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七宝睁开了眼睛。

她穿起衣服,又从床上爬下来,蹲在墙角蜷缩起来,直愣愣地望着莫名的虚空。

这几天,她总是这样,一没有人看着,就如此。

直到黑暗中亮起了蜡烛,颜若回站在她面前,七宝抬起头,眼神缓慢而漠然,像是对待一个陌生人。

颜若回露出一个笑容,在烛火下显得十分温柔的模样,“想不想跟着我,去看一个真相?”

七宝不理他,根本都没有要跟他说话的意思。

颜若回将蜡烛放在一边,将七宝抱了起来,“跟我去看看吧,看到了,你就全明白了。”

四七

颜若回将七宝掠至一处避风口放下,看她始终一副呆呆的样子,不由叹了一口气:“那个人哪里比我强,怎么连你也把他看得这么重?”

他一身绯色衣衫,天色将亮未亮,照在其上,明亮的颜色,此时反而显得几分落寞。

七宝听他提起海蓝,眼珠子盯着他,看得他心里又是一阵翻滚,复杂难言。“你跟海蓝相处几年,难道没有觉得我跟他,外貌有些相似吗?”

七宝拧起秀气的眉头,仿佛根本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

海蓝跟颜若回长得相似吗?不,不一样,七宝虽然第一次见到颜若回的时候,觉得这个人有点熟悉的感觉,说不上来哪里见过,却从来没有觉着他和海蓝有什么相似。可是此刻再看他,修眉挺鼻,双目湛湛,一副美公子模样,跟海蓝并不十分像,只有…

只有轮廓和总是弯起的唇角,可是,可是,再仔细看,却又觉得,他们眉目之间,真的有几分相似。

“以后你就会知道,我比这个男人,要强得多——”

“你不嫁给我?莫非要嫁给那天那个不中用的家伙?”

“他长得没我英俊,武功没我高,更加不懂情趣,你嫁给他,会后悔死的。”

脑海中突然响起他原先所说的一些话,蛛丝马迹全部串起来,七宝突然觉得,颜若回,跟海家,肯定有着很密切的关系。

颜若回看了看天色,时辰还没有到,他如同在说别人的事情,语气漫不经心,可是靠近他的七宝,却能感觉到,他身上所散发出的,悲伤。

“告诉你也无妨,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总是被丢弃,不管过了多久,不管到什么时候,都是被丢下的那一个。”

七宝看着他,没有应声。

“海穆然是海家这一代的家主,可是他到了三十岁,膝下只得了一个女儿,为了求子,由海家夫人出面,替自己的丈夫纳了一位如夫人。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第二年的时候,这两位夫人同时有了身孕,各生下一个儿子。海穆然很高兴,给这两个儿子,正夫人的那一个取名叫海蓝,如夫人的儿子叫海云。”他的神色淡淡,七宝却是这几日来,第一次如此清醒,她很认真地试图分辨他话中的意思,隐约猜测到下面发生的事情,必然不会是个叫人高兴的故事。

“虽然,正夫人因为难产而去世,让一向伉俪情深的海穆然痛惜不已,冲淡了这份喜悦。但是也没有因此改变什么,海蓝才是海家的嫡子。”

“两个孩子是同一天的满月酒,谁知道,偏偏是这一天出了事。世人皆知,海家的二公子,被海家的仇人劫了去,生死不明。”

颜若回的嘴角微微显出讥讽的弧度,“那位如夫人哭天抢地,寻死觅活,所有人都以为是她丢了爱子。可是,真正被抢走的,是正夫人的儿子海蓝,而被留下来的,是如夫人的孩子,海云。”

七宝惊讶地看着颜若回,这么说,海蓝哥哥才是如夫人的儿子…可是,这怎么可能?“别人认不出来,连孩子的亲生母亲也认不出来吗,如夫人怎么会认错?”因为几天没有说一句话,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连自己听了都陌生。

颜若回脸上终于露出笑容,眼中却现出愤恨的神色,“世家大族的公子,从一出生开始就配了乳母,相比较生母,乳母才接触孩子更多。况且刚刚满月的孩子,根本不能分辨得很清楚,她们不过是靠着襁褓来分辨。可是满月那一天为了喜庆,两个孩子都裹着同样的襁褓,乳母身份卑微,根本不敢多言,即便她们看出来了,也只会假作不知。”

“至于你所说的如夫人,她根本就是故意为之!”

“如果海家正夫人还在,她一定能分出自己的儿子,可惜,她难产死了,这下,如夫人一场闹,坐实了这件事,纵然将来有人揭穿,也全无证据,更加没人会相信,这个贱人,多么会动心思!”

七宝心中骇然,万万没有想到,这其中竟然有这样匪夷所思的故事。“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颜若回叹息一声,“这个贱人让自己的亲生儿子变成了海家的嫡子,名正言顺地继承海家的一切。正夫人已死,即便有人知道,也不会为了别人的儿子出头,活该那个小子倒霉罢了!”

“莫非,你就是——”

“没错,我就是当年那个孩子。”颜若回轻声道。

“那你为什么要打伤海蓝哥哥,你们明明是兄弟啊!”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只关心他一个人!”颜若回平静的表情发生了一点变化,微有怒容,“他不是我的兄弟!从我被带离海家开始,我就是颜若回,是墨渊教主的养子,是教中的花君。”

“你不回自己家认回自己的亲人,却要对抢走你的人感恩戴德,你果然有病!”七宝说道。

颜若回嗤笑一声,“亲人?”

“我长到如今,没有人问过我这么多年是怎么过的。没有人再来找我,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教主除了督导我练武,平时连理都不理我。整个教中的人,个个当我是看不见的,我不是他们中的一员,我谁也不是,我不被人承认,连名字都是自己取的!”

“他们有什么资格称作是我的亲人?我不是没有努力过的,我想要回家的!我十二岁那一年偷偷从教中跑出来,可是我到了海家门口,却被那些看门狗冷嘲热讽,我亲眼看着海穆然和那个贱人,带着他们的爱子一家和乐融融从我眼前走过,我这个儿子,在他们眼中,根本跟路边的乞丐没有两样。而你心心念念的海蓝,不,我应该说是,那个冒牌的海蓝,他却什么都有,父母之爱,人间之乐,尊贵的地位,幸福的人生。而我呢?我什么都没有,我连一条野狗都不如,连栖身之地,都是要百般哀求万般讨好才能得到!”

“这些…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说不定…”七宝的语气有一些犹疑,潜意识里,她不希望,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墨渊教里从没查不到的秘密,我六岁就知道这些,教主要我一直记着,有一天,要回去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海穆然也好,那个贱人也好,我都不会原谅!我要他们眼睁睁看着,他们心爱的儿子,惨死!”

七宝惊得后退一步,冷汗涔涔,“是你,是你是不是!是你害了海蓝哥哥!”

“我?我还没来得及动手,不过,很快——”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却已经让七宝分不清,到底他在说些什么?他是要动手,却还没来得及?那么,海蓝哥哥,又为什么会死?

颜若回看看天色,转过身去,“马上就要到了,看着!”

未及卯时,一行人行色匆匆。冬日里,这个时辰是最冷的,一般都没有人在这么的早的时候就出门。七宝想要从这个诡异的境地里逃脱,可是一把被颜若回抱在怀里,他捂住了她的嘴巴,“不要动,好好看着!你不是想要看到你的海蓝哥哥吗?”

听到他此言,七宝突然不再挣扎,睁大眼睛看着那队人走近。

雾色中,七宝和颜若回站在城墙的拐角,没有人能够发现他们,可是,他们却能够对外界的情况一览无余。

海穆然扶着棺木,叮嘱仆从:“轻点。马上就要过城门,当心点。”

守城的士兵见一队人抬了棺木,大清早就要出城门,不免有些疑心,想要盘查。可是守卫的队长一看到海穆然,赶忙上前行礼。

守卫的队长围着棺木转了一圈,走过来对着海穆然说话时,已经换了一副肃穆的神色:“海将军,现在城门还未到开的时候,尚有半刻,不知道海将军是不是急着出殡,可否稍微等片刻功夫?”

海穆然冷着一张脸:“这是海家的规矩,少年殒命,于父母不孝,于家族不亲,不孝不亲不可葬在祖坟,不能等满三日,白发人送黑发人,必须是这个时辰。”一旦真到了卯时,城门口人来人往,必然会引来有心人的注意。

“这…将军,不是我不肯通行,实在是不到时辰绝不可开城门。”他压低声音,其实若是一两个人还好从城门楼上放下去,这么大一口棺木,无论如何,不能明目张胆地运出去,他要担罪名的!

海穆然脸色未变,从腰间取出令牌,那士兵一愣,赫然是九门提督令…这…他思忖了半天,看着海将军的脸色俨然有变坏的趋势,这天下的兵马,大半是海家的,现在这情势,若是他不肯放人,必然没什么好处。况且九门提督令,能调得动的人,全天下也没几个…

“放行!…将军,请!

“少公子一路走好——”

海穆然点点头,指挥人将棺木从从容容抬了出去。

七宝惊讶地看着这一幕,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将海蓝哥哥带出城去?颜若回为什么带她来看这一幕——

“咱们到另一个地方看去!”颜若回抱着她,几个纵身,便从城门另一侧越过。

七宝睁开眼睛的时候,正好看见海穆然指挥着那些人打开棺木,扶着一位脸色苍白的公子出来。他们将那人送进一辆马车,直到那辆马车绝尘而去,七宝还愣愣地站在原地…

“看见了吧,你的海蓝哥哥,也在骗你呢…”颜若回的声音,带着一点得意,仿佛是在嘲笑她,跟他一样,是个被人抛弃的可怜虫。

四八

七宝愣了半响,才回过神来,心里却是涌上一阵狂喜,这么说,海蓝哥哥,一定是没有死了!她一醒过神,就是狠狠一脚踢在颜若回的脚踝:“有病的,你总算做了件好事!”

颜若回没有防备,反而被个柔弱的小姑娘踢个正着,脸色一阵青白,“你傻了不成,他装死骗你,你不就又被人抛弃了!你不生气,不伤心,难道半点也不怨他?”

七宝脸上又是一副笑模样,恢复往日的光彩,“你没看他们扶着海蓝哥哥吗,他若是自己能走动,为什么要别人搀扶?他肯定是身不由己——”

颜若回明知她已猜了个大概,心中还是不忿:“你开心什么?没死就没死,也不至于高兴成这个样子!”

“既然海蓝哥哥没有死,等他能够回来找我,他一定会回来的!”七宝执拗地道,眼睛熠熠光彩顿时眩花了他的眼睛,让他心中一阵气闷。

这下好了,他完全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本来以为可以让这个家伙对海蓝彻底死心,反而让她燃起了希望,她的大脑到底是怎么长的,换成寻常人,哪有不生气自己的心上人不说一声就消失的,她倒好,反而欢天喜地,纯属脑子有病,颜若回冷哼一声,鼻子都要气歪了。

“既然我选择相信他,就要一直相信才对,你是个外人,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颜若回咬牙切齿,这个丫头,这时候居然脑袋灵光起来了,敢跟他分什么外人内人!莫非他颜若回就是毫不相关的外人?!

他还一直觉得,他跟七宝,才是一样的人,现在才发现,他们不一样,一点,都不同。

七宝还以为颜若回要说什么,可是他的眼神突然落在回城的海穆然身上,眼珠子像是钉在他身上,一动不动。七宝看着他的侧脸,突然觉得,他也挺可怜。虽然有时候很坏,但是,这个人,毕竟是遭遇了不幸的事情。

这时候,海穆然似乎察觉了这边的视线,转过头来。

颜若回一个硬扯将七宝扯在怀里,以背相对。

七宝觉得,环抱住她的身体,比她还要冷,甚至,有些微微的颤抖。

不知道他心里,此刻是希望被认出来,还是不被认出,七宝偷偷地想着,侧过头去看,海穆然已经走远了。

他的亲生儿子就在这里,他却没有发现,像个陌生人一样,走了过去。

七宝轻轻推了他一下:“他走了,你还好吧。”

颜若回一把推开她,神色冷硬,“你不要以为海蓝这就逃脱了,就算逃了和亲这一关,我一样,不会放过他!”

七宝哑然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慢慢道:“其实,你真的不该怪海蓝哥哥的。”

这件事情,如果真是如夫人刻意隐瞒,以海蓝的个性,他必然是不知道的,既然如此,他确实跟颜若回的憎恨,没有多大关系,平白担了夺亲的罪名。

“不怪他?”颜若回怪腔怪调,俊俏的面孔有些扭曲,“那就要怪海穆然,他太宠爱这个儿子,我看不过眼!”

他说着说着,面上突然微微青紫,呼吸也急促起来,他蹲下身体,死死捂住胸口,十分痛苦的模样。

啊?嫉妒能嫉妒成这个样子?七宝惊吓,过了一会儿才发现不对,他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直往外冒,像是生了重病,或是在忍受着什么痛苦。

七宝也蹲在他身边,担忧地看着他:“你怎么了,你生病了吗?”

他不理她,盘腿坐下调息。七宝不敢离开,怕他莫名死在这里,就一直守在他旁边,浑然忘了这个人是个多么混帐的家伙。毕竟,是一条人命。

她不能把人就这么丢在这里。

直到他恢复正常,睁开眼睛看着这个傻姑娘还守在旁边,蹲在那里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心中明明漏跳半拍,却冷淡道:“你还在这里做什么?不怕我掳走你,先奸后杀?”

先奸后杀?好恐怖,七宝想了想,“你看,这里人来人往,做这么恐怖的事情,不太好吧。”

颜若回看了眼来来往往进出城门的人,他们不少都好奇地望着这边,然后又走自己的路,热闹的人流中,也只有七宝守在他旁边,并没有一个人停下来关心他一句。

她手里还捧着一个大瓢,里面盛了半瓢水,眼巴巴地守在这里。这时候才递过来:“给你,刚才我问那边卖菜的大婶借的。她还好心给了我一点水…”

颜若回刻意忽略心底莫名的情绪,接过来一饮而尽。把瓢扔回给她:“你总有一天会被自己的好心给害死!”

呃?!七宝舔舔嘴唇,她也好渴的,不过,用来浇菜的水,还是不要喝比较好。大婶是靠这些水,保持蔬菜水灵灵的模样,果然,人喝下去也是一样,颜若回脸色比刚才好看多了。

“其实,”七宝蹲在地上画圈圈,手指头绕来绕去,“你可不可以不要杀海蓝哥哥啊,他又没有得罪你。”

颜若回一听火气腾腾往上冒,敢情她在这里这么久,就是为了说这句话?

“你自己身体又不好,万一,那什么什么的话,多不好。”

奇迹般的,下一句话,将颜若回的火气一下子全部浇灭。

“刚才你说和亲,原来选中的是海蓝哥哥啊?怪不得他要跑——嗯,我相信他一定会回来找我的。”

颜若回闻言不住咳嗽,七宝眼巴巴地瞅着他,忍不住道:“你身子有病,以后,就不要随便与人动手了吧?”

颜若回却冷冷笑道:“你是怕我伤了你的心上人吧,不过,暂时我还动不了他,海家这一回,只怕是将他藏到了军中,海蓝回不来,至少现在风头正紧,就算和亲一事平息,他也不好明目张胆回京都!”

七宝瞪大眼睛,那要什么时候,她岂不是要一直等一直等,她的脸顿时垮下来,唉,还不如刚才偷偷跟上那马车走,可是那马车四个轮子,她怎么也跟不上啊…

好泄气…

颜若回一动不动,平静地望着她。

过了半晌,他突然问道:“你一再被人丢下,先是被你父母,接着是乳母,然后是贺兰雪也冷淡了你,现在连海蓝都不得不离开你了,你不难过吗?”

七宝一愣,摇头道:“南过北过不是一样要过。难过?七宝心又不是铁打的,怎么会不难过,可是他们都有自己的苦衷和难处,我现在想通了,我不敢怪他们。”

是不敢怪,而不是不怪。颜若回听出了这其中细微的分别,如果是不怪就是不怨责,可是不敢怪,则是想怪而不能怪,这倒是十足的有趣和…憋屈…这个小姑娘,还真是过得委委屈屈。

“我以前觉得我就够倒霉的了,原来还有比我更惨的,”颜若回摇头轻笑,似是自嘲,看着七宝的眼神,却带着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关切之感,他这样的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已是极为难得的了。

“只愿你能永远不怨吧——”

七宝怔了半晌,瞅着他欲言又止,却是一副小媳妇的模样,不肯把话说出来。

“你有什么话,就说吧。”颜若回看不得她一副别别扭扭的样子,反而抢先开口道。

“我一直觉得,你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悲惨。”

颜若回眉毛一扬,静等她有什么说辞。

“那个…我方才都瞧见了,可是,海家伯伯什么都不知道,在他心里,他疼爱的人,就是海蓝,丢失的才是海云,照他对海蓝哥哥那样的好,那些好,其实都是给你的啊——”

颜若回愕然望着她,面上的神情,变得十分古怪。他低下头,想了又想,喃喃道:“难道是我想错了吗——”

七宝认真道:“是你想错了。海家伯伯,根本不知道这些事情,他疼爱的儿子,他培养的继承人,他这样爱的人,是你!所有的东西,都是给你的啊!”

颜若回看了看她,心中反而一阵迷惑,如同鹦鹉学舌般重复着:“都是给我的?”

七宝点点头,“都是给你的。”

其实七宝还有话不敢说,不管是海蓝还是海云,都是海家亲生的儿子,为什么要分什么嫡出庶出,非要将上下尊卑分得那么清楚,明明身上流着同样的血,海蓝有权利继承这一切,海云为什么就不能得到?这本不是公平的道理,世间的事,原就没有公平不公平可言,常言道家事难断,她隐约觉得,那位如夫人,也不过是想要给自己的亲生儿子一个好的身份而已,若不是被逼急了,可能不会做出这等事来,其情可悯,可是她做事的手段确实不对,害得颜若回有家归不得,连父亲,名字,身份,都一并丢失了,成了一个没有家的人。

可是反过来,颜若回不去找正主,偏偏拿海蓝撒气,就又不对了。她绕来绕去,想得自己脑袋打结,也分不出这里到底是谁对谁错,直觉是一团乱麻,真是够糟的。

颜若回看着她澄澈的目光,苦笑着转过头,不敢接触她的目光,喃喃道:“真亏你能想到这些。”

他一直以为,七宝会跟他一样,他们是同病相怜的人,现在才惊觉,他与她,到底,有所区别。

想到这里,他的语气突然柔和下来,“你想要知道些什么,如果我能告诉你,我都告诉你。”

七宝眨巴着眼睛,这句话的意思是——她可以知道自己一直很想知道的事情吗?

“你到底为什么要来接近我?”

“秘密。”

“你还会去杀海蓝哥哥吗?”

“秘密。”

七宝笑脸一僵,呃,再接再厉。

“你有什么能告诉我的吗?”

颜若回灿烂一笑,“没有”。

“你又耍我!”七宝气鼓鼓地看着他,十足气愤,脸颊红红,反而更显得娇艳好看。

颜若回笔直地望着她,目光此刻又变得很专注,闪动着耀眼的光芒,看到迟钝如七宝都很不好意思为止。“你父亲,是孔郁之。”

七宝屏住了呼吸。

孔郁之,当年是京都第一贵公子,更难得的是,他行事风流潇洒,天份极高,于文采、武功、舞艺、书画四样尤佳,在京城中的闺阁千金中,宛若神仙中人,卓然独立。一时之间,所有的京都贵族女子都对他趋之若鹜,他生性风流,难免逢场作戏,四处留情,只是尚且知道洁身自好,并没有败坏过良家女子的名节。

后来大家才知道,他早已有了心上人。

颜若回顿了顿,看着听得十分入神的七宝,淡淡笑了笑,“这些都是往事,照说不该我告诉你,可是如今天下,敢提起你父亲的人,也没有多少了。”

“你的母亲海明月,与你父亲是青梅竹马的一对璧人,你父亲一直钟情于她,直到她同意下嫁的时候,他才向众人宣布婚讯,原来之前他的所为,不过是不希望给你母亲带来困扰和压力,转移别人的视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