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哥哥的字迹!萱儿眼眶一下子湿润,不敢置信地盯着那张纸条,半响反应过来,偷偷将那纸条塞进了袖子里,若无其事地走开。

八一

贺兰雪约她见面,她左思右想,最终还是没有去,萱儿紧张地握住自己的手,神经质地绞动着自己的手指,直到苍白的指尖变得跟红艳艳的指甲一般有了血色,她不停地走来走去,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她不能去见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因为她已经心生怯意,因为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坚定多久,如果他让她跟他一起走,她说不定真的会答应,所以她一定不能真的去见他!

她爱贺兰雪吗?

这个问题她想都不想就能回答,当然,她爱他,可是爱情对于她而言,绝不是最重要的。亲情和爱情,哪一样对她来说都是不能失去的。乳娘抚养了她十二年,她无论如何不能丢下她不管,她不是舍弃了贺兰雪,更不是背弃了自己的爱情。只是如果她真的忘记一切,跟贺兰雪在一起,她这一辈子都不得安心。因为她会时刻记得,自己的幸福是建立在乳娘的痛苦之上!甚至于,乳娘会因此而丧命,因为她的自私自利!对于有些人来说,爱情至高无上,他们可以为了自己的爱人不惜一切,过往的所有都能够抛弃,自己的亲人也可以不管,但是萱儿不行,她做不到,在她心里,亲情跟爱情有着同等重要的地位,即便是今天换了贺兰雪有性命之忧,她也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不管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都一定会想尽办法去救他!

正因为如此…正因为如此她现在才不能见他,一旦见了他,就会动摇,会后悔,为了乳娘,萱儿决不能有半点的动摇,不能有半点的后退!

所以相约的那一夜,她哪里也没有去,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停地走来走去,彻夜未眠,却始终没有踏出房门一步!贺兰雪挑的时机是最好的,因为现在是祭礼刚刚结束,各方都要出宫,单是那些僧人来来去去,就忙得宫里人仰马翻,谁也不会注意到他们偷偷见面,可是她偏偏不能去,不敢去,白白错过这样的机会!

“萱儿,你眼睛怎么都红了!”乾清殿的小宫女可儿不明白地看着萱儿,昨天晚上守夜的是她,又不是萱儿,萱儿的眼睛怎么都红了一圈,好像哭过的样子。

萱儿勉强笑笑,清丽脱俗的面孔上露出显得有些微失落的笑容,看得可儿都不由得起了怜悯之心:“你是不是想家了,我刚来的时候也很想家的,偷偷哭了好几回呢!”看着萱儿不说话,可儿想了想,觉得还是转移话题比较好,“对了萱儿,你见过贺兰公子没有?”

贺兰公子,萱儿抬起眼睛,她何止见过他…

可儿见终于引起了她的兴趣,兀自开心地继续挥舞着手上的小抹布,这里擦擦那里擦擦,小嘴叭叭地像倒豆子一样说起来,“贺兰公子啊,长得可俊了,是可儿看过最好看的人啦!萱儿你要是没见过那真是太可惜了,今天可儿路过御花园的时候,还看见他呢!内监说他一早便进宫了,还陪着锦绣公主弹琴聊天,整整一天到现在还没走呢!你说天下哪有这么俊美的男人,我觉得锦绣公主跟贺兰公子根本不般配呢,他也不怎么喜欢她的样子,不过她是公主,只要是她想要的,陛下哪里有不恩准的道理…”

萱儿手中打扫的动作早就不知不觉停了,看着虚空中一处愣愣的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可儿俏皮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见她还是没什么反应,干脆绕到前头来:“你怎么了,我跟你说话呢,怎么心神不定的?”

“没怎么——”萱儿打起精神来,“贺兰公子到现在还没走吗?”

“是啊,哎,你去哪儿!”看着萱儿眨眼间就转身奔了出去,可儿不理解地眨巴着眼睛,这是怎么了?

御花园里没有他,走廊里没有,这里没有,那里也没有,哪里都看不见哥哥的身影…萱儿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到处找,却怎样都找不见贺兰雪跟锦绣公主,她的脑海里莫名就多了很多的想象,那些想象让她坐立不安,心里充满了惶恐和紧张,她害怕,害怕哥哥会爱上别人,会爱上锦绣公主,会忘记她,会真的放弃她,她那么坏那么坏,不但不告诉他原因,甚至不去赴约,让他空等…不,也许他已经等累了,不想再等了,而且她甚至没有给过他任何希望,他可能觉得锦绣公主比萱儿要好,再也不喜欢她了也说不定…可是那样,那样的话,萱儿要怎么办…以后萱儿怎么办…

人总是如此,在面临失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真实的心意。萱儿甚至可以听到自己心脏狂跳不已的声音,它震颤着她的胸腔,在她的耳膜发出一阵阵敲击,她从来没有如此过,从来没有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话都要说不出来,她甚至感觉自己的双腿都不听使唤,因为它们屈从于她的心意,而早早超脱了她理智的控制,她的膝盖不停地颤抖着,像是随时都可能跪倒在地,可是她仍然不停地到处找,找到自己都心慌心寒的地步,一会儿告诉自己也许贺兰雪已经出宫了,一会儿跟自己说也许他正陪着公主在某个地方聊天弹琴,前一个想法让她失落无比,后一个想法让她心如刀绞,这样莫名复杂的心情,这种不能传达给任何人知道的心情,要怎样,才能告诉哥哥。

明明说过最喜欢她的,为什么一转眼,一转眼就要跟别人在一起,是她要离开的没有错,可是,分明离开还不到两个月,为什么人的心意会变得如此的快,明明萱儿还是那么那么喜欢着哥哥,为什么他就已经能够陪着别人去游园欢笑,埋怨到了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埋怨些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在怨恨着,几乎忘记自己才是那个先离开的人,做着这样莫名其妙而又毫无意义的寻找,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到最后她已经累到走不动,随便找了个没有人的偏殿就躲进去,她只是想要找个地方好好哭一场,其他的什么都不能再去想再去思考,她是自私的人,她现在只是在埋怨,为什么她爱的人,不能陪伴在她身边。以后再也不能碰触到,不能相互凝视倾诉,萱儿的胸口仿佛一下子破了一个大洞,怎样填补也无济于事,这就是她自私的一面,明明自己先放弃,是自己先离开,可还是希望那个人不要这么快就忘掉她,不要这样就放弃她…

想到她现在这样伤心,贺兰雪却跟锦绣公主在一起,她不愿想象他们两人站在一起的模样,可是那种情景就像是荆棘在她脑海里生了根,拼命长拼命长,冥冥中有个声音告诫她忘记吧,别再被这样悲惨痛苦的感情所折磨,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还有自己的责任要完成,还有人等着她救命,可是无论如何她都无法站起来,只能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哭泣不已,想着就要这样放弃贺兰雪,她心里像是刀割一样痛苦,她扶着墙想要站起来,可是身子却保持不了平衡,她刚刚靠在墙上想要站稳,就听见有隐约的脚步声,这个偏殿平日里除了打扫的宫女,没有什么人来的!她立刻拼命地擦掉眼泪,稍微拉正了自己的衣裙,还未将狼狈的模样全部扫清,那人就已经走了进来。

她抬头一望,万万没想到,一直在找的那个人,竟然此刻走了进来。她大脑一片空白,看着贺兰雪向她走过来,刚才想要说的千言万语,一下子都忘了个干干净净,甚至想不起问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出现。

“没有话要跟我说吗?”贺兰雪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中压抑的感情被他隐藏的很深很深,他的口气很淡,但是身子却僵直了,站在离她两三步的距离之外,像是要等她先开口,等她先将想要说的话全都说出来!

萱儿心里一下子感到愤怒,有什么话说,还有什么话好说!他刚才还在陪着千娇百媚的公主游园,现在还要来问她有什么话好说!她的心里奇异地被一阵阵烈火烤着,煎熬着,可是她说出来的话却无比镇定,“是哥哥想要对我说什么才对!不是你约我的吗?不过我忘了告诉哥哥,昨天晚上是我值夜,陛下身边离不开人伺候,萱儿走不开!”

贺兰雪终于连表情都僵硬起来,他轻轻笑了下,那笑容却远远未达眼底,“我等了你一夜,你就想要对我说这些?”

“哥哥等我做什么?锦绣公主的陪伴还不足够吗,萱儿要回去了,陛下一定在找我!”说是这么说,萱儿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像是庙里泥塑的菩萨,没有脚可以自己走动,她像是忘记了动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贺兰雪。

“我刚才送锦绣公主回殿,她突然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结果她说,喜欢我,想要我做她的驸马…”贺兰雪凝视着萱儿的表情,发现她咬紧了嘴唇不肯说话,心中一下子竟然安定下来,一步一步向她走近。

“那很好啊,哥哥要做…做驸马,萱儿也该为你高兴!”好半天她像是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勉强道,可是连她自己都意识到自己的话里,酸意那么重那么浓,根本不像是真心话。她害怕下一刻自己就要露出真实的心意,慌乱地道:“我该回去了,马上就回去!”

可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贺兰雪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腕,双目凝视的瞬间,萱儿的身子被强硬地抵在墙壁上,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嘴唇已经被他狠狠掠夺,萱儿的眼睛在这样的深吻中微微泛红,变得湿湿润润。贺兰雪深深吻着她,撬开她的齿关,纠缠着她的唇舌,像是要将她的舌头吞进他喉咙中去一般的深吻,像是想要将她的灵魂吸食殆尽,这样的亲吻令她浑身颤抖,被阵阵酥麻的刺激引得靠在墙上的脊背都战栗不已,舒服不舒服,难过不难过,她像是一下子都忘记了,连喘息都发不出来,全部被他的嘴唇堵住。

无缘无故的,她突然泪流满面,不知道是因为突然放下心来,还是看到他,终于忍不住分别的思念而哭,贺兰雪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她的身子便紧紧依偎着他的胸膛。他像是害怕失去她似的紧紧抱着,腾出一只手轻轻抚着她的背部平稳她的情绪,却始终没有放开她的嘴唇。她终于慢慢停止了哭泣,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声。泪水流到嘴巴里,好象是苦涩的滋味,微有点咸,感情好复杂,在贺兰雪的舌头从她口中抽离的时候,她才能舒出一口气,好象是放松了一点,却又莫名其妙再次觉得失落。压迫感突然消失,她心里竟然会觉得怅然若失,真是奇怪的心情。贺兰雪看着她的眼睛,慢慢地再次亲着她的嘴唇,但不再掠夺她的呼吸。只是嘴唇慢慢轻轻触碰着,恋恋不舍,不停地接触,不断重复着轻吻。

萱儿一放松下来,终于想起刚才她纠结不已的问题。她突然用力抓住贺兰雪的衣襟,拼命地,认真地瞪着他:“她比我好吗?”

“比我漂亮?”

“比我更温柔?”

“比我更乖巧听话是不是?”

她眼泪汪汪地看着贺兰雪,像是他敢承认就立刻要扑上去咬他一口,“哥哥喜欢她吗?不再喜欢我了?”

“哥哥不是说过,不管我多坏,哥哥还是会继续爱我的吗?哥哥说话为什么会不算数!”

贺兰雪闭上眼睛,将她按进自己胸膛里,声音低沉地像是在喃喃自语:“我要是不爱你…就好了,为什么要这么爱你…傻丫头…”

“你看到我跟别人在一起,也会在意吗?”

“是因为这样,才会哭的?”

“明明这么喜欢,为什么要这样抛弃我,明明哭成这样,为什么不来见我…”

“为什么…丢下我就走…”

他抬起她的脸,认真地望着她,像是想要通过她的眼睛,望进她的心里去,“我想过,就这样算了,你都不肯要我,我还能这样不死不休的纠缠下去吗,虽然爱你,虽然爱你爱的要命,但是我真的不想自己变得那么难看…那么丑陋…可是我看到花开了,就会不由自主地想,七宝会喜欢吧;看到书桌上的字画,就会想着,七宝当时就坐在这里拿着笔,埋怨为什么要练书法;看着餐桌上的东西,我就会想,七宝要是在这里,一定又会碎碎念,为什么不能吃荤腥,她的病明明已经好了…走到哪里,我都这样痛苦,走到哪里,我都放不开…”

他的手指,一遍一遍摩梭着她湿润的嘴唇,“我没办法,所以我来,把你要回去。”

“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我都要把你要回去。”

勃长乐批完奏折,寻觅了半天也没找到萱儿的人影。他不悦的心情莫名变得更加焦躁,肩窝的伤口隐隐作痛,招来殿内的宫女,一一盘问,等到问到可儿的时候,她的回答莫名让他心里一沉,贺兰雪,贺兰雪,那个收养她的人,跟她的过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为什么他会忽略了这个人,为什么没有想到他跟萱儿的心事有关,他天生有一种野兽般的奇异而准确的直觉,他们现在一定在一起!他们到底去了哪里?现在在做什么!他腾地一下子从座上站起,果决地走了出去。

“把你的剑给我!”他对着殿外守卫的侍卫说到,目光中有着一种压抑的愤怒,他的心里竟然有这样一种预感,那个贺兰雪,就是要从他身边夺走萱儿的男人,这种对于情敌一定存在的天生的敏锐,让他愤怒到不能自已!他能够找到他们!不管他们现在躲在什么地方!

黄昏中侍卫们面面相觑,对于皇帝的命令不能理解,失去耐心的勃长乐突然霍地一下抽出一个侍卫腰间的长剑…

他对于这宫里了解到不能再了解,他们要见面,必然是要躲开别人的耳目,可是哪里是最清静最安全的地方呢?哪里最靠近乾清殿?到了御花园外的一处偏殿,勃长乐看着那在门口当班一样尽忠职守的内监,嘴角噙着冷笑,这里原先是父皇的一个昭仪住的地方,但是那女人死了很多年,这大殿早已废弃,这内监是哪里来的?还未等他动手,身边的侍卫已经上前将那内监拿下。那内监惊慌也不过一瞬,片刻后便垂下眼睛不作声了。勃长乐看也不看一眼,径直向内殿走去。身后的侍卫全都噤若寒蝉,不敢靠近,只因大历皇帝此刻的面容实在阴冷的叫他们害怕。

勃长乐缓缓地迫近内殿,手中的剑不知何时,在大殿光洁的地面上擦出点点的火星…

八二

勃长乐一步一步走进去,他的思绪无比的清晰,愤怒的情绪早在踏进殿内的一刹那沉寂了下来,被他牢牢锁在自己的眼底,胸口的火焰慢慢被冰封,当他看见萱儿站在大殿内的时候,他已经能够看似十分平静地问她:“你在这儿做什么?”

萱儿眉宇间有些微的惊讶,她只是没有想到,皇帝竟然会找到这里来,更加想不到,他是专门为她而来。她匆匆行了礼:“奴婢经过御花园的时候,看见有人走进这废殿,一时好奇进来察看一下。”

一时好奇?勃长乐突然觉得自己提着剑怒气冲冲而来的模样显得有些可笑,而他的行为更是莫名其妙到让他自己都不能理解,但这并不表示他真的相信她的说法。他眼睛在整个大殿扫视了一番,突然停顿在微微有些晃动的帘幕上。嘴角不由自主勾起笑容,但绝非是因为真的抓到她与人幽会的证据而高兴,而是一种说不出什么滋味的复杂,他提着剑,慢慢走过去,甚至回头对着萱儿笑了一下,便轻巧地抬起剑,锋利的剑尖异常缓慢地靠近帘幕。

 

萱儿看着他的动作,却始终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哗——”锋利的剑猛地一下子划开那帘幕,勃长乐的瞳孔突然缩紧,后面竟然空无一人!

“陛下在找什么?”

 

“朕在找什么,你心里不是最清楚吗?”勃长乐嘴角的冷酷稍纵即逝,让萱儿怀疑,在一个少年的脸上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神情,她多少有些惴惴不安,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很无辜地看着皇帝,尽最大努力表明他的怀疑毫无道理。空旷的大殿内,风不时从侧殿的窗子灌进来,已是近夏的天气,只是这风一到了这阴凉的大殿里,总还带了些寒意,萱儿的衣带裙角被风微微拂起,莹白的指尖略略有些局促地抓紧了裙落。勃长乐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这阵冷风带走,他望着侧殿洞开的窗子,紧紧地握住了手上的剑,连带着青筋冒起,像是压抑着极为愤怒的情绪,连眉心的剑纹都格外分明。他的身体里有他父皇身上流淌着的暴虐的血液,他感到它们正在逐渐集结,沸腾,这种在他血管里流淌着的红色的愤怒正在逼迫他一步一步走向某种他最厌恨的失去理智的道路。他没有放下手中的剑,反而笔直地朝着萱儿走过去。

“刚才你在和谁见面?”

“奴婢说过了,只是进来看一看,兴许是奴婢眼花了。”

“刚才门口的内监是在为谁看守?你当朕是瞎子还是傻子?”

萱儿的视线落在他的剑上,为那摄人的寒光有些心惊,他举起它来毫不费力,现在他也没有丢下那把剑,看来今天他非要问出一个答案,可是这个答案,她完全想不到,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这么执着,她到底在跟谁见面?她不过是乾清殿内的一个宫女而已,虽然他们之前已经认识,可他完全没有过度追究的必要,就算要知道,也不必非得亲自逼问她,她什么时候,成了这么重要的人物?

“你害怕了?你怕它?”勃长乐懒散的笑容再一次在他的嘴角出现,可是怎么看也与他此刻的心情大为相反,他随意地松手,那把剑像是一块废铁般被毫不在意地丢弃,静静躺在地面上。要杀一个人,尤其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他不认为需要利器。他要杀了她,在她更严重地影响他之前,现在是最好的机会,杀了她,别去想什么后果,只要她存在一天,他将一天比一天更不能控制自己,终有一天她会毁了他!就像海明月彻底毁掉他的父皇,萱儿终有一日会让他堕入更加可怕的处境中去,一定会的!像是被她光洁如玉的脖颈所引诱,他伸出手竟然轻易地掌控住她的生命,这多么容易,只要一用力,这么细这么可爱的脖子就会断掉,那她就再也不能对他做出这样无辜的表情,她在欺骗他,这里明明有别人,可是她却放走了那个人,还为了他来欺骗自己,亲手捏断这可爱的脖子,让她的嘴巴再也不能吐出谎言,越是美丽的东西越是危险,他怎能留下这样的祸患在自己身边!七皇子说的对,无论如何,他也不能爱上自己的仇敌,那是最愚蠢的男人才会犯下的错误!

勃长乐用手掐住萱儿的脖子,就这样想着,一点儿一点儿加重了手上的力气!萱儿知道他动了杀心,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难道就是因为她偷偷与别人见面,他根本就没有任何的理由!或许勃长乐就是个疯子!她的手抬起来,想要去拔那珍珠簪,可是他突然用力,她胸前窒息,眼前一黑,连他的脸都变得一片模糊,双手失了力气。

“朕是为你好——”

“陛下!”突然一个惊慌失措的女声打断了这里的危机,勃长乐双目一凝,转眼望去,不远处粉装的宫女端庄秀丽,一张美丽的面孔上现出十足的震惊,显然她也没有想到他竟然在做这样恐怖的事情!他心里那块石头突然一下被触动,整个掀翻,心头沉重的重量猛的一轻,说不出是被突然打断而感到心中空茫,还是失去了最后的机会而感到怅然,他松了手。萱儿雪玉般的脖颈上印出五道鲜明的指痕,对比着她的肤色显得十分骇人,萱儿跌坐在地上,捂着胸口大力地喘息。

海英不过是偶然路过花园,看见那些侍卫压着那内监远走,她一时放心不下才过来看看,怎知道却见小金子在门口滴溜溜乱转,跟没头苍蝇一般没了主意,她来不及请太后示下便匆匆赶入,正巧救了萱儿一命!

“英姑怎么在这儿?母后也来了么?”勃长乐勉强笑笑,眼底的冰寒还未散去。他不明原由地背过自己的右手,若无其事。

“太后昨日听闻陛下身子不适,遣奴婢过来瞧瞧,正巧在这里碰见陛下,见陛下身子如此健朗,奴婢也好回去向太后回禀。”海英担忧的眼神悄悄落在萱儿身上,见她似是已经缓过来才收回视线,脸上的笑容却是滴水不漏,像是从来没有瞧见皇帝陛下想要杀人的一幕,当真是凑巧路过。

 

是了!还有太后,他要是杀了她,那里如何交代?他太心急太愤怒,竟然失了常性!怎么会在这时候做出这么不理智的事,就算要杀她,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太后若是知晓,他要如何掩盖?想到这里,他淡淡挥挥手,“这里无事,你退下吧。”海英见皇帝的脸色已经平静下来,知道他已经不会选择在这时候伤害萱儿,自己也不便再留下,行个礼匆匆离去。她选择在这个时候出现,就是捏准了皇帝不愿意与太后正面交恶的心思,既然已经被她看见这里发生的事情,那么勃长乐无论如何都不会选择此时对萱儿不利!这一点海英心里是最清楚不过的,所以她才敢离开。

 

殿里静了片刻,勃长乐突然蹲下了身子,想要将倒在地上的萱儿抱起来,萱儿像是撞见鬼一样拼命后退,清澈的眼睛里有着至深的恐惧。“陛下要还想杀奴婢,还是直接一剑一了百了吧,奴婢不想被掐死!”

真要你死,何必还要去抱你起来?居然还想着挑个死法?勃长乐叹了口气,“你真的这么怕朕?”

怕,何止怕,你精神上肯定不正常!萱儿心想,原来勃家人脑袋都是有问题的,他们简直说翻脸就翻脸,昨天还言笑晏晏,今天就能够来个晴天霹雳,任何人都赶不上他们变脸的速度!“陛下如果嫌弃奴婢,赶奴婢出宫就是,为什么非要奴婢的命不可!”虽然看他此刻神态平和,已经不像是要发疯的模样,萱儿还是悄悄再度后退了一点点。

“朕嫌弃你?”勃长乐闭了闭眼睛,他当然不是嫌弃她,他是喜欢她,很喜欢很喜欢。如果他不是喜欢她,就不会容忍她这样怀着某种不知名的目的来接近自己,明目张胆地进入乾清殿;如果他不是喜欢她,就不会仅仅因为想要去见见她而半夜爬起来去看她,为了怕她吓坏了而陪她看月亮为她染指甲;如果他不喜欢她,就不会容忍她明明心里有着别人,却对他视若无睹将他当作她的踏板…喜欢?爱?甚至喜欢到想杀死她,这一切的根源就在于他太喜欢她,太想要将她彻底留在自己身边…如果他真的下得了手,海英又怎么可能阻止得了他!早在她来以前,他就已经有充足的时间杀了她!没有真的下手,不过是因为太喜欢…这样的矛盾…矛盾到他不能自已…

他睁开眼睛,已经恢复理智与思考,一把将她抱起来,“跟朕回去吧,不会再伤害你了。”

八三

萱儿“啊”地一声,就被勃长乐轻飘飘抱了起来,他双臂使力将她紧紧搂住,萱儿都被他勒得有些喘不过来气。她不过稍微挣了挣,他的脸色已经阴沉下来,萱儿立刻不敢动,怕再惹恼了这位疯皇帝,吃不了兜着走。看萱儿终于老实了,勃长乐嘴角懒洋洋的笑容再次勾起,略略抬了抬手臂,萱儿还来不及惊呼,已被他箍得更紧。感觉到萱儿纤细温暖的身子在他怀里有变得温顺的趋势,勃长乐的心也慢慢融化,不要说杀她,恐怕连将人放下都舍不得…一路被抱回乾清殿,落在他们身上的目光不知道有多少,萱儿脸上都滚烫的,却不是羞出来的,而是吓出来的,她也知道,这样一来,勃长乐等于在向所有人宣告他的所有权。绝非好事…

小金子低眉顺眼,“陛下,新来的太医已经入宫,您瞧着什么时候能让他看诊?”

“新来的?”勃长乐皱起眉头。

“是,宫里的太医对您的头痛症都束手无策,这个是地方官员荐上来的。”

“那便让他来瞧瞧吧。”勃长乐拧了拧额角,显然有些疲惫。前段日子先皇祭礼,压下了不少奏折,他这几日连夜批改,早上还得赶着早朝,头痛症在这热天尤其容易发作,搅得他连觉都睡不好。他看了一眼身边正在默默研墨的少女,她清丽无双的面容看似平静无波,睫毛却不时眨一眨,楚楚动人的神态扣人心弦,他每每写几个字,都会忍不住停下来看她一眼,然后再接着写下去,她的眸子温柔而明艳,经常会刻意避开与他对视,每当这个时候,他脸上总是闪过淡淡的落寞酸楚的神色,让一旁伺候的小金子都有些惊异。这普天之下,还有皇帝想要而得不到的吗,既然这么喜欢,为什么不直接收了做妃子?他百思不得其解,故而对萱儿也多多留心照顾,从来不肯让一些打她主意的人靠近。这宫里除了皇帝,还有守殿的侍卫,这萱儿生得太过出色,经常有人偷偷看她,日子久了难免不动歪心思。就算侍卫不敢轻举妄动,还有那些贼心的内监,他们虽然不算是完整的男人,却也喜欢美貌女子,这宫里有头面的内监,哪个没有对食的宫女,只是皇帝的心思谁也不敢妄加揣测,上次他亲自抱着萱儿回来,已经大大震慑了那帮人,小金子的任务也能轻点儿,不然要忙着陛下的事,还要分心看着这个宫女别叫别人偷了去,他这日子真是难过。

“是,奴才马上就去宣那太医来。”小金子顺着皇帝的眼睛,顺势瞄了萱儿一眼,察觉到陛下不悦的视线,他马上转开,老天,看都不舍得别人看一眼,陛下真是动了心思的。只是那天她到底在那废殿里做什么?那捉回来的内监硬是什么都不肯说,最后竟然咬舌自尽,惹得陛下勃然大怒,小金子差事办得还从来没这么不顺过,看来这背后的人实在是麻烦!

那太医进来,萱儿差点没背过气去,这人一双大眼睛滴溜溜乱转,一副神采飞扬的模样,不是杜良雨又是谁!她心里有点紧张,老天,他这个时候进宫来做什么,莫非是嫌她动作太慢,来催促她早点动手?不是才刚刚一个月吗,她应该还有时间才对,这么想着,她便越发怀疑地盯着杜良雨,谁知道他看也不看她,仿佛她这么个大活人站在这里就是个木头人,不值得他看上一眼似的,进来就向皇帝请安,倒是他带来的那个背着红漆木药箱的药童一进来就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看。萱儿忽然觉得这个高大的药童容貌竟然非常熟悉,却又偏偏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好在这时候皇帝的注意力在太医身上,而非这里,否则让他看见别人盯着萱儿猛看,指不定要如何生气!

杜良雨若无其事地为皇帝诊脉,然后恭敬地道:“陛下这头痛的毛病,是何时染得?”

勃长乐目光莫名冷了下来,“你若是不会治就直说好了,朕这毛病是天生的,多说无益。”

杜良雨凝气屏息又思忖了一会儿才道:“陛下这头痛,病根在脑袋中,枉服普通汤药,不可治疗。草民不敢妄自论断,陛下若是信任草民,尽力一试而已。”萱儿在旁边听了,更加觉得这人神经,他还什么都没做,凭什么让皇帝信任他,勃长乐这病不是一天两天,每次发作起来都头痛欲裂,不但精神烦乱,眼前发黑,甚至每每都有雷霆之怒,萱儿隐约明白,这个小皇帝有时候是熬不过,需要发泄一下心中的烦闷。久病之人大多如此,她来了以后倒是不常见,勃长乐每次都死死扣住她的手不放,像是将她当作救命稻草,至于拿人撒火气倒是没有,这与其它宫婢女内监们说的大为不同。

勃长乐点点头,“你若是有法朕就试试看吧。”杜良雨挽起袖子,写出一张药方恭敬地递过去。小金子折好收起,这方子要交太医院研究后才能考虑是否给陛下服用,杜良雨毕竟只是个江湖上的游医,虽说是地方上层层推荐上来,应当是作好了调查,却不能不防。开好了药方,杜良雨便被人引了出去,那药童走出去之前,还不忘看了萱儿一眼,看得她莫名其妙,仔细回忆了一遍,还是觉得这个人她的确是不认得。午间皇帝睡下后,萱儿才得空闲,刚出殿门便被一人拉至僻静处,她还没来得及喊就被人一下子捂住嘴巴,那人轻声道:“别叫,是我!”

萱儿眼睛眨眨,这人的嗓音分明是——她盯着来人晶亮的眼睛看了半天,恍然大悟道:“颜若回!”他笑笑,终于松了手,摸摸自己的脸,“这张脸果然还是有用的,好在当时没丢掉!”萱儿没好气地瞪着他,“莫非你用了那个该死的月君留下来的面具?”颜若回讪讪点头,原本玉面朱唇的俊俏公子一下子变这清秀的少年模样,她还真是有点不习惯。他突然想起提醒她:“在药君面前千万别说月君的坏话,他们感情向来最好,你要是说什么被他不小心听见了,那就——”

 

萱儿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就那个爱穿女人衣服爱变成女人模样爱剥人皮的疯子,我还不愿意提!乳娘现在好不好?你们到底进宫来做什么?杜良雨不是一直在贺兰府上扒着玉娘姐姐吗?”颜若回被她一连串问题堵了堵,大惊道:“莫非你不知道你哥哥遇刺的事?”还未说完,萱儿一张俏脸已经煞白,一把抓住他的衣襟:“你说什么!”没有,她什么都没有听说,那天哥哥提前离开之后她就没有得到他的消息,这几天风平浪静还以为一切都没事儿了,怎么会闹出个遇刺的事情。颜若回不以为然,“你放心啦,你哥哥没事儿!他那武功,实在是出神入化,我都很难与他过上五十招,更何况有两三个毛贼而已!”不过说起当时的境况,他也不由替贺兰雪捏把汗,那几个来偷袭的人分明都是高手,像是故意来探探他的底而已。谁知道萱儿一听更着急,非得让颜若回将当时的情形说一遍,颜若回没法子,只能从头到尾讲一遍,照说他是被教主派在杜良雨身边保护他的,因为药君不会武功,若是被贺兰家发现他跟墨渊教的关系只怕要吃不了兜着走,所以颜若回对于贺兰府的动静一向是十分关注。

据说当时贺兰公子与人相约饮茶,谁知道那茶馆中竟然早有人寻衅闹事,贺兰公子本不言不语坐着喝茶不愿理会,谁知道那客人竟然是江湖草莽之辈,不识得这位是贵族公子,从后面靠近想要偷袭。他身边同行的另外一个从侧面也射出暗器想要将公子重伤。贺兰公子背对着他们坐着仿若毫无察觉,谁知等那人袭击上来,他袍袖一卷,已将那暗器全数收拢了去,一翻一推,那泛着蓝光的暗器竟然全数进了偷袭者的胸膛。另外一个放了暗器的一看自己的暗器反而伤害了同伴,登时大怒,袖中匕首入掌,电光火石间已向贺兰公子背后刺过来!这一招看得颜若回都心惊胆颤,因那人出手十分狠毒迅猛,贺兰公子这样文质彬彬的贵族公子,若是被这一刀下去,不死也要脱层皮!可是贺兰公子端着茶杯,竟然好整以暇未曾回头,在这刹那之间,手臂轻轻一抬,不知是何等动作,竟然使得那人手中匕首飞了出去,正好钉入颜若回所藏身的那根柱子之上。匕首穿柱而过,只差一分便要入他喉咙,分寸拿捏之准,实在让颜若回心中骇然。他只与海蓝交过手,知道他武功不弱,可是缺乏实战技巧,当时不过是个少年,不像自己是个为教主卖命的杀手,所以跟自己对阵,海蓝吃了大亏,可是贺兰公子这样的武功,就让他心里恐惧了,当下不敢再耽搁,找了个由头跟着杜良雨进宫来。看那情形,贺兰雪分明已经察觉他们一直在盯着他,那次的举动不过是杀鸡儆猴而已。颜若回向来不做这种没把握的事,跟着进宫反而安全点。再说,那些莫名来行刺的人,看外表是江湖上的草莽,实际上出招精妙无比,倒像是皇宫大内的手段。况且,他还有个一直想要见见的人在这里,“她…好不好…”

萱儿莫名其妙,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颜若回说的是谁,半天才后知后觉笑起来,“你想见你姐姐?”说起来,颜若回跟海英,是手足同胞,他想要见自己亲生姐姐一面,倒也是人之常情。人皮面具薄薄一层,看不清他面具下的脸色,但是从他红透了的耳垂萱儿倒是看出来,他分明是恼羞成怒,被人点破了之后心中还不高兴,“你要是想要看她,我想办法约她出来?”

颜若回果然恼怒道:“我跟海家人半点关系都没有,别把我跟他们扯在一起!”萱儿撇嘴,明明就是想要见见自己的亲人,还要装模作样!谁知颜若回突然又窘迫道:“其实,我也想来看看…看看你…”看她?她有什么好看的,萱儿摊开手:“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要进宫?”顿了顿她才继续说道:“其实,杜良雨现在做了太医,接近皇帝的机会多的是,为什么不肯亲自动手!”颜若回转开视线,期期艾艾道:“其实,这一切都是教主的意思,你也别怪药君。教主说他并不是孔家人,这事情,要孔家人来做方才有意义。换了旁人,谁都不行!”

“那他自己又为什么不来?我一个小姑娘,能为你们做什么?你们这样陷害乳娘,逼迫于我,又有什么用处?”颜若回的手似乎想要落在她的肩膀上,犹豫了下又收了回去,“这点教主虽然从未提过,但是我想,这恐怕是因为,你是海明月的女儿,他这么做,只怕也是在惩罚她吧…”萱儿咬咬嘴唇,眼圈突然有点泛红,他要惩罚海明月,与她有什么关系,与乳娘有什么关系,何苦这样逼迫她?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又有什么办法去杀死勃长乐?要取心头热血,勃长乐自然是非死不可,但是相处日久,勃长乐不得不说是个十分勤勉的小皇帝。她没见过前任皇帝如何,无法判定,但是勃长乐每天要批改奏章到深夜,为此不得不分出半个时辰来午休,略略躺一下就要起身,有时候轮到她值夜,她都靠在旁边一觉睡醒了,皇帝还没有能够安寝。她不明白,皇帝的位置这么辛苦,为什么这么多人想要做皇帝,乃至于引发前朝之乱,孔家只怕是其中一个受牵累最大的家族,难道天下仅这孔家一家受累吗?她觉得肯定很多人跟她一样变得无家可归,既然如此,还要争什么?抢什么?勃长乐没有子嗣,更没有爱宠的妃子,到时候他一死,会不会又引起一阵大乱…这些都是她最近一直很惶恐的事,她进宫前没有想那么多,可是最近一段时间却莫名其妙脑海里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想法,使得她越来越动摇。只怕墨渊教主就是看她迟迟没有动手,才对她起了疑心,派杜良雨来看着她吧!

 

还要说话,小金子那边唤人:“萱儿姑娘在哪里,陛下在找她!”萱儿愣了下,被颜若回推了一把才急忙应道:“奴婢在这儿!”她一声奴婢叫得脆生生,十分好听顺耳,颜若回扑哧一笑,被她狠狠踩了一脚!她前脚刚走,杜良雨从旁边走出来,对着颜若回笑道:“看来咱们得推她一把…”

颜若回刚才还笑着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药君,你到底要做什么?”

杜良雨笑得十分无害,摸了摸怀里的药包不说话,这种情况,他一个人应付绰绰有余,既然萱儿不肯亲近勃长乐,他自然有办法,让她非去投怀送抱不可!

八四

假山后,一对青年男女正在窃窃私语。杜良雨避身在不远处,他深知自己不懂武功,若是让人察觉他在偷听必然吃不了兜着走,只是他又委实好奇这深更半夜的这对男女到底在做什么勾当,是以藏身于这里。在皇宫里,多知道一个秘密确实多一份危险,但是多知道一个秘密,未必不是保身之道。别人的秘密,如果可以加以利用,那将对他的行动大有裨益。

只听那年轻女子娇声道:“梅岚,你我已经好几日不见,怎么不见你想我念我!”那叫梅岚的男子懒洋洋打了个呵欠道:“你这几日天天想着你那俊美翩翩的贺兰公子,早将我忘到天边去了吧!我今日晚上难得不用值夜,正想好好歇息歇息,你非拉我出来,敢情是在人家那里碰了钉子,想在我这里找找寄托不是!”他这几句话分明点到了那女子痛处,果然她恼声道:“若是你不情愿,本宫何必强求!这就走吧!”听她甩袖子似乎要走却被那男子一把拉住,两人纠缠半天,就听到衣物悉悉簌簌掉落下来的声音,杜良雨唇畔露出冷冷的笑意,看来这皇宫之中,藏污纳垢才是真正恶心。

梅岚本对海英就是一片痴情,对这个送上门来的锦绣公主不过是逢场作戏,这些日子她一直对着贺兰公子勾勾缠,他正好借这个机会摆脱她,宫里美貌宫女多的是,这么一个娇蛮的公主他实在是不愿再来往!因这锦绣公主醋劲颇大,简直视他为自己的所有物,但凡他跟某个宫女说句话,那宫女不死也要挨整治,实在可怕。今夜他本不欲应承她,可是一见她褪去小衣,露出婀娜的身子来,月光下看来真个是肤如凝脂,又细又嫩,他倒也不由动了心思。将她按在假山之上,也来不及多多抚慰便直接而入,锦绣公主这几日确实在贺兰雪处遭了冷遇,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受到男人冷待也的确心里正不痛快,这时候也不再矜持,婉转承之,不断发出细细的喘息声。梅岚一边奋力驰骋,一边不忘拿她取乐:“瞧你这着急的小模样,莫非那高贵的贺兰公子不能满足你,倒叫你这般难耐!”锦绣公主恨声道:“说到他本宫就生气,白长了一副仙人模样,竟是个不解风情的家伙,本宫看他就不是个真男人,嗯…说不定哪里有隐疾…唉…你轻点…我腰都要断了…恐怕在床第之间也是个冰块,怨不得到今日都未娶妻…”两人说了一会儿,便又开始折腾,听得杜良雨摇头不已,原来这宫禁森严,却也关不住春闺少女,这爬墙确实爬得挺妙,不知道他又能如何利用,突然回忆起他们之间的对话,他眼前一亮,果然叫他找到一个可以利用之处,他耐着性子听着那边动静,等完了事儿,那男子提前穿衣离开后,他才现身,把锦绣公主吓了一跳。

“你是什么人?”锦绣公主虽然有点心怯,却不十分害怕,因为她毕竟是这宫里的主子,又不是后妃,跟侍卫偷情也算不得什么,就是皇帝撞上,也不过训斥几句,她春闺寂寞,也没有像皇姐一般放浪形骸,与那些各自有情人爱侣的官家千金比起来,她也算洁身自好,怕个什么!杜良雨笑起来,“公主莫要惊慌,适才听见你们提起贺兰公子,草民因是他的故交,所以才现身于公主相见,绝无恶意。”听到他说跟贺兰公子结识,她心里才有些担忧,贺兰公子就像是天上的月亮,她几番攀爬都惨败而回,若是让贺兰公子知道她跟别人有私,到底不太光彩。杜良雨见锦绣公主面上神色阴晴不定,忙道:“公主,草民只是进宫治陛下的头痛症,其他事情一概不管,请公主放心。”锦绣公主看了他一眼,没有做声,过了半天突然又问道:“你通医术?”杜良雨月光下一张娃娃脸上露出几分谦卑,“公主,草民只是对药草略通一二。”“你既然是贺兰公子旧识,可知他到底有没有心上人,为何对本宫这般…冷淡…”杜良雨叠声道:“公主误会误会,贺兰公子一直对公主青睐有佳,公主这般美貌,寻常男人如何不动心!”锦绣公主这才完全放下心来,迟疑道:“那他是为什么?”杜良雨知道这公主已然上钩,故作难色:“身为朋友,草民也不好妄论,只是公子一直有所顾忌不敢亲近公主,完全是他早已与一女子有婚姻之盟,虽然他也欢喜公主,却偏偏不好背弃旧约!”锦绣公主果然面露羞色,略略想了想反问:“那女子到底是谁?本宫可以——”她没往下说,杜良雨叹了口气:“公主,这女子现在就在宫里,公主附耳过来,草民告诉你!”锦绣公主本就有些天真,真的信了他,以为贺兰公子果真对自己有意,只是碍于与别人的盟约不好背弃,这下子有了希望,当然十分高兴,可是听了那杜良雨所说的名字,她心中顿时翻滚,一个清丽绝俗的人影浮上脑海,不悦之极,“竟然是她!本宫就瞧着那妖媚子不是好人,果然勾引皇兄又死死拖着贺兰公子!”杜良雨见目的达到,也就不再废话,“草民逾越,公主千万别错过了贺兰公子这样的真心人!”锦绣公主咬着嘴唇道:“你既然通晓医术,当知道什么药草,可以…可以…”她毕竟是个女子,不好意思说下去,杜良雨却已经听出弦外之意,正中下怀,便毫不迟疑地点头,“公主,草民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只有两边都下手,这事情才能做的不露痕迹,杜良雨心底暗道,萱儿,你可不要怪我不仁义,你们杀我好兄弟在先,今日我就算违背道义,也不能让你们两个人结成眷属。

送走锦绣,转眼看见颜若回一脸寒霜站在他身后,他倒退两步,故作惊异道:“你…你…你做什么!”颜若回拍他一掌,却似乎在与他开玩笑一般,“你这大半夜的不睡觉,到底跑出来做什么,我总是要来看看的!”杜良雨又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龇牙咧嘴道:“我出来溜溜!”溜溜?那他刚才如何看见有一个锦衣女子从假山后面离开?颜若回按下心头疑惑,看着杜良雨,决心还是劝他一劝:“我知道你一直对月君之死耿耿于怀,但是他既然人都不在,你何必再与他们过不去,贺兰公子不是好惹的,萱儿也是无辜,她根本与你们的事情毫无干系,你这样做,实在是过分了。你若是真心喜欢玉娘,就该离开教中与她好好在一起,为什么要这样纠缠,若是叫她知道你竟然百般干涉贺兰公子与他喜欢的人,她又怎能与你在一起?”

杜良雨开始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等听他提起玉娘的名字,脸色却有些变了,仿佛被人触及了心中的隐痛,“我对她当然是真心,从来没有欺骗过她。可是我从小就是孤儿,若非教主收养,我已经死在了这世间的某个角落,他教导我成人,若是不能报答,就算我与她远走高飞,我也不会开心,总会心有所憾。你我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月君虽然喜好美色贪图小利,可他是我的手足兄弟。在小时候没被教主收养时,我们在一个破庙卷着同一张麻袋来取暖,他去人家店里偷来的唯一的馒头都会分我一半,他被人家打个半死却从来不肯告诉我!到了墨渊教,教主严厉苛刻,他每次都替我挨打,我没有武学天赋,他便想尽办法让我去学医术,因为一旦我没有了用处,教主就再也不会留我,那我就又得忍饥挨饿四处流浪!他或许不是一个好人,但是他是我的好兄弟!他是坏是恶毒,可是他从没刻薄我半分,他这样惨死,我为何不能报仇,况且我并不是想要萱儿的命,我知道在这件事情上她也有诸多无辜之处,我只是恨那贺兰公子,为何要下杀手!是,爱情于我很重要,但是如果要我忘记月君是怎么死的,恕我忘不掉!你尽可以阻止我,我无话可讲!”被他这样一通抢白,颜若回纵然有再大的不愿,也不好再伤他,只能退开一条路。看着杜良雨头也不回地离去,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只希望,这个童年时代的朋友,不要因此而反目!

当那杯清冽香醇的美酒端到贺兰雪面前,他并不想喝下去,但是这锦绣公主已经痴缠了几个时辰都不肯放他走,这是宫廷之中,他又不愿太过与她交恶,得罪了锦绣公主,他会少了借口进宫,不得已,他喝下了这杯酒。

锦绣公主原先摆在自己膝盖上一双纤纤玉手,指尖已微微颤抖——她的手指代替娇艳的红唇,抢先说话了,因为那双手不知不觉落在了贺兰雪的肩膀上,贺兰雪皱起眉头,笑容在这一瞬间有些冷漠,“不知道公主这是何意?”锦绣公主眼珠子一转,咬着嘴唇笑道:“贺兰公子,本宫只是有些醉意,不知道你能不能扶我回内室去?”贺兰雪视若无睹,淡淡道:“男女有别,公主还是请宫女带您回去的好。”可是他分明注意到,宫女不知何时已然静悄悄地退下了,空旷的大殿竟然只剩下他们两人。他已经明白,今日恐怕要费不少力气才能脱身,不由得对这个任性妄为轻浮骄纵的公主更为厌恶。她的父亲说到底是他杀父仇人,他怎么可能对她有一丝一毫的好感,若不是为了见到萱儿,他连这宫门都不会踏进一步!她刚才明明没有饮上几杯,说什么喝多了,完全就是她的托辞!

锦绣公主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瞅着贺兰雪,柔情似水,一字字轻轻道:“我…有机会看见公子你…我虽未喝几杯酒,却已醉了,就像…就像今天…”她故意一闪,跌进贺兰雪怀中…

八五

少女软绵绵的身子,直往贺兰雪身上靠去。她眼波中春意弥漫,远比美酒更为醉人,她身上馥郁的熏香让人迷醉,贺兰雪虽看着她的眼睛,却似并不懂她眼神中的含意。或者他分明看懂了,不过是故意装作不明白。他淡淡推开她,就像是过路人走过丛林随意地推开一根挡在面前的树枝,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容貌美丽的少女。“草民该回去了,公主,下次再来叨扰。”他说着已经推开她起身,却突然站住不动了。不是他不想动,而是他发现自己已经很难站稳,他又不愿意再坐回去,只好勉力站着,手撑在桌沿,看着锦绣公主的眼神也变得更加冰冷,他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竟然敢使出这等下三滥的招数。

锦绣公主灿然一笑,轻轻抬起手,将自己身上的衣衫一件件褪了去,她的动作轻柔,眼神始终目不转睛扣在贺兰公子身上,像是盯紧了势在必得的猎物!不消片刻,她已经完全展现在贺兰雪眼前。她圆润的香肩,玲珑丰满的前胸,盈盈不堪一握的腰,曲线柔和的身姿,任何男子看了也要动心,她站在离贺兰雪一步之远处,“公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需要锦绣帮你吗?”贺兰雪笑道:“你走近点,我浑身没力气。”锦绣听了大喜,赶忙上前去搀扶他,不料贺兰雪五指一扣,竟然猛地反扣住她的手腕,“谁给你这种药!”

若是普通药物,他还能相抗一二,可是这种药物竟然能不被他所察觉,甚至在片刻之内消去他内力,这绝非锦绣公主能找到的东西,背后一定有人指点!锦绣公主花容失色,她以为这不过是一般催情药物,谁知道贺兰雪竟然不动情不说,还对她疾言厉色,她再蠢笨也知道闯了祸事,当下颤颤巍巍道:“贺兰…贺兰公子,这是,这别人给我的…不是我…”

正在这时候,突然听见一人朗声笑道:“贺兰公子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这里唱得又是哪一出?”走进来的这个人就是杜良雨,锦绣公主失声道:“就是他、就是他给我的药!”,杜良雨脸上当然是一副得意的模样,不用说也可以想象得到他心里有多畅快,锦绣公主竟然以为他给她的是催情药,真是个蠢丫头,贺兰雪内力深厚,催情药都未必有用,更何况他从来没有想过真要帮助这丫头,若是让贺兰雪坐上了驸马的位置,他到底是报仇还是报恩,岂不是让他更加春风得意?有颜若回在,他既然对萱儿下不了手,那么便把帐全记在贺兰雪身上,只能让他来偿还杀了月君这笔帐!他精通药理,自然对毒物十分了解,不过这种草药是他千辛万苦才能寻得,可以压制住贺兰雪的功力也不过两三个时辰,但是对他来说,这么长时间也够了,现在贺兰雪形同废人,他想要杀他易如反掌。他本来可以在贺兰府动手,可是他毕竟不愿意让玉娘知晓,只要贺兰雪死在宫里,那谁都不会想到与他有关,至于这个锦绣公主,她将来只能一问三不知,总不能对人家说明是她下的药吧,这个黄莲只能她自己吞!他上前将锦绣公主推倒一边,她瞬时如棉花一样软绵绵倒在地上,目瞪口呆看着他将贺兰雪带着离开,已然失了话语,不知该如何是好…

贺兰雪看着眼前的石洞,明知道自己已入绝境,还是忍不住笑起来:“杜良雨,看来你还真是费了不少心思,居然找到这样一处所在作我的墓穴,也算对我不薄。”杜良雨笑笑,突然道:“你不生气,不害怕?”贺兰雪摇头,“生气有何用,害怕又有何用。你既然带我来此,必然有了决定,我纵然怒骂求饶你也不会放我,何必呢?”杜良雨闻言倒是凝神看他一眼,微微笑道,“想不到贺兰公子果然非同一般,明知今日必死,还不忘了在死前做一回不惧死的英雄。只是不知道萱儿若是知道她心爱的哥哥今日要葬身在这里,又会作何感想。”

贺兰雪听他提起萱儿,才觉得心头疼痛难忍,可他面上却十分平静,纵然嘴角没有笑容,却是半点也无忧愁,在敌人面前,但凡露出一丝软弱,便是给了对方嘲笑打击的机会,贺兰雪从不会做这种事。纵然他知道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他心爱的人,他也绝不会让任何人看出来他心底的感情,所以他只是淡淡道:“你若是要报仇,便早日动手的好。”

杜良雨摇头,“若是你以为我要杀你就错了,我只会救人从来不曾杀过人,我只是想请你进这洞里去,到时候饿死渴死还是吓死,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与人无尤,纵使有人发现,不过会以为贺兰公子误入宫廷禁地掉入前朝处死罪人的石洞中去而已。”贺兰雪轻轻叹了口气,道:“看来我的怀疑是对的,你接近贺兰家确实没安好心。”杜良雨那张娃娃脸露出更加可恶的笑容,若是贺兰雪能够动武,一定一拳打掉他的牙齿,但是他现在功力尽失,所以只是勉强站稳而已。杜良雨面带微笑,手上想要推他一把,却被贺兰雪避开,“不劳动手。”杜良玉眼前一花,这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而已了。这石洞是杜良玉偶然发现,就算贺兰雪恢复了武功,也绝无可能脱逃而出,他冷笑一声,站在原地又怔愣了片刻。为月君抱了仇,他却为什么没有欢喜的感觉。他摊开自己的手掌,长叹一声,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亲手杀过人,贺兰雪算是他杀的第一个人么?

萱儿那边却也陷入了困境。宫女点的分明是最平常不过的珑珍香,可是那淡淡的轻烟丝丝缕缕飘散在空气中,一室都是那奇异的馥郁香气,她还是或多或少察觉有不对!因在这香气之中,她总觉得哪里说不出的古怪,这香还是原先的香,却莫名多了一点甜味,让人嗅了之后只觉得头晕目眩。渐渐的身上涌起阵阵热潮,逐渐将她淹没,不知道该如何抗拒,单是身上反应也算了,这阵阵热度仿佛一直烫到她心底,让她忍不住一阵阵颤抖得厉害。勃长乐早已察觉到这里面有古怪,虽然他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在搞鬼,但是这殿里不过就只有他和萱儿两个人,既然事情往他希望的地方发展,那他也就不必阻止。当萱儿倒下的时候他也及时地一把抱住她向床榻走去。

萱儿眼前一片模糊,甚至连神智都开始混乱,分不清这个抱着她的人到底是谁,勃长乐轻声唤着她的名字,她迷蒙睁开双眸,竟然以为眼前抱着她的男子是贺兰雪。她似开心似忧愁,只将头深深埋在勃长乐的怀间,“我…我喜欢你…喜欢…”

勃长乐心头涌上狂喜,喉咙哽咽却突然像是不能言语:“你…你…”明知道她是药性上来根本不知道他是谁,可是亲耳听见心爱的人这样说,他似乎已经说不出其他的话来。他的手居然也在微微颤抖,一点一点解开她的衣衫,露出她莹白如玉,柔软如丝缎的身子,她的神智混乱,清丽无双的面容却带着一种惹人爱怜的脆弱,这种妍丽的风情让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只觉得她对他的吸引力已经到了难以叙说的地步。他的目光浏览遍她的全身,这时候他已经想不起任何用理智来控制自己的感情的借口,那些压抑的,在他心口翻滚无数次的感情,已经冲破理智的牢笼,像是凶猛的野兽咆哮而出,痴迷的感情,难以靠着理智压抑的爱恋,却始终得不到任何回应,他一次一次欺骗自己,说自己从来没有喜欢过她,说自己不过是为了牵制太后而接近他,这一切都是假的而已,他根本不爱她。可是在这种时刻,他无论如何不能再装下去,若无其事地自我欺骗,已经要将他逼入绝境。

萱儿头晕目眩,只感觉到一双炙热的手掌在她身上轻轻触碰着,那般珍惜心爱,仿佛她是一件易碎的珍奇宝贝,她当真以为这是自己一直思念着的贺兰雪,她伸手搂住他的脖颈,哑声唤着他的名字,可是勃长乐却已经听不见她说的话,他的神智早已在她主动搂住他的片刻瞬间消散,他的亲吻如同雨点般落在她眼睫,鼻尖,嘴唇,耳垂,颈项,胸膛上,萱儿颤抖着迎合着他狂风暴雨式的爱意。正在此时,突然不知哪里发出清脆的一声瓷器碎裂声,萱儿陡然一惊,看清了在她身上的人,身上还是滚烫火热着,心里却如坠冰窟,怎么会这样?她挣扎着抬起手,在勃长乐啃噬着她的肩膀的片刻之间迅速拔下发间的珍珠,在他颈后闪电般地一刺,勃长乐没有丝毫防备,一下子被她推倒在一边,失去意识。萱儿身上已经衣不遮体,她狼狈地滚下床来,一只手及时搀扶住她,她抬头一看,竟然是颜若回,看来刚才那瓷器碎裂的声音也是他在提醒她了。

颜若回不过是看她摔倒才想来搀扶她,这下子扶住了之后才发现她衣衫不整,想要移开眼睛已经来不及,这一瞧之下,他面上也忍不住有些痴迷,目光片刻舍不得离开。他虽然是来帮助她脱离杜良雨的陷阱,但毕竟也是个正常男人。美人如玉,他纵然是铁石心肠也要被打动,心神一晃间他的嘴唇已经触及她的唇畔,萱儿理智与药性在抗争着,却还能勉强维持几分清醒,她用尽全力,猛地一推,她不要别人碰她!除了哥哥,谁都不行!颜若回一愣之下,神情已经大为不同,刚才的痴迷转为抱歉,他虽然放浪形骸,却从来没有勉强过女人相从,明知道萱儿并不喜欢他,他是不会也不屑强求的,这点自傲,他还是有的。所以他当机立断脱下身上外衣披在萱儿身上将她裹紧,“跟我来,贺兰雪有危险!”他为了赶来救萱儿,来不及阻拦杜良雨,因为萱儿已经是浑身发软,他遍寻不着杜良雨的解药,他干脆打横抱起她,急急想要寻到杜良雨要解药来解除萱儿身上的药性。他轻功卓绝,一路行来却没有任何人发觉,正好在禁地与杜良雨迎面撞上!“来的正好!快把解药给我!”颜若回大声喊道。

杜良雨面色一沉,看着他怀里抱着的萱儿,知道计划的另外一半已经被他破坏,登时有些气恼,可是想到贺兰雪绝无活路,不由得又放下心来,既然他必然会死,那么萱儿将来也不得不完成教主的命令!

“我…我哥哥在哪里?你到底做了什么!”颜若回低头看向萱儿,她手掌中竟然握着碎瓷片割破自己的手心来抵挡药性维持清醒,如玉的手掌鲜血淋漓,他顿时心中大为不忍,便顺着她的视线希冀地看着杜良雨,盼望他还没来得及动手。

杜良雨摇摇头,“已经迟了。他掉入前朝皇室修建的禁地里的石洞,那石洞深不见底,是用来惩治宫中的罪人,绝无生还的可能。”

“你说什么!”颜若回还来不及阻拦萱儿,她已经从他怀中跌落下来,踉跄着往禁地深处跑去。颜若回呆了片刻,才想起一定要跟着她将她带回来。

可是萱儿竟然跑得出奇的快,人在焦心忧虑之时总是会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可是即便她再快,也快不过颜若回的轻功,她还未触及那石洞,就已经被他拉住,萱儿拔下发间的另一颗珍珠簪刺入他的手臂,颜若回只来得及闷哼一声便已经倒下。萱儿实在已经是失去了理智,她万万想不到贺兰雪竟然会被杜良雨伤害,哥哥的武功那么高,杜良雨却是个卑鄙小人,他肯定是想出了什么阴狠的招数来伤害他,这时候什么报仇什么救人她竟然都已经全部抛诸脑后,想着的只有贺兰雪那双温柔的眼睛,她心中剧痛,伏在石洞边想要看到里面情景,可是乌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杜良雨慢了很多,这时候也赶过来想要拉住她,她只剩下一根簪子,上面涂有剧毒,她拔下来对着杜良雨:“你滚开!”

杜良雨看见上面蓝幽幽的光泽已经知道不好,所以顺势松开了手,他本是用尽全力想要将她拖住,这时候突然一下子放手,萱儿失去平衡,一下子也坠入了石洞中…

八六

在黑暗之中,最能练习人的眼力,贺兰雪在石洞中困了一个时辰,已经能够习惯这黑暗,只是他正在摸索着四周的石壁,发现这石洞四面都由砖石堆砌,除了上面的洞口,再也没有其他的出路。他笑笑,这里还真是没有任何变化,他小的时候贪玩乱跑,曾经坠下来一次,那一次有父皇翻遍了整个皇宫到处找他,最终被人发现他在这里,当时不过是因为他的衣角勾落在禁地的树丛之上,才让人怀疑他掉入了这个石洞,派了侍卫下来探看,可是这石洞虽然实际不是很深,从上面看却好像深不见底,当时为了救人没有办法,只能是上面由侍卫们抓住绳索,找个身强体壮的人栓在腰间放下来寻找他。可是现在呢,没有办法呼救,更加不会有人来找他,贺兰雪莫非真的要死在这样的地方?但是未到完全绝望前,他绝不放弃努力,将萱儿一个人丢在上面,不知道杜良雨会不会对付她,将她丢在那样危险的地方,他不能放心。

正在这时,他突然听见一声惊呼,便看到上面掉下一团黑影,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却忘记自己已经失了内力,立刻被砸个正着,两人在这片不算宽敞的石洞里滚成一团。一只手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抓住他不放:“是哥哥!哥哥对不对!”

贺兰雪不敢置信,这个声音分明是——七宝!他已经逐渐习惯叫她萱儿,因为她是孔家的女儿,她的名字是海明月为她所取,她叫作孔萱,随着她的入宫,她过去的一切都必须埋葬,那个曾经用过的乳名,贺兰雪不敢再叫,他情愿像别人一样叫她萱儿。因为过去一词,虽然有着无穷的甜蜜,却也有着无比的痛苦,他不能回首,只能前望,这时候他心情过于激动,竟然忘记了这些,只知道搂着掉下来的人,喃喃叫着“七宝”的名字!

“受伤没有,七宝,刚才掉下来有没有摔痛?”贺兰雪看不清她的脸,可是却发觉她身上滚烫,隔着一层外衫都能感觉到那炙热的温度,像是浑身都在发烧!“你生病了?”

他伸出手一探,竟然满手湿漉漉的,“你真的摔伤了?哪里?”

“不是不是,哥哥,只是手划破了一点点。”刚才的碎瓷片已经在掉下来的时候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七宝投入熟悉温暖的怀抱中,深深叹了一口气,总算没事,还好没事,真好,真的…好高兴…他叫她七宝,她感到心口的热流似乎遍及全身,她在别人面前是萱儿,可是,她是哥哥的七宝啊,只是哥哥的七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