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了脸红不重要,风吹的。”

“我喜欢你。”

风有些暖,霞光有些燥,呼吸有些热。她揉揉脑袋,自当没听见,擦过他肩走了过去,踩着步子边走边摇头叹气。抛下正一脸呆瓜木愣的拓跋濬久久不能回神,人家傲娇了大半辈子,好容易坦然一回,不兴她半点反应也没有。

走出数步,冯善伊伫足,转过头朝他挥了挥,示意他赶上。

他闷头赶上去,又听见她说得一声:“切。早知道了。一点没惊喜。”

身无分文的二人夜宿城中临江乌篷船中,这话要说在两个时辰前,没见过渔火的拓跋濬提议要观江景,二人绕入郭城总算寻得小江沟,不见渔火星点,倒是三两条乌篷船停靠江边。两条乌篷船都是一老家丁在看守,看见这二人冷夜徘徊于江畔,便悄然追了上去。

这一条小江水深丈尺,方圆内外有一个独特的别名为“殉情河”便是因这些年前来江边投河殉情的小情侣越来越多,这江边大宅院的主人觉得不吉利,才嘱咐了家丁夜守江边,遇到轻生的便出言拦一拦,就说出十里地有一快臭水沟也足以淹死人,何必非挑人大户人家的后院呢。

于是那老家丁前来将正肩肩相依望江的二人截住,宽言慰问,良言教育,听得冯善伊愣是一头雾水,与拓跋濬面面相觑后,转首笑看那老家丁一眼:“留夜否?”继而编出了一个由家门私奔逃出身无分文的幌子求宿一夜。

老家丁提着灯引他们二人前去一条小乌篷船中,燃了盏油灯,闷闭的昏影下显出冯善伊巧笑嫣然的眉眼,老家丁抓须一叹:“这么美的姑娘,如何夫家不待见呢。”

拓跋濬觉得有些闷燥,扬起扇子扇着,灯影一闪又闪。

冯善伊笑了笑,一指向身侧人,只道:“他**不喜欢我。”

老家丁摇摇头,弓着背提灯而出:“一把年纪了还作孽。”抬起一帐帘子转身间目光紧逼向拓跋濬,又是提醒了一句:“年轻人。这小船经不住折腾。你们动静小些,当心翻船。”

拓跋濬脸一沉,抬手捏了捏眉心。老家丁呵呵乐了跳出了船,转去了另支。

冯善伊本是憋着笑,作拳咳嗽,终究憋不出靠着拓跋濬肩头笑声朗朗。拓跋濬颇为嫌恶地拿扇柄支开她脑袋,眼圈黑黢。

“要做昏君的是你,喝口茶把不找银子的是你,要来看渔火也是你。如今两眼发黑憋气做恼的终究是你。你再瞪,不怕我把你卖了?”

拓跋濬缓缓阖上扇子,敲着她额头道:“别以为我看不出你是故意的。”

她一点头,两手已开始不老实地调戏他:“我想这一天想许久了。总算出了宫过夜,你就不是帝王。我总可以上面一回了吧。”

拓跋濬一脸我就猜到的了然神色,挑开她修长的十指:“休想。”

“就试试嘛。又少不了你块肉。我对月亮发誓过了这夜就失忆。你也自当没发生过。”她继而贴上去,开始勾弄他腰带,第一次像小绵羊般柔顺地贴靠他胸前蹭了又蹭,却始终不见拓跋濬半点一点的反应。

论说拓跋濬的定力和自制力都远远在常人之上,只要他不想动情,无论她怎般挑拨戏弄都无济于事。就比如那个沮渠福君三番两次在自己面前大跳***,那是个不一般的女子,只一番前戏足够繁杂讲究,每每都能先看得他困倦睡去。

“说不准,你以后还会喜欢上了。”一只手滑入他腰身,直往下探。

拓跋濬截住她手,挑眉淡了一声:“还是少玩火。”

“大不了就翻船,今儿要你**又湿身。”她一个侧身倾上,趁由他不注意便强压他于身下,笑眯眯地抬手探去他眉眼。

垂首啄了一口他的薄唇,凉凉的,软软的,她笑:“美人。这一回就随了爷的心意吧。”

以气力言,拓跋濬想打个翻身仗是易如反掌,静是随她一静,未有半丝反抗。

目目相对,她鼻尖的气息落在自己脸上极是温润,昏暗中清眸如雪,双颊飞红,无赖得有几分可爱,又偏偏让他不忍言拒。

可不能这样宠女人。

心底一个声音这般响起。

暂且颠倒放纵这一回,不过一夜迷醉沉迷而已。

又一个声音将之前的压住。

拓跋濬终是一叹,冷然言:“把灯灭了。”

“得令”

她兴奋地一跃而起,吹灭脚边案上的油灯,摸着黑探着他的身子,直到触到他凉滑的里衣,温热的体肌,欣然微笑,这小家伙已是颇自觉地将衣物脱干净,且是平躺在简陋的被褥间。她俯身探下去,由他一把拉向自己胸前,唇正磕落在他下巴上。一只手沿着她的鬓发缓缓抚弄,拓跋濬闷闷出声:“伺候得不好,拿你是问”

胡笳汉歌 032 船舱一夜不知归

032 船舱一夜不知归

冯善伊如愿以偿了。

亲身体会之后,才知道福君所说的乐趣简直就是要命的体力活。伺候拓跋濬远比受他掌控辛苦许多,最终大汗淋漓地趴在他胸前,眨着汗湿的眼睫静等天明。

“我技术好吧。”她颇有些骄傲。

拓跋濬垂下双睫:“没觉得。”

她一指探向他唇,笑道:“除了你这张嘴,其他地方都分明写得是呢。”不费她从福君那里偷学来许多要领,这几次倒也是下足了工夫的。

他扳过她下巴,瞪着她眼睛:“总觉得这日子有些怪。”

“怪什么?”

他虚了虚眸子:“莫非你又在算计我?”

“你身上还有什么值得我算计?”她笑着翻身,将脸移开,好半会儿自己想明白了,又转回脑袋下巴贴着他胸口哀哀道,“有朝一日,我若真是算计了你,看在我对你这番好的面子上也不准凶我,成不?”

拓跋濬本是想装出一脸沉静,却实在憋得内伤,一手探入她头顶翻身将她拥了怀中侧卧。

“是。你很本事。只这些本事都是同谁学来的?”他抚着她,静静出声。

“福君。”她弱了一声,随即扬起头来盯着他眼睛,“我如今是不是也不差她多少了?”

拓跋濬一愣,狐疑道:“她很厉害吗?”

“这要问你才对。”一指戳向他心口,她道。

他抬手握住她手,默默看她半天言:“我是真不知。”

起初福君那丫头是有三天两头来看自己,嚷嚷着侍寝,他被催得烦了,索性由了她。予她一次机会,他去了她寝宫,只想她能直入主题完事走人。不料那女人花样实在多,跳了***又是赤身裸体地饮酒弹琴,看得他困意逼来,索性先睡去了。转日听崇之说沮渠夫人当夜哭了一宿。再以后,沮渠福君毅然玩起了闭关,不见踪影。他事后倒也觉得对不住,欲前去抚慰一番,只沮渠福君冷冷拒她于十步之外,开口言了句“伤自尊了。”

听他这番话来,她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只他却突然认真地敛息凝向她。

“我第一次见到沮渠福君,便觉她很像一人。”他声音一沉。

她止笑,愣愣地回望他。不仅是他感觉,她自己也在初见时心里油然升出一般想象的心绪。是,沮渠福君在某些方面,着实有些同自己相似。这也是内宫所有嫔妃中,她只特意与沮渠福君有过多的交结,亲力亲为地教导同自己从前一般浮躁的福君,有意无意的提醒,还有隐隐约约的交心。

这内宫中真实的人不多了,福君便是稀有之一。所以冯善伊时常有觉这位沮渠夫人的将日,便是另一个自己。十年之后,沮渠福君就是魏宫中的第二个冯善伊。

浅浅而笑,心底很静,冯善伊抚弄他格外好看的眉峰,幽幽道:“再给她一些时间,或许你也会任她走到自己心里。”他的心门尚也是用了五年才悄然对她裂出一丝缝,任由她这般见缝就插的小人钻了进来。沮渠福君又如何不能呢?

拓跋濬一瞬间僵硬住,未想到她会脱口这么一句。原来她和沮渠福君走得比常人近,更是因为她已做好转手甩货的打算。约期一至,她自可以走得潇洒,挥挥手不留一片云彩,她若不肯留,他便不强求。只她为他做好后备的人选,他实在不能接受。她把他的心室,想得也太廉价了。

冯善伊不顾他阴沉的脸,继续说:“若不是我脸皮厚,再者为你添了个儿子。你也不会多看我一眼。我有的,福君都有,她缺的也不过是个儿子。”

“你以为,我还有多少个五年?”他一低眸,这样问她。

她摇头,这谁又知道。

“你以为我还有多少个五年的闲心去看另一个女人。”以五年的时间才稍看透她,也不是所有女人都能让他心甘情愿看五年。五年之前他便默默看好她,静静等待她的成熟,她以为这五年很短吗?不,是很长,每一天都是煎熬。每一天都在想,那个我最想要的女人,她成长了吗?他希望她能改变,变得自私一点,圆滑更多,这样才能守在自己身侧更久。可却又不想她变,她真实的模样才是真正打动自己。

她端起他写满阴郁恼怒的脸,一丝一丝地细看,看了许久,极明了地出声:“别把自己想得太忠贞。男人女人不过皆如此。我们冷了,就彼此依靠索取温暖,寂寞彷徨了则拥抱以渡。然而一暖一抱,就要生生死死吗?”她摇摇头,叹口气坐起身来,披紧长衣,背对他抱膝而坐,久久不再出声。

“是谁让你成了这样?”沉沉一声飘来,是拓跋濬同坐起身来。

她闭上眼睛,动也不动。

“拓跋余毁了你。”不需要她答,他早是洞悉所有的答案,这一句话却也藏在心底许久了,想说又不敢说。可他一定要说,拓跋余的自私与虚伪,将她的一颗玲珑心狠狠揉碎,再也拼合不起。

她摇头,清清浅浅地笑:“不是他残忍,是从前的我太软弱。如果我是一个坚强的人,一个不依靠他人活的人,就不会陷得那么深。”然而也确是拓跋余的残忍,重新塑造了一个格外坚强的她,一个将情爱看得极淡极透,置生存于首念的冯皇后。她已不知,是要谢谢那个人,还是恨他。

“我不知道要如何爱上一个人又可以做到不依赖他。所以只能抛弃情爱。如果我做不到,那就不要了。宁愿放弃这些,也不能再失去自己。我只是太笨太傻了,我不聪明,哪怕聪明一点点就可以做得很好。”她勉力笑着,心却撕扯的厉害,瞬间低下头,泪沾染胸前。

拓跋濬转过她的肩,抬手温柔地擦去她点点泪痕,轻喟一声:“你真傻。”

她破涕为笑,点点头:“是啊。真傻。”

“如若你能先记得我就好了。”他又叹一声,揽她入怀,静静道,“至少我不会那样待你。”

她依然十分清醒,低弱着声音喃:“可我,怕是会成为另一个李申。”

李申的过错,便是一往情深坠入情网,在她的假想中,这一张只有她和他的情网是将他们二人紧紧捆缚寸步不能离。她爱得不能呼吸,爱得痴狂,从而涌升出一种可怕的期待,独自占有一切的期待。与拓跋濬有关的所有,她都想要,却不能接受,拓跋濬想要的不仅仅只是她。

后半夜的他们依偎一处,不做其他,只披衣枯座船头,仰首凝看月色朦胧。

习惯了每夜对着数不清的奏折披星戴月卧案提笔的拓跋濬,总觉得一夜只是瞬时便逝,如今也是第一次知道,一夜可以这般漫长而宁静,仿佛一生的岁月静静滑过,悠远怡然。

晨曦破夜,拓跋濬将倒在他肩头睡得口水直流的冯善伊移至怀中,揉了揉分外酸痛的胳膊,抱着她起身,长袍甩落几滴水珠。远远听得马蹄滚滚由遥而近,是李弈带领羽林郎而来,羽林郎禁军已是整夜将皇城、外城、郭城翻了个遍,总算寻到圣驾。

李弈跳下马,携剑跪地,刚要开口,即由拓跋濬截住。

拓跋濬不想这帮人折腾出太大动静扰民安休,只由船尾绕至岸上,目光向李弈身后扫去:“可有备了软轿?”

李弈诸人是分批扫荡皇都平城,外城十二座座城门口皆是备了一盏软轿,只这十几里要驾马而归。拓跋濬抬眼望了望高头骏马,又落眼睡得正香的冯善伊,有些犹豫。

李弈以为他是犹豫如何将她送上马,忙探了双手来欲接过她。

只拓跋濬冷看他一眼,直接越过他,将冯善伊架了肩头即是翻身上马,而后在马上才又以风麾替她遮掩入怀中。马车行近入外城门,下马换轿,冯善伊总算有些反应,懒洋洋地睁开眼睛,轿内昏暗的光线逼来。

“至外城了吗?”她问了一句。

拓跋濬点头,言她可以再睡半刻。

她忙是摇头:“差点错过了,我们还有一件极重要的事。去见一个人。”

拓跋濬挑着轿帘望了望,予她一点头:“到了。”

她忙愣住,怔怔问他;“你知道我说要见什么人?”

拓跋濬自她袖中抽出那被她握了一整夜的红牌子,笑了一笑:“金客。或者说,高允高老头。”

她由他怀中跳起来,后脑勺正撞上轿顶,一手捂上去。难怪他昨日故意输棋。中局时故意乱来便是因为知道那棋王金客即是高允。

轿帘撑起,拓跋濬拉着她出了轿,正赶上头顶一束明光射来,虚了眸眼,轻叹了声:“高老东西的棋路真是十年也不变啊。”他同高允曾也下过几盘棋,高允的固执,由棋盘上便可见一般,不论是走法还是布局都有了自己独到的风格,极好辨认。再言他知她从来不会领他去做无谓的事,中局时一面下棋一面便也琢磨明白了她的心思。

她含笑看着他,素白容颜,似融着春风暖意:“我说过了,被我得罪光的那些人,我会一个个帮你求回朝上。”

胡笳汉歌 033 一圈怪人

033 一圈怪人

(0:29修改,添了500字于结尾,第一时间看更的亲最好重复点回本章补看,恐会错过情节伏笔)

高允的简陋宅院,实在与他三品大员的身份不符。应门人是一个女子,冯善伊竟是盯她盯了许久,恍惚认得她竟是阡陌楼中金客那小棋僮。那女子同是皱眉看她,咬紧红唇迟疑惊讶。

冯善伊一扬起手中的红牌,摇了摇:“你不认识我,也该认识它吧。”

“木,木客。”那女子一退身,忙道要去唤他父亲来见。

冯善伊回身看了眼由马上缓缓步来的拓跋濬,他从来也没告诉过自己高允那老头有个年轻貌美的女儿。

内屋木门推了开,高允一身常衣正由阴影下走来,几步之内,则是辨出微服之人乃拓跋濬,立时怔立原地,又低首瞧了瞧方才由女儿递上来“木客”的名牌。

清冷日光下,微风朗朗,他只迎向数步之外的人影跪身行了全礼,而后一言未发地塞回那红牌,转身回室内将门阖紧。反是她的女儿犹豫不解,缓步走来,将那木牌推还轻了声言:“家父性子不好,多有得罪。”

冯善伊未接过,朝前一步绕过高家女儿,行去那木门前站立,平静言:“在下,恳请高大人成为我的敌人。”

一时静冷,拓跋濬扬去的目光微凝,冷风拂起风袍,袖间染起春梅寒香。

扶门而立的高允闻言只稍抬眼,由窗缝间望去室外庭中立身而言的清丽身影,心中对这女人的身份已有三分把握。乐平王被殿前斩首的逼宫当日,他没有前去凑那热闹,却也耳闻得之这女人的气度同手腕绝不可由她表面的温婉所欺。

只这一声为敌,便是不同常人的气势。

“家父生前言高大人负笈千里,博通经史、天文、术数。惊世之才,治世伟器。”

她说着又向前一步,继续道:“家父又曾言高大人宁守清贫,也不与小人奸佞为伍。”

高允静静抬起眸,仔细望去她隐约可见的身影,顺着那张模模糊糊的容颜,果然看出几分与冯朗兄相似的神情。

“乐平王确是真英雄,是大魏功不可没的一等重臣。然奸佞与英雄之间,也不过只差半步。”她扬起声来,坚定言。

高允缓步移去,一手撑案,重重阖眼。

“君子之交淡如水,可我敬佩高大人对知己恩人的忠义大情。只您一心做得重情重义的好汉,却不惜与百姓为敌吗?乐平王贪残刻剥,当及文武众员于持剑上殿逼迫龙威,对上对下,他都已失去了一个为人臣子的本分。”

室中冷案前静坐的高允一时无声无息,只握紧一支好比,浅墨挥洒于薄纸间,运笔无声。

“高大人一生执笔所为无不是民生社稷,握一子是望断天下大局。冯某心小短虑,却也知道新政关乎万民苍生的福祉。冯某恳求高大人成为在下的敌人,而不要成为万名百姓的仇敌。”

一株冷梅落在她肩头,她微微而笑,放下两袖,散落长袍,朗朗风中,她平静地跪落双膝,持着汉人尊长的大礼恭敬行礼。这一礼,瞪圆了高家女儿的清眸,一侧立身默声未动的拓跋濬更是连吸了口冷气,朝前迈去几步,即是扯上她冷袖。

冯善伊冷静地移开拓跋濬的手,俯身又是一礼,换了口气道:“高大人恐会是我这一生最敬佩的敌人。智略猜忍,恩威并作,这八个字甚好。请您还朝,再握起手中的史笔,将这八字添入大魏史册,留予后世一腔热血箴言。”

高允淡淡侧目,由窗口望去,眉间如凝雪,长须轻轻一抖,紧抿了双唇。

拓跋濬无奈地叹了口气,默默盯紧她。心中道不出的情绪泛滥汹涌,他哽了哽,甩袖冷步而出,狠狠推开挡在身前的冷枝随手折落掷在地上。

冯善伊最后扬起头来,看去那一扇冷门,幽声道:“我夫君木客昨日阡陌楼中顾全了棋王金客的盛名,也请高大人成全我夫君一个颜面。”如今百官都在看笑话,恨不得这些反抗新政的朝臣将事情喧闹大,拖得拓跋濬无心更无力推展新政的步伐。倘若连一个汉臣都不能放下私人恩怨起势反言,便最是得了鲜卑皇族瞧看热闹的心意。

新政一日拖而不前,伤的不是拓跋濬的底气与颜面,而是朝廷的元气。高允啊高允,你一世良才,国之重器,如何不懂大局。一味的执拗,一味的老做派,昨日棋盘之上的那番争夺,是拓跋濬予你的一记重锤,你却仍不知反省吗?

微微叹了口气,她立起身来不无失望地走出高家庭院。院落前拓跋濬背身而立,崇之扬起轿帘请入时,他不作反应。

她想了又想,走上去扯了扯他袖子:“耐心些。我下次再来。”

听她还有二次,他立时将脸沉得更阴。

她担心他眼下便要发起火,忙推着他入轿。待轿子抬起,缓缓行入皇城方向时,她才转身,贴着他一肩,寻着他清冷的手腕握了握,半是玩笑道:“高允这老头,有几分骨气。我喜欢。”

“朕斩了他”拓跋濬气得猛抽出手,将脸转入阴影中。

她扑哧一笑:“他有何错?”

“你都那样了——”拓跋濬急得瞪了眼,忙又压下火气,闷声言,“小小一个领著作郎,他算个什么东西。”

她眨眨眼,予他又一笑:“他恰是个好东西。我如今倒替他想到了个更好的差职。”

“嗯。贬他滚出平城,流放外州。”拓跋濬冷声做言,恨不得再不见那老东西的脸。

“错。”她接道,“东宫侍郎,辅佐世子。”

拓跋濬皱紧了额头,这还是将这倔强老头差配到自己眼皮底下了。摆摆手,说什么也不能应。冯善伊便扯着他袖子左右相求。

“辅佐世子是紧要,国书记史也不能离了他。”

拓跋濬冷笑:“那八个字,他胆敢添入朕的纪年国书,朕就拿他脑袋,诛灭九族。”

“我倒觉得很好。”她微微笑着,抬手掐着他双肩柔言,“那八字好歹有一半是夸,一半是贬。你再想,古往今来,后宫多少女子被遗落史册,甚有连个名字都记不全的了。我若是能有一字半言传世,倒也算不朽了。”

拓跋濬淡淡垂下眉目,看她一眼:“他怪,你更怪。”

她笑,不言。心底却明明知道这都是他的气话,拓跋濬比自己更惜才如宝,他不过是气高允的糊涂,气他如何不能理解帝王一片苦心。拓跋濬也是疼爱臣下的,所以昨日阡陌楼中,他宁愿薄了自己脸面输棋,也要保全爱臣的盛名。

“你最罪”拓跋濬猛得又出声。

“何醉?”她微微虚眸。

“你以为,自己的身份是随便对睡都可以跪?”他冷脸看她。

她故作镇定地点点头,揉膝道:“高允这个人总要比这一双懒膝值钱。”

“你只能跪朕,这一辈子,都只能跪朕一人。”他定定言,满满的坚持。

她笑,他虽言如此,可印象中她真的很少跪他,他也没有特意要自己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