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娘亲的爱慕者很多,因此,也埋藏下了祸根。”颜若回摸摸七宝的头,“不过,这些还是忘了吧,记着这些,对你没有好处。”

“现在,暗中有不少人都在找你父亲,要找你孔家的财富,你不可不防。”

颜若回站起来,发现七宝一直怔怔地听着他的话,不知不觉,竟听呆了。他一把将她捞起来,“你走到哪里,都要小心,别轻易离开贺兰雪,如今这天下,若说有能力还又愿意护着你的,恐怕只有他了,不,也许还有另一个人——”

他顿了顿,望着她微微一笑,不再往下说,如同故意要引她猜测一般。

七宝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拼命地眨眨眼:“你又是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颜若回摇头道:“我当然有我的原因。”

“我不懂。”七宝摇头,苦恼不已。

颜若回说话半真半假,好像是在关心她,但是话语中似乎又另有深意。太阳已经完全升起,照在颜若回绯色的衣衫上,瞬间染上一层金光,煞是好看,衬得他玉一般的容貌更加神采奕奕,只是,他的眼睛始终笼罩着一层阴影,叫人看不清楚。

“你不需要懂。”

神啊,劈个雷打死这个故弄玄虚的家伙吧,七宝暗自祈祷,看着朗朗晴空,总算绝了这个念头。“我爹如果还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我?”

颜若回淡淡道:“只怕他真来找你,你就要哭了。”

这是什么道理?七宝越发看不透其中的玄虚。

“我劝你,还是不要再想着你爹,他心里,除了你娘亲,谁都没有。”

“可是——”七宝咬着嘴唇,她只是想见见自己的亲生父亲,难道也错了吗?

颜回凝目瞧了她好一会儿,突然长叹道:“好可怜的七宝…”

七宝觉得他越发奇怪,身上全是谜,一时之间根本不知道怎么解开。他既然说墨渊教没什么查不到,他知道往事就并不奇怪,可是他又没有见过她父亲,为什么这么笃定?甚至还说出这样的话来?事情越发显得离奇,七宝摇头。

“有的人心里,爱得太深,一叶障目,谁都瞧不见。”

他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她,根本无法介入其中的意思吗?七宝彻底绝望,完全听不懂这厮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颜若回突然转过身来,将七宝抱在怀里,七宝想要一脚踹飞他,谁知道被他牵制住动不了,

他身形高挑颀长,可是却弯下身子整个人抱住七宝,脸颊深深埋进她的颈窝。七宝不敢动了,因为她觉得有冰凉的水珠,已自他的眼眶里,流到她脖子上,连同他温热的呼吸,也一并吹拂而来。

七宝站在原地不动,实在是被这一出弄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你到底怎么了?”

颜若回闭目不答,良久,才道:“七宝,对不起,再见面,我们就是敌人。”

敌人?这到底是为什么,真是——

见鬼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衣袖一甩,转身离去。

留下七宝站在寒风中,不明所以。

四九

朝堂上,群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陷入一片难言的尴尬。原本属意的海家公子突然暴毙,虽然蹊跷得很,可是既然连尸体都葬了,他们也没了主意,和亲还是要人去,海家不肯出人,这个烫手的山芋,又丢到哪里去。

贺兰家倒是有个神仙样的公子,可是,各大世家核心的老狐狸们心里有数,这个人,万万不能送出去,一旦离开大历边境,那叫一个灾难,只怕比两国开战引起的后果更加严重,任是谁都会觉得,还是把他放在眼皮底下安全点。

一来二去,这任务又落到了明亲王世子身上,勃氏皇亲中,他是最合适的,也是爵位最高的,送他去,再合适不过,可惜,明亲王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要他将独子送到那种地方,打死他也不干!

这边争执得面红耳赤,大殿门口突然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我愿意去!”

一时间静了片刻,顿时炸开了锅,众人纷纷看向刚才还在为了自己儿子争得不可开交的明亲王。他脸色铁青,不敢置信地看着站在门口的那个人。

勃日暮一身华服,站在大殿门口,阳光从他身后投影进大殿,留下一片厚重的阴影。

明亲王面上活活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怒斥道:“你来做什么,未经宣召,你当是小孩子过家家?兀术路途遥远,荒凉贫瘠,此行凶险难测,你真是半点不知道轻重!”

勃日暮目光朗朗,直视自己的父亲:“我是您的儿子,您这样一再袒护我是在取小情而忘大义,顾念子侄而舍弃边疆百姓。身为大历的正统皇族,您这样做,是在授人话柄,攻击您置国家大义于不顾!我勃氏绝无怕死男儿,此行非我不可!”

明亲王脸色已经开始泛白,他万万想不到自己一心要维护的儿子,居然在此刻跟他唱反调,平日里一切都可以忍了,现在生死攸关的时刻,他还是这么任性妄为!

贺兰傅贤笑道:“果然是明亲王世子懂大义,是我大历的好男儿——”

明亲王狠狠瞪了他一眼,对着太后道:“这件事情上本王的确抱有私心,勃日暮是我的儿子,更是大历的皇族。我不能让子侄本就不兴旺的勃氏皇亲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兀术人出尔反尔,不讲信义,难道靠一两次联姻就能平息他们窥视大历土地财富的贪心吗?难道我堂堂大历皇朝,会惧怕一个蛮夷之族吗?太后明鉴!”

太后沉吟不语,此刻明亲王已经将她置于一个两难的境地。先皇在世时候,曾经无比优厚明亲王这个皇弟,就是因为勃氏一族子侄并不兴旺。一旦她坚持让明亲王世子去和亲,那么,她将有何面目去面对勃氏宗亲,如果真的送他去了边疆,一旦出了什么差错——

皇帝突然道:“身为勃氏子弟,上天授命的皇族,天下万民的表率,既然担负道义,就应甘冒风险,否则就有愧万民的敬仰,上天的厚爱。朕赞同堂兄的话,勃家的人不能只享受天命赐予的荣华富贵,而让别人去替我们担负与这天命伴生的危险和灾难,身为大历朝的正统皇亲,这份责任,不可推卸!”

众人不敢置信地盯着皇位上的皇帝,难以相信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孩子可以说出这番话来,只有太后露出微笑,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皇帝,十分欣慰。

小皇帝看着勃日暮,目沉如水,一字一句道:“堂兄,朕问你,你真的愿意去和亲吗?”

勃日暮向前跨了一步,第一次向这位年仅十二岁的皇帝诚心跪倒:“大历皇朝明亲王世子勃日暮有本参奏,请陛下下旨,准许勃日暮出关联姻。”

明亲王已经毫无退路,满面怒容,不知如何是好。

勃日暮扬起笑容,看着大殿上的众人,“即使出现意外,勃日暮也会无愧自己的身份与血统。只要有一线化干戈为玉帛的机会,身为皇亲,定当不辱使命。请陛下下旨。

贺兰傅贤此刻皱紧眉头,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反而一时间犹豫起来。事情进行得如此顺利,反而让他隐隐有不妙的感觉。

七宝坐在采珍阁,托着下巴想心思,玉娘见她这样,笑着拍拍她的头,“前两天还没有精神,怎么这几日一下子有精神天天来找我了?”

七宝摸摸柜子上的缎子,“我明天就要回锦绣院念书了。”

玉娘讶然:“公子不是不让你去吗?”

七宝吐吐舌头,“就是哥哥让我去的。”

玉娘思忖了一会儿,点头道:“公子是对的,你在家里呆着肯定要闷出病来,跟那群小姐在一起好歹有人作伴。”

有人作伴?七宝翻翻白眼,那些千金小姐?还是算了吧,她情愿一个人呆着还安静点,她原来以为大家千金很矜持,处久了之后才知道,原来比菜市场的大婶还要聒噪,简直可以媲美澡堂的鸭子,谈起贺兰公子或者明亲王世子来,那叫一个带劲儿,口沫横飞。偏偏人前还要继续保持完美形象,见风就倒,实际上有的小姐因为长期养尊处优,那胳膊比七宝大腿都粗,遇到风一吹居然也好意思倒得下来, 名副其实的‘千金压顶’啊,七宝哀叹,果然,她是学不来千金小姐,这活儿难啊…

不过,她锦绣院还没合格,照道理确实是没有毕业的,她如果毕不了业,将来也不能嫁人,不能嫁就不能嫁吧,反正她答应了等海蓝哥哥,那她就要等下去,当然不能嫁给别人。

但是跟坐在家里,与贺兰雪面对面,她又觉得别扭。虽然他再没半点不合礼的举动,对她的态度如同回到原先感情要好的时候一般无二,可是,总觉得心里怪怪的,她真的没什么道理再留在贺兰家,可是如果她离开,将来海蓝哥哥要去哪里找她?再者,上次那个怪家伙走之前说的那些话,确实让她暗暗担忧,如果有人找上门来,她没有自保的能力,一旦离开贺兰家,她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处境…

真是不能想啊,想了脑子都疼…

玉娘看她苦恼得皱鼻子皱眉头,笑起来:“你还这么年轻,就一副愁样,将来可怎么好?”

七宝叹了一口气,想起早晨的一幕,顿时觉得心里堵得慌。

早上吃完早饭,听说贺兰雪今天没什么事情,要留在家里,她就急忙告诉他,她要来玉娘这里玩,他看了她半天,才垂下眼睛,闷闷说了一句:“你高兴就好。”

送她上马车的时候,贺兰雪站在那里要来抱她上去,她竟然下意识地双臂环抱在胸前,侧着身子避开他,虽然她不是故意的,但是却叫他瞧出来,她现在很防备他,也不想他靠近,那一瞬间贺兰雪那个眼神,连她看了都…

难受…

“七宝,我会想你的。”第一天的时候他向她挥手。

“七宝,希望你早些回来。”第二天的时候,他的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她。

“七宝,天黑了就要记得回家。”第三天的时候,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不想,你回来的太晚。”第四天的时候,他没有看她,也没靠近她,就站在门边远远看着她。

她好像真的有点过分,但是,既然说了要做海蓝哥哥的新娘子,七宝就不能食言啊——算了,不想这些,当解决不了这个问题的时候,七宝只能等到自己心情转换过来,才能让事情顺利,只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想出办法来。

“七宝!你是七宝吗?!”

七宝惊讶地抬起头来,站在眼前的女子,她面容憔悴,嗓音沙哑,穿着青色布裙,一身风尘仆仆的模样,可是清秀的容貌毫无损害。

她杏眼桃腮,朱唇微抿,眉间一点美人痣鲜血似的红,倒给她原本清秀的容貌,添了几分说不出的艳丽。正是丽水城陈寡妇那个美貌的女儿眉儿,虽然已经两年多未见,七宝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眉儿姐姐?”七宝惊呼!

玉娘看她愣在当场,便上前将那站在门口不敢进来的美貌女子领了进来,“七宝,你认识这位姑娘吗?”

那女子突然泪如雨下,看得堂内小伙计都愣住,果然美人哭起来就是不一样,他心里一跳,赶忙掀开帘子进去了,不敢再看这位梨花带雨的美貌佳人。七宝上去牵住她的袖子,“眉儿姐姐,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你娘亲呢?”

陈寡妇原先的夫家姓赵,但是去世很早,陈寡妇一个人含辛茹苦带着这个女儿。她当时不过三十年纪,生得十分俏丽,才会被黄老爷看中,他财大势大,陈寡妇不得不委身于他,只为了图一口温饱。这些七宝都是知道的,可是赵眉儿接下来说的事情,就在她意料之外了。她原先以为黄恶霸倒台之后,会有人受惠,却不知道,依附于他生活的人,却也很多。他一被抄家流放,那些人都跟着倒霉,连带着陈寡妇的小酒铺也被他的仇家捣乱砸了个精光,担惊受怕的母女俩不得已关了铺子。可是从那以后,陈寡妇就病倒了,两个月前刚刚去世,无依无靠的赵眉儿不得已来京都寻个远亲,可是人家不但不肯收留她,还要把她赶走,她没有足够的盘缠,只能住最下等的客栈,白天出来寻一些活计勉强为生。

她说到动情处,眼泪又像断了线的珍珠落下来,连玉娘看了都心有不忍,更何况是与她熟时的七宝。小时候她挨饿的时候,这位眉儿姐姐经常偷偷塞馒头给她,她都牢记不忘,受人恩惠,本就不能忘记,更何况是贫苦时候的朋友,可是七宝心里也犯难,她在京都不过是寄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离开,如何能收留赵眉儿。想到这里,她咬咬牙,决心呆会儿就出门去把那串红玛瑙链子给当了,给眉儿姐姐做盘缠。刚提出来,赵眉儿就摇头,她在丽水已经没有亲人,一个孤女,回去又能如何…

七宝是最能明白她的人,无依无靠,无家可归,上无片瓦遮头,下无立锥之地,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她当然都懂。

玉娘在旁边看了也很心酸,“赵姑娘,如果你不嫌弃,就留在这里,这个绣楼虽然不大,可是留下个把人还是可以的。”

那赵眉儿摇摇头,眼巴巴地看着七宝,眼中流露出依依不舍的感情。

“七宝,你现在住在哪里?方不方便——”赵眉儿没有说下去,看见七宝的神色,便已经住了口,强笑道:“没有关系的,我就住在客栈,你什么时候都可以来找我。”

“既然是七宝的朋友,当然应该住在贺兰家。”几个人吃了一惊,回头一看,贺兰雪一身月白衫子,面目俊美,形容美好,他站在门口,看着七宝道:“我来接你回家。”

眉儿姐姐可以住进贺兰家吗?七宝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有些忐忑。本该是她所期盼的一件事情,可是无端的有些忧愁。就像是心里突然多了一点负担,原本她就欠贺兰雪的,如果赵眉儿也住进贺兰家——平心而论,她为和眉儿姐姐重逢而高兴,有机会帮助她,她也能够松口气,可是这样一来,同样是要沾贺兰雪的光,这等于是给两人本就说不清楚的关系上再加一道锁,想了想,七宝说:“哥哥,还是让眉儿姐姐住客栈吧,我以后再去找她。”

如果可能,她情愿将来和赵眉儿一道回丽水城。如果海蓝哥哥在京都找不到她,肯定会去丽水找她的,七宝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这是什么话,既然这位姑娘能在京都遇见你,本来就很难得,怎么能让她去住客栈,那种地方龙蛇混杂,一个姑娘实在很不方便。”贺兰雪微微皱眉道,对七宝试图这样来分清彼此的意图十分了然,一口回绝。

这句话说得七宝满脸通红,好像自己非常冷心冷面不近人情,可是,她明明是——“眉儿姐姐不是别人,我想她肯定能理解的。”

这种话本来不该当着别人面说,贺兰雪修养再好,也不能忍受七宝当面跟他这样生分,完全将他当作外人来看待,思及此,他的心情复杂得很,像生气又不是生气,倒是伤心的成分多一点,“我贺兰家还不至于这样亏待客人,七宝,在客人面前,你实在是太没有礼貌了!”

眼看这里要起争执,玉娘赶忙上来调解,劝七宝道:“别惹你哥哥生气,赵姑娘孤身住在客栈,你放心吗?想想看,我这里来往客人也多,确实不太方便,如果能住在贺兰家是再好不过的。”七宝咬得嘴唇泛白,想起那一次站在客栈门口不敢进去的经历,确实狠不下心来。

“好了好了,别当着人家面说这些,赵姑娘远来是客,不可怠慢了。”玉娘轻轻提醒七宝。

七宝一惊,对,她怎能在眉儿姐姐面前说这些,她听见了要误会的,眉儿姐姐一向很傲气,绝对不肯仰人鼻息,她这么说,万一让她以为自己根本不愿意收留她,肯定要伤心的。

她回头去瞧赵眉儿,却见她神色怔忪,盯着贺兰雪仿佛入了神。

五十

眼睁睁地看着贺兰雪陪着一脸不安的赵眉儿去客栈取东西,七宝无可奈何,一切已成定局。

玉娘看着她一副愣愣的样子,十分不解,叫了她两遍,她都还在苦思冥想,最终也只能叹了口气,随她去了。

“来了!”“来了!街道上突然欢声四起,人们纷纷涌向路口,七宝看着一群又一群的年轻少女提着裙裾一路飞奔,再次呆住了。

七宝看见路过的几辆小型的轻便马车里,窗口轻纱浮动间,竟然露出几张熟悉的面孔,正是她在锦绣院里一同读书的几个官家千金,怎么回事?她们要干什么去?七宝跟玉娘匆匆打了个招呼,也跟着上前去看热闹。

七宝呆呆看着无数少女挤在路边,只留下中间一条道路,犹如回到当年她第一次进城的时候,那些女子围观贺兰雪的场面,她们真热情啊…

这时候远处行来两匹马,一匹枣红、一匹纯黑,高大骏马上各自载了一位美男子,不快不慢地在街道上走着。

顿时平静被打破,人群兴奋起来,一些少女拼命挥舞双臂,想要让马背上的美男子往这边看过来。七宝刚开始不过是想看一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这时候被挤在中间,怎样都进退不得。只能顺着人流挤啊挤,在丽水那样的小城,只有赶集的时候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可是在京都,差不多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按戏码上演一次。七宝通常都在府里,很少见到此等空前的盛况,这次竟然让她站在疯狂热情的群众中间,一时实在习惯不了。

“一直以为我兀术民风粗犷,今日才算见识到,原来大历人也这么开放!”枣红马上的楚柯一脸惊讶,大声对勃日暮说话,力图压过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勃日暮看他一眼,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好个兀术第一美男子!”着淡黄色衣裙的年轻女子眉飞色舞,猛推了七宝一把,她愕然地盯着这个女人,自己根本不认识她呀。七宝不知道,追美男子的时候,也是需要同伴来分享快乐的!更何况现在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吵得一塌糊涂,以前跟贺兰雪出游就够可怕的了,今日一下子来两个美男子,轰动程度可想而知。站在右边的绿衣女子整个人陶醉地挂在七宝身上,半天才喃喃地说:“面如冠玉!神采飞扬!世子真如天神出世,俊逸非凡,令人沉迷无法自拔…今日好在来了…否则真要后悔终身…”

有没有这么夸张啊,七宝又惊恐地转脸盯着这个绿衣女子,好久没见这种场面了,猛地一下子,她都无法相信这种局势。两国关系那么紧张,就算是要联姻,也不至于这样热情欢迎敌国王子吧,这京都,莫不是都疯了…

对于美色,简直是痴迷到了极点…

七宝也不想想,若非民风开放,陈寡妇一个女人居然敢公然与黄恶霸来往,不怕被人惩罚,那么多年安然无恙。若非民风开放,如此多的闺阁女子怎么可能满大街疯跑。若非民风开放,海明月是已嫁之身,被先帝看中,据为已有,承欢侍宴,数年来三千宠爱在一身,先帝驾崩后,甚至当上太后,这都是有原因的。

《大历民间纪实录》中有一个有趣的故事:“尚书出使于南方。其妻思念至深。忽昼梦与其夫交而孕,后生男名龟。尚书使归,其妻具述梦中之事。尚书曰:“此盖夫妻相念情感所至。”时人无不高笑也。”想也知道,梦中有孕不过是骗人的幌子,而尚书大人对夫人的这种行为不仅不怪罪,反而为其开脱,这除了顾及自己的名声外,只能说夫妻间有一种不相禁忌的默契。大历民风之奔放,可见一斑。

这一切其实情有可原,毕竟不论是前朝的澹台氏,还是当今的勃氏,都带有异族血统,皇室的气度和外族的血液使得这些皇室成员一个个飞扬跳脱,行为奔放。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不,应该说,是“上有所好,下必从焉”,宫廷开放的生活方式被下层的人们所接受,尤其在京都,对于美好事物的爱好,已经到了极致。与男子的纳妾嫖妓、寻花问柳相对应,在上流社会的女子中,也常演出许多蓄养情人、婚外私通的艳事来。

金刀公主之所以为人所诟病,是因为她同时与数名男子交往密切,甚至还以男宠冠之,这在大历倒是少有的。民风虽然开放,但是这里也是从一而终的,至少在与一名男子交往的过程中,要保持相对的忠贞,对彼此忠诚。人家养情人,到底是暗地里,只有她大张旗鼓,生怕别人不知道,闹得天下皆知。况且,金刀公主拿男人当作畜生来待,一不高兴就一脚踹开,也确实过了火。当然,一些酸老头还是有的,给闺阁千金定下的种种规矩还是有的,只是既然大家都做做样子,也就不必计较太多了,爬墙的照样爬得欢快,绿帽子满天飞得不亦乐乎。

站在人群中被挤得面条一般疯魔了的七宝,欲哭无泪,早知道就别来凑这种热闹,悔不当初啊…

大家都拚命朝前挤,深怕看不到美男子。这时候,一个少女被挤出人群,正好摔在马蹄边,立时惊了枣红色骏马,马蹄飞奔起来。楚柯猛力一勒缰绳,无奈人群中又起的一轮尖叫声反而吓坏了本该十分温顺的马,瞬间场面彻底失控。

七宝终于在这片混乱中看清,那枣红色马上的,正是那天追着她跑的楚柯。不好,这时候躲得越远才越安全!七宝想要往后缩,谁知道后面的女人以为她想要将她们往后推,猛地合力将她往前推,神啊——

七宝整个人被弹飞出去——

不远处,那匹马正快速奔跑而来。

七宝摔倒路中,脸色惨白,动都动不了,眼睁睁看着那匹马直奔而来。事情太突然,周围的人都吓呆了。楚柯用力拉住马缰绳,谁知受惊的马暴躁异常,往来折腾,一边疯跑一边不住扬蹄尥蹶子,想把背上之人甩下来。楚柯是马背上的英雄,怎可能轻易被甩下来,他两腿夹紧马肚,双手死死勒住缰绳,正巧赶在马前蹄就快落到七宝身上之前降住了它,那马低头喷两声鼻息,忽然昂首发出一声长嘶,终于停了下来。

那马也不再跑,正巧停在七宝脚前一步,楚柯一个纵身下来,那马侧过头来在他身上嗅嗅,楚柯安慰性地伸手轻抚马头,这才转过头来:“姑娘你还好——”

他愣住了,七宝愣住了,京都人民也愣住了——

英雄救美啊,多么令没事儿闲得要发慌的京都人民激动人心的话题,于是,几千双眼睛闪闪发亮地盯着坐在马路当中傻了眼的女孩,妒嫉羡慕欣喜盼望惊讶了悟无数道目光在颤抖,在呐喊,在咆哮!

看吧看吧,含情脉脉的眼神,一见钟情的戏码,异国相恋,旷世情缘的前景啊…

众人心中各自编排无数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然而七宝心中的念头是:

惨了惨了,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眼尖的勃日暮第一个反应过来, 举鞭向那黑色骏马胯下狠狠一抽,那马纵身一跳,跃起三尺来高,前后蹄猛的张开,平行而跃,如同展翅翱翔的鹰,一瞬间飞跃楚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捞起七宝,等楚柯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只剩下腾起的黄尘,佳人已经没了踪影。

勃日暮将七宝丢在采珍阁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又恢复了往日的倨傲:“喂,本世子要去和亲了,平民,你自己多保重!”

不等七宝开口,他骑着马飞快地在她眼前消失。

呃,这是怎么回事——和亲的怎么会变成勃日暮了呢?他来跟她说这一句话,是特地来告别的吗?七宝窘,没想到勃日暮这厮,还挺有人情味的,不过泛泛之交,要走了还特地来说一声,顺便还挽救了她被异国王子揪住的危险,虽然看样子勃日暮并不知道这件事情,但是无形中也帮了她的忙,以前那样对待他,总该说句再会的!

说不定永远就见不着了呢,兀术啊,多远,七宝感动地望着滚滚的尘土。

楚柯黑着脸回到驿站的时候,勃日暮已经一脸轻松地坐在桌前等着他了。

“你把刚才那位姑娘带到哪里去了?”

“姑娘?”勃日暮故作惊讶,“哦——是刚才那一位。”

废话,人是被你带跑的,还装什么蒜,大历的男人,敢做不敢当!楚柯横眉竖目,极度不悦!

勃日暮一挑眉,嘴角勾起笑容,“刚才真是对不住,我认错人了,还以为那个女子是一位故人,谁知道是一场误会——”

“那她人呢?”

勃日暮故作无辜,“既然是误会,放走了。”

楚柯怒极反笑,“世子果然是大历俊杰啊,动作无比利索,我拍马都赶不上!”

勃日暮抿了一口茶水,谦虚道:“哪里,哪里。”

五一

新年刚过,又一场大雪洋洋洒洒,覆盖了京都。第二日天便又放晴,阳光直接射入屋中,加上地面的雪光反射,屋内显得越发明亮。

这一日,也是七宝的及笄礼。

刚及晨晓,七宝便被赵眉儿推醒,她迷迷糊糊地被拉去沐浴更衣。侍女们早已准备好了沐浴的水,在七宝醒前便烧开,算好了时辰,等七宝到了浴间,水已经到了适宜的温度。

七宝站在浴桶前,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里面居然满满泡着鲜花,水仙、杜鹃、茉莉、茶花、素心腊梅、三角花、一品红、君子兰、金橘、含笑、四季桂,她手指头掰了掰,足足十二种。“傻丫头,愣着做什么,赶紧下水,别耽误了时辰。”赵眉儿抿嘴一笑,轻声催促着。

啊?七宝感觉这一句像是说,水已经煮沸了,饺子要下锅了。

看着七宝慢吞吞地脱了衣服下水,赵眉儿笑道:“你呀,怎么总是一副孩子模样,真叫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一身淡青色花绫衫,在浴间中的雾气中显得格外娇艳动人,她轻轻撩起一捧热水浇在七宝背上,引得她咯咯笑起来,被轻轻拍了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