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归庭的信如雪片一样寄往鹤庆,但是却如石沉大海,符鸣那边竟是一封回信也无。他这时候真是心急如焚,符鸣一定是生自己的气了,所以连信都不愿意回吧。

三月,平城百花齐放,树吐新芽,蒌蒿遍地,水暖鸭畅游,正是一年中最美的季节。石归庭看着隔壁院子正冒新芽的枣树,心思又回到了去年这个时候,跟符鸣一起在三月街上吃各色小吃、看各色新奇物事的情景。这么快,回来差不多就一年了,想起当初离开时的那个约定,临走时符鸣说的那句“石头,回来”,鼻子一酸,差点就要落下泪来,若是自己当初不坚持,是不是就没有这么长的分别了呢?不行,我得马上回云南,手头的病人就交给沉水吧。通常来说,大夫是不能随便转手正在治疗的病人的,除非是他完全放弃希望了,他目前的这位病人是位偏瘫已久的重症者,治疗的效果相当不明显,石归庭的归期只能一拖再拖。

“小叔,你在家呢,今天还没去给汪大看诊?”说话间石沉水进了石归庭的小院。这个院子是连着石家大院的,当初分家的时候,他分得了这个小院,与母亲住在这里,中间的那道小门终年都是紧闭的。后来母亲和大哥相继去世,这道小门才重启开起来,石归庭吃喝都在大院,只住在自己的小院里,因而都是从石家正门进出,小院的正门反而很少开。

石归庭连忙吸了下鼻子,收拾好表情:“是沉水啊,还没到时辰,晚点再去。你怎么回来了,不用坐堂?”

“哦,我让刘峰先看着呢。”石沉水顿了一下,仿佛在想怎么开口,“小叔,外面有个人来讨债。”

“?”石归庭满头雾水,“怎么回事?”

石沉水说:“刚刚我在铺子里坐堂,有个外地人牵着一匹马来到咱们药铺,点名道姓说要向你讨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我问他欠了多少,他说要跟你当面才说得清楚。”

石归庭心突然狂跳起来:“那、那人呢?”

“我带回来了,在外面院子里呢。”石沉水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对的,小叔回来这些日子,总是显得心事重重的,莫不是为了躲债而逃回来的,“小叔,要不要我去报官?”

石归庭站起来往大院走去:“不用,我先看看再说。”

出了偏门,石归庭一看见倚在枣树上的那个人,身子一震,如遭雷击:“阿鸣?!”声音中充满了惊喜和难以置信。

一匹青色的骏马被系在院中的枣树上,符鸣肩靠在树上半倚着,嘴里叼着一根草,似笑非笑着玩味地看着石归庭:“石大夫,你欠我的银子还没还,你就跑得不见踪影了。”

石归庭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嗫嚅着说:“我没有故意不还的,再说你这不是找来了吗?”

符鸣挑挑眉:“那你有钱给我了?”

石归庭:“呃,我没钱…”

石沉水在一旁插话:“小叔,你欠了他多少银子?”

这句话把石归庭问住了,自己欠了符鸣多少银子呢?他们之间又岂是用银钱算得清楚的。符鸣斜睨了石沉水一眼,信口开河:“五千两。”

石沉水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叔欠了这么大一笔债,怎么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他回来果真是为了躲债的。“小叔,是真的吗?”

石归庭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符鸣,他一定是在生自己的气,但是碍于沉水还在一旁,许多话都不能说,他装了一个笑脸,对石沉水说:“沉水,这是我的朋友,他跟你开玩笑呢。你去忙你的吧,我来招呼他。”

石沉水将信将疑地看着小叔和那个面色黑黑的年轻人,既然是小叔的朋友,为什么又不介绍给自己呢。他一边走,一边频频回头看僵持在那的两人。

石归庭看沉水走了,加快脚步向符鸣走去,走到离符鸣还有一丈远的样子,又放慢了脚步,一步一步仿佛是注了铅一般沉重。在离符鸣还有三步远的地方站住了,贪婪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他瘦了,又黑了,仿佛很久没有休息好又劳累过度的样子。“阿鸣,你来了!”说话间眼圈已经红了。

符鸣真想狠狠地将这个人揉进怀里,然后狠狠地抽打一顿,方能解自己的怨气。他装作不在乎的样子:“石大夫,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没钱的话,那就拿人来抵!”

石归庭鼻子一酸,心里却是高兴起来,面上十分配合地说:“那好吧。”

石归庭伸手去牵符鸣的手,符鸣也不拒绝,任由他拉着,进了小院。石归庭将小院的门关上了,还上了门闩。回转身,对上了符鸣炙热的目光,石归庭声音颤抖地喊:“阿鸣…”

符鸣狠狠地将他搂在怀里,几乎要将石归庭的腰都勒断。石归庭也不挣扎,他知道这是符鸣在发怨气呢。过了好一会儿,符鸣才松开了禁锢,石归庭大口大口地喘气。

符鸣恨恨地说:“石头,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一去就不复返了。”

石归庭回拥着符鸣,将头埋在他的肩窝里:“阿鸣,我好想你。”说话已经哽咽了。

“想我为什么不回来?连封信都没有。”符鸣捧起他的头,狠狠地吻下去。

“啊!”石归庭发出一声痛呼。

符鸣松开他,咬着牙说:“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消失这么久都没有消息,别说你回家,就是你上天入地,我都能将你找出来!”

石归庭摸了一下唇角,已经被符鸣咬破了,他眼眶里蓄满了泪水,有些委屈地说:“我写了信的,至少写了十几封!我在信里跟你说了不能回去的缘故,实在是有事绊住了,走不开身。可是你一封都没回我。”

符鸣愣住了:“啊?那我为什么一封也没见到?”

石归庭也楞了:“果真一封都没有?”

“没。你寄往哪里了?”

“寄到你家了啊。”石归庭说。

符鸣叹气扶额:“我们那太偏僻,如果不是有心人帮忙,是收不到信的。不过既然寄了十来封,不至于一封都没见着啊。”

石归庭窘了:“那该寄往哪里?”

“寄到云南的任何一家马店,有熟人看到了就会带给我的。”符鸣一听说石归庭是给自己写了信的,心情不由得大好起来,至少石头不是在躲自己,他看着石归庭破了的唇角,有些歉意地凑上去添了添。

石归庭吃痛,倒吸了一口气:“你在干嘛?”

“有点肿了,用口水给你消毒。”

石归庭:“…”

第71章 小别胜新婚

两人久未见面,石归庭有一肚子话要说,他向符鸣解释自己不能及时回去的原因,絮絮地说了半晌,才惊觉起来:“啊,你看我高兴得都糊涂了,来了这么久还没带你进屋。”说着拉着符鸣的手进屋。

符鸣一边走一边打量这个小院,院子不大,但是收拾得很干净,院子里种着一棵桃树和两棵杏树,此刻桃杏已尽,新叶鲜翠,小小的青涩果子在鲜嫩的新叶下悄悄地冒出头来,仿佛害羞似的。这个院子十分安静,除了他们就没有外人。他原先还担心石头回家这么久,是不是被家里人逼着成亲去了,看来还是多虑了。

石归庭一边走一边问:“娘还好吗?睿睿也好吗?马帮的弟兄们都好吗?”

符鸣站住了,有些不满地说:“你人人都问到了,偏偏忘了最要紧的一个人。”

石归庭愣了一下,马上脸颊飞红:“阿鸣,你好吗?”

符鸣说:“大家都挺好,就是挺惦记你的。唯有我不好。”

石归庭低了头:“对不起,阿鸣,我真没想过我会在家留着么久的。”

符鸣摸摸他的头:“没事,只要不是故意不回去,我就放心了。”

石归庭想起一件事来:“对了,我走了之后你有没有好好将养身体,伤口恢复得怎么样?”

符鸣说:“你才想起来啊,都这么久了,自然早都没事了。”

石归庭松了口气,小声地说:“对不起,阿鸣,我当初不该那么早走的。”

符鸣再次顺了一下他的毛:“知道对不起我就好了,以后要好好补偿我。”

石归庭连忙点头:“嗯!”

说着忙忙地给符鸣端茶倒水,给他找吃的,一边不停地问东问西,什么时候从家里出发的,路上走了多久,什么时候到的吴州,马帮现在情况又如何…想起什么就问什么。

符鸣洗了把脸,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然后将不住忙碌的石归庭拉住,抱在怀里,将头靠在他的肩上:“石头,别忙了,陪陪我。”

石归庭便安安心心地窝在符鸣怀里,这种温情的时光如此久违,两人都有些贪恋这久别重逢的温馨。不知过了多久,石归庭突然惊想起来:“啊,糟了,我得去给病人看诊去。”

符鸣有些不情愿地松开手臂:“去哪?我也跟你一起去。”

石归庭说:“就在城里。你就别去了,我很快就回来的。你赶路赶得太辛苦了,先去睡一觉。对了,你饿不饿?要不先去吃饭?”

符鸣摇摇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不饿,倒是有点困。”昨晚想着今天能见到石头,琢磨各种见面的场景,各种折磨他的法子,几乎经夜没睡。没想到今天见了,那些预想的种种,没一种能够用上的,石头还是那个石头,离开这么久,一点变化也无。想到这里,不由得笑了。

石归庭站起来:“你先去睡一觉,等我回来叫你去吃饭。”说着铺开自己的床,让符鸣躺上去。

符鸣拥住被子,上面满满的全是石头的味道,真安心,长久以来惶恐不安的情绪终于消失了。睡意袭来,他咕哝了一句:“四妞还在那边院子里,你记得帮我喂一下。”

“知道了。”石归庭替他掖掖被角,然后拿上诊箱,轻手轻脚出了门。

石归庭看完诊回来,在门口碰到回家来吃午饭的石沉水,被叫住了:“小叔,那人走了吗?”

石归庭尴尬地笑一笑:“没有。他是我的朋友,从云南来的,在云南的时候帮了我很大的忙。”

“这样吗?”石沉水疑惑地说,“他当时冲到药铺里,问这里是不是有个大夫姓石,叫做石归庭的。铺子里的伙计说有,他便大声嚷嚷,说你欠了他的债,还非叫你当面对质不可。你果真欠了他五千两银子?”

“没有,没有,他比较喜欢说笑,跟你闹着玩呢。”石归庭有些冒冷汗。

石沉水说:“我想也不太可能,小叔又不赌钱又不杀人放火,怎么可能欠人那么多银子。你这个朋友玩笑开得真够大的,吓了我一大跳。”

石归庭知道符鸣在侄子心目中的印象肯定好不了,不由得犯愁,符鸣还要在家里住好些日子呢,这可怎么相处?石归庭只好亮出底牌:“我这个朋友叫符鸣,他是个马锅头,曾经还救过我的命。”

这话吓了石沉水一大跳:“吓!小叔,你在外头那么危险?我从来都没听你说起过。”

石归庭只好硬着头皮说:“我是怕你们担心,所以从没告诉过你们。那次我去安多,正好与符锅头的马帮同行,不想遇见雪崩,我被积雪埋了,是符锅头带人将我挖了出来。我答应在他们马帮做一段时间大夫,本来说好了去年中秋就回云南去的,没想到拖了这么久。符锅头正好来这边办点事,顺便过来看我。”这话半真半假,天灾的危害比群雄寨强盗的胁迫总要令人容易接受些。

石沉水果真态度大变,既然是救命恩人,那说什么话都不算过分了。“小叔,那一会儿你给我引见一下吧,我们向他好好表示感谢。”

“好。”石归庭暗暗吁了口气,先去跟符鸣通个气好了,撒谎的滋味真不好受,说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它。

符鸣是极擅长跟人打交道的,又是有心要和人交好,所以几杯酒下来,便跟石沉水相谈甚欢。石归庭看在眼里,偷偷松了一口气。

“小叔,让赵妈给符锅头去收拾一个房间吧。”晚上吃完饭的时候,石沉水对石归庭说。

石归庭迟疑了一下:“好。就在我院里收拾一间客房吧。”

符鸣的脸色明显暗了一下。石归庭当然看见了,出门的时候,他捏了一下符鸣的掌心,符鸣反过手,重重回捏了一下他的手掌,疼得石归庭差点叫出声来。

估摸着石沉水听不见了,符鸣哼了一声:“我是客人?所以要住客房?”

石归庭连忙安抚说:“不是,你跟我一起住。客房是用来做样子的。”

符鸣又哼了一声,表示这还差不多。

两人洗漱完毕,下人也收拾好出去了,石归庭跑去将院子里的耳门闩上,这样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给人撞破了。符鸣看着石归庭相当上道,所以不再计较,躺在床上好整以暇地等着石归庭。

石归庭回到屋里,符鸣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石头,还磨蹭什么呢,赶紧来睡觉。”

石归庭想一想,跑到箱子里去摸了一个东西出来,然后回到床边,将灯吹灭了。

“熄了灯做什么?我好久没有好好看看你了,脱了衣服让我瞧瞧。”符鸣不满地抗议。

石归庭不理他,窸窸窣窣上了床。符鸣就着淡淡的月色,一把将他扑住了,手脚麻利地解他的衣衫:“快点,想死我了。”

石归庭十分配合地宽衣解带,也顺便将符鸣身上的中衣去掉。符鸣口手脚并用,将石归庭困得严严实实,还乌里乌涂地说:“看你以后还敢逃。”三两下功夫,便将石归庭久不经情事的身体撩拨得颤抖不已。

符鸣将手伸向石归庭股间,被石归庭叫住了:“等等、等等。”

符鸣疑惑地停住了,两人都喘着粗气,石归庭从枕头下摸出一个瓷瓶子塞给符鸣:“用这个。”

“是什么?”符鸣拿起来就着淡淡的月光一看,是一个小巧的瓷瓶,拔开塞子一闻,有股淡淡的花香。

石归庭说:“我配的药,可以润滑。”

符鸣笑起来,倒了一些于手心,然后用手指沾了抹向密处,果然细腻滑润,开拓起来方便多了:“真是个好东西!”他由衷地感叹。

石归庭将脸埋进枕头里,羞得都没脸见人了,给自己调配这样的药。

符鸣很快便开拓好,提枪一冲而入,石归庭惊叫出声。符鸣吻上来,将他的呻吟全都吞入腹中,开始猛烈的攻掠。这一夜颠鸾倒凤,直到后半夜,两人都撑不住倦意,这才草草收拾了,相拥着沉沉睡去。

第二日在灿烂的春光中醒来,日头已经升得老高,窗外鸟儿婉转地高歌,石归庭惊跳起来,却因身上的各种酸痛而摔回被窝里。符鸣不睁眼,伸手将石归庭牢牢揽在怀里:“石头,再陪我睡会儿。”

石归庭与他肌肤相贴,温暖而舒适。他想起来一件事,掀开被子,查看符鸣的伤口,胸膛上新生的肌肉纠结而暗红,看起来非常狰狞。石归庭鼻子一酸,在他的伤口上吻了一下。

符鸣将被子拉上,然后将他搂在自己怀里:“别看了,都好了,不痛不痒的。”他的手在石归庭的背上慢慢摩挲,又渐渐勾起了两人心里的邪火。

石归庭连忙抓住他的手:“阿鸣,别。该起来了,今天我还要去替沉水坐堂呢。”

符鸣睁开眼睛:“不去了,你这样子还坐什么堂,你坐得住?”

石归庭脖子都红了:“可是已经说好了啊。”

“就不能休息一天?他自己也可以去吧。咱们这都多久没见了,你陪我好好说说话。”符鸣死命不松手,禁锢着不让动。

石归庭只好叹口气说:“好吧,我去跟沉水说一声总是要的吧。”

“你躺着,我去。”符鸣将他压在床上,自己套上衣服,然后出门去了。过了一会又回来了,依然脱了衣裳爬上床。

石归庭:“…”都已经起来了,怎么还上来,“说了?”

“说了,叫一个下人带了句话去,说我们久别重逢,喝多了,你宿醉未醒。”符鸣掀开被子爬进被窝,将石归庭搂在怀里。

石归庭:“…”

两人相拥在一起,互相看着对方。符鸣在石归庭唇上啄了一下:“跟我回去吧,石头。”

石归庭差点就要说好了,但是想到那几个病人,还有自己一直都没有找到解决马帮难题的办法,不由得迟疑了:“阿鸣,你再等我一阵子好吗?”

符鸣不高兴了:“还有什么事没解决吗?”

石归庭小声地说:“我手头还有一个瘫痪病人,尚未治愈。”

符鸣叹口气:“不能交给你侄子吗?”

石归庭摇摇头:“一般来说,除非是自己治不了这个病了,或者是病人提出要换大夫,我们才会停止治疗。否则我这样撒手而去,病人就会以为自己无救了,这是为医者的大忌。”

符鸣知道他热爱自己的事业和病人,便只好问:“那大概还需要多久才能好?”

石归庭小心地说:“目前的病人恢复得还可以,乐观的话,大概还有两三个月就好了。”

“那我等你治好病人再一起回去?”符鸣叹了口气。

石归庭摇摇头:“这是只是预计,我不能确定。所以你还是先回去吧,等事情一办好,我就回来。”

符鸣有些懊恼地揉着石归庭的脑袋:“石头,我想你啊,睿睿也想你,娘也想你,小石头也想你,大家都想你,你为什么不能早点回家呢?”

石归庭明明在自己家里,却被符鸣说得自己好像在外做客一样:“娘她没生我的气吧?睿睿还记得我吗?”

符鸣说:“我跟娘说,你回老家办事去了。睿睿每次都问我你什么时候回家,他还想跟你学写字呢。”

石归庭闷闷地说:“我对不起娘和睿睿,我会尽快回去的。”潜意识里,他已经认可那个家为自己的家了,虽然自己在这里生活了一二十年,父母不在了,哪里还算得上是家呢。

第72章 彩云之南

石归庭一有空,便带着符鸣去体会江南风情,荡舟、游湖、钓鱼、喝茶、听戏…比起天高云淡的云南,吴州更多了一分水润和温婉。

符鸣常常看着水边柔韧的柳条,以及荷塘面上冒出的点点清圆,就不由得将它们和石归庭联系起来,也只有这样细腻温润的水土,才能养得出石头这样温柔善良的人儿出来。这平城青青的石板路,幽窄的巷陌,滴滴答答的雨声,以及哗啦啦的流水声,与丽江真有几分相似,难怪石头会那么偏爱丽江。谁人不爱自己的故土呢?纵使她有千般的不如意让你去数落,但也有万般的好处让你来眷恋。

符鸣在平城呆了半月之久,石归庭朝夕陪伴,格外珍惜两人共处的时光,恨不能将所有好吃好玩的都堆给他。石沉水觉得小叔的这个朋友很奇怪,怎么跟小叔同进同出的,而且他还发现,自从符鸣来了之后,小叔那从来不闩的耳门每晚都关得严严实实的。这倒不是他故意去推门,而是有一次有个病症要跟小叔讨论,推门的时候发现门是关上的,接下来几晚都是。他深以为怪,两个大男人,住在一起有什么好关门的,怕谁偷看啊。

符鸣离开平城之后,石归庭落落寡欢了好长的时间。石沉水发现小叔的笑容好像被符鸣带走了一样,自从那人走了,他就很少开怀笑过。并且在他为偏瘫病人治疗时,强烈要求自己去旁观学习,说是要教会自己这一招,当然他这倒没有什么怨言的,活到老学到老,技多不压身,但是总觉得小叔是在安排什么事一样。

夏天过去了,石归庭治疗的那个病人还没有好转,他心里急躁得很,但是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不断地写信给符鸣,汇报自己当前的状况。这次他将信都寄往他们常住的大理马店,符鸣果然能够收到信,并且还有回复,这让石归庭的心情稍微有了一点安慰。秋天过去,冬天来临,石归庭的焦躁不安已经达到顶峰,无论如何,自己都要走了。他正想将病人托付给沉水,不料病人竟自己好了起来,这实在是太令人意外和惊喜了。

石归庭推辞掉所有的病人,收拾好包裹,准备去云南。临行前被沉水拦住了:“小叔,你总是一去就是几年,这马上要过年了,你过完年再走不行吗?”

石归庭看着石沉水,想到自己这次去了可能真是几年都不会回来一趟,便决定留下来过年。这一留果然是对的。

腊月,去京城做生意的杨沐回来了,他年初辞了账房之职,开始经营自己的生意,这年轻人宅心仁厚,竟一路得遇贵人,生意做得顺风顺水。两人聊了一会,杨沐得知他年后还准备去云南,便动了去云南做药材生意的念头。石归庭心里也冒出一个念头,若是杨沐能够将云南的药材生意做起来,那么符鸣的马帮是不是也可以趁此机会自己做生意,不再受约束于各位雇主,赚的钱肯定比单纯的运货要多得多,如此一来,马帮的境况便可慢慢得到改善。

因而他极力支持杨沐去云南,并且答应帮忙寻找马帮运送货物,当然,去云南的各种风险他也不瞒杨沐,全都分析到了。杨沐是个一心想做事业的人,对云南之行很是心动,两人商量好大部分细节,决定待年后杨沐去一趟京城之后便一起出发去云南。石归庭将自己的计划有变写信告诉符鸣,说自己大概明年五月才能到昆明,并且让马队在昆明等着。

石归庭对这个计划充满了信心和希望,他激动地筹划着:将杨沐的药材送回来之后,马队便可以自己买一批吴州特产的药材到云南去,这样便可以赚取差价。如果杨沐的生意做起来,一直需要云南的药材,那么马帮的生意也便可以长久做下去。这个想法让石归庭高兴了许久。

过年完,石归庭归心似箭,他在家望穿秋水,终于将杨沐从京城盼了回来。三月中旬,他们踏上了去云南的旅程,同行的还有一个叫杜书钤的少年,据杨沐说是在京城结识的朋友,一起跟着他们去云南游历。石归庭对热心游历的年轻人总有格外的好感,大概觉得能够从他们身上可以看到自己当年的影子。

这两人是绝好的旅行伴侣,杨沐见识不凡,能说得出各地的很多典故。杜书钤虽然一身贵气,但是却毫不骄纵,十分谦虚好学,也很能吃苦耐劳,大概跟他从小便从师学武的经历相关。

这年春天南方普遍雨水少,各地都呈现出了不同程度的干旱。石归庭看着各地的旱情,不由得紧锁眉头,干旱会导致粮食无收之外,还极有可能会引起各种疫情,到时候百姓的困苦可不是雪上加霜?果然走到贵州东南的一个苗寨时,便发现了明显的流行疫情,当地人怀疑病人患的是时疫,一种非常严重的传染性瘟疫。石归庭寻了个机会上去把脉,发现只是一种疫痢,是因喝了不洁的水而引起的,疫痢比时疫容易治疗,这让大伙儿放了心。

当晚他们受邀住在苗寨族长家里。第二天告辞出发,路遇了因干旱无收成而落草为寇的山贼,杨沐受了伤,伤在右胸,好在伤得并不严重,在栗水县城养了数天伤,杨沐说什么也要赶路了。石归庭劝不住,看他恢复得还算可以,自己是个大夫,一路上还能照应,也不坚持,雇了一辆骡车,一路往昆明而来。

五月中,他们终于到达昆明。阔别两年,石归庭终于再次踏上了彩云之南这片热土,他的眼眶里有些湿润,原来他竟如此挂怀这篇土地。

符鸣早就接到他的信,估计他这个时间也该到了,先打发劳成过来等他们。石归庭看着劳成,他还是那么黑,那么憨厚朴实,那熟悉的音容笑貌仿佛是昨日还见过的,但谁曾想他们竟两年未见了呢。

劳成冲上来,给了石归庭重重一拳:“石大夫,你居然不辞而别,想得我们好苦。”说着眼中竟有些湿润。

石归庭看着这个伙伴,心头不禁也感慨万千,没想到会一别经年,要是当初知道自己会离开这么久,一定一个个好好道别的。“对不住兄弟,这次回来就再也不走了。”

劳成吸了下鼻子,一笑露出,满口白牙:“这还差不多。我们先进店里歇着吧,符哥现在还在楚雄,过几天才到。”

石归庭给杨沐和杜书钤介绍了劳成,劳成很热情地给他们当向导,陪着去爬西山、游滇池,吃昆明的各色小吃。还陪着他们去逛药材市场,考察行情,末了说:“符哥认识昆明的一个药材老板,我们马队经常帮他运药材,要不等他到了领你们去那家药材铺买吧。”

石归庭知道符鸣人脉广,没想到居然还认识药材铺的老板,若是日后从吴州运药材过来,也许就可以直接卖给这家铺子,倒是省去了寻找买家的心力。

到昆明的第五天傍晚,劳成兴冲冲地跑过来找石归庭:“石大夫,马队到昆明了,现在正在雇主那卸货,我们去看看吗?”

石归庭岂有拒绝的道理,跟杨沐两个打了招呼,便出门去了。符鸣这时正在城南卸货,与雇主查验货物。石归庭到的时候,大家正在忙碌,一条黑色的身影猛冲过来,“哇唔”一声扑向石归庭,几乎将他扑倒在地:“小石头!”石归庭摸着那毛茸茸的身体,便知道是那只藏獒。小石头尾巴摇得那个欢快,将头使劲往石归庭怀里拱,舌头还往石归庭脸上舔,趴在石归庭身上不下来。石归庭躲开它的舔舐,蹲下身来,一个劲地揉小石头的颈子,这小家伙长成了庞然大物,十分地威武,还真不错,过了这么久居然还记得他这个主人。

“石大夫,是石大夫!”有人发现了他,连忙大声嚷嚷起来,大伙儿一听,抬头一看,可不是石归庭回来了,纷纷喜笑颜开,一下子便围了上来。“石大夫,好久不见,你终于回来了啊!”“终于回来了,要不是阿鸣跟我说你只是暂时离开,我们还以为你回去不来了。”“…”大家七嘴八舌,石归庭都无法一一作答,只好陪着笑脸。

符鸣站在边上,笑看着他被大伙儿围观,实在有些忙不过来了,才拨开人群:“好了,大伙儿都去忙吧,石大夫回来了,再也不会离开了,大家有什么话留待以后慢慢说。先将货物都卸好,晚上我们去喝酒庆祝石大夫归来。”

“好,要多罚石大夫喝几杯酒!”白膺起哄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