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宝乖巧地点点头。

所有的情绪累积到晚饭时候到了最高点。

起因不过是贺兰雪给七宝盛了一碗汤,可是她连碰都没有碰过,光是把脸埋在饭碗里吃饭,像是那一小口米饭永远也吃不完,直到那热气腾腾的汤在贺兰雪的眼前一点一点凉下去,她也没有沾一滴。

 

贺兰雪的痛苦已经到了无法再忍耐的地步。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我做错了什么你倒是告诉我!”他的声音颤抖着,脸上的表情也非常压抑。

一边的赵眉儿吓得摔了筷子,怯生生地劝道:“贺兰公子莫要生气,七宝还是个孩子,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

 

“这跟你没有关系,我贺兰家的事,不欢迎外人插手。”平日里贺兰雪决计说不出这么冰冷的话,也不会把火气撒在无关者身上,可是今天他实在是无法装作无动于衷,因为七宝的举动,他的胸口一阵阵的刺痛,他不要这样,打死也不愿意他最心爱的人跟他变成这样,他好不容易排除了感情上的障碍,却没有想到她已经把心封锁了起来,不,是交给了别人。贺兰雪俊美的脸变得僵冷,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七宝离开他越来越远,他无法压抑自己想要见她,想跟她说话,想抱她在怀里,想亲吻她的冲动。他不知不觉中将愤怒迁到赵眉儿身上,因为是从她来这里开始,七宝才变得越加远离他,所以平日里他对赵眉儿是极其厌恶,偏偏她总是不识相,成天制造偶遇,让他恨不得立刻撵她出去才好!

赵眉儿一张惹人爱怜的脸立刻变得苍白,长长的睫毛上瞬间挂上泪水,盈盈地看着七宝,一副委屈之极的模样。

 

七宝看不过去,“贺兰公子,你有什么火气就对我发,眉儿姐姐跟这件事情没有关系。”

 

贺兰公子?

“在你心里,我才是外人是不是,她是你的眉儿姐姐,我是谁,我什么都不是!”贺兰雪声音冷硬,猛地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席而去。

侍从们见状全都退了下去。

“七宝,你不要为了我跟你哥哥起争执,都是…都是我的不对,不该…”赵眉儿眼中含着泪花,十分伤心,却还要强装笑颜。

七宝咬着筷子不吭声。

赵眉儿泪水再控制不住,簌簌落下来。七宝丢了筷子,用袖子给她擦眼泪,半天才想起来不该这样,可是找帕子却慌乱的到处找不到,急得团团转。

赵眉儿破涕为笑,“不用找了,你总是忘了带手帕!一点也不像个千金小姐。”

人家本来就不是啊,七宝碎碎念。

“你——是不是都知道了,”赵眉儿幽幽叹口气,七宝睁大眼睛看着她,心瞬间提了起来。

“你那天晚上在门外吧,”她刚才还是梨花带雨,现在面上已是一片飞红,变脸速度之快让人咋舌,七宝不做声,静静看着她,像是第一次认识她。

“你的枕头,落在我窗下。”

枕头?呃,一时失手,太过震惊才会这样,七宝惭愧。

“我不求别的,只望他不要忘了我一片心意,可是——”赵眉儿说着说着脸上又是泪花泛滥,看得七宝眼睛眨都不眨,她才继续说下去,“看来,我这个外人,在这里是呆不得了。”

“哦,是吗?”七宝眼睛闪闪,语气柔软。

赵眉儿心下一喜,面上不露分毫,“我今晚就走,你替我,向…你哥哥告辞吧。”她站起来作势要走,被七宝一把拉住袖子。

“我们一起走吧,眉儿姐姐。”七宝诚恳道。

“你舍得你哥哥吗?”

七宝为难地想了一会儿,到赵眉儿即将失去耐心的时候才慢慢道:“你都把身子给了他,他却这般待你,足可见得他这个人不可相信,情薄心狠,我还是跟你一道走吧。”

赵眉儿一下子感动万分,抱住七宝泪水涟涟。

侧堂内,老管家探出头来,笑咪咪地望着她们。七宝抱着赵眉儿的肩膀,轻轻在她背上安慰性地拍着,手指却在她瞧不见的地方做了一个手势。

老管家会心地点点头。

一更天,也不知道赵眉儿用了什么法子,开了后门,七宝惊讶地上上下下打量这位弱不禁风的眉儿姐姐,她催促道:“傻丫头,还看什么,赶紧上路吧,贺兰公子今天生气在书房里谁都不见,下人们都不敢出来怕触了主子眉头,现在这个时机是最好的,晚了就怕走不了。”

 

七宝含笑点点头,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赵眉儿心细如尘,早早出门备好了马车和车夫,七宝心中已经彻底相信了老管家的判断,这个眉儿姐姐,真的是很不简单。

想起老管家的吩咐,七宝好奇地问:“眉儿姐姐,我们回丽水城吗?”

赵眉儿扶她上了马车,“是啊,我们回丽水。”

你在那里不是无依无靠的吗,七宝压下这一句,不言不语地坐在车厢内,她知道,这个人,有问题!

 

马车由那个沉默的车夫驾着一路行驶。一路上颠颠簸簸,七宝晕头转向,赵眉儿笑道:“我们今晚先在城内找个地方休息,明天一早就出城上路。”

七宝晕晕乎乎,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

“眉儿姐姐,你的脸好模糊,七宝的头好晕哦!”七宝话没说完,一头栽倒在赵眉儿怀里。

“月君,这回你又是大功一件!”帘外的车夫探进头来道。

“好好驾你的马车!”赵眉儿冷冷道,那车夫撇撇嘴,又回过身去驾车。

七宝醒的时候,头仍是有点晕晕沉沉,像是喝醉的人刚刚醒过来,隐隐作痛,但她已经发现自己是半躺在一间废弃了的屋子里,手脚虽然没有被绑上,但全身却是软绵绵的不能动弹。赵眉儿坐在她身边,已经燃起了一堆火取暖。

“眉儿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赵眉儿美艳的脸上竟露出得意之色,挑动着火堆慢慢道:“这迷香是我独门秘技,名叫“月下美人醉”,只要闻到一点点,也要立时倒下,七宝,你现在身子还是软绵绵的不能动弹吧,不要着急,姐姐我不会害你的,乖乖跟我走吧。”

七宝心中惊异,看着她,仿佛不能相信,半响喃喃道:“原来你不是眉儿姐姐。”

“呀,你终于发现了。”赵眉儿笑脸盈盈,美人笑起来风情无限,可惜七宝没心情欣赏。

 

是啊,你是发现了,可惜晚了。她的语气中分明透出这样的意思。

赵眉儿笑得越发难以自制,她索性扔了手中柴火,转过身来看着七宝:“小姑娘,你看看我是谁?”

七宝抬眼一望,这一惊又是非同小可——方才那美貌的少女,此刻竟已变作个俊美翩翩的美男子。

火光下,那人眉目英华,当真是俊美如神人,可是,可是能不能别把贺兰雪的脸安在一个少女的身上啊,那效果,惨不忍睹,活活糟蹋了美男子!

“眉儿,你舒服吗?”这个古怪的人又说话了,七宝这下连心都被他吓得要跳出来,这声音,这声音分明是——贺兰雪!那晚上听到的声音,莫非是他?他不但容貌与贺兰雪一般无二,就连神情语气,也学得惟妙惟肖。

“雪公子,眉儿一直——一直对你仰慕得很哪!”不顾七宝脸色煞白,长着美男脸的少女又说话,这回变作女声,赫然是赵眉儿的声音。

神啊,这是,这是做噩梦吗?七宝恨不得眼珠子一翻晕过去算了,这人莫非是妖怪?!

七宝吓得不轻,脸上却十分明朗动人,脸腮红红,眼睛好像带着淡淡的雾气,睫毛一抖一抖的,反而多了种孩子般的纯真。看得那个怪人目不转睛,手也不老实地在她脸上摸了一把,“多日来哥哥我要按捺着性子陪你玩耍,好在七宝是个小美人啊,也不枉我委屈了这么久——你别这种表情,我的口技和易容术堪称天下第一,再没人能如我一般,你能见识到,也算不枉此生了。”

她拼了命地想要挪动身体,却只能微微侧过头避开,因为用尽全身力气她也动不了一根手指。

那人笑道:“怎么,不愿意我碰你?…哦,我知道了,敢情是嫌我这模样生得不够男子气概,好…”

不是不够男子气概,是太可怕,一个长着美男脸的少女,简直就是妖怪,打个雷劈死他吧!老管家,你不是说会跟着吗,怎么到现在还不来,再不来,她就要活生生吓死了!呜呜呜呜,老人家,你脚程倒是快一点啊,七宝哭!

那人兀自摸摸脸,叹息道:“还是人皮好,假的就是不自然,连小美人都吓坏了,不好不好,实在是罪过!”

他抖抖袖子,登时掉出一张皮来,七宝惊恐地缩了缩,不敢再瞧他。

他走出去不知道取了什么东西,再进来的时候看七宝还是闭目躺着,冷冷一笑。

 

七宝闭紧双眼不敢再看他,看一次吓一次,再看可不就吓死了,耳边只听到有骨骼咯咯作响的声音,然后是一阵抖抖索索不知道什么脱落下来,七宝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睁开一只眼睛偷看,一张脸已经凑过来。

“别偷看了,我都瞧见了。”

五四

七宝睁开眼睛,眼前已经换了个人,不再是个女人身子男人脸,而是一个活生生的男人身躯男人脸,这回总算正常了,七宝刚嘘了一口气,猛地又提起来,不对,现在根本不是放心的时候。

“姑娘,你知道茅厕在哪里吗?”

七宝蓦地张大嘴巴,几乎能飞进一只苍蝇去,路人甲?茅厕男?老天爷,这张俊秀的脸明明就是那一日在街上遇到的问路人。她对那天记得特别清楚,因为刚过不多久就遇上颜若回,害得海蓝哥哥受伤,敢情这个问路的,果然也不是什么善茬!

 

海蓝哥哥,你果然有先见之明啊,当时七宝还以为你无理取闹,莫非你当时就预料到这个家伙没安好心?!七宝眼珠子转了转,故作惊奇道:“你是什么人?眉儿姐姐去了哪里?”

拖延时间!拖延时间,想尽办法拖延到老管家跟上来,可是算算时辰也该到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来救她!

“眉儿姐姐?”那人大笑,目光阴冷,“你眉儿姐姐不经玩,没两下就死了。”

七宝既是惊慌,又是愤怒,气恨地看着他。

他不以为然,嘴角突然发出狞笑:“你当你眉儿姐姐真的来找你?从第一天开始那个人就是我!老实告诉你,赵眉儿早在进城第一天就见了阎王,哪儿还有命来见了!”

“不信你瞧——”他随手一指,七宝眼睛顺着往那地上一看,刚才他抖落下来的皮,竟然真的是一张人皮,薄薄一层,表情似笑非笑,眉间一点鲜红的血痣,七宝猛地闭上眼睛,不忍再看。差一点真的相信她,认为那一切都是贺兰雪做出来的,谁知道,谁知道恶魔竟然就在自己身边,她还与‘她’同吃同行,当‘她’是亲人,原来,原来瞎了眼睛的人是自己!

哪知那人却一把抓起了七宝的头发:“告诉我,你孔家宝藏究竟在什么地方!”

七宝想起赵眉儿已死,心中恨得非常,霍然张开眼来,愤怒地望着她:“我不知道。”

那人就近凑过来,灼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叫人厌恶无比,七宝想要避开却偏偏动弹不得,恨得想要咬断牙齿,“我不是骗你,我真的不知道。”

“月君,我看这小姑娘不像是撒谎,要不然咱们将她带回教中慢慢再作打算?”门口帘子一动,进来一个灰衣短衫的人,正是刚才那个车夫。

不,这分明不是车夫,根本就是一路的强盗!

“这里是我做主,你是什么东西,滚一边去!”

灰衣人冷下脸来:“月君,教主可没命你拷问她,你此举是何意?”

被唤作月君的人面上肌肉一牵,嘴角露出一个冷笑,只有七宝瞧见他阴沉沉的表情,心中有了预感,果然见那月君猛然回身劈向灰衣男子前胸,那男子没料到他突然出手,匆忙去挡,谁知这人诡计多端,半途疾窜而上,右拳已经直击灰衣人太阳穴,这一招七宝看的清清楚楚,又狠又准,灰衣人被他一拳打倒,再也没有起来。

他弯身在那倒下的人脸上捣鼓了片刻,七宝再见到的就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根本看不清面貌,因为月君很快用布遮了去,杀人灭口还不够,竟然还要活活剥皮!这人真的好可怕,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七宝见到鲜血,心潮翻滚,脱口道:“你是墨渊教的人?”

月君转过头来,俊秀的脸露出一丝笑意,却看得七宝胆战心惊,“没错,我是墨渊教下四君之一,你只见过花君颜若回,却未必见过我吧。”

原来那一天,他跟颜若回两个就已经先后盯上了她,她还以为颜若回的警告不过是恐吓的成分多,谁知道一切都是真的,“那你们为什么要抓我?”

“要带你回去的是教主,可我现在不想这么做了。”月君走到她身边,摸了一把她的脸,笑道:“孔家财富,还有你这个小美人,我要财色兼收!刚才那个碍事的死了,这回也不怕有人回去告密!只要我带你逃得无影无踪,将来贺兰雪就算是找上门来,也只会去找墨渊教,我不就安全了。你哥哥看你看得真紧啊,不过也难怪,要是我有这么个美人儿,也定会藏的严严实实不叫人知道,更何况——”他眼睛中露出淫邪之意,“更何况还能财色兼收,哪个男人不动心?”

七宝实在受不了这人的怪腔怪调,更受不了他的手在她脸上乱摸,“别碰我!”

他反手一个耳光,落在七宝脸上,她脸上顿时鲜红一片,鲜明的指痕让人心生怜意,娇小的身子,有如待宰的羔羊般,蜷曲在地上,令人怜悯,又令人动心。月君却冷冷道:“装什么贞洁烈妇,早就已经被玩过了,贺兰雪能用我为什么不能?”

七宝的眼神如果可以杀人,月君早已死了千次,可她如今只能满面急泪,身子不住颤抖,她不想死,可是跟落在这个恶魔手里比起来,还不如立刻就断气,好过受他折磨。

“得了吧,那天晚上我都看见了,贺兰雪不是早就占了你吗?”只听“哧”的一声,月君已撕开了七宝的外衣,一只手已摸上了她温暖的胸口。七宝恨不能一口咬死他才好,可是却无论如何动不了,只有一双眼睛急得血似的红。

“他如今被你伤透了心,才不会来救你!你乖乖伺候好我,明日再带我去找宝藏,若是不然——我可不会怜香惜玉。”

七宝的下巴被他捏住,说不出话来,“你不是有一只兔子吗,它什么下场你什么下场,我半点都不会手软哟,所以,你还是乖乖的。”他松开她的下巴,对上七宝震惊的脸,笑道:“莫非你以为是贺兰雪做的?那兔子实在是可爱得紧啊,我还做了顶兔皮帽子,下次给你看看!”

七宝几欲呕吐,如今才知道,外间的危险,是多么可怕!这个人没有人性,半点不会手软,他说到做到,原来西门兔子是他杀死的,她还以为真的是跟贺兰雪有关系。

看她不再言语,月君轻笑道:“你该庆幸自己长了副好相貌,不然连你的皮我也一并剥了去!”他的手已经探入七宝裙中乱摸,七宝毫无办法,只能软语求道:“你别伤害我,你不是想要知道孔家的…孔家的财富在哪里吗?我带你去,立刻带你去!”

她本假意推脱,谁知月君狞笑道:“那个不急,这些日子能看不能碰,好歹让我亲近一回!”

“不要!”七宝惊呼。

虽然隔着一层内衫,她却觉得好像是被一条冷冰,粘腻的毒蛇,缠住了身体,不能动弹,好恶心的感觉!此刻她的心,已非恐惧,害怕,震惊…这些词可以形容——世上已无任何字眼可以形容她的恐慌。海蓝哥哥,你明明说过会保护七宝,为什么不来!为什么要丢下她一个人!

 

既然做不到,为什么要答应!给了希望之后又再次将她抛下!

她紧闭双目,咬紧牙关,等待着最可怕的事情发生,在这残酷的等待中,她恨不能神魂脱离自己的身体,也好过被这种恶心的家伙碰一下!哪怕一下都觉得恶心!她身上每一根寒毛,都似已直立起来,在这废弃的小屋里,她却比躺在雪地里还要寒冷百倍!

 

可是最后,她只感觉到那一双手陡然停了,僵立不动,突然砰地一声栽倒在一边!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七宝心中惊喜,管家来了吗?她睁开眼睛,看见的却不是满脸皱纹的老管家,而是一脸狂怒的贺兰雪!他的长剑还在滴着血,一剑穿心,那月君已经被捅了个血窟窿!

七宝不敢瞧贺兰雪的脸色,只觉得那神情像是发了狂,她错怪了他,他却还肯来救她,这一时候七宝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但他脸上表情骇人得像是要连她一起宰了!七宝惊惧地看着贺兰雪扔了剑,向她走来。

呃——

一件外袍轻柔地裹在她身上,她整个人被包起来,然后瞬间腾空被卷进他温暖的怀里,“没事了。”

轻轻一句话,七宝眼泪不知道为什么,流的更凶。

“七宝小姐,是我不好,你不要怪公子!”老管家拿着扫把像筷子一样将那死透透的月君戳了又戳,确定已经没有任何再作恶的可能,才转过头来道:“我是想,这英雄救美的活儿,还是公子来做好,所以确定了地方又赶回去,本以为老头我脚程快,赵眉儿又是个女人,一时半会出不了事,万万没想到!”他老脸通红,愧疚非常。

七宝抽噎着,“没…没关系,管家,是我自己不好!”

贺兰雪冷着脸,半句话也不说,把她抱紧在怀里,力气大得像是要勒死她,七宝觉得身上骨头都被弄疼,可是看他脸色却不敢说话,眼泪汪汪地瞅着老管家。

可是老管家也犯了错,他瞒着贺兰雪想要引蛇出洞,谁知道差点害死七宝!惹得贺兰雪大怒,现在哪里敢再多说一句话,只能莫可奈何地看着七宝。

“将这里处理干净。”贺兰雪淡淡吩咐,像是如往常一样,可是七宝却感觉他的身体竟然有些微微颤抖。她将脑袋贴在他胸口,试图汲取一点热度,他身体僵了下,抱紧她走出了屋子。

七宝回到贺兰家自己的床上,就立刻把自己用被子卷的严严实实,任由谁叫她都不吭声,像是一个粽子一样在床上蜷缩着。

 

“是不是刚才吓到了?”老管家感叹道,“七宝这孩子真是可怜。公子…嗳,公子,你不要吓到她啊!”看着贺兰雪的背影,老管家摇摇头,扛起扫把离开,年轻真是好啊,刚才那一剑,真是捅得够狠!公子肯定是气急了!

贺兰雪坐在七宝的床边,也不开口叫她,伸手就拉她的被子,七宝在被子里哭的被角都湿了,还是不肯把脸抬起来,“怎么了,现在才知道害怕吗?要是我晚去一步——”贺兰雪现在心里还在后怕,那一幕差点让他心脏停止跳动,想也不想一剑就结果了那人。但凡晚一点点,他控制自己的思绪,不再想那时的情景。

被子被拉开,七宝哭得很认真,抽抽噎噎,鼻子红红,肩膀一抖一抖,不停地吸着气,像是要哭得断气了!

发觉贺兰雪的目光,七宝的眼睛又开始溢满泪水。紧闭的嘴唇微微发抖着,她像是要把这些年压抑着忍耐着的泪水一下子全哭出来,以渲泄自己害怕到了极点的心情。

“别哭了,你哭得我心里好难受。”贺兰雪将她拉过来抱住,抱着一团粽子样的人真是不太舒服,但是,“是我不好,我没照顾好你,哥哥以后不会让人伤到你的。”

七宝并没有回答。

她实在是感到羞愧,明明引狼入室的是自己,疏远贺兰雪亲近恶人的也是自己,为什么道歉的却是贺兰雪,他越是这么说,她心里越难受,过去几天来,她差不多已经将贺兰雪看得恶魔一样,可是现在才知道是自己上了别人的当!她睁大泪眼看着贺兰雪,想要道歉却说不出话来,因为她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贺兰雪重复了好多遍对不起,越听七宝就越是哭,泪水像是止不住,连贺兰雪都不明白她为什么还是哭,只能一直抱着她,帮她擦泪水,看着她一双哭得桃子一般的眼睛,贺兰雪心都揪在一起,“哥哥是有事情瞒着你,但却并非你想的那样。”

“哥哥不是姓贺兰,而是前朝的皇室遗孤,这些,原不打算告诉你,可是你越来越怀疑我,到最后差点害得哥哥失去你,今天就全都告诉你。”贺兰雪揉揉她的头发,在被子里蜷来滚去,已经变得乱糟糟的,“我去丽水城的确是去找你,但我并不是为了你孔家的什么财富,而是去看看你。”

“看我?”七宝愣愣的。

“是,去看你,本来没打算带你回来。”贺兰雪叹息道,将她的脑袋按在他心口,七宝便看不到他的表情,“哥哥一直都知道你的存在,得到消息知道你在丽水,便想去看看你。”七宝隐隐听到贺兰雪似乎在笑,可是却有滚烫的水珠落在她头发上,一直滚落进她的衣领,她不做声,继续听下去。

“那时候你母亲刚刚怀孕,你姑母孔贵妃便邀了她来宫中赏花。我父皇见了你母亲,惊为天人,便玩笑说当时真该让她入宫做妃子,嫁给郁之真是浪费了,大家便都笑起来。我母妃贺兰氏正带着我在花园里玩耍,父皇便说:‘孔家要是生个女儿,就给我家这个小子做媳妇儿吧。’我说我不要丑媳妇儿,父皇说,将来的小媳妇儿会跟孔家的主母一样好看哦,我就很没骨气地答应了。”回忆起往事,贺兰雪的声音有片刻哽咽,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哥哥,你别难过。”七宝笨拙地从被子里伸出手,拍拍贺兰雪的肩膀,她被裹得太严实,动作也很困难,可是心很诚实。她突然能够理解贺兰雪,能够感受到他那么孤独寂寞的原因。也许,他这样宠爱她,有一半的原因,是她跟他的过去,有着深深的关联。

贺兰雪的面色苍白得如冬天的第一场雪,明亮而皎洁,展现出令人心痛的优美,七宝摸摸他的下巴,“哥哥,你是不是很想哭。”

贺兰雪摇摇头,“我的父皇虽然是个好人,可并不是个好皇帝。大历需要更为强势勇猛的君主,而不是我父皇这样,昏庸的好人,这是他的悲哀,也是这个王朝的悲哀。他对我来说,是一个慈祥的父亲,对孔家来说,是一个宽厚的君主,可是,他不适合做皇帝。早在洞悉勃氏图谋的时刻,他就该当机立断,可是他没有,因为他顾念着勃家建立的赫赫功勋。他去的时候,孔贵妃,我的母妃,都陪在他身边,一直陪着他,我被内监偷偷带出了宫,来到贺兰家。”贺兰雪的笑容,犹如结在面容上的露水,一闪即逝,再也无法勉力维持,“我的四个哥哥和两个姐姐,都在那场宫变中死去。世人都以为贺兰家是为了权势背弃旧主,包括我也一度这么认为。可是后来我才想明白,当年我义父,其实他应该是我的舅舅,是想要救出我,也想要保住贺兰家上上下下几百条人命才不得不这么做。贺兰家是文臣而非武将,绝没有全力一搏的资本。而孔家,早就被勃氏盯上,他们不会放过孔家任何一个人。因为孔家与皇室牵连太深,即便没有你母亲海明月,他们也绝不会放过孔氏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