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惕守将信和银锭子都收在包袱中,告别麦父麦母,麦穗牵着麦清的手一直送到村口,牛惕守回过头瞧着麦穗,鼻子一酸,掩饰着仰头唱了起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歌声颇有些苍凉悲壮,麦穗滴下泪来,叮嘱道:“惕守哥,边城路远,到了县府,先去买一匹马,也省些力气,天气越来越冷,再买一身棉衣棉袍冬靴,靴子要买镶了皮边的,若下了雪也能防水……”

乔安在她身后听着,心中感叹,麦穗竟有这样的时候,轻声细语殷殷叮嘱,可惜不是为我,若有朝一日被她这样叮嘱几句,那心中的滋味,该有多美。

第14章 妒火中烧

送走牛惕守,麦穗回过头来,乔安瞧见她满脸泪水,心中暗骂那牛惕守,你害她流泪,是你的罪过,你能让她流泪,是你的造化。忙过去道,“麦穗,别哭了,他投军总好过借着问路勒索。”麦穗哭道,“战场上刀剑无眼,投军好,你怎么不去?”乔安忙道,“如今边境太平并无战事,麦穗,放心吧。”

麦穗狠狠抹一下脸,乔安递过一块蓝色丝帕来,带着清香好闻的味道,麦穗接过去擦干眼泪又撮一下鼻涕,扔还给乔安,乔安两个指头夹住丝帕瞧着麦穗,麦穗瞪他一眼,“你来做什么?”乔安想了想,总不能说看出牛惕守对麦穗有意,来监视的吧,就一脸认真说道,“麦穗,县太爷赏的十锭银子,墨砚都有一锭,我当时也是帮了忙的,也该分我些才是。”

麦穗吸吸鼻子道,“这样一说,倒想起来了,还应该有王大哥一份。”说着话伸出手来,“借我两锭银子。”乔安摸出两锭银子,往沾了眼泪鼻涕的帕子里一包递给麦穗,“给王大的。”又嬉皮笑脸道,“麦穗啊,跟我不用见外,这银子不用还。”麦穗倔强道,“一定要还的。”乔安有些郁闷,收了笑脸道,“既如此,我要我的一份,我要一半,麦穗欠我七个银锭子,统共一百四十两,记着啊。”

麦穗嗤一声讥嘲道,“怎么?你还会算学?还知道七锭银子是一百四十两,麦清,给你姊夫出道题目。”麦清小手一背清了清嗓子,“姊夫听好了啊,三斤葫芦七斤瓯,十斤香油在罐中。不添器皿不用称,如何能将油分平”乔安挠着头,“听起来很难啊。”看麦穗一脸好笑,挠挠头道,“麦穗,咱们打个赌如何?我若能解,让我进你的闺房一趟。”麦穗痛快点头,“若不能解,两锭银子我可就不还了。”

乔安瞅着麦穗假作为难,麦穗一脸得意瞧着他,就听乔安笑着说出了答案,麦清在一旁拍手道,“就知道姊夫厉害。”麦穗惊讶中,听乔安笑道,“麦穗一向以为我是个笨蛋,对吧?”麦穗哼一声噘了嘴,乔安心想她如此在意,她的闺房究竟是何模样?倒令人更加好奇,正想入非非的时候,就听麦穗道,“我知道了,刚刚的那个你定是听过。”

乔安一笑,我厌恶背书写字,却独独喜欢算学,我不只听过这个,我看过所有的算经,不过麦穗不会知道,是以他嘴上打死也不承认,赌咒发誓说绝对从来没听说过,麦穗对麦清道,“再来一个难的。”麦清就道,“姊夫听好了啊,今有鸡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鸡兔各几何?”

这次乔安假装思忖了一会儿,给出了答案,麦穗更加惊讶,让麦清再加大难度,麦清又问,“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问物几何?”乔安拣跟树枝蹲在地上装模作样算了一会儿,状似十分苦恼,麦穗正笑的时候,乔安站起身含笑瞧着她,又给出了答案。

麦穗再不理他,牵了麦清的手,气鼓鼓拔脚就走,乔安疾步在身后跟着,路过一处院门外,就见一棵大槐树下敲锣打鼓好不热闹,麦穗冲了过去趴开人群,问有什么喜事,就听一位大娘道,“怀宁中举了,县太爷刚派人来送的信,还赏了白花花的银锭子,这支锣鼓队是地保请来庆贺的,呆会儿还有舞狮的呢。”

麦穗兴奋得一跳三尺高,“是吗?怀宁哥中了举人?那怀宁哥要去庆州府参加鹿鸣宴了,怀宁哥好厉害。”麦清也鼓着小手笑道,“就是就是,我们白水村出官人了。”乔安掐一下他脸,“别跟着瞎起哄。”麦清捂着脸说一声好,乔安又在另一旁捏一下,“真乖。“麦清两手捂了两边脸,只露一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乔安哈哈笑起来。

笑声中麦穗问道,“怎么不见怀宁哥?”就听有人道,“正在屋里哭呢。”又有人说,“一个大男人两行热泪,觉得臊得慌,锁了院门不让我们进去,只说缓缓再出来。”众人哄笑起来,麦穗过去砸着门喊道,“怀宁哥,开门。”

院门开了一条缝,只放了麦穗进去,关得剩一条缝的时候,有一只脚硬别了进来,然后用力将门推开,一大一小两个人挤了进来,小的笑嘻嘻道,给怀宁哥贺喜。大的敷衍着拱拱手,说声恭喜王兄,两眼只盯着麦穗,人家中了举,你巴巴得敲开门,想做什么?

王怀宁嘴里应付着同喜同喜,两眼也只盯着麦穗,“麦穗,我们打的赌,可还记得吗?”麦穗摇头,“打赌?何时?赌的什么?”王怀宁笑道,“麦穗,你又装糊涂,五年前,我说将来要中举,你说让我刻苦攻读,若中了就亲我一口,来吧。”

脸就冲麦穗凑了过去,乔安气得七窍生烟,竟然跟人家有这样的赌约,看来你是巴巴得赴约来了,两手抱臂恨恨瞧着麦穗,倒要瞧瞧你怎么当着本夫君的面去践行赌约。麦穗眼眸一转,五年前因笃定王怀宁志不在做官,又因牛惕守在旁起哄,就打了赌,如今都成亲了,虽说是挂名夫妻,也要遵守妇道,就算是没有成亲,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去亲一个大男人?直接拒绝吧,知道怀宁难缠,真给他絮叨上半日,任谁也受不了,他又不象惕守,急了给一通拳脚,过去了就忘了,这怀宁不行,脸皮子薄,真挨一通打,还不得跳井去。

麦穗心思急转间,看到乔安的神情,笑嘻嘻瞧着他说道,“好,怀宁哥,我是说话算数的。”说着话红唇一噘,作势就要凑过去,她本意是戏弄乔安,并没有打算真的去亲王怀宁,乔安却真急了,扑过去一伸手,麦穗那湿软的唇就贴在了手心,呆愣着狠狠跺了跺脚,乔安得意瞧着她笑。

王怀宁眼看着到脸的香吻被中途劫了去,气得指着乔安道,“姓乔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麦穗没有圆房吧?就麦穗的脾气,你想近她的身,她非将你打死不可。”乔安的笑容凝在了脸上,王怀宁又对麦穗道,“惕守没出息,不想着救麦穗脱离苦海,竟然躲着投军去了,麦穗再忍忍,我打听过了,这乔家的三女婿是个做官的,不过是个九品主簿,末流小官,明春科举我定高中,高中后至少也是七品,我们不用怕他们,到时候你就跟他们家和离,哥为你撑腰。”

乔安忍无可忍,嘴角挂了一丝讥嘲,“想得美,我跟麦穗洞房花烛,何其销魂,这些日子新婚燕尔,何其恩爱。”王怀宁眼圈一红,“麦穗,真的吗?”乔安见他伤心,又加一剂猛药,“前两日麦穗说身子困乏,请了郎中来把脉,已然怀上了。所以,王兄别自以为是,妄想着拆散别人的和美姻缘。”

王怀宁滴下两颗泪来,“麦穗肯跟你圆房,她必定是喜欢你,你要好好待她。否则的话,有了孩子……”王怀宁抹一下眼泪,”有了孩子,她和孩子,我都要护着。”麦穗喊一声怀宁哥,心中十分感动,她知道怀宁对她的心意,奈何在她心中,他和惕守只是自己的小伙伴,没有丝毫男女之情,对何惕守,她早就直言相告,只是王怀宁的性情,她就算暗示都要十分谨慎。今日虽说乔安说的假话,却也能让他彻底死心。

麦穗当下笑道,“我说话算数,赌约一定要践行,怀宁哥,闭上眼睛。”王怀宁闭了双眼,麦穗抱起麦清朝他一指,麦清点点头,小嘴啪一声亲了上去,王怀宁落下幸福的眼泪,乔安在一旁又好笑又好气,笑麦穗机智,却也气她对王怀宁如此在意,不肯直接拒绝。

王怀宁睁开眼,就见麦清揉着嘴唇道,“咸死了,怀宁哥今日是不是一直在哭?”麦穗瞪他一眼,这臭孩子,怀宁却假装没听懂,笑说道,“麦穗能有体谅我的心,我也知足了。”又对乔安道,“天上的珍宝,掉在了你怀里,是你莫大的福气,你要知道珍惜……”

这时院门外咣咣咣砸门,一个大嗓门喊道,“怀宁啊,哭够了没?舞狮子的都来了,乡亲们都等着给你道喜呢。”怀宁说声再等等,麦穗已过去开了院门,人们敲锣打鼓涌进来,围住了王怀宁。麦穗悄悄出了院门,一回头麦清正骑在乔安肩上,拍着巴掌看舞狮子。麦穗笑了笑,回家陪爹娘去了。

说着话麦母笑道,“麦穗屋中可有蓝色的线?”麦穗说有,起身来到西厢房,推开门就一愣,乔安躺在她的闺床上睡得正香,枕着她的绣花枕头,盖着她的绣花被子,一双靴子东倒西歪躺在她用蒲草编的鞋榻上。

麦穗气得冲上前去,扯开纱帐,纱帐顶上缀着的小铃铛叮铃铃一阵急响,急响声中乔安依然睡得香甜,鼻息均匀绵长,麦穗转身拿个鸡毛掸子,用力捅一捅乔安,“谁让你进来的?”乔安翻个身嘟囔,“墨砚,再扰爷清梦,爷宰了你。”麦穗又连捅了几下,乔安不悦睁开眼,茫然看一会儿麦穗,笑了起来,“麦穗的闺房真香。”

麦穗恶狠狠道,“谁让你进来的?”乔安两手上举伸个懒腰,头枕了双手悠然道,“麦穗,我们打了赌的,麦穗输了,自然要让我进闺房,还欠我七大锭银子。”麦穗咬一下唇,“只说让你进,没说让你睡。”乔安笑道,“这样的屋子这样的床,谁进来都想躺下睡上一觉。”

说着话翻个身,打个哈欠说,“麦穗别闹,我再睡会儿。”麦穗又拿鸡毛掸子去捅,就觉身子一个不稳,扑跌在他身上,挣扎着要爬起,惊觉一双手紧扣在她腰间,乔安含笑瞧着她,手下更用力了些,“今日若不是我拦得紧,这双红唇的滋味就要被别人品尝了去……”

说着话一手摁在麦穗腰间,一手扣住她脖颈往下一摁,麦穗的唇撞在另一双唇上,柔软而温暖,唇齿间清冽的香味席卷而来,愣怔着头脑中一片空白,唇被狠狠吸了几下,心中茫茫然的,他的舌尖已轻抚了上来……

第15章 鼻青脸肿

他的舌抚着她的唇,由轻到重,抵舔着分开她的唇瓣,舌尖触到她的牙齿,麦穗从呆怔中回过神来,扬起手中依然握着的鸡毛掸子,没头没脑招呼过去,乔安两手却扣得更紧,顶开她的牙齿向她的舌纠缠而来,麦穗气急,扔了鸡毛掸子,两腿用力挣扎扑腾,两手紧握成拳使劲捶打,拳拳打在乔安脸上,乔安却只专注于唇齿相接,似乎感觉不到疼痛。

被麦穗打得狠了,他唇下稍滞,麦穗张口咬在他的舌上,乔安吃痛舌缩了回去,手下也放松了些,麦穗一个翻身爬了起来,乔安抹一下嘴角流出的血丝,瞧着麦穗道,“好软,好香,好……”麦穗咬牙一拳招呼过去,打在乔安眼眶上,乔安闷哼一声,又是一拳,麦穗再要举拳,就听乔安道,“倒要瞧瞧,麦穗怎么跟岳父岳母交待。”

麦穗顿了顿,松开拳头看向乔安,一双眼睛被打成了乌眼青,却满不在意,气定神闲瞧着她笑着,“麦穗,过会儿岳父岳母问起,该怎么说?”

麦穗跺了跺脚,“是你欺负我在先。”“欺负?”乔安笑道,“麦穗是我的娘子,夫君亲亲娘子,能算是欺负吗?麦穗不信,就大喊大叫几声,看看岳父岳母可会赶过来救你?都以为你我夫妻闺房之乐呢。”

麦穗一甩手,蹬蹬蹬出门去了,乔安头枕了双手,嘴角噙着笑舔一下唇,还残留着她的香味,这滋味原来如此美妙,比想象的要好出千百倍去,正笑着,麦穗掀帘走了进来,木盆中盛了刚汲上来的井水,浸湿帕子朝乔安眼上甩了过来,嘴里说道,“自己捂着。”乔安手依然枕在头下,一副无赖模样,“麦穗给我捂。”麦穗不动,乔安就道,“过会儿岳父岳母问起……”

那双手摁了上来,乔安闭了双眼享受,不一会儿又睡了过去,正睡的香,就听屋门外麦母喊道,“乔安,麦穗,时候不早了,也该动身回家去了。”乔安醒了过来却没睁眼,麦穗揭开他两眼上敷着的帕子,自言自语说道,“这又是冷敷又是热敷,使了许多法子,怎么更肿了些?”

这时麦母又喊,麦穗心中发急,站起身盯着乔安,乔安睁开眼瞧着她笑,麦穗瞧见他得意的笑容,怒从心头起,乔安正笑着,眼前一阵风起,左右眼又各挨一拳,脸上也挨了好几下,陡遭突然袭击,发懵中听麦穗咬牙道,“挨了欺负还得好一通忙乎,不打你难消我心头之恨,已经这样了,瞒不过爹娘去,大不了我实话实说。”

麦穗打定主意告诉爹娘,她和乔安闹了不愉快,谁想一出屋门,乔安抢在前面低着头道,“岳母,刚刚瞧出牛惕守钟情麦穗,小婿因忌恨和他打了一架,就成了这样。”说着话抬起头来,麦母一瞧自家的俊女婿鼻青脸肿的可怜模样,又吃惊又心疼,“我就说呢,半下午猫在屋中不见人影,原来是这样,这个惕守可真是的,竟下得去如此狠手,哎呀,这若落下疤痕,可如何是好。”

麦穗意外他会出言遮掩,站在他身后不语,就听乔安笑道,“没事,岳母放心,她不过花拳绣腿,我是不忍心跟她计较,若真计较起来,她哪里是我的对手。”听到这话,麦穗又咬了牙,麦母忙道,“惕守自小就总闯祸,十里八乡都打遍了,你哪里是她的对手,又何必去招惹他,麦穗,你也是的,也不知给乔安敷一敷,麦清快去,去郎中家要些药膏来。”

王大打着哈欠从东厢房出来,看看乔安努力隐藏了不屑,出门备马车去了,麦清正和墨砚在屋中玩耍,听到麦母喊声,二人出来,麦清关切看一眼乔安,说一声这就去,跑出了院门,墨砚过来仔细看着乔安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撸了袖子嚷嚷道,“大爷,想当年我们在昌都县,将容公子打得鬼哭狼嚎,打得他服了软,追着大爷要交朋友,这次是怎么了?丢人丢到白水村来了,是不是因为我墨砚没有在场?大爷说说,谁干的?小的这就去狠揍一场,替大爷出气。”

乔安一掌拍在他头顶,“信口胡说。”墨砚揉着头顶瞧一眼麦母,恍然大悟,这些荒唐事不能让亲家老爷和亲家太太知道,当下嘻嘻笑了一声,“小的备马去。”

两马一车四人,离了白水村,麦穗看着乔安挂着笑意的模样,心想他这样得意,是不是憋着回到乔府好整治我,我倒是不怕,只是公爹待我不错,该如何交待才好,此时有些后悔自己鲁莽,应该象上次回门那日,整治得他有苦说不出才好,不该将伤挂到脸上。心下琢磨着,开口问乔安:“今日,可回去吗?”

乔安笑嘻嘻道,“怎么?麦穗盼着我回去,我们好将洞房补上?”麦穗啐了一口再不理他,正低着头揣测他回去会如何,冷不防那张鼻青脸肿的脸凑了过来,“麦穗仔细瞧瞧,我这乌眼青下去些没有。”麦穗摇摇头,乔安叹口气,“麦穗,下手怎么能这样狠,打坏了我的脸,你我整日相对,麦穗瞧见了也恶心不是?”

麦穗白他一眼,就听乔安说道,“别动,好大一只马蜂,落在麦穗背上。”麦穗吓得僵直了后背定定坐着,乔安身子探了过来,手在她后背上一拍一按,笑道,“打死了。”麦穗说声我看看,乔安拇指食指拈在一起,身子往后一撤的同时,唇贴着麦穗的耳垂扫了过去,麦穗红了耳朵,乔安揭开车窗上的帘子往外一扔,回头拍了拍手,又凑了过来,“麦穗耳朵怎么了?是不是刚刚被马蜂蛰了?”

麦穗忙摇头说没有,乔安就扭过脸去偷笑,笑了好一阵回过头来,身子又探了过来,麦穗一躲却没躲过,他的胸膛抵着麦穗的鼻尖,笑说道,“怪不得马蜂飞了进来,麦穗身后的帘子没放好,露着一条缝。”

然后说声好了,身子又往后一撤,手指尖从麦穗脸颊边摩挲而过,麦穗脸烫了起来,恨恨说道,“再乱动的话,就下去。”乔安一脸无辜,“若不是有只马蜂,我才不会乱动,安安稳稳坐着多好。”说话间,马车猛烈一晃,乔安因尚未坐稳,顺势跌在麦穗怀中,手忙脚乱爬起来,一抬头的时候,麦穗正好低头,双唇就贴在了麦穗脸上,麦穗一扬手,就听啪得一声,马车外王大恭敬回道,“刚刚路过一个大坑,没绕开,惊吓了大奶奶。”

乔安捂着脸对着车外说声小心些,回过头直勾勾瞧着麦穗,“麦穗错怪了我,是不是该道个歉?”麦穗低了头,半晌抬起头来,见乔安依然紧盯着她,迎上他的目光道,“小女子冒犯了乔家大爷,小女子罪该万死,小女子为妻不贤,不如,大爷将我休了吧。”

乔安脸一板肃容道,“麦穗,打骂可以,不让抱不让亲也可以,不想圆房也行,但是,日后勿要再提起休离二字,否则……”“否则怎样?”麦穗挑衅看着他,不防乔安一伸手,箍住她腰将她拉进怀里,用力从身后圈紧了,任凭着麦穗挣扎扑打,笑说道,“我的力气比麦穗大很多,否则,就象这样,随时和麦穗圆房。”

麦穗不动了,乔安放开她,见麦穗又作势要打,拦住了笑说道,“再不乖的话,这会儿在马车上,就让麦穗真正成为我乔安的妻。”麦穗坐了回去,低头沉默片刻,然后合眼装睡,乔安笑看着她,亲也亲了,抱也抱了,今日挨这一顿打,值了。

笑了一会儿,揭开车帘喊一声墨砚,吩咐道,“骑快马回去,买一顶帷帽,在城门外候着。”墨砚答应一声,就听嘚嘚嘚,马蹄快了许多,越来越远没了声响。

麦穗睁开眼,指指乔安的脸,“你脸上的伤,回去后怎么说?”乔安一笑,“我自有主张。”偏不告诉她怎样主张,逗她一逗。

到了昌都东城门外,马车停下,墨砚跑过来递进一顶帷帽,乔安戴了问麦穗,“戴得可端正吗?”说着话脸已凑到她面前,麦穗伸手拨了一下,乔安得寸进尺,“麦穗为我系带子。”麦穗不动,乔安道,“系好带子,我到县学去了。”

麦穗心中一喜,抬手为他系好了,乔安趁势将脸挨在她手上蹭了几下,麦穗缩回手去,乔安看她一眼,心想,待脸上的伤好了,我就回去,将早就该做的都补上。

下了马车对墨砚招招手,“这些日子不用伺候我,回府中一刻不离守在二门外,内宅有说得上话的丫头婆子,都仔细叮嘱,将大奶奶服侍好了,若少一根头发丝,爷宰了你。”

墨砚笑嘻嘻答应着,“大爷就放心吧,今日早起在府门外,有老爷为大奶奶撑腰,日后看哪个敢惹。”乔安沉吟道,“再去跟三位姐夫知会一声,让他们将三位姐姐接回去,怎么说,墨砚知道。”墨砚笑道,“这个自然,传老爷的话,告诉他们,接回去好生过日子,不逢年不过节的,别总往娘家跑。”

乔安满意点点头,揭开车帘对麦穗道,“麦穗放心回家,没人敢欺负你。“说罢上马走了,麦穗松一口气。

很快马车来在乔府大门外,麦穗掀开车帘,就见一只矮凳摆在眼前,两个小丫头躬身道,“大奶奶回来了,大奶奶请。”

脚刚踩在矮凳上,肖婆子忙过来扶了手臂,“大奶奶可回来了,老奴在府门外候了两个时辰了,亲家老爷亲家太太舅爷都可好?”

这些人如此殷勤,倒叫麦穗犯了迷糊,是不是回错了地方?再一抬头府门大开,两个门房垂手恭敬站着,一副欢迎主人回来的架势。

麦穗跟肖婆子说一声都好,问道,“家中呢?可都好?”肖婆子机灵回道,“都好,大奶奶走后,老爷回府将那严婆子一通狠打,十几板子下去就招认了,那对金镯子果真是她偷的,看躲不过了就栽赃个大奶奶,这会儿已经赶了出去,老爷对阖府下人好一通训话,说那个敢对大奶奶不敬,都撵出乔府。将三位姑奶奶送走后,回房中对太太说了重话,老爷和太太向来和睦,太太受不了,哭了半日,这会儿眼睛还肿着呢。”

麦穗愣怔着,这就变了天了?半晌没有言语,来到垂花门外,方开口问道,“肖妈妈,那我这会儿去见太太,可合适吗?”

第16章 老奸巨猾

肖婆子忙笑道,“合适,怎么会不合适?太太嘱咐过了,大奶奶回来,就去上房回话。“麦穗点点头,一边走着,想起早上说过一些鲁莽的话,心中暗骂自己,戚叔父曾说过,办狠事不说狠话,怎么总忘?这会儿又回来了,不知对上的,会是怎样一张脸。

上房灯火通明,暖和而明亮,秀禾站在廊下冲着她笑,有小丫头揭开门帘,麦穗一眼瞧见三婶娘淑娴正和乔太太说笑,心中顿时踏实而温暖。淑娴看见她进来,笑道,“这孩子,总算回来了,让你婆母好生惦记。”

乔太太红肿着双眼,笑得有些不自然,不过一张笑脸总比冷脸瞧着舒服,唤一声麦穗道,“早晨被你们几个小辈一闹,我一时烦乱说了重话,又闹出了休书,让麦穗受了委屈,是我的不是。”麦穗忙道,“是麦穗不懂事,鲁莽造次,顶撞了母亲,母亲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了麦穗。”乔太太点点头,“麦穗放心,我们乔家是知书达理的人家,断不会做出休妻这样的恶事,早起可吓着了?”

麦穗摇摇头,淑娴在旁笑道,“肯定受了惊吓,小小年纪,刚嫁过来一月就受了冤枉,又险些休离,胆小些的,只怕就要吓死了,还不得象前几日那个小丫头,吓得跳井自尽。”乔太太脸色变了变,马上又回转过来,“麦穗啊,无事回房去吧,好生歇着,过两日,我和你父亲就去白水村瞧瞧亲家和亲家母。”

麦穗恭敬答应着退了出来,肖婆子和两个小丫头迎上来服侍,回到院中,秀禾已点起盏盏廊灯,麦穗悄悄递给她一小包山杏干,捏一下她手进了屋中,屋中洒满了晕黄的光,暖阁中淑娴送的花娇脆欲滴,麦穗懒懒靠坐在榻上,肖婆子殷勤为她捶着腿,瞧着碧纱橱隔门上挂着的珠帘,那是麦穗这几日刚窜好的,淑娴都说好看,麦穗打着盹,不一会儿已是昏昏欲睡。

肖婆子看她困乏,招手让两个小丫头过来服侍,出了屋门来到上房,乔太太正独坐着出神,肖婆子一脸笑意进来回道,“太太,奴婢都打听好了,大爷从白水村回来径直去了县学。“乔太太嗯了一声,“那就好,眼下且听老爷的吩咐,先好吃好喝伺候好了。”肖婆子躬身说是,乔太太摆摆手,“下去吧。”

肖婆子从外面将门掩上,屋中静谧无声,炉子里的香丝丝袅袅,乔太太眯了双眼,想起白日里的情形,当时她和湘金湘灵正宽慰湘银,湘银觉得受了麦穗羞辱,一直气咻咻得,沐浴换衣后,严婆子为她梳着头,湘银恨声说道,“不管这样,将她从乔府赶了出去,我赢了。”

说着就带了几分得意,看她缓过来,母女四人围坐一团说笑,不期然老爷在院子里一声怒喝,有人冲进来捉住那严婆子就往院子里拖,严婆子手中发梳扯下湘银一绺头发,血当时就滴了下来,未来得及治伤,就听到那严婆子杀猪一般喊叫起来,出了屋门,阖府上下都在庭院中,严婆子被摁倒在地好一通打,直打得剩了出的气没了进的气。

严婆子是湘银的奶娘,湘银成亲后又跟了过去,一直贴身服侍,湘银看着严婆子皮开肉绽,又惊又怒又怕,顾不上流血的头皮,顶着一头乱发跪下去哭着求饶,那严婆子受不过,就招认是自己一时起了贪念,躲不过嫁祸于大奶奶,乔仁泽一挥手,“看在你多年服侍的份上,就不送官了,留你一条性命,回家去吧。”

湘银大叫一声父亲,乔仁泽指着她道,“回许家去,日后我不发话,不许过来。”又看一眼湘金湘灵,湘金湘灵忙起身告辞,坐了马车各自回家,湘银跳了起来,指着乔仁泽撒泼道,“你发话,我也不来,你护着一个村姑,让亲生女儿没脸。“乔仁泽喝声住嘴,“日后这府中,麦穗是主人,你是客人,休要忘了。”

想着女儿的凄惨模样,乔太太恨得直咬牙,我这个做娘的,护不了女儿,还得跟那麦穗装着笑脸赔不是,明日还得去白水村给麦守义夫妇陪笑脸,以前三个女儿常来常往十分贴心,因她进了门,老爷就不让来了……”

乔太太手狠狠攥着茶盅咬牙切齿,这时就听里屋一声唤,“凤娇,过来……”忙忍气起身往里屋而来,进去时,乔仁泽正歪在榻上,含笑瞧着她,对她招手道,“过来。”乔太太定住脚步,他白日里疾言厉色,怎么夜里就换了眉眼?乔仁泽指指床头几案上那盆花,“凤娇过来瞧瞧,这盆雪兰又缀了两个花骨朵。”

乔太太一听,忙疾步走了过去,“果真是,老爷今年鸿运当头啊。”乔仁泽满意嗯了一声,轻轻抚弄着含苞待放的雪兰,笑说道,“田庄上今年大丰收,各家铺子里生意也越来越好,给官府的捐银翻了一倍,以前县太爷不怎么理我,今日一早碰见,竟也笑了一笑。”乔太太一喜,乔仁泽道,“我们家生意越做越大,三女婿在县衙如鱼得水,乔安若是再刻苦些入了仕,我们乔府可就是官宦之家,不是以往人们口中的暴发户。所以说,凤娇啊,以后家中要一团和气,家和万事兴嘛。”

乔太太眼圈一红,“乔安这亲事,我委屈啊,都多年不来往了,就当没有这回事,各自婚嫁多好,都说那麦守义有骨气,全是放屁,瞧见我们家这些年过得好了,就巴巴托了薛传贵来逼迫我们,我们家这样的人家,娶了一个村姑进门。我本来相中了知府夫人娘家的侄女,指望着娶进来光耀门楣,唉……”她一声长叹,乔仁泽过来揽住她肩,乔太太顺势往他怀中一靠,眼泪落了下来。

乔仁泽因这雪兰花开二度,分外高兴,安慰着乔太太就滚倒在床榻,老夫老妻尽兴了一回,乔任泽兴之所至,大喊了两声雪兰,乔太太娇嗔着推他,“若不是知道你爱兰成痴,我就该喝醋了。“乔仁泽揽她在怀中,“若不是凤娇这些年都泡在醋缸里,我们家怎么会尽是婆子小丫头,连个大丫头都没有。”

乔太太看他高兴,趁机说道,“老爷一心要光大乔家门楣,可这儿媳妇出身穷苦低微,老爷难道就心甘情愿?”乔仁泽手搂着她,双眸盯着那盆雪兰,笑说道,“凤娇素来精明,怎么此事上就不明白了?凤娇想想啊,戚传贵奉旨驻守边关,过不了几年又得升官,如今四品我们尚惹不起,若是再升迁,哪个敢惹?”

乔太太看着他,乔仁泽道,“他眼下是不在昌都,可他总是要回来的,一旦回来,我们的所作所为,他怎能不知?若我们苛待了麦守义的女儿,或者我们休了她,都是我们的不是,他若寻衅,我们乔家可就是灭顶之灾。”乔太太一喜,“仁泽的意思是?”乔仁泽一笑,“自然是我们好吃好喝,当大奶奶一样捧着她,要走也得让她自己愿意走,我们苦苦挽留也挽留不住,那戚传贵回来,也奈何我们不得。”

乔太太心花怒放,一个翻身打乔仁泽怀里爬了起来,“一直不知老爷的心思,今日总算心中有了谱,既如此,日后万事和老爷商量。”乔仁泽嗯了一声,“今日我高兴,跟你交个底,你既知道了,日后别让三个闺女掺合着瞎胡闹,鸡飞狗跳的成何体统。就说今日之事,若是闹到县衙里去,那容县令眼中不揉沙子,严婆子若招供,倒霉的是湘银,连累的是我们乔府的名声。”

次日一早,乔太太容光焕发,打发人去县学请乔安回来,不多时,那人回来了,说是大爷一心向学,过几日再回来,乔太太含笑道,“如此甚好,天气日渐严寒,给平安送几套冬衣冬靴冬帽,再送三百两银子给他,别省着,别苦了自己。”

乔安接到银子骑马去了趟白水村,见了麦母道,“那日岳母说手头不宽裕,这是我零花的一百两,都给岳母。”麦母不肯收,乔安笑道,“岳母还跟女婿见外吗?女婿一片孝心,岳母就收了吧。”麦母问过麦父,方收了,笑说道,“家中虽不宽裕,却也能吃饱穿暖,这些银子,娘先给你们收着,日后有用了,来取就是。”

乔安也笑道,“岳母自管拿去花销。”麦母答应着,乔安懂事,她心中十分安慰。当日成亲时,乔家的聘礼丰厚,麦父麦母商量着,家中虽寒酸,不能苦了女儿,为免女儿嫁过去被人低看,这些聘礼能做嫁妆的,就做了嫁妆,不能做的,就变卖成银子,另添上这些年一点点专为麦穗出嫁积攒的银两,加上戚将军的一份,又置办了许多,是以麦穗成亲时的嫁妆比乔家的聘礼更要丰厚两成。

可叹乔家公婆两双眼睛只往上看,看不到他们为女儿的一腔痴心。

乔安又教麦清骑一会儿马,方告辞离去,却没出白水村,来到王怀宁家,进门瞧见王怀宁劈头就问,“明春京城赴考可缺银子?”王怀宁双眸放光,“麦穗让你来的,对不对?就知道麦穗关心我。”乔安解下身后包袱,笑得十分诚恳,“王兄是白水村的文曲星,白水村乃是乔安的岳家,乔安觉得脸上有光,是以赞助王兄京城赴考的盘缠。这是二百两,京城赴考绰绰有余。”

王怀宁推拒不受,乔安硬塞到他怀中,恳切说道,“怀宁兄,要刻苦攻读啊,一定要考中,考中了留在京城或者外放做官,何等得威风。”下面的话没说,你做了官,再别想回到昌都,也别想再见到麦穗。王怀宁抱着银子忙说借兄台吉言,又指指乔安眼眶下淤青,嘿嘿笑道,“是不是麦穗打的?”乔安捏了捏拳头,又松开来,笑说道,“这些日子夜夜春宵,给熬的。”

瞧着王怀宁哭丧的脸,心中十分解气,再瞧瞧他手上那二百两银子,心想,为了麦穗不牵挂你,爷只得如此大方,又对王怀宁笑道,“此事麦穗并不知道,王兄勿要对麦穗提起。”心中笃定王怀宁一定会对麦穗说,那样的话,我在麦穗心中,是不是又能高大些?

从王怀宁家出来,迎面来一辆马车,瞧着十分眼熟,乔安一笑刚要上去见过父母亲,想起脸上的伤,若母亲疑心麦穗,岂不是要为难她,躲到一棵树后,看着马车往麦家的方向驶去,心想,看来父母待麦穗很好,知道她那日受了委屈,特来给岳父母陪不是。

骑了马优哉游哉回到昌都县府,进了东城门就见容十含笑立在一棵树下,瞧见他过来一把揭去帷帽,端详着哈哈大笑道,“我就说呢,鬼鬼祟祟戴个帽子,原来被人打了,是哪位英雄,为我报了当年的大仇?”

乔安抢过帽子戴了回去,容十跟在身后追问不休,这时身旁有一匹白马掠过,马上乃是一名女子,身着紫色轻裘脚蹬白色羊皮小靴,帷帽下一张美艳的脸紧绷着,杀气腾腾扬鞭催马。

第17章 林飞卿

乔安看着白马上的身影,说道,“容十,好象是风月楼的林掌柜。”容十没说话,从他手中抢过缰绳,上马追了过去,乔安说声等等,拔脚就追,眼看着越追越远,对于瞧不上热闹十分懊恼,正气喘吁吁飞奔的时候,瞧见一辆驴车,攀住车沿跳了上去,笑嘻嘻对车夫道,“大哥,搭个便车。”

车夫一扬鞭子,“不嫌弃就行。”乔安这才瞧见身后满载的几个大粪桶,说声不嫌弃,来到城外,就见自己的马拴在柳树下,容十鬼鬼祟祟躲在一棵树后,乔安向车夫致谢跳下粪车,疾奔到容十身旁,容十一个喷嚏忙捂住了口鼻,“什么味儿啊这是?”

扭头看一眼乔安,离他远了些,乔安又凑过来向林子里看去,就见林飞卿正堵在一个老妇人面前,伸着手道,“顾妈妈,姑娘们的卖身契,少了一份。”

这顾妈妈脂粉厚重满头珠翠,笑一声道:“手里的全都给了你,怎么会少?我都要回老家的人,留着一张破纸有什么用。”

容十两手捧了头不住转圈,“如何是好?如何是好?”乔安一把拉住他,“闹出这么大动静,再被人发现了。”

飞卿抽出腰间的皮鞭,指着顾妈妈道,“我的呢?我木飞卿的卖身契呢?”顾妈妈朝身后两个大汉招招手,两个大汉围拢过来,皮笑肉不笑说道,“林掌柜,追过来怎么不带个人?”飞卿朝林子外一指,“你怎么知道我没带人?赶紧交出来。”

容十咬了牙,谁敢欺负飞卿,容某头一个不答应,那厢顾妈妈摇摇头,“没有。”林飞卿冷笑一声,“我知道,妈妈记恨我夺了你的位置,不过,我接管风月楼这两年,赚的银子翻了一倍,对妈妈也算孝敬。”

顾妈妈笑道,“飞卿啊,当年你来风月楼十四了,那么大的年纪,我依然收留了你,费心思费银子栽培你,二年后你出师了,死活不肯破身,你可知道,就因为你,我损失了多少银子?赔钱养了你四年,你二十了,翅膀硬了,仗着姑娘们都听命于你,逼着我让出掌柜的位置,我有多恨你,你可知道?”

飞卿咬牙道,“我满二十后,你说我年纪大了,要将我卖给一个富商做妾,我焉能不反击?之前的四年,我手中一把琴,为妈妈赚了多少银子?”顾妈妈哎吆一声,“你以为,就凭着你的一把琴,能赚来大把银子给我吗?来风月楼的男人,有几个风雅的?又有几个懂得欣赏你的琴音?你也太天真了。做了婊/子还想着立牌坊……”说到此处,老婆子心想,有一个傻男人,每月悄悄派人来给我送一大笔银子,让我由着你,前些日子又过来买走了你的卖身契,这些我却是不会告诉你,不能让你那样如意。

飞卿往前一步,“不交出卖身契,你休想离开昌都。”顾妈妈一笑,“飞卿啊,要卖身契做什么?难不成你还想去官府做了销解,好从良吗?你做了这风月楼掌柜,名声臭满庆州府,你再假清高再守身如玉,这辈子也只能混在勾栏。就算想要做妾,年纪也太大了些,说起来真是可惜啊,玷污了当年木县尉的好名声。”

最后一句话钢刀一般刺入飞卿心口,林飞卿怔住,紧咬了唇,眼圈已是红了。这时有人喝一声住嘴,容十走了进来,“容某路过此处,实在听不下去了,林掌柜如果想要销解,跟容某说一声,县府的底案销了,婆子手中的也就失效,无须在此处跟这婆子纠缠。”顾妈妈瞧见他,瑟缩了一下,容十冷眼瞧了过去,“还不快滚?”

顾妈妈带着两个男子出了树林上了马车,林飞卿僵立着,低着头好半天没有说话,林子中一声鸟叫惊破了静谧,她抬手飞快在脸上抹了一下,疾步出了树林,飞身上马走了。

容十痴痴凝望着她的身影,手指抠在了树干上,脸都憋红了,“乔安,她哭了,一看见她哭,我这心里绞着疼。”乔安见他捶着胸口,嗤了一声,“还成情种了,我给你揉揉?”说着话一拳砸在容十胸口,容十顺了口气,缓和了脸色又捂了口鼻,“你身上什么味儿啊?熏死了……”

乔安转身上马,哈哈笑道,“还不是你害的,这次换我骑马,你就跑着回城吧。”容十忙跑过来一手牵着缰绳,另一手推搡着乔安,嘴里嚷嚷道,“下来下来,我们掷骰子,谁大谁赢,三局两胜。”乔安说一声好,跳下马来。

二人正蹲在地上头碰头斗得热闹,身后有人一声轻笑,“二位公子好生得闲情逸致。”容十闻听忙站了起来,客气道,“原来是林掌柜,不想又在此偶遇。”乔安低头看着骰子,“容十,你输了。”收了骰子站起身瞧着林飞卿道,“林掌柜怎么去而复返?”

容十瞪了他一眼,林飞卿微微笑道,“特来告诉容公子,我的卖身契,不劳你们容家费心。”容十忙道,“飞卿劳与不劳,我回去就求了家父,为飞卿做了销解,飞卿以后就是自由之身了。”飞卿冷了容颜,“还请容公子叫我林掌柜。”说完再不理会容十,抿唇上马走了。

乔安看着容十,“这是哪出啊?我怎么看不明白也听不明白?”容十悠悠长叹,“飞卿她,恨我,恨我们全家。”

乔安惊讶道,“容知县官声很好,难不成也曾仗势欺人?又或者,你家大哥仗势欺人?”容十摇头,“我大哥名声可比我好得多,只是……我们家在飞卿走投无路的时候,没有伸出援手,反而令她雪上加霜。不提了……”乔安笑道,“不想提,那你就憋着。”

容十笑笑,“走吧,那边山上有座庙,我们瞧瞧去。”到了半山腰,容十回过神来,又追问乔安,“你这脸,究竟是谁打的?要不要我替你出头?”乔安这才想起自己脸上的青肿,转身要下山去拿帷帽,容十一把拉住了,“此处是城外,无人认识,一个大男人,怕什么?”

乔安也就作罢,二人游游逛逛行至山门,容十指着乔安,笑嘻嘻道,“我知道了,定是被你家娘子打的,否则你不会善罢甘休,也不会难以启齿。”乔安不搭理他,容十就追问,“是也不是?是不是你想洞房,你家娘子不愿意,将你好一通拳打脚踢?乡下姑娘疯野,打起架来是不是很厉害?”

迎面有几个人从山门出来,几个丫鬟婆子簇拥着乔湘灵与裴玉莲,不时有人提醒乔湘灵,“二奶奶仔细脚下。”裴玉莲也在一旁护着,乔湘灵喊一声平安,裴玉莲一怔看了过来,那日与乔安置气,回到闺房再未出来,第二日问起,说是昨夜吃饱喝足,就走了。

她是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想见他见不着,好不容易能见着了,却生了闲气,这些日子一直在悔恨,不想今日陪着二嫂上香能遇见乔安,再一瞧他的脸,满心的关切压抑不住,两眼直直看了过去,恨不能冲到他面前,问问究竟是怎么了。

乔湘灵看着乔安的脸,“怎么了?在这昌都,哪个敢欺负我们家平安?”乔安急中生智,“那日与容十在醉仙楼喝酒,喝高了,出来时一脚踏空摔了下去,就摔成了这样,是吧容十?”容十笑道,“是啊是啊,我也跟着摔下去了,不过摔在身上,裴夫人要不要瞧瞧?”一声裴夫人,乔湘灵心花怒放,叮嘱道,“以后小心些?”看一眼乔安身后有皱了眉头,“怎么不见墨砚跟着伺候?”

容十笑道,“在山下看马呢。裴夫人这是要走?我们刚来,进去上柱香。”乔湘灵点点头,看着二人往里走,乔安经过裴玉莲身旁,裴玉莲突然说声等等,乔安站住脚步,裴玉莲咬一下唇低声道,“家中有些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晚些时候派人给你送到县学去。”乔安笑说不用,乔湘灵笑道,“不用送去了,平安下山后就过来吧,云舒姐姐来信了。”

平安笑道,“云舒姐姐可好吗?我夜里就过去。”裴玉莲一喜,回头看着乔安往庙门而去,正看得出神,容十回过头来冲她做个鬼脸,“多日不见玉莲姑娘,这就不认得容某了?”玉莲想起上次乔安的话,想来这容十对自己有意,当下俏脸一板,“容公子说得什么话。”容十又做个鬼脸,“什么话?好话。”

裴玉莲哼了一声,转过头来,乔湘灵正瞧着她笑,唤一声二嫂跺脚道,“二嫂不许笑。”乔湘灵携了她手,“玉莲的心事二嫂知道,我们且慢慢筹谋。”玉莲娇嗔拉着她的手,“还是二嫂对我最好。”乔湘灵在她耳边道,“夜里乔安过来,你只需……”裴玉莲听得面红耳赤,却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庙门内容十纠缠不休,“你身上那么臭,这裴玉莲就没闻到?”说着话过来闻了闻,“山风给吹散了,乔安,我为你解了围,你倒是说说,你这脸是不是被你家娘子打的?”乔安笑道,“你告诉我你和林掌柜的事,我就告诉你。”

容十想了想,“头一次见到飞卿,我九岁。”乔安惊呆了,“九岁?九岁就喜欢上了?”容十摇头,“不告诉你,你这伤,是不是你家娘子打的?”乔安没听到一般,“究竟何时喜欢上的?”容十笑笑,“重逢的时候。”乔安张口又要问,容十摆摆手,“别问了,我不会告诉你,而且,我确定一定及肯定,你这伤,就是你家娘子打的。”

第18章 旧相识

下了山依然是一匹马,二人商量出一个法子,一个骑着一个在后面跑着,过一会儿交换,跑了一会儿觉得路边看笑话的人过多,干脆一个牵马一个骑马,没人看笑话了,两位公子都笑说:“牵马很有趣嘛,以后再出来就骑一匹马,小厮一个不带,我们两个轮流伺候彼此。”

正玩儿得高兴,墨砚迎面来了,从乔安手中接过缰绳,不满对容十道,“容公子,怎么能劳动我们家大爷伺候你?”容十笑道,“我刚伺候过你们乔家大爷,轮到他了。“乔安瞪墨砚一眼,”不是让你在家看着吗?”墨砚笑嘻嘻道,“大爷放心吧,上次老爷回府发威了,这几日都老实着呢,大奶奶如今的日子过得滋润,每日跟三太太在一处,三太太正教她算盘呢,学得那叫一个起劲,听小丫头说,夜里在灯下还噼里啪啦练呢。”

乔安抿唇笑道,“不闲得无聊就好,只是别熬红了眼睛,墨砚还是回家盯着,免得三位姑奶奶再来寻衅。”墨砚笑道,“大爷不用担心,大姑爷又纳妾了,大姑奶奶忙着收拾被冷落了的那个,二姑奶奶上次吃了亏,在下人面前跌了脸,上次走的时候咬牙切齿,说是再不来了,且得消停一阵,三姑奶奶有了,自然得保重着身体。还有一桩,我总是呆在府里,被太太遇见过两次,骂我偷懒,若不是瞧着我娘的脸面,就该让我吃板子了。”

乔安点点头,这时容十已下了马,正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墨砚说完,容十抬手在他额头敲了一记,“墨砚,你一个大男人,将几位姑奶奶的家事打听这样明白,好生娘气。”墨砚翻个白眼哼了一声,容十笑问道,“墨砚,你们家公子脸上这伤,怎么来的?”墨砚笑嘻嘻道,“在白水村跟一个泼皮打架……”容十来了兴致,“为何?为了你们家大奶奶?”

墨砚没说话,眼睛只盯着前面,容十又敲他一记,“小小年纪,盯着风月楼的招牌,眼睛都红了,乔安,赶紧管管。”墨砚向风月楼大门处一指,“大爷,那不是大奶奶吗?”乔安一愣,她来风月楼做什么?难道又打架?

容十已经疾步飞奔过去,来到近前又慢了脚步,只见一位俏丽的女子紧紧攥着林飞卿的手:“木姐姐,你走了以后,我和爹娘好生惦念,对了,木姐姐,我有了一个弟弟,叫做麦清,木姐姐要不要去我家瞧瞧?”

飞卿冷着容颜,“这位姑娘认错人了。”麦穗笑道,“你就是木姐姐,不会有错,你这样美丽,见过的人都不会忘,还有你眉间这颗小小的朱砂痣,你就是,就是,木姐姐,我那会儿以为从此以后真的有一个姐姐了,谁想有一日早晨起来,你就不见了,我哭了好几日。”

麦穗说着红了眼圈,飞卿的面色缓和下来,叹口气道,“姑娘真的认错人了,我还有事,姑娘请回吧。”说着话转身向里,麦穗跟了进去,“木姐姐不认我我就不走,木姐姐跟到那儿,我就到那儿。”

乔安一见麦穗进了风月楼,忙跟进去阻拦,容十一把拉住了,转着眼眸道,“你家娘子怎么会认识飞卿?还一口一个木姐姐,飞卿原来确实姓木,你别急着阻拦,我们且听听,她们有怎样的过往。”

这时飞卿携了麦穗的手出来,二人慌忙躲在门壁后,就听飞卿道,“你呀,还是小时候的性子,不达目的不罢休,此处不是你能进的地方。”说着话瞧一眼跟在麦穗身后的两个小丫头,刚刚麦穗进了风月楼,两个小丫头彷徨无计,只在门外转圈,这会儿瞧见她出来,方松一口气,飞卿一人递了一锭银子,对麦穗笑道,“走吧,到对面茶楼去。”

二人携手上楼要一间雅室,两个小丫头在楼梯边候着,容十进了隔壁,凶神恶煞将正吃茶的人赶走,乔安随后进来,二人脸贴着墙偷听,就听飞卿叹口气,“不想在昌都看到麦穗。”麦穗也叹口气,“一个多月前嫁过来的。”飞卿笑了,“麦穗成亲了,是大人了,嫁的谁家?”麦穗又叹口气,“飞卿姐姐,我十分倒霉,嫁了乔家。”飞卿一挑秀眉,“竟嫁了他家?确实倒霉。”麦穗摇头,“不提了,小时候爹爹给定的亲,飞卿姐姐也知道,爹爹一诺千金。”

容十冲乔安做着鬼脸,就听林飞卿道,“这乔家上下一副暴发户嘴脸,老爷老谋深算,太太霸道虚荣,那三个女儿更是刁钻,三老爷糊涂,我都知道,不过那三太太人很好,还有一桩就是,乔家的男人从来不进青楼,这个倒是难得。”

乔安指了指自己,对容十得意一笑,容十没理他,麦穗说道,“爱进不进,与我何干,若不是公爹待我很好,又不想让爹娘伤心,我早就一走了之了。”乔安咬了牙,容十就在一旁笑,就听林飞卿道,“更奇怪的是,这乔府和容县令似乎有些过节,乔老爷每年拼命捐银子,容县令依然是不怎么搭理他,不过这乔老爷和庆州知府交情好,容知县奈何他不得。”

容十和乔安面面相觑,怎么?两位家父合不来吗?怎么没瞧出来?也没听说过?又相对摆摆手,我们两个合得来就行了,老人家的事我们管不着。

就听麦穗说道,“奇怪了,飞卿姐姐为何和我说这些?”就听飞卿笑道,“你既嫁了过来,一走了之不过是气话,不管休弃还是和离,都得将麦叔父气死。乔家就一个独子,三房早晚要分家,等太太老了,这乔家的资产都是你的,是以你如今就要彻底了解这乔家,内外上下都要了解,这金钱不是最重要,但是很重要,有了这万贯家产,你可以随心所欲,做你想做的事,不也是人生一大快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