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他前些日子能活下命来,也都是风老侯爷的慈父心肠,若是今儿个,这位慈父也对他冷了心思,他在风府,还有什么可依靠的?老夫人已经倒了,若是他再失去这么个依靠,只怕他这条小命也不保了。

三爷心里定下了主意,这件事情,他决不能承认,决不能失了风老侯爷的欢心。

若是此时,他能让风老侯爷相信,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卫姨娘和别人生下的孩子,或许风老侯爷还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给他一条活路,至于隔三差五的清明前后给表舅上香,他到时候也可以推脱是卫姨娘嘱咐他的,他只是完成自个儿娘亲的吩咐而已。

这样的话,他就是个身不由己的受害者,而且,三爷虽然是个不着调的,却也清楚,这些年来风老侯爷对他是极其偏爱的,虽然打打骂骂的,但是每次有啥好事情,从来都不曾落下他,打他,骂他,也都是因为他没有达到风老侯爷的期望。

心里上上下下想了一下,这主意就定下了,三爷也不待风老侯爷发问,就摆出一副无辜,害怕,慌乱,而又茫然的模样,对着风老侯爷一个劲的摇头:“不是,父亲,不是,我是父亲的儿子,我怎么会不是父亲的儿子?我定然是父亲的骨血!”

风扬瞧着这三人的戏唱到现在还在你你歪歪的,也就失了看戏的兴致,阴着一张脸,从怀里掏出一叠信封来,冷笑这将信递到风老侯爷的面前:“父亲,若是你还是不肯相信的话,这儿还有一些卫姨娘当初和那位表舅私下书信的往来。”

风扬摇头“啧啧”的两声:“都说卫姨娘是才女一枚,果然是名不虚传,这些情书写得可真是情深意切啊!就是我这个铁铮铮的汉子看了之后,都被卫姨娘和那位表哥的深情感动了,父亲,你好好的欣赏欣赏吧,儿子我估计你,这辈子都没机会得到过卫姨娘这般情真意切的情书!”

论起言辞锋利,杀人不见血,打蛇打七寸,估计这天下再没有人能比风扬更精通了,凌小小若不是碍于这现场的气氛实在太多沉寂,她几乎要站起身子来,为风扬鼓掌叫好了。

皇后娘娘也笑了起来:“父亲,若是你看了这些声情并茂的情书后,还是要维护卫姨娘,我这个做女儿的也无话可说了,毕竟这头上绿的,不是女儿我,父亲不急,我们这些做女儿的急什么!”

听了皇后娘娘的话,凌小小反省了,论起言辞激烈,直捣人心窝的,还有眼前这位凤主,这兄妹二人绝对算得上,毒舌派掌门人!

风老侯爷脸色灰白,灰白的,颤颤巍巍的接过了信封,又颤抖着极其缓慢的将信封拆了开来,然后又极其缓慢的一行一行,极其缓慢,极其缓慢的仔仔细细的看着,生怕漏了其中的任何一个字那般,等到那情书看完之后,他整个人就软了下去,仰天长啸了一声,悲鸣凄惨,同时那斑驳的老泪,也如同那高山的瀑布一般,滚滚顺流而下。

他立时翻转身子,将目光对上死死咬着唇,不肯开口的卫姨娘,恶狠狠的瞪着她,声音陡然高了起来,怒吼:“来人,将这个不要脸的贱人,给我押去刑堂。”

风老侯爷这般怒吼,难得对卫姨娘发一次雄威,他们自然不挡着,皇后娘娘双手轻轻一拍,那板着脸的宫人又进来将卫姨娘拖了下去。

等到卫姨娘被拖了下去之后,三爷也如同一只死狗一般,瘫在地上,风老侯爷双目血红的看着三爷,几乎想要过去,一脚将这个野种踩死,但是想到这个儿子,自己一直宠着,此时又是一脸惊慌失措的模样,心里到底有了一丝的不忍。

凌小小此时忽然开口:“侯爷,那情书能不能给我瞧瞧?”

风老侯爷软下来想心肠,此时又坚硬如铁:“来人,将这个野种给我拖去刑堂。”

此时,三房和卫姨娘算是彻底的退出了风家的舞台。

而此时,一直看戏的大少爷夫妇,六少爷夫妇,以及二夫人和七少爷,拔少爷等人,也知趣的退了下去,将卫姨娘的院子,留给了皇后娘娘等人,众人都知道接下来,该是皇后娘娘发落风老侯爷了。

老夫人瞧着失魂落魄的风老侯爷,淡淡地说道:“等到三房的事情完了之后,这家就分了吧!”

风老侯爷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神情极其的疲惫倦怠,双目无神,只剩下一股子灰白,他茫然地看了老夫人一眼,许久之后才像是反应过来,无力地点了点头:“好,分了就分了吧!”

说完之后,他又惨笑道:“这些事情,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老夫人平静的摇头:“我只是怀疑大姐和几位妹妹的死,她脱不了干系,却不知道其他的事情。”

风老侯爷一个大男人,居然眼圈子红了起来,不知道是为了老夫人此时还给他保留颜面,还是懊恼卫姨娘给他戴绿色的帽子。

他极其缓缓地看着老夫人,一点一滴的看着,像是这辈子第一次这般仔细的看着她,这才发现,曾经记忆中鲜明的老夫人,不知不觉中已经衰老了许多,那两鬓之间,已经点点星星的发白。

他哀叹了一句:“这些年,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她们,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老夫人却什么都不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良久之后才道:“现在知道错了又能怎么样?晚了…”

人都死了,哪里是一句知道错了就能弥补的。

风老侯爷听了老夫人这句话,眼泪再也忍不住的落了下来,表情却极为扭曲,像是哭,又像是在笑,一个劲的捶着自己的胸膛:“我怎么就被这个贱人骗了,为别人白白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不说,还为了她,害了自己的正妻,害了自己的诸多妾室,害了自己的嫡子,我实在是天下第一的大傻瓜!”

皇后娘娘凉凉地说道:“你的确是天下第一的大傻瓜,为了这么个蛇蝎毒妇,搅得家里不宁,这在咱们风府,还真是史无前例。”

“不过,说真话,女儿现在还是挺可怜父亲的。”皇后娘娘冷冷地说道:“父亲这辈子也曾驰骋疆场,立下无数战功,也是赫赫有名,谁提起父亲,不竖起大拇指,不过,最后居然被这个恶妇骗的团团转,也委实可悲。”

皇后娘娘鄙视的瞧了风老侯爷一眼:“父亲此时,一定恨不得死去吧!可是女儿却不会让父亲死去,女儿要父亲好好的活着,活在愧疚之中,每日只要想到因为自己贪图美色,害了自己的妻妾,害了自己的嫡子,害的家里鸡犬不宁,父亲就会挖心一般的痛,当然,前提条件是父亲还有心的话!”

皇后娘娘说完,就甩着衣袖,离去。

凌小小瞧着皇后对风老侯爷的处置,就知道这位烈性子的皇后娘娘,只怕已经忍风老侯爷许久了,那些窝囊事情,他是一件件,一桩桩都记在了心里,今儿个总算是爆发出来了:能干脆的死去,自然比活在愧疚中,更幸福。

第213章

凌小小瞧着皇后对风老侯爷的处置,就知道这位烈性子的皇后娘娘,只怕已经忍风老侯爷许久了,那些窝囊事情,她是一件件,一桩桩都记在了心里,今儿个终于一股脑的爆发出来了。

只是凌小小心里却升起了一股子怪异的感觉:按说皇后娘娘的性子如此烈性,怎么会容忍风老侯爷和卫姨娘到现在,这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即使说皇后娘娘的刚猛直性子,在尘世如沙,至柔至韧,诸多的坎坷磨难之中,在宫廷的争斗之中,才慢慢的将她这副冰河烈火的性子研磨成了现在的这般坚韧的耐性,可是凌小小的心头那种怪异的感觉,不但没有被消散,反而更浓郁了。

不过,凌小小却什么都没有说,更没有问,只是轻柔的扶着老夫人从卫姨娘的院子里退去:比起事情的真相起来,这样的解决方式已经是最好的了。

“夫人…”风老侯爷目光死死的盯着老夫人离去时挺直的脊背,带着呜咽的声音叫着,其中含着太多的歉疚,太多的奢望。

但是自始自终,老夫人都没有回头看风老侯爷一眼,走到是那么的义无反顾,可是凌小小却知道,老夫人远不如她表现出来的平静,因为扶着老夫人的凌小小可以清楚地看到老夫人修长睫毛下的泪珠儿:此刻的老夫人如同烟花灿烂绽放后的灰烬一般,似乎所有的热情都绽放完了,残留下来的不过是带有余热的灰烬一般。

老夫人眼睫微闪的看着眼前的路,只是脚下的路越来越模糊,不知道是泪水模糊了视线,还是视线迷惑了眼前,身后那个她曾经不顾一切去爱,去追随的男子低沉而悲痛的声音传进耳朵的时候,她的心居然只有深深的疲惫,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这个男人一次又一次的伤人举动,早就让她将这个男人从心里拔了出去。

原来,她已经不爱这个男人了,老夫人以为自己会因为这个发现而痛苦,而绝望,可是现在,她却发现除了浑身的自在,她只是一个劲的轻松。

解脱了,她终于从这份可以令她窒息的感情中解脱出来,老夫人知道自己是幸运的,这些年还能稳坐风家老夫人的位置,不过是因为她生了两个好儿女。

看开了,这一切也真的算不得什么,其实这些年来,她一直苦守着的不过是不甘,不过是不愿意轻易的服输,只是因为她还放不下曾经那些美好的回忆。

她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爱这个男人了,她只是习惯的以为自己应该很爱他。

“夫人,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身后传来风老侯爷沉重沙哑的声音:“我真的知道自己错了…”

老夫人终于站定了脚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后,淡淡地道:“覆水难收,你错的太晚了…”

这些年来的痛,这些年来的疼,不是一句我错了,就可以弥补,到此刻,老夫人清楚的认识到,这个男人,她不要了,再也不要了。

日后,她生活的重心再不是这个男儿,而是她的儿女,她活泼可爱是孙儿,孙女们,这个男人就呆在一边吧!他爱纳妾就纳吧,爱宠谁就宠谁吧,她才懒得理会,只要不来打扰她的清静,就可以了。

老夫人若不是顾忌着皇后娘娘的母亲不能和离,她真的不介意扔一封和离书在风老侯爷的脸上,可惜这么痛快的情景,她也只能想一想罢了!

若是凌小小知道老夫人此刻心中所想,只怕就知道皇后娘娘的烈性子是传谁的了。

风老侯爷看着老夫人越听越直的脊背,心中的惶恐再也压抑不住起来,他喉咙一紧,嘶吼了一声:“夫人,你回来,你回来,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不是不爱老夫人,若是不爱,又何来这些日子的琴瑟和谐,他只是更爱柔顺的女子,卫姨娘的温柔乖顺的态度更能激起他男人的自尊和虚荣。

可是,即使这些年他独宠卫姨娘,却也从来都没有想过会舍弃老夫人,她是他年轻时第一个动心的女人,也曾经轰轰烈烈过,这份情也同样刻在他的骨子里,可是现在老夫人这般决然离去的态度,却让他有一丝恐慌,就好像失去了什么,就好像老夫人日后再不会属于他的一般。

“父亲,母亲等家里的事情完了之后,就随我进宫,深宫寂寞,皇上已经答应我,由母亲陪伴女儿。”皇后娘娘的声音淡淡的想起,其中不带一丝的感情。

“进宫伴你?…”风老侯爷摇头,不敢置信的一般:“皇上…不会的…这不合常理…”

他更害怕,进宫不过是走个过场,然后老夫人就会离开京城,去她一直想去的世外桃源,再也不回来。

他怎么能失去她呢?她是他的妻子,这一点,他从来都没有忘记。

“皇上金口玉言,哪有什么不合常理的?父亲就放心好了?”

风扬的声音,依旧冰冷如寒冬冰霜一般,冷的让人发抖。

风老侯爷瞧着风扬等人离去,眼泪模糊了视线:他们都恨上了他了吧,从此之后,这么最后的一层面纱都给揭开了去,他们都会以鄙视的目光看着他这个被美色迷昏了脑袋的男人了吧!

他黯然一笑,为了一个妾室,落得这样的下场,他活该众叛亲离!

风老侯爷死死的瘫在地上,任冰冷的寒气穿透他是四肢骨骸,脸色近乎纸一般的白,在这初寒的冬日,瑟瑟的颤抖着,不知道是悔,还是恨!或是其他的谁也不懂的情绪!

只是不管他的情绪是浅显易懂,还是深奥难懂,但是都没有人愿意为他分担了,他只能独自孤寂的寂寥的品尝着这份自己亲手酿造出来的事实,再没有人关心他心情的好坏。

手,紧握成拳,不时的捶着自己的脑袋,风老侯爷觉得自己的全身的力气都被人抽走了一般,他的心,空了——他环顾着空荡荡的房间,奢华异常,可是这里再没有关心他的人了,曾经的亲人,爱人都被他一手断送了。

风老夫人示意凌小小松开她的手,这下面的路,她想一个人独自走完,不要人扶,不要人帮:这些年,她委曲求全,扭曲了自己的性格,到今天总算看明白了,原来困住人的,很多时候不是牢笼,而是自己的心。

老夫人极其缓慢的走着,所有的人为了配合她蹒跚的脚步,都慢了下来,老夫人走的很慢,非常的慢,但是却半点都没有迟疑,一步接着一步,缓慢的前行着,不管身后的风老侯爷怎么的呼唤,她都没有再停下步子的意思,更没有回头看一眼的意思。

她该从自己的心笼中走出来了,老夫人想想这些年,被困在风家,她将自己变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人:自私,暴戾,阴狠,蛮横,这样的自己,她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厌恶,也不知道,她身边这些爱她的人,是怎么忍受下来的。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决不能再为这个男人将自己变得面目全非,老夫人由衷的庆幸,这些年,她有两个好儿女,若是风扬和皇后娘娘也和三房的子嗣那般不成器,只怕她就是第二个卫姨娘。

这么一想,老夫人遍体生寒,而那脚下的步伐却更异常的坚定了:这里非她久留之地。

在跨出卫姨娘院门的时候,老夫人骤然一笑,顷刻,又骤然落泪。

“风郎,此生我不求荣华富贵,不求妻妾名分,只愿意和你厮守终身,成双花前影,月下共煮酒,一辈子不离不弃…”

誓言犹言在耳,当年的不顾一切,不顾名分,到最后,却是这般冷心冷清的下场,好在这些年,她不是一无所得,她还有孝顺的儿子和媳妇,还有贴心的女儿,还有活泼可爱的孙子和孙女…

这些,让她觉得她还不是那么的可悲!

她终于走出了这个男人划下的牢笼,让自己从他的禁锢中走了出来。

风扬和皇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在了老夫人的后面,瞧着那脊背越来越直的老夫人,他们相视一眼之后,眼中都有了泪:他们记忆中那个鲜明的母亲,终于活了回来,这样真好,真好。

而凌小小则立在风扬的身边,瞧着这个看起来冷漠,实际上却最是深情的男人身上流露出来的轻松,嘴角也微微的挂起一个淡淡的微笑。

这样的结局,真的很好,女人看开了,才是对自己,对关心自己的亲人,最好的照顾。

至于风老侯爷,凌小小不是什么伟大的人,她自然没有过剩的同情心施舍给他,对一个不懂的爱,不懂的珍惜,不懂的责任的男人,活该落得这般下场。

贪图卫姨娘那柔柔弱弱,娉娉袅袅,那水蛇一般的身段,享乐的时候,恨不得死在她身上的时候,怎么也没见他忏悔,沉浸在卫姨娘那水样一般的风情中的时候,怎没见她忏悔,现在忏悔了,对不起了,谁稀罕?

不说老夫人了,就是她凌小小也没有功夫同情他。

而被带进刑堂的卫姨娘知道老夫人独自将风老侯爷留在她院子里的事情,整个人都如同被雷击中了一般,傻乎乎的一句话都没说:她,放弃了老爷了吗?

而她在听说自己的院子,一整天都隐隐传出风老侯爷的哭泣声时,面上的表情更是扭曲,近乎呢喃道:“斗了一辈子,居然还是输给了你?”

卫姨娘这一辈子,能让她真正视为对手,当成敌人的不是任何人,就是老夫人,这个集万千幸运于一身的老夫人,她唯一的愿望就是看着老夫人失败,看着老夫人哭泣,看着老夫人伤心,她最大的成就感就是要老夫人痛苦的看着风老侯爷宠爱自己。

可是此刻,她才明白,原来老夫人从来都没有把她当成对手,当成敌人,她根本就不屑与自己争夺什么?

这些年,她不放弃,不过是忠于自己的感情,现在情尽了,缘散了,她也痛快的放手了。

这份认知,让她觉得,自己的这一辈子苦苦钻营,在老夫人的淡然面前,不过是笑话。

她苦笑,泪,落于睫:她从头到尾,在老夫人的眼里,不过就是个笑话!

三夫人的丧事办得比较隆重一点,但是那节奏实在的是太快了一点,就是凌小小也没有预料到会这般的快,可以说的上是兔起鹘落,转眼间,就完成了。

或许,因为帝后亲临风家的原因,众人都在暗叹风家的浓宠,这么个庶媳的丧事都能有这般的风光。

可是第二天,各位吊丧的人都知道了,帝后亲临,却不是为了没了的三夫人,而是为了风老侯爷为了一个妾室对老夫人动手的事情。

众人对风老侯爷的行为当即就撇嘴了,谁不知道当今皇后娘娘与老夫人骨肉亲情甚深,而皇上对皇后娘娘更是圣宠一身,风老侯爷也是一家的大家长,怎么就这般没脑子,做出这等有失礼数的事情:妾室是什么个东西,说难听点也就是个活的玩物,玩玩而已,哪里需要当真,可是风老侯爷居然为了这么个玩物而伤了自己的正室,当今凤主的母亲,也实在蹬不了大雅之堂。

再说了,天朝的律法上明明白白写着,妾乃贱流,再怎么受宠,也不过是个下贱的身份,跟正妻相比,那是云泥之别,可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风老侯爷,怎么就分不清了。

于是众人越发的对老夫人殷勤了,对四房的殷勤了,凌小小是忙里又忙外,整个人是脚不沾地忙了七天,好在有大夫人和六夫人在一旁帮衬点,否则就是好好的人都要熬成了干了,就是这般,也气得风扬一张脸黑了起来。

凌小小知道他的心态,三房与他原本就不对盘,而且三爷又是个那么样的出身,他自然不舍她为了这么个人物忙碌起来。

凌小小有心安慰他几句,只是这七天,她实在是忙累了,而风扬同样的不轻松,风老侯爷经过那日被皇后娘娘揭穿了之后,自己就整日就躲在自个儿的小书房,不肯见人,老夫人他们也懒得理他,让他独自反省,或是继续幺蛾子去,所以这应酬上的大事都落在了风扬的头上,不过有大爷,六爷帮忙,也算轻松了一些,不过就是这般,也轻松不起来。

于是这两个人每天忙完了,回去倒在床上就睡,尤其是小小,更是累的头一碰到枕头就呼呼了起来,以至于,风大侯爷的反叛情绪极其高涨,恨不得立时带着老婆离家出走才好,不过想想,也快分家了,总算是忍了下来。

只是风大侯爷实在心疼自个儿的老婆,睡梦中也不忘帮凌小小揉揉手臂,压压腿的。

至于一直没露面的三爷,只是在三夫人出殡的那天,简短地露了一个面,其他的时候自然以“三夫人去了,他与三夫人情深意重,整个人不敌悲伤,身心俱垮,已经病到了。”

众人皆是连连点头,一个劲的夸赞三爷情深,那认真的劲儿,差点连凌小小都信了,若不是她清楚的知道三爷的花名在外的话!

可见睁眼说瞎话的本领,她凌小小还是赶不上这些天朝的贵妇人的。

三夫人的丧事在凌小小的操办下,是顺风又顺水,总算将这白事般的十分的漂亮,是低调中带着华丽,华丽中带着低调,礼数周全却有不会让人感觉到繁琐,该哭丧的时候,是全府总动员,哭声雷动,一里地外面都能听得见,等到待客的时候,又是井然有序,下人穿插其中,半点不显凌乱。

而且此次,众人贵人在风家三夫人的丧事中,还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就是一群嗓门特别的大的妇道人家齐齐哭丧的情节,话语清楚,哭起来的时候又特别的能打动人。

有些和风府关系比较亲近的夫人问了,原来是凌小小专门从下人中寻出来的,往日里能说会道,嗓门又大,凌小小专门将她们挑选出来哭灵——至此后,又一门新鲜的行业诞生:哭丧队伍。

天朝的丧葬礼仪比起现代来,那是非常繁琐,而且极耗银子的,好在风家的底子厚,这点银钱还没看在眼里,而且下人都是知晓规矩的,凌小小事后清点,无不过是打碎了几个瓷器,或是摔了几个银器。

虽说按照当时的规矩,没过了七七,家里都算是热孝,可是毕竟有长辈在,而且三夫人的丧事办得也急,按照天朝的礼数,众人在送葬回来的时候,就将身上的白物给摘掉了,倒也不觉得多么凄凉,反而有种往日一般的情景。

凌小小作为当家主母,自然也不会故意表现出多么悲伤的样子,一副淡淡的模样,不过居然给她赢得了一个办事稳重,处事大方的美称。

真是人生处处有惊喜。

等出殡回来,凌小小第一件事情就是小跑着回了房,然后赶紧的溜上床睡午觉去了,如梦等丫头,瞧着自己主子,这几天瘦掉一圈的小脸蛋,心都揪了起来,这个忙着揉脚板,那个忙着捶小腿,可怜混混沌沌的凌小小连眼皮子都累的不想睁开来,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就感觉到身边多了一个大火炉,连想都没想,就滚了过去,熟悉的气息,让她原本就沉沉的睡意更加的深沉了。

风扬瞧着睡得正香的凌小小,眼底闪过一道怜惜,大手掌在她那白皙如剥壳的荔枝般的脸蛋上揉了一下,见她白嫩的肌肤瞬间透着一层红润,多了几分活力,少了一份苍白,让人看了还想再捏上两把,这才满意的收手,铁打的胳膊一伸,搂着她准备睡去。

谁知道凌小小或许最近在睡梦中被风扬又揉又捏,习惯了似的,那手掌就毫不犹豫的竖了起来,像是半醒半睡的那般,倒叫风扬哭笑不得了,若不是清楚他这小妻子,这几日有多累,他都以为凌小小定然是故意指派他的。

他黝黑的眸子瞧了那睡的沉沉,却还知道折腾他的女人,淡笑着,就握住她的手掌,细细的揉捏起来,感觉到她手掌的细腻肌肤,骨肉柔软的很,一路捏下去,清楚的感觉到她那纤细的指骨,每一下,都带着他最深的怜惜,最深的柔情。

直到他小心翼翼的伺候了凌小小的两个手臂之后,他方才舒臂一捞,将凌小小紧紧的搂进了怀里,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只觉得触觉是温柔滑腻,心中一阵满足,也渐渐升起了一股子睡意。

或许是风扬搂得有些紧,让凌小小的呼吸有些局促,途中凌小小揉了揉睡意惺忪的眸子,只见身边的大火炉,半散着漆黑柔顺的长发,披散在雪缎子的内衣上,内裳衣襟因为睡觉,而被搅合的半散开了,隐隐地露出些淡褐色宽阔厚实的胸膛,男人的膀臂如同铁环一般,凌小小挣脱不开,也没法子从他的怀抱退出来。

凌小小微侧着脑袋,索性就趴了上去,继续半眯着眼睛,趴在风扬的怀里,继续睡去,如同一只找到小窝的猫咪,散发出淡淡的满足味道。

而一向警醒的风扬也半睁着眼睛,瞧了一眼趴在他胸膛的凌小小,也继续睡了下去。

这么一睡,就一直睡到了金乌西坠,他们夫妻二人才木木的从床上坐起身来,二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都是一脸睡饱后迷蒙神态。

待看清对方的那股子慵懒的神态,俱都“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只见风扬那往常冷峻的面孔上,此刻居然添了几番慵懒的可爱,而凌小小更是可笑,那明艳的小脸蛋上居然还残留着几丝晶莹的分泌物,神情也是呆愣愣的,细白的手掌还握着拳头,止不住的揉着眼睛,这般模样,像极了睡醒后的小猫,惹得风扬心里就欢喜了起来。

风扬越看自家的妻子,就越是满意,忍不住抬起她的脑袋,在她殷红小巧精致的唇上狠狠的亲了两口,凌小小又跟小猫一般呜呜喵了几声,这才真正的醒了过来。

谁知道这么一番热吻,就撩得某人受不了啦,只觉得心头痒痒的,目色发暗,嘴角含笑,一只手就往凌小小腰下面摸了过去,自然被凌小小红着脸打了下去:“正服着齐衰呢!”

这世道没有一种避孕是百分百可靠的,在现代还不行呢,何况这天朝,她可不想成为天朝上流社会的第一大笑话。

风扬脸色一沉,抱着凌小小又用力的啃了半响,直到凌小小喘不过起来,才松开了,闷声道:“早知道早点分家的!”

按照天朝朝的礼法,这家里有人过世,这头一个月是要禁房事,停宴饮,断乐享的。

如花似玉的妻子就在眼前,看得着,吃不到,摸得到,动不了,这谁的心情都不会好,尤其这个亲人还算不上亲人,不但自己和他没血缘关系,就是嫁的兄长也没血缘关系,这风大侯爷的脸就黑了起来,尤其是为了这么个不算亲人的亲人,还让他的小妻子忙的瘦了一圈,要知道那么点肉,可是他绞尽脑汁,花费了诸多心血才养出来的,这心情自然就更不好了。

凌小小安慰的拍了拍他的手,然后轻笑道:“我要喝水!”说着还用那白皙的小脚丫推了推风扬。

风扬立时按下满肚子的不满,忙着为自家妻子倒水去了,找来找去,居然没有找到那茶盏,正想叫丫头送个茶盏进来。

谁知道凌小小已经耐不住渴了,示意风扬直接将茶壶拎了归来,凌小小双手捧起茶壶,对着茶壶嘴而就咕嘟咕嘟的喝了起来,那模样让风扬想起幼时瞧见的小老鼠偷油喝的样子,逗的他刚刚那点不满都消去了。

待到凌小小喝足了,风扬自然搂着自家妻子,一同捂被窝,这么七天,还难得这么清闲。

凌小小这时,那困惑了许久的疑惑终于找到时机问风扬了:“疯子,你和皇后娘娘既然掌握了卫姨娘诸多的证据,为何忍耐至今?”

这个问题,她真的很好奇,虽然觉得这结局算好了,可是不问出来,总觉得挠心挠肝的难受,谁让她实在不觉得,这风扬和皇后娘娘有这么好的耐性。

风扬抚摸着凌小小乌发,轻笑,带着不屑:“哪里来的证据?”若是有证据,他们又怎么会忍耐至今?

凌小小错愕的睁大嘴巴:“那元帕…难道不是吗?”

风扬冷笑一声:“傻瓜,你这般聪明,居然也信了。你也不想想,元帕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东西了,浸入水中,哪个会没有血块?”

凌小小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用一种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风扬:“你们耍诈?”随即,她又摇了摇头:“不对,还有那王婆子…”

风扬伸手,又将凌小小搂进怀里:“王婆子早就死在那场大火中了!”真正的王婆子早就没了,这个王婆子不过是他手下的某位能人罢了!

“那…那…卫姨娘写给那位表哥的情书总归不会是假的吧!”以风老侯爷与卫姨娘多年的相知,又怎么会错认卫姨娘的笔迹。

风扬轻轻一笑,眉眼抬起,如同狡猾的狐狸一般:“你忘了,张大人模仿出来的笔迹,可是能以假换真,就是本人也看不出破绽出来。”

敢情,这所有的证据,居然没半个是真的!

凌小小此时,啥话都不说了,只是用一种敬佩的五体投地的目光,崇拜偶像一般的看着风扬,风扬明知道,这目光之中的崇拜,敬佩之意有作假的成分,只是到底满足了他虚荣的男性自尊,整个人也熨烫般的舒服。

他又是一笑,这一笑倒是去了寒意,像是从内心里散发出来,所以这一笑之间,就有了那种寒霜尽化,春风过野的感觉,雪融冰消的眼底,流光潋滟的色彩。

即使见惯了风扬这等美色的凌小小,也有些惊艳,整个人也不自觉的跟着笑了起来,心里又想起了那么个词语来——色如春花:什么肃杀的冬意还犹在,而烂漫的春光却已近,就是那个所谓的乍暖还寒的意思。

总结陈词,就是两个字——寒俏!

凌小小半响才从风扬的美色中醒过来,心里暗暗的叹了一句: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唉,男颜祸水,这话她终于亲身体验了这么一回,好在这男人知道以冰霜冻结女人爱慕的心神,否则这后院都塞不下了。

夫妻二人,表演了一番我对你的崇拜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之后,风扬就索性拥着凌小小下床,招呼起丫头,吩咐小厨房做些拿手的菜肴,风扬一口气报了十多个,倒是让凌小小的脸儿有些隐隐发红:这做的也太不地道了,虽说三夫人已经下葬了,不过这才头七,这般大吃大喝,似乎有些不妥当吧!

凌小小一个没管住嘴巴,就说了出来,惹得风大侯爷双目一瞪:“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这都七天没吃个饱饭了,难不成还要饿死了,给她陪葬不成!”

凌小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也不再说什么了。

好吧,她承认,她的老公最近脾气很是不好,说话阴阳怪气的,动不动就对人冷嘲热讽,她算是遭受流弹最小的了,估计一方面憋的难受,一份面呕的难受。

就好比,你从小就攒着力气,准备找仇人报仇,谁知道,你刚刚发招,人家却连一招都接不住,整个而软蛋一枚,于是你懊恼了,早知道这么个软蛋,哪里需要费这么多功夫。

不过凌小小看来,却不是这么一回事:不是对手太强大,而是风扬和皇后娘娘实在太多彪悍了。

于是,凌小小决定做一次贤妻,不计较他的恶劣口气,宽宏大量的原谅他的出言不逊,以宽大处理的态度劝道:“算了,反正他们日后都起不了什么幺蛾子了,咱们理他们干什么?”

好说歹说,总算劝住了风扬的火气,而此时丫头们也准备的一桌子丰盛的晚宴,风扬和凌小小兴致勃勃地刚刚落座。

二人拿起筷子,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块,就见如梦匆匆的走了进来,凌小小一见这丫头白着一张脸,神情异常的难看,心里就一突,只怕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果然,接下来就听见如梦颤抖着声音,却力持镇定道:“侯爷,夫人,三爷没了!”

第214章

如梦原本以为会看到气愤难平,或是愤怒,伤心地风大侯爷,谁知道人家风扬确实气愤难平,不过却让她有些哭笑不得的味道。

风扬那手里的筷子一扔,怒道:“到底有完没完,好好的,又出什么幺蛾子,居然连吃顿饭的时间都不给留。”敢情他风大侯爷埋怨人家死的不是时候,怎么着也要等到他用过饭再死。

这实在不能怪风扬没有兄弟之爱,也不想想,从小三爷就没少给他下绊子,虽说不上你死我活,也差不了多少了。

这才刚刚为三爷的妻子忙完了白事,这还没填饱肚子呢,这三爷又没了,这也太巧了吧!合计着,这夫妻脸是故意的吧,死了也要折腾他们,这是存心想要饿死他们啊!

凌小小原本是被三爷没了的消息惊骇的愣住,却在听到风扬的抱怨之后,却差点“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还好及时忍住,心里对三爷说了声抱歉,却被风扬搞得哭笑不得:他到底有没有听清楚啊,如梦丫头说人死了,他却惦记着能不能吃饱肚子!

不过这心头也有些恼怒起来:这三夫人的白事,今儿个才头七,这三爷又没了,这算个什么事情?这家里还真的是幺蛾子不断了。

凌小小想着自己夫妻二人的心态,深深地忏悔起来,觉得他们夫妻太坏心了,心里居然为了这么一顿饭而恼怒人家死的时辰不对。

不过三爷没了的消息,也的确让风扬和凌小小惊讶不已。

不管风扬和凌小小乐意不乐意,还是得走一趟这刑堂,虽然他们都搞不懂三爷那么个胆小鬼,把命看得比天还大的家伙,这次怎么会这般轻易就没有了,实在不像他的风格。

凌小小还以为这位三爷前几天贪生怕死的连自己的妻子都能算计,这次怎么着也不会这般轻而易举的死掉呢?

凌小小跟着风扬到了刑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肚子太饿,风扬的脸色很不好看,这是凌小小第二次见刑堂的管事,一张狰狞的面孔,居然难得的依稀能看出其中的羞愧——显然刑堂管事认为三爷的死,他要负些责任。

凌小小跟着风扬到了刑堂其中的一间屋子前,那刑堂的管事一言不发的轻轻推开了门,“咯吱”一声,木门应声而开,立时一股子厚重的炭灰的味道,就扑面而来,凌小小的眉头就蹙了起来,捂住小巧精致的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