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宝说道:“我用不着这些,若是能帮得到用着的人,也是好事,嫂子们不必在意,喜欢什么自管拿去就是。”

这两个媳妇知道都是绝好的东西,满心里想要,只是碍于脸面不大好意思。

听七宝如此说,当下也不再推辞,忙迫不及待地各自挑选了一些,才欢天喜地的去了。

同春送了两人,回来笑道:“拿人手软,以后这两位奶奶对咱们应该好些了吧?”

七宝说道:“我也不指望她们能对咱们多好,相安无事就罢了,且这也是行好,以我之有余,补她们之不足,何乐而不为?”

正说着,外头有人笑道:“你又在说什么?”

话音未落,就见张制锦从外走了进来。

第105章

里间七宝正要上床躺倒,闻声惊喜交加,忙转身看去,果然见张制锦一身青玉色的公服,负手缓步自外走了进来。

“大人回来怎么也不叫人说一声?”七宝双眼发光,忙迎了上前,双膝微微一屈权当行了礼。

张制锦垂眸仔细打量着她,见她精神虽还好,但脸色不似昔日般红润康健,果然依稀流露几分憔悴病容。

修长的手指在七宝的脸颊边上轻轻抚过:“好好的怎么竟病了?”

七宝眨了眨眼,心头一阵甜意似潮水般漫涌:“难道是听说我病了,特意回来的?”

张制锦一笑:“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

他垂首,在七宝耳畔低声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七宝原本有些苍白的脸上慢慢地泛起薄薄地晕红,因为病体单弱,这般娇怯不胜的模样却更似弱柳扶风,娇花照水。

张制锦心头微动,早张手将她环抱入怀。

七宝忙推了他一把:“大人吃饭了没有?”

张制锦道:“吃过了。”

“吃的什么?”

张制锦顿了顿,笑道:“怎么,怕夫君饿着吗?”

七宝说道:“我听洛尘说你总是有一顿没一顿的,那怎么能成?”

他不以为然的:“你听他多嘴。”

七宝听了这句,生恐他因此责怪洛尘,忙抬手在他胸前抚了抚,道:“洛尘也是忠心,夫君别怪他。”

张制锦微微一笑:“那就看在夫人的面上不去理他就是了。”

七宝听着他戏谑的口吻,心中却更有种奇异的甜意,又猜他兴许只是胡乱凑合着吃了些东西,就让同春去准备些汤汤水水。

张制锦也不去拦阻,只拢着七宝来至床边落座,又问起她方才在说什么。

七宝就把裴夫人来探望,叫谢知妍送了好些补品等物过来一节告知了他。

七宝说完后,看着张制锦道:“这位表姑娘很厉害,之前百般不待见我,如今竟送了那么多名贵的东西过来,我可消受不起。方才这房里的两位嫂子过来,看着很是喜欢,我就让她们各自挑了些拿了去。”

张制锦点头道:“怪道你说以自己之有余,补她们之不足。”

七宝忙问:“我这么做可使得?”

张制锦笑看着她:“你喜欢怎么做都使得。”

七宝看着他带笑的眸子,情不自禁便投入他的怀抱:“大人!”

张制锦哑然失笑:“又叫什么?”

七宝仰头看他片刻,心头灵犀闪动:“夫君!”

“嗯。”张制锦抚着七宝柔软的发丝,俯首在她的头顶轻轻亲了一下:“这才乖。”

张制锦回府只是为了探望七宝,匆匆地吃了饭后便又出府去了,晚上也并不回来。

是夜,七宝睡的格外安稳,次日早上起来,就觉着身上比先前好多了。

同春笑说:“吃再多药,都不及昨儿九爷回来看望一次。”

七宝吐舌说道:“早知道这样,那就早点让大人回来,岂不是还省下了很多钱?”

同春也笑:“又不是缺钱使,偏说的这样小家子气。”

一时收拾妥当,外头张岩张良两人来到请安,见七宝大好了,于是寒暄数句,便一块儿前往老太太的上房。

大家走了片刻,不免说起先前谢知妍来府里的事,张岩说道:“谢姐姐如今是越发矜贵了,永宁侯的官儿越做越大,可见当初那些人的所见是对的。”

张良俯身从栏杆外小心翼翼地折了一支月季,嗅着那香气说道:“要真的她成了一品夫人,却也罢了,横竖是个人的命。”

张岩又问七宝:“小婶子,听说侯府送了好些东西来给你?”

七宝点头:“有好些御用之物,我因为觉着用不着,叫人送去给老太太过目,老太太只说了几句,让我自己处置,三房里的嫂子们挑了些,又送了两样给太太。”

张岩叹道:“小婶子,你也太不藏私了。”

张良晃着那月季花笑道:“是呀,好歹留两样,给你们府老太太也成呀。”

七宝说:“国公府那边儿不缺这些东西,何况裴家跟我们府内交好,如今裴伯母派人送给我,我若再巴巴地拿回国公府去,竟像是绕弯子了,改天回去后我跟老太太说一声就是了。”

当下来到张老诰命上房,才进门,就听李云容在跟老太太说起英国公府小公子满月礼的事。

老诰命说道:“我近来身上有些不好,就不去了,你跟大太太二太太去就是了。要紧的是把各色礼备齐了,不要失礼于人。”

李云容垂首答应:“已经备下了几样礼,稍后会拿过来请老太太过目。”

张老诰命道:“好的很,你办事我是放心的。”

这会儿七宝等进来行礼,李云容退后几步,向着七宝一点头,出去理事了。

张老诰命看着七宝问道:“你身上都好了?”

七宝说道:“让老太太记挂了,已经都好了。”

张老诰命说道:“那也罢了,你的身子本来就弱,这一病倒倒是让人担心。平安无事最好。”

二太太王氏看着七宝,笑道:“七宝的身体果然不是很强健,听说昨儿永宁侯府送了很多御赐之物,你怎么都分给别人了?好歹留着把身子仔细调养起来,也能为张家早点儿开枝散叶呀。”

七宝起初还含笑听着,听到最后,脸上滚热,不由低下头去。

大太太吴氏似笑非笑地看着王氏道:“你也太操心了,只是有操心三房的功夫,倒也好生留心你们房里呀。”

王氏一怔,吴氏笑道:“云容怎么一直都没有消息,都这么多年了,你们二房里正经的嫡长孙还没有呢。”

二房里的张四爷的原配妻子只生下张岩一个女孩,吴氏这一句显然掐住了王氏几乎忽略了的痛脚。

王夫人的脸色一僵,心中不免生气,只是碍于吴夫人的身份,倒是不敢跟她翻脸,只是暗自忍气而已。

偏张老诰命也看了过来,微微皱眉说道:“说来也有些古怪,云容跟老四看着都很好,怎么竟一直没有信?回头你倒要问一问,或许也该让老四纳个妾室之类的。”

王夫人见老太太也开了口,便低头小声道:“我私下里何尝没有劝说过,只是老四说他不纳妾。”

“胡闹,”张老诰命皱起眉头,说道:“这关乎子嗣的事,如何能够任由他一心胡为?若是已经有了嫡长子倒也罢了,偏偏没有。”

张岩在旁边听大家在说自己的父亲,且又是要纳妾之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张良忙探手过去在她的手上轻轻地一压。

七宝却也隐隐地有点不安,虽然老诰命是在说二房,但难免有些含沙射影之意,又想到李云容操持家事,处处妥当,人物也很难得,却要硬是给那房里塞进妾室。

那么如果自己……

七宝竟有点不寒而栗。

正在这会儿,外头忽然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是个小丫头跑了进来,跪地说道:“老太太,大事不好了。”

张老诰命正在不高兴的时候,闻言呵斥:“又是什么事,一个个都没了体统,张皇失措的是想干什么,莫非是天塌了不成?”

小丫头吓得低下头去,不敢出声。

老诰命又喝道:“还不快说?”

小丫头这才战战兢兢地说道:“回老太太,方才三房里的人在说,是三房里的忠二爷突然不知怎么的,竟然吐了血,看着情形很不好,如今还不知死活呢。”

张老诰命惊的睁大双眼:“这是什么话?”

屋内的众人也都惊呆了,老诰命忙又派丫头出去把宋氏叫来,吴夫人也派自己的丫头出去打听消息。

张良见众人都在焦急,趁机拉着张岩的手,两人从上房退了出来。

张岩道:“你想干什么?”

张良说道:“怎么好好地吐血了?我们在这里干等着还碍眼,不如悄悄去看看。”

“这又有什么好看的。”张岩皱眉,大有嫌弃之意,“骤然吐血,只怕要出大事,如此晦气的你还去看呢,我可不去。”说着便撒开手,自己回房去了。

张良知道她因为方才老诰命在里头的话有些不受用,便也不勉强,自己带了丫头往三房而行。

眼见将到,远远地却看到前方的紫薇花后面有人影一晃,张良眼尖,看起来竟像是张琼瑶似的。

张良还在张望,那边儿张琼瑶已经走的无影无踪了。

张良本想拉着她问一问的,没想到她悄无声息躲了,正在疑惑,却见前方的院门口奔出了好几个丫鬟,一个个脸色仓皇,如见鬼怪似的。

有人叫嚷:“快,快请大夫。”又有人叫道:“赶紧去告诉老太太,忠二爷不成了!”

张良正因不知发生何事而觉着紧张刺激,突然听到后面一句,心猛地给人揪了起来似的,还有点不相信。

不料就在此刻,院内传出了宋氏熟悉的嚎哭声:“我的儿!你是怎么了!你睁开眼睛看看为娘……”

张良猛地听见这一凄厉的大哭,知道果然出了大事,吓得脸色大变,当下看热闹的心也都没了,忙转过身往回而行。

张良脚步踉跄地走到半路,远远地看见七宝从老太太的上房走了出来,看她的脸色还不知张进忠已经死了。

张良不顾一切地紧走几步,捉住七宝的手说道:“小婶子,快别过去,出了大事了。”

七宝问道:“你的脸色这样白,怎么了?”

张良深深呼吸,明明是快六月的天,居然心头寒意十足:“你们三房里的忠二爷没了!”

七宝几乎也没反应过来,顿了顿才道:“你说什么?”

同春也吃惊地问道:“姑娘,你是说忠二爷死了吗?”

张良只顾点头,一时说不了多余的话。

却正在此刻,便见有两个丫头也是雪白着脸,飞一样往张老诰命的上房奔去,想必是去报信的。

张良脸色惨白,喃喃道:“老天,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死了,我、我真的要给吓死了。”

七宝也心惊肉跳:“难道是急病?我、我去瞧瞧。”

张良忙拉住她:“人是这会儿死的,那屋里多不干净,小婶子别去,你的病也才好,留神冲撞了。”

七宝心想张进忠毕竟是三房的,自己去看看也是应当。

听了张良的话,她毕竟也有些胆怯,便说:“那、那好吧。”

过不多时,老太太那边显然也知道了,只是张老诰命到底是经历过事情的,不像是小辈们一般,当下吩咐叫把家中男丁尽快叫回来,再行料理别的。

张进忠突然暴毙,宋氏哭的死去活来,其妻杨氏也呼天抢地,痛哭不已。

不多时,靖安侯先赶了回来,入内查看情形。

起初靖安侯听见消息的时候,还以为或许是暴病而已,但是进到内室,猛然间所见,却见儿子眼中跟鼻端嘴角都有血渍,靖安侯大惊失色。

这会儿二房里的张六爷先赶了回来,见状心中惊疑,便跟靖安侯商议:“三叔觉着是怎么样?”

靖安侯看他一眼:“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张六爷迟疑了会儿,说道:“怎么觉着忠儿不像是……不像是单纯的病故呢?”

靖安侯心头一沉。

原先靖安侯因为怕自己伤心情切判断失误,所以只问张六爷,没想到他也这么说。

靖安侯的心不由乱了:“既然这样,那、那就去顺天府报案,请仵作来查验吧。”

张六爷微微惊讶:“叔叔……”

本来想问靖安侯是否要真的如此,不料靖安侯不等他说完便道:“去吧。如今好端端一个人没了,难道要遮掩不提吗?总是要查个水落石出的。”

张六爷只得低头,后退两步后又问道:“那么,要不要先告诉老太太?”

这会儿宋氏跟杨氏的哭声此起彼伏,靖安侯心乱如麻,摆摆手道:“去说吧。”

张六爷退了出来,忙脚不点地地来到上房,将情形告知了张老诰命。

老诰命听闻像是个死于非命的样子,心头一震:“你确信?”

张六爷道:“老太太若见了就知道了……竟有些七窍流血的意思,虽然孙儿不十分懂,可是看着,仿佛似是中了毒。”

张老诰命的脸色也忍不住晦暗了,张府身为大族,从来韬光隐晦,这些丑闻之类是最致命的,之前张制锦为七宝庆生做了那些事,还引来许多人的不满呢,何况如今居然出了人命!

老诰命下意识地就想将此事给先压下去,张六爷却早知道她的心意,又说:“三叔伤心的很,让孙儿快去顺天府报官,叫仵作查验。”

张老诰命听了后,像是有人在心上刺了自己一针,虽然知道靖安侯如此做法无可厚非,但若是从大局着想,这种事委实不该捅破出家门,闹得人尽皆知,满城风雨。

毕竟事关望族之中的丑闻,正是坊间最喜欢的,无事还编排的有事,如今真的有事,岂不是要沸沸扬扬的说破了天。

张六爷心里也担心此节,只等老诰命示下。

张老诰命想了半晌,终于叹了口气,低低说道:“罢了,毕竟是亲生骨肉,何况这种大事,是遮掩不住的,硬是要压下的话只怕会引发更大的祸事,你去吧。”

张六爷点头:“还是老太太英明。”

老诰命又嘱咐道:“只是你仔细些,最好多找些靠得住的人。”

张六爷道:“孙儿明白。您老人家放心。”

六爷转身要走,老诰命却又想到一事:“锦哥儿那边……”一句话还没有问完又停了下来:“罢了,你去吧。”

小半个时辰后,张六爷带了顺天府的差役跟仵作来到。

里头宋氏跟杨氏早已经哭晕了过去,靖安侯吩咐丫鬟把宋氏跟杨氏都扶进了内堂避开。

仵作进内查验,以银针刺入喉中,等银针拔出来之后,却见针已经变黑了。

这会儿不用仵作开口,围观众人都知道是毒,确凿无疑。

只是靖安侯格外的伤怒,伤自然是因为忠哥儿之死,怒则是不知道是谁下此毒手。

顺天府的人倒是客客气气的,又要将尸首带回衙门仔细查验。

靖安侯看着儿子那般惨状,忍不住也落了两滴老泪。

六爷低低问道:“三叔,真的要让他们带走吗?”

靖安侯把心一横道:“带走吧,只要查个水落石出,怎么都成。”

这时侯又有差人问起忠哥儿之前吃了什么之类的,靖安侯原先也问过,只是杨氏先前受惊晕厥,醒来后更是惊吓过度,连哭带吓的无法说明仔细。

屋内丫鬟们的说法却莫衷一是,有说没吃什么东西的,也有说喝了一碗汤的,还有没在跟前不知道的,所以也摸不着头脑。

此刻差役问话的时候,里头杨氏正好醒来,她定神想了想,便推开丫鬟冲了出来,厉声叫道:“是红参汤,先前二爷只喝了参汤!”

顺天府的人终于得到了口供,便吩咐把一应经手过红参的人都拘起来,又让把剩下的红参拿来查验。

杨氏即刻叫人去拿红参,不料这会儿张六爷拦住说道:“这个就不必验了吧。”

顺天府的人一愣,靖安侯皱眉:“怎么不必?自然是验明清楚了才成。”

张六爷向着顺天府的人使了个眼色,对方便领会地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