢那首《凤凰于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