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鸦雀无声,静得连细碎的呼吸都能闻听。

“叮”一声,似瓷勺敲击碗壁的声音略过。众人仰首,寻着声音望去殿上。珠帘后,一手端碗,另一手持着汤勺的竟是面容平静的常太后。这情景,实在出乎意料,便是冯善伊,她预料到了此刻尴尬的沉寂,却也没有猜到率先用下第一口的人,竟是常太后。

常太后一口一口品着,咀嚼吞咽,全是自然,无半处不适之状。

冯善伊呆若木鸡,恍惚半刻后,捧起自己面前的碗,一口灌下。

群臣见此,混沌的目光再次转向殿首。

拓跋濬在众人注目之下平静凝视常太后,待常太后将满碗用尽,他轻叹了口气,重持起碗虚眸打瞧,终是笑了笑,抿下一口,随即皱紧了眉。这辈子最难以下咽的一刻,恰也不过如此了。冯善伊的胆子比自己想象中更大,然而,太后的失常之举,更是迷雾重重。

用过之后,他强行压着怒气,看着冯善伊淡道:“你可以说了。”

“这一碗粥叫贵人品。临死的乞丐最后吃一口,安心上路,下一世好投胎做贵人。”冯善伊说着提了口气,“百姓们都说,皇家不识的贵人,是这一碗粥。在他们眼中比我们的江山社稷更重,是存活的本钱,是有饭吃,有明天可以期待。”

这一刻,顿时更静。

年老的朝臣此时已凝重地看着这一碗方才不屑的粥品,苦苦吞咽着,却不出声。

李申同样看着自己面前的碗,沉默半晌,悄悄看去拓跋濬依然坚定的平静面容,他,是不会动容的吧。一些人的今日,是另外一些死在昨日的人期许的明天,这个世界总是那样不公平,而许多人却总也意识不到的不公。

拓跋濬静静垂下眸子,他在思考。

百官不动声色地等待,本来是一场简单的比试,只需胜负选择,然而,却一时难以取舍。

珠帘轻启,丹茜的指甲红得刺眼。常太后由帘后走出来,立在大殿上,果断的声音越过众人,伴随她的目光一并落了冯善伊头顶:“冯昭仪。”

冯善伊吸了口气,似乎预见了结局,她笑了笑,扬起头。

常太后很轻的声音缓缓道:“你输了。”

一言落,众人惊诧,便是冷淡如拓跋濬,亦毫无掩饰惊色地转目看去。

果然是这样,冯善伊依然是淡淡的笑,从方才常太后平静地用下整碗粥时,她就知道了。虽说是群臣百官,天子皇胄皆不识,却有一人能识得,那便是她常阿奴。

“娘娘庙的贵人品。哀家年幼时,便听说过。”常太后声音微沉,又添了句,“所以,你输了。”

如此,她输得不委屈。

冯善伊从未像如此轻松坦然过,点了头,又看着高殿上久不做声的拓跋濬:“臣妾愚钝,没有什么的巧心思好手艺。红烧鱼,指南鱼,这些都做不来。可是臣妾知道,朝廷社稷所设所谋,不当是让它庇护的子民饿肚子。”

“够了。”拓跋濬立身起,冷冷一句砸落,“第一试,李夫人胜。”说罢笑了笑,然众臣忽然觉得,这一笑,只有些说不出来的苦。

更让群臣摸不透的是,他之后的作为。

离座前,他当着众诸侯臣子之面将碗中汤粥一口印下,半滴不剩。

拂落瓷碗时,言辞更是掷地有声:“今日凡要出殿,未用尽最后一口者,斩”

冯善伊尚来不及瞧清他目中最后的色彩,他已转身匆匆离去,身影消逝在帘后那一面翠玉金龙的屏风之后。

冯善伊伫立不动,群臣一个个屏息饮下,皱眉苦脸而出。

李申平静地喝完,用帕子擦了擦唇,走了冯善伊面前,第一次平心静气地看着她没有出声。

冯善伊无所谓地笑:“我输了。”

“你没有输。”李申摇头,惆怅一笑,“你只是,没有赢过我。”

或许,她自己也实在赢得不光彩。

如果不是借着自己肚子里那些前人的智慧,她绝赢不了冯善伊。

冯善伊的赢,不在谋略,而在攻心。她那一双天下至明的眸眼,能看清最善最恶,将最能打动人心的事物捧在世人面前,莫非拓跋濬,便是自己,也动摇了。

“想赢,就要不则手段。”李申渐渐移开目光,“下一次,也不要被我赢得太惨。”

冯善伊目送她离开,迟迟不动步,实则,她在等一个人。

等那个尊贵的太后娘娘下殿。

隔着一扇珠帘,面容模糊不清。殿中只剩二人。

冯善伊道:“是我过去,还是您出来。”

太后迟疑后,还是踱出来,立在殿上,居高临下望着她。

常太后的声音此刻只剩柔软,静得能化成一滩温水:“我出生在娘娘庙。那时候娘娘庙就有贵人品了。”

冯善伊点头,表示理解。

常太后缓步下殿,落在她身侧,只目光一瞟,声音很淡:“你果然很像你母亲。”

“您认得我母亲。”

常太后笑而不语,那时的她们,一如现在的冯善伊和李申。命运相似得诡秘,或许这就是缘分和血脉的牵连吧。风,微冷,她持着袖,一步一出:“我如今有些喜欢你了。”

冯善伊转身,望着她背影:“再喜欢,也是敌我阵线分明,您始终不能看着我赢。”

常太后慢悠悠地走出大殿,萦绕清冷的日光。她微微笑着,云舒,我既是赢过了你,也不能让自己的女儿输了你的女儿不是。不过,你的孩子,果真像你,实在可爱。为什么,我们三人同生不同命,都是娘娘庙的孤儿,都是一无所有的贱籍。

我们喝得是同一碗贵人品,却只有我迟迟做不得贵人。你成了京城最有名的舞姬,公子少爷捧着你,世家名门争先要纳你做妻妾,就连我追慕那么久的男人都想娶你。便是姐姐也做得世家的掌事嬷嬷,吃的穿的皆是那样好,好得让我羡慕让我嫉妒。

那个时候,只有我,什么都没有。所以,我求你也让我随去东宫侍奉那些千金之贵的主子们。你就那么应了,一应可知道,自己的善心成为我滋生歹毒的温床。那之后,我毁了你,也毁了自己,毁了姐妹情谊,更毁了年少时共同的愿景。

姐姐至死也不肯原谅我,她说得对,我是不值得原谅的人。

然而我终于还是得到了你们一生所享不到的荣宠,最后的贵人,不是姐姐,也不是你傅云舒,是我,常阿奴。如今,我拥有一切,却依然一无所有。

“阿奴,你幸福吗?不用内疚,不用悔恨,只要幸福就足够偿还我了。”

甫一声飘来,常太后猛然转身,望着空荡荡的后廊,静的只剩风声呜咽。傅云舒,我便是最厌恶你这般惺惺作态的善良,和那个女人一样。所以,你们都活不了,善良得不知道如何保护自己。冷冽滑入眼中,泪在晃动,她扶着廊柱捂紧胸口缓缓蹲下。如是内疚悔恨都还不起,可是这一生都偿还不尽了......

冯善伊背上负了一根荆条回昱文殿,打算负荆请罪。昨夜绿荷三番两次说她那贵人粥对红烧鱼的策略不靠谱,她当耳旁风自以为是后如今果是首战告败。退殿后,即是遣派顺喜寻了一支荆条,拔去毛刺,负于肩后一路溜回去。

入得昱文殿,静得厉害。她转了几圈,不见人影,便入佛堂,看见桌案前正翻弄佛经的背影极为熟悉。掰着手指算,拓跋濬有多日子没入她小佛堂了。如今乍献身,俨然有些奇特。

他翻弄经卷的声音很轻,清冷舒隽的侧身立在案前,修长的手指顺着卷中文字缓缓滑下,口中随着淡念出声。

她于是将脚步落得更轻,躲了帘子后。

拓跋濬放下经书,一阵安静后,懒洋洋的声音绕出来:“背上插了草,是打算卖身吗?”

冯善伊探出身来:“这是荆条。”

拓跋濬哧得一笑,走了她身前,折过荆条:“除了刺,也能叫荆?”

便连负荆请罪,也欠着诚意,他着实不知该如何说她。

“我知道,你今日很生气。”冯善伊理亏,转过身去添蜡烛,直到燃起了第五支,手里借火的蜡烛垂滴了烫蜡,她呲了一声,甩下蜡烛踩灭。蜡如红泪,缠绕指节。

拓跋濬不知何时挡在她身前,举起她染蜡的手指轻柔地摩挲着,他凝着那蜡印,温暖的红。

冯善伊欲抽出手来,反由他握得更紧。他一手漫上她臂,直攀入她下巴,小巧而清瘦,似乎泥捏出的娃娃,一握即碎,然后,却总比自己想象中更牢固。冯善伊,是个很能经受折腾的女人。不知何时,他脑子里竟衍生出这般念想。所以,她总是和其他女人不一样,很不同。

他的清冷的呼吸落了她额顶,渐有些发痒,她挑眉看去,目光全是疑惑。

他扬手覆住她的眼,声音一低:“我的确恼得不行,你少得意。”

她顾得他后半句,也未来得及去在意他前半句的我。

“我输了,又有什么得意。”

他敛笑,呼吸由清冷至灼热,声微哑:“你输了,也赢了。”

“莫不是绿荷拦着我,我肯定能赢。只怕你会更气。不单你气,百官也要疯了。”冯善伊又想起了自己的肉刑五器,正心疼着,于是抱怨。

拓跋濬一把松开她,坐回案前,随手又去翻经卷:“什么意思?”

冯善伊将她那肉刑五器原委一一道来,拓跋濬由惊起怒,摔了几只碗,再转为淡定,撑额于桌前憋闷不言。满殿灯火忽明忽暗,便如帝王心境喜怒难握。

她坐在角落里,盯着昨晚下了一半的棋盘:“我险些赢了。”

他哼了声,站起身来,走至棋案前,袖笼中随意丢出白子儿:“险些也将满殿朝臣尽得罪。”

她似乎未觉得有什么,如今已走至这一步,倒可以坦白。黑子擒了两指间,轻抬巧睫,盈盈笑着:“有朝之日,我会把他们一一得罪的。”

拓跋濬淡笑:“来日再说。”

还会有来日吗?她,真的不会输吗?

拓跋濬抬手指了棋盘正中:“哦?输了。”

她不服,连忙看去,心算输子,越算越输,于是心起迷乱,率先在心底虚了,才会全漏于棋盘的走势。一盘好棋,竟是让自己毁了。满手胡乱扫走棋子,输棋,便毁盘,这是她的冯氏耍赖做法。

拓跋濬自看不过,连忙出手去挡,与她交腕制衡。

匆乱中,他反手一握,紧住她腕子,粗糙的大拇指摩挲着她的,目光渐渐沉寂。

她直视他沉暗的目光,辨不出是溪水静潭,还是惊涛骇浪,他的神情思索尽藏在团团云雾之后,难望入底。只是瞪大了眼看着他,从他褐黑的瞳中恰也看得清自己圆圆的一双杏目,格外明亮。

“闭眼。”他依然阴冷,言语森森。

她由他目光骇住,下意识阖目。只是瞬间,便感受到他凉凉的鼻息浮在脸前,有些痒,于是轻抖了几下睫毛。眸间忽然一暖,竟似有一物温软贴上。

他捧起她的脸,手顺着脖颈的曲线滑下,将吻缓落入她眸眼。

胡笳汉歌 三八 女人乃一坛错

三八 女人乃一坛错

昱文殿的冯昭仪病了,这消息是一早传出来的,言说那位冯娘娘晨起时直喊眼睛痛,传来太医才知道是眼皮底下长了个俗称“针眼”的肉瘤。几位太医决定下,同意以火针刺血医治。

病榻前,绿荷和青竹一人一手掷着欲挣扎逃脱的冯善伊,连忙叫太医前来取穴。太医持针靠近时,冯善伊哭得惊天动地,听得众人惊悸连连。

施针后,脓血流出,哭音渐小。太医持帕擦了擦额汗,默默收回针,把了脉后,退去开方子。

冯善伊似去了几魂几魄,依偎着绿荷,怏怏道:“还以为这一针下去,我也成了小眼睛呢。”

绿荷细瞧看她伤口,正也纳闷:“如何就长了这东西。你是不是又偷看那些不干不净的小画册子了。”

青竹打了半盆清水而来,洗着帕子凑近:“抬手。”

冯善伊乖乖摊开双腕递过去,由青竹擦洗着。青竹叹口气,摆出一脸老嬷嬷的唠叨模样:“说您多少次了。要勤洗手,别揉眼睛。昨夜里揉了一晚上,早上就起了这怪东西。”

顺喜于一侧帮腔:“定是从那娘娘庙染的脏东西。”

冯善伊本是憋声不言,她知道脏东西是从哪里染来,只是不好说。如今见她们一个个将自己训得没天没地,于是将昨夜拓跋濬种种不良言尽道来。

是,她闲日里是喜欢看些带颜色的不良书籍以及图画,她是不懒得洗手,揉眼睛吃手指这些坏毛病自娘胎里带来,她无得办法。然而此一次,她思而又想,实在怪不得她。

然而这消息,不知如何,由昱文殿传了凤栖殿,转至正阳宫,而后内宫皆知。

三日后,拓跋濬得了消息来昱文殿探病,见她屋中聚了不少人,便有些拘谨。免了众人的礼,便坐在桌前喝茶,喝到第三盏,有些恼了,这些个奴才如何一点眼力也没有。他咳了咳,瞥了眼崇之。崇之忙道:“主子您是不是渴了。”

拓跋濬揣他一脚:“滚。”

众人明白过来,忙请礼退安,一个个往外出。

拓跋濬走过榻前,临着冯善伊身侧落座,抬手想探看她伤处,自要开口,便见她往后躲。

“您别贴过来。”她苦了一声,“明天我右眼也要长东西了。”

言一落,众人憋着笑推攘而出。

拓跋濬讪讪收回腕子,苦笑又大郁闷着。早朝后他去乙夫人那喝茶,见她鬓花格外精巧,本是出于无心好奇想凑近了瞧,那乙夫人如同躲瘟疫般跳开,口里还做念:“皇上您看就看吧,千万别贴上来,都说您贴了冯昭仪的眼睛,她转日眼睛里就长了奇怪东西。您饶了臣妾吧。”

此时冯善伊叹了口气,劝他:“您也别太伤心了。准也是被传上的。吻的姑娘太多,一不小心唾沫里染病。”

她这劝言,听起来更像恶心他。

他刚吞了口水,便难受得想全吐出来。

休养三天,她眼睛那小毛病早是痊愈,太医也说了,这病根复杂,与体制不无关联。然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施针又吃了几顿汤药,辰时太医问诊时,便说无碍了。然她拖病可以博得绿荷一干人等的悉心关照,短病不如久病,于是连日歪在榻上,借着眼睛痛讨了不少好处。

拓跋濬拍了拍袖子,做出即将立起的姿态:“还想着,同你出宫去一趟。”

她拉下被角,挑眉看去,声轻幽:“出宫耍去?”

拓跋濬关切看了她,又道:“朕不晓得你病得这样难受,看来还是算了。朕传乙夫人同去。”

冯善伊立时坐起,眼眉清亮:“我不痛了。”

拓跋濬满目惊讶,随道:“不痛?”

她点头,他也点头,顺便凑了她脸前,一手揽着她肩捏去后颈:“容朕贴不?”

她仍是心虚想躲,一脸为难,苦着额眉:“大不了,再挨一针。”

他笑,松力放开她,立起身来,又道:“换身衣服,朕在车里等你。”

雪停了整夜后,阳光大好,覆盖城道的冰渣积雪折射出七彩光芒,这世界看上去更清明了几分。冯善伊半挂在车窗里向外望,不知是风清朗,还是云明爽,今日的心情尤其舒畅。偶然与沿街叫卖的小商贩对上视线,便露出雪白的牙齿甜甜地笑,全无在意,反倒看得小贩脸红羞涩。

垂下帘子,冯善伊扭头拉去拓跋濬袖子,忽然道:“我想买些烧鸡。”

拓跋濬放下书,只略她一眼:“朕不想吃。”

“谁说给您吃。”她笑着嗔他,扬声让崇之停靠就近的酒家。

十里长街上,只这家天下第一楼最气派,二层小楼值此吃饭的时刻最热闹聒噪,楼上传来客观催促的叫声,楼下小二应声答,放眼望去皆是人头攒蹙。崇之栓好马,即是请车里两位主子下车。拓跋濬起先不愿动,准冯善伊速去速归。冯善伊转着眼珠问他:“便不怕我丢了?”

拓跋濬冷哼一声:“你还能丢?”

“也不怕我逃了?”

拓跋濬放下苏子传,看了她眼:“求您,快逃吧。”

冯善伊稍瞪了他眼,同随行的崇之去楼里点了几只烧鸡和下酒菜包好装入车中。回了车上,拓跋濬仍是一声不吭地看书。

马车落在娘娘庙前,拓跋濬毫无犹豫地立时下车,在那扇歪歪扭扭的匾额前愣了许久。冯善伊将从宫里领出来的一些衣物和食物卸下,从庭院里吆喝了一些小乞丐前来搬运。拓跋濬手足无措地看着自己身侧人来人往的穿梭,看着忙里忙外俨然熟练的冯善伊,又看着自己过分干净整洁的袍袖,有许多不自在。

院子里已经染了几分初春的气息,冯善伊便立在树下和老翁交待说这位黄老爷给庙里老少送来了年货。拓跋濬此时正由一群乞丐孩子围住,被唤着黄老爷。病重的石娃此时也强撑着走来,见了冯善伊便甜甜的笑,面色却比前日更苍白。

冯善伊递了个烧鸡腿给石娃,依然被他推却,他只道:“给,给大当家留着吧。”

“都有,都有。”她塞了他手中,再瞪身侧的拓跋濬一眼。

拓跋濬才仿佛缓过神来,连忙递出去一张饼:“来。一人一张饼。”

后院又走出了一老妇,念道:“大当家的听说了,要我们谢过黄老爷,还说想请黄老爷后院一见。”

拓跋濬闻言拍拍手,将饼推给崇之分去,抖了抖袍子走过去。冯善伊亦凑热闹追上去,由那老妇挡住:“我们当家的说,只见黄老爷。”

拓跋濬回身嘱咐不能再进的冯善伊:“你稍等。”言罢转身入小门朝着后院的廊道走去。

冯善伊看了眼目中正闪烁的老妇,嘟囔道:“你们那位当家的是女人吧。”

老妇只呵呵乐:“瞧您在意的。这位黄老爷是您男人吧。”

冯善伊应了声,回身坐在廊子上:“哦,我男人是长得不错。”

老妇摇摇头,抱着旧衣物转身要走,口里叨念:“如今这样子的好男人,要看紧了才不会被抢了去。”

冯善伊正瞥见她怀中数件衣物都沾染着血痂,也有几张帕子新鲜的血,才想起来石娃的话,这当家的主事果然是没有多少日子了。临死多看几眼漂亮男人也无可厚非,她这样想,反而没那么气愤。与老妇同回到前面庭院,孩子们正围着崇之选衣裳。老翁坐在廊子上拿脸蹭着分给自己的衣服,惊叹这料子好得从未见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