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扬也停住脚步,眉头深皱,吩咐那刑堂的管事将门窗尽数的打了开来,又转头,对着凌小小道:“你先别进去,等这炭灰的味道散去了,你再进来。”

凌小小点头,知道这时候她还是不进去的为好,两个孩子虽然找了两个为人厚道,也知根知底的奶娘,可是,她也只是把那两个奶娘作为后备力量,主力军还是她,若是吸了这炭灰,也不知道会不会对孩子的身子有害,所以她还是乖乖听话的为好。

凌小小站在门口,听着风扬问道:“这几天,三爷这里都烧着重炭,门窗紧闭吗?”

风扬的话音刚落,那刑堂管事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三爷进了刑堂之后,总是叫冷,小的就给这房里多加了两个炭盆。”

刑堂的管事,顿了顿,又道:“至于开窗,就看三爷的心情,若是两个小少爷过来,三爷也会打开窗子,说会话,若是小少爷回去了,就关了窗子,窝在床上发呆。”

凌小小此时见屋里的炭灰味道不那么重了,就跨了进去,随意的看了看,只见三爷笔直地躺在软榻上面,面颊消瘦,想来这几日寝食难安吧。

他浑身僵硬,脸上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樱桃红的眼色:这应该就是现代说的一氧化碳中毒。

只是,她刚刚听那刑堂管事说,三房的两个孩子过来,三爷会打开窗子,于是就问了一句:“今儿个,两位少爷来过了没有?”

那刑堂管事立时恭恭敬敬的回答:“今儿个,两位少爷还没过来?”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昨儿个二夫人带两位少爷一起过来看三爷的。”

“二夫人带两个孩子过来的?”凌小小挑眉:虽然因为二夫人性子比较懦弱,胆小,所以三夫人的丧事也就没让她帮忙,所以空闲的日子却有些多,老夫人就让她帮着照看府里的孩子。

那刑堂管事虽然觉得凌小小问这话的语气有些奇怪,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两位少爷来看三爷的时候,都是二夫人陪着的。”

风扬此时却瞧见桌上的酒壶,提起来闻了一下,便道:“怎么,今儿个三爷回来喝酒了?”

“三爷今儿个为三夫人发丧回来之后,这整个人就显得有些不对劲,有些魂不守舍,回来之后,就要了两壶酒,紧闭门窗,小的,原本以为三爷是为三夫人伤心,所以也没有在意,待到用晚饭的时候,小的下面的人送饭菜过来,才发现这情形有些不对,慌忙叫了小的过来。”

“小的来了之后,小的叫了几声,三爷也不应,小的担心三爷喝醉,就推门,发现门被从里面反锁起来,小的心里就急了,用力的踹开门,谁知道,就看见三爷这般躺在床上,小的摸了摸三爷的鼻息,发现居然没了鼻息,这才惊动侯爷的。”

那刑堂管事也是个干脆的,说道这里,立时跪在了地上,沉声道:“都是小的疏忽,还请侯爷责罚!”

倒是个干脆的人,认为是手下的人玩忽职守,而害了三爷的性命,立时愿意领罚。

风扬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为凌小小诊脉的大夫就一路小跑过来了,风扬示意那刑堂的管事起身,自己却将目光定在了那大夫的身上。

那大夫细细的查看了三爷的脸色,唇口,又翻了翻三爷的眼皮子,片刻之后,就得出了结论:“侯爷,三爷这是中了炭毒,因为中毒较深,时间也较长,所以这才…”

风扬瞧了一眼三爷,又看着那大夫:“除了炭毒,可还有什么异状?”

那大夫又仔细的瞧了一番,摇了摇头:“没有什么异状,的确是中炭毒而死。”

而此时,各房的人也都到了,就是一直将自己关在书房中,不肯见人的风老侯爷也出现了,到底是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见三爷落得这么个下场,那老泪也忍不住纵横。

而其他各房的人面前也都算不上好看,毕竟这三房的夫妻相继去世,绝对算不上什么好事情?

风扬将情况说了一遍,众人都觉得三爷死得有些窝囊,居然死在几盆银炭上。

凌小小打量了一眼好似几日之间就老了几十岁的风老侯爷,此刻,他神情麻木,面色发黄,目光黯淡,半点光泽都没有,就好像是一潭死水一般,整个人也如同失去了生命机能的行尸走肉一般,双鬓的发丝之间已经一片花白,哪里还有之前的神采。

众人沉默许久,风老侯爷抬起一双无神的眼睛,看了那已经没了呼吸的三爷一眼,不由得又滴落了一滴浑浊的泪水:“扬儿…就让你卫姨娘…见他…最后一面吧!”

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风老侯爷到底对卫姨娘动了真心,此刻居然还心心念念的想着让卫姨娘见三爷最后一面。

风扬神色一冷:这事情,他也不是不会答应,可是提出来的人不应该是风老侯爷!

风老侯爷见风扬不开口,神色复杂的看了凌小小一眼,才到:“你也是做母亲的,该知道做母亲的心情,你劝劝他吧!”

说完,又将目光转向老夫人:“将心比心,你也劝劝他吧!”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和语气都是祈求的。

老夫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扬儿,就让他们母子见上一见吧!”

风扬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刑堂的管事就将卫姨娘带了回来。

卫姨娘想必已经知道三爷的事情,整个人都木木的,若不是凌小小知道她是活生生的人,还以为,出来的是什么木偶人呢?

却在见到风扬的时候,整个人如疯魔一般的扑了过来,一把扯住风扬的衣袖,尖叫着:“你还我儿子…你还我的名儿…一定是你害了他…是你和你那恶毒的姐姐容不下他…你们好狠毒…”

她不停地拍打风扬的手臂,语气森寒道:“你纳命来!”

说着就伸手,像是要掐死风扬一般,只是刑堂管事哪里容得了她对风扬下手,根本不用风扬吩咐,那手掌在卫姨娘的颈后一挥,她就软软的瘫倒在地,晕了过去。

凌小小瞧着地上那个凄惨无比的卫姨娘一眼,心里居然觉得痛快——这个蛇蝎的女人,她居然也知道伤心的味道了,她在害人的时候,怎么就不担心别人的母亲会心痛呢?

难道这世间也只有她的儿子是儿子,别人的儿子都不是儿子吗?

风老侯爷瞧着蜷缩在地上,如同纸片人一般的卫姨娘,再次不忍了,他嗫嚅道:“扬儿,你姨娘身子骨一向弱,这刑堂又阴冷,若是再关下去,只怕她要受不住了,如今,你三哥已经没了,已经是对她最大的惩罚,我看你们还是将她关在她自己的院子里吧!”

风老侯爷这句话一说完,就有几道冷芒一起射向了他:到了这样的时候,他居然还担心这个蛇蝎妇人抗不抗得了寒冷,他到底当他们是什么?

风扬的拳头握了几下,才勉强压住自己的怒火,讥讽地笑着说:“父亲您果然是深情之人,对卫姨娘情深似海,情比金坚,就是明知道为别人养了二十多年的孩子,还一心一意的对她,这份真情,还真人感动啊!”

令人诧异的是,一向在人前从不多话的二夫人,居然开口,冷笑道:“都说风家的男人是至情至圣之人,以前,媳妇还不敢相信,今儿个,瞧了父亲的行径,媳妇才相信。父亲明知道她害死了相公,却还要维护她到底,媳妇还真的羡慕她这等好手段。”

凌小小从来没有想到,温和,懦弱,胆小的二夫人真的动起嘴皮子来,也是字字藏针,句句带刀,抬眸望去,再次见到那冰冷而仇恨的目光。

杀夫之仇,不共戴天,也难怪她这般激动,目光扫过她脚下的地面时,一顿:几朵血色的梅花,在青石板上绽放,伴随着那血色梅花的,还有女子修长的指甲。

凌小小看着二夫人单薄的身影,心下阵阵心酸。

风老侯爷在众人冷芒之下,脸色惨白一片,眼睛却红红的,惨笑一声,道:“我知道你们不愿意原谅她,她是做错了很多事情,可是现在,她也受到了惩罚,我不奢望你们日后如何善待她,只希望你们能留下她一条命来,毕竟,她是威儿的母亲,若是处死了她,威儿以后可怎么办?”

风扬冷笑了起来:“她做恶事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他的威儿怎么办?现在倒要我们想了,父亲,你说这多么的可笑!”

风老侯爷只是祈求的看着风扬:“她到底跟我一场!我总不能…”

“算了!”老夫人忽然打断了风老侯爷的话:“你先带她走吧!”

众人皆是不服,俱将目光移向老夫人,老夫人淡淡的说道:“该怎么处理,等家里的事情完结了之后,再说!若是真的冻死在刑堂,老爷岂不是又要怪我们心狠手辣了吗?”

众人这才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于是刚刚以为能歇下脚来的众人,又再一次投入到忙里之后总,待到众人散去之后,凌小小却对那酒壶感兴趣起来。

“三爷时常要酒喝吗?”她举着酒壶,仔细的闻了闻:特别烈性的竹叶青。

凌小小心中一动,瞧了眼那房间四角的炭盆,目光的余角还扫到地上有些呕吐的痕迹,想来是三爷喝酒过多而呕吐出来的。

再掂量掂量手里的酒壶,又瞧了眼几日见显得消瘦的三爷,心里一道怪异的念头闪过。

“三爷寻常好酒,来了刑堂之后,也是无酒不欢。”刑堂管事有些不明白,凌小小怎么对三爷饮酒这么关心,不过知晓这位夫人在侯爷心中的地位,不管她是好奇,还是怎么的,都恭恭敬敬的回答出来。

“那三爷每次都喝竹叶青吗?”凌小小继续发问。

那刑堂管事摇头:“这倒不是,三爷偏爱花雕,竹叶青倒是今儿个第一次喝。”

“第一次喝啊?”凌小小面色微沉,喃喃的重复了一次。

风扬瞧了一眼凌小小严肃的表情,心里也明白凌小小定然有什么发现,只是到底夫妻之间默契颇深,也没有追问,而是二人沉着一张脸回了院子。

回了房,风扬就挥手将丫头们退下,语气低沉的说道:“你是不是看出什么不对的地方?”

凌小小摇头:“什么不对的地方到没有看出来,只是有几个地方想不明白?”

她来回走动了几步,一一为风扬列举:“第一,我不明白,官宦人家子弟偏爱饮黄酒,怎么他今儿个居然喝的是竹叶青?这酒到底是三哥自个儿要喝的,还是下人们自作主张拿过来的?”

风扬不明白凌小小要表达什么,疑惑的问道:“竹叶青和黄酒,这中间有什么不对吗?”

凌小小脑子中残存的现代知识,明白所谓的炭毒,实际上就是一氧化碳中毒,一氧化碳的攻击性很强,极低的浓度很快进入血流,在较短的时间内就可以将人体内的所有红细胞给霸占过去,将其中的血红蛋白给钳制住了,而若人体中的血红蛋白含量越高,这人中毒之后,就越严重。

而促进血红蛋白升高的有连续的剧烈呕吐,严重的腹泻,大量的出汗。

而今儿个,这三爷的三种情况具有,都给她一种诡异的感觉,就好像背后有一只黑手,在推动着三爷的死亡。

竹叶青性烈,这明显就是想要三爷喝醉,呕吐。

只是这么些个专有名词,她怎么和风扬开口,凌小小想了想,用最浅显的语言解释了:“我曾在一本古书上看到,酒若是越烈,就越容易中炭毒,所以我心里有些不安,就怕…”

风扬丝毫不怀疑凌小小的说辞,一是对凌小小那无与伦比的信任,还有就是,他每次在外喝酒回来,凌小小就让丫头开窗,大冬天的也不例外。

“我也觉得奇怪,他向来最爱花雕,怎么今儿个就换竹叶青了。”风扬脸色一沉:“你等着,我去刑堂问一问,今儿个这酒是谁送来的?”

凌小小点头,等到风扬大步流星的离去之后,她也没闲着,唤了如意,如玉过来,低低的吩咐了一番,二人点头,离开了。

夜晚凉如水,凌小小只觉得满身的疲惫,若是这事情真的如她所想的那般,这背后的黑手到底是谁,为何要置三爷与死地?

到底是多大的仇恨,容不得三爷一条命下来,以三爷现在的情况,比死也好不到哪里去,却为何非要他死去,才甘心。

凌小小心里乱糟糟的,仿佛置身在一团迷雾之中,怎么着都找不到出口,整个人就坐在床上,细细的回味着每一个细节。

可是越想,越糊涂,因为这三爷的死,人人都有动机,人人都有杀她的理由:不管是老夫人,风老侯爷,皇后娘娘,还是大房,二房,六房,甚至七房,八房都有可能——只一个三爷不是风家的种,这就人人得而诛之了。

因为想的入神,听到脚步声的时候,风扬已经到了她面前,一张脸沉沉的,面沉如水,目光阴鸷,瞧着这样的风扬,凌小小脑袋又隐隐疼了起来:只怕那酒真的有问题。

“怎么了?那酒真的有问题?”

风扬点头:“今儿个,刑堂的奴才去厨房拿酒,那厨房的管事道,花雕用完了,就拿了竹叶青回来。”

说道这里,风扬冷笑:“我风府是什么样的人家,这花雕酒居然断了,也只敢蒙蒙那蠢笨的奴才,我一听这事,心里就生疑了,当下就让刑堂去拿人,谁知道,等刑堂的人去的时候,人已经死了。”

凌小小一呆:“又死人了?”

风扬心里窝火极了:“嗯,最近我风府的鬼魅真不少,这又没了一个,刑堂的人刚到厨房门前,那婆子就碰墙死了。”

凌小小一叹:“这就是说无迹可寻了,是不是?”

心中却叹,好一个干脆利落!看来这背后的黑手,实在厉害,居然能令人心甘情愿赴死。

风扬重重一哼:“管他什么鬼魅,今儿个我还非要揭开他的面纱不可?”

凌小小瞧着自家丈夫不开心,自然又是劝又是哄的,越发觉得自己老练了,哄起人来的手段越发的高杆了。

家里死了人,二人也没有兴致用饭了,只是草草的吃了两口,就忙着准备三爷后事了,风老侯爷不管事情,风扬自然又要担起的责任,则是说什么也不肯凌小小忙了,非逼着凌小小上床休息,一副我是领导我说了算的样子。

凌小小也觉得自个儿最近被耗干了力气,虽然下午补了一下午,可是这身子骨到底比不得风扬的底子,也没推辞,再说了,她这边还有事情没完吗?

风扬走了一会儿,如意就进来了。

“怎么样?打听清楚了没有?今儿个三爷为三夫人发丧的途中,可与哪些人搭过话?”凌小小半躺在靠垫上问。

“夫人,你实在是小瞧奴婢了,这点事情,奴婢还是能打探清楚的。”如意得意的说道:“今儿个,三爷给三夫人发丧途中,大少爷和三爷说了几句,三夫人也说了几句话,七爷也和三爷谈了两句。”

凌小小一听,就来了兴致:“二夫人今儿个和三爷说过话?”胆小,懦弱的二夫人居然主动和人说话,这位向来是沉默的羔羊,怎么会主动和人搭话?虽然今儿个,她在刑堂表现异常,不过凌小小还是觉得奇怪。

不要问凌小小为什么能肯定是二夫人主动和三爷搭话的?这问题实在太低等了,以三爷最近的心情,只怕不要说主动和人搭话了,就是别人主动搭话,他能应上一句,都是极其不易的事情了。

如意点头道:“婢子打探的清楚,这几日三房的两位少爷,大多都是二夫人在打理,所以二夫人今儿个好像是好三爷说了几句孩子的事情。”

“孩子的事情?”凌小小又细细品味了这几个字一下,随即,笑道:“看来,我还真看错了你!”

她悠悠一声长叹,不再说话,只是心情变得异常的沉闷。

而此时,如玉也回来了,这丫头眼眶子居然隐隐的发红。

凌小小瞧了这么一眼,心里就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二夫人和二爷定然是夫妻情深,恩爱异常,所以这丫头才会红着眼圈子回来。

“夫人,您不知道二夫人有多可怜,以前二爷在的时候,将她捧在手心里,什么事情都顺着她,就是三年无所出,都不肯纳妾,房里连个通房都没有。那时候,大家都说二夫人能找到二爷这么一个人,这辈子值了,谁知道…”

如玉说着,那眼泪就快落下来了,凌小小心情颇为沉重,这几天都快被眼泪给淹掉了,哪里还有心思听如玉的哭,所以还没等她眼泪落下来,她就再次提问了:“二夫人房里可曾有懂医术的婆子?”

如玉一听,连忙回答道:“二夫人身子骨从小就弱,身边的奶娘就是懂医的。”

凌小小到此几乎能有一般肯定这背后的黑手是谁了,再回想二夫人两次陡然清亮而充满恨意的眼神,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二爷原本是家里的嫡子,身份超然,而且从风扬和皇后娘娘的态度中,可以看出这个二爷很会处理人际关系,就是风老侯爷似乎都对他很是器重。

这样的一个人物,若是能活下来,那定然是风老侯爷的爵位传人,想必那时候的二房在风府里面是最红的一房吧!

二夫人想必也一直做着侯爷夫人的美梦,可是突然有一天,顷刻之间,这些曾经触手可及的东西,都随着笃爱的丈夫一起随风而逝了,这样的事情,让一个正直青春好年华的女子如何接受。

原本还以为是自己的丈夫酒后做了荒唐事情,可是到最后却发现一切不过是恶人做下的圈套,却害得她丢失了所有,这种被人掠夺的不甘,这种丢失所有的痛苦和绝望,除非真的看透了世间百态,心灰意冷,否则又怎么能消弭?

因为不甘,因为仇恨,自然要报复了,有什么是让对手品味自己的痛苦更好的报复呢?

等到半夜风扬回来的时候,凌小小将心中的猜疑,告诉风扬的时候,他久久没有言语,良久以后,才长叹一声,道:“二哥和二嫂,情比金坚,曾经二嫂三次追随二哥而去,都是被她身边的奶娘救了回来,若真是她,倒也不奇怪。”

凌小小听风扬的语气,怎么有些不对,似乎对二夫人行凶半点也惊讶,凌小小不解的问道:“何以不奇怪?”

风扬沉寂一下道:“你知道天儿的腿是如何落下的毛病吗?”

凌小小心中一惊:“难道是她?”

风扬苦笑一声:“当年,天儿才三岁,却从假山上摔下来,是二嫂子救下了他,虽然性命无忧,却双腿落下毛病,当年,我曾经怀疑过是她,毕竟…可是到底她还是放过了天儿!”

凌小小自然明白风扬没有说出来的话,二夫人自然想要了结了天儿的性命,看着与自己丈夫相似的面孔,想到自己丈夫是死因,哪个女人能平静视之?

可是看来二夫人到底不够狠心,或许是因为天儿的面孔太过像自己的丈夫,实在下不了手。

凌小小瞧了一眼风扬,苦笑道:“疯子,到此为止吧,她也是一个可怜的人!”

一个女人,身在高门大户,顷刻之间,失了挚爱,又膝下无子,这已经够可悲的了。

再说了,她的这些悲剧都是卫姨娘一手造成,只怕这三房的夫妻,在其中都起了帮手,至少三爷逃不了,若不是三爷相邀,二爷怎么会去卫姨娘的院子里饮酒,三爷何尝没有陷入这诡计之中?

二夫人这般所为,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挚爱的丈夫复仇,何错之有?

她不过是想要卫姨娘体会一下,那失去挚爱人的痛苦。

因果报应罢了,若不是当年卫姨娘害了二爷的因,又哪有今日三爷死的果?

凌小小扪心自问,今儿个若是她是二夫人,只怕做的更绝,更毒!

女人心中一旦有了执念,那手上难免就会沾染上鲜血,不管是蓄意为之,还是假借他人之手,高门大户人家,哪里有什么完全清清白白的人?正如《红楼梦》中所言,或许也只有门前的两座石狮子是干净的了!

就是她凌小小,也不敢捂着心口说,自己是清清白白的人,她为了出罗府,不是一样设计吗?她又有什么资格将自己作为审判者的角度,来审判一个一无所有的可怜人?

风扬瞧着凌小小脸上的表情,心中一痛,伸手就搂紧了她:“好,就到此为止!”

凌小小依偎在他的怀里:“疯子,我是真的觉得二嫂子是个可怜的人,失去挚爱,可以让人变得疯狂,就如同我,若是没有了你,疯子,我不敢想,我会成为什么样?”

她抬眼,牢牢的盯着他的眼睛:“所以,疯子,你一定要活得比我长。我是一个自私的女人,总觉得被留下来的那一个,才是最痛。”

“疯子,你一向宠我,所以一定要让我先走,先走的那一个,才是幸福的。”

凌小小不是什么正义的法官,她所信奉的都是以牙还牙,以怨报怨,欠了我的,给我还回来,夺了我的,给我送回来,三房和卫姨娘,胆敢谋害二爷的性命,就应该能想到二夫人的报复。

风扬被这么一番话,说的心里软和成了一汪春水,他怜惜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傻瓜,我们之间哪有什么先后,日后你闭眼之时,就是我尾随你而去之日,黄泉路上,那般冷情,以你的性子,又怎么能耐得住那般寂寞?”

小夫妻二人正在互说衷肠之时,忽然听得外面传来一阵疾呼声:“走水了,走水了…”

第215章

走水?

凌小小和风扬对望一眼:今儿个这幺蛾子怎么这么多啊!

风扬和凌小小快步走到窗前,就瞧见西方火红的霞光映的夜空发红,如赤血一般,带着一股子妖娆的味道——是卫姨娘的院子。

凌小小心里一颤:难道是…

风扬显然和凌小小想的一般模样,二人立时跨开步子,出了门,就见大管家匆匆迎了过来:“侯爷,您去看看,卫姨娘的院子,二夫人疯癫了,而…老爷出事了。”

二夫人疯癫了,风老侯爷出事了!

凌小小心中一叹:果然二夫人忍不住出手了。

凌小小跟在风扬的身后,去了卫姨娘的院子,火已经熄灭,只是依旧浓烟荡起。

向来温婉的二夫人此刻却一身狼狈的被下人押着,脸上,衣衫都有些灰烬,一看就是从火里救出来的,不过神情,却是狰狞的有些吓人,夜色下,居然有几分鬼魅的感觉。

而同样狼狈的还有风老侯爷和卫姨娘,只是风老侯爷的胸膛之上,插了一把匕首,等到风扬和凌小小的到来的时候,已经是出气多,入气少了,却还死死的望着卫姨娘,似乎到了这时候,他唯一放不下的不是风家,不是老夫人,不是家庙中的太夫人,有的也只是卫姨娘。

而卫姨娘正跪在他的一旁哭泣着:这一次,照凌小小看来,倒是动真情,而不是做作。

风扬瞧着风老侯爷这般惨象,心里倒有些不是滋味,到底是血脉相连的父亲,到底这个男人曾经给过他温暖,以往瞧着母亲的悲伤,姐姐的绝望,恨不得这个男人早点死去,可是现在真的看到这个男人奄奄一息的躺在眼前,心里不知道又怎么就生出一些莫名的悲伤出来。

风扬挥挥手,让院子里的下人退去,只余下大管家一人,冷声问:“怎么回事?”

大管家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那狼狈至极,有些妖异鬼魅的二夫人眉头一挑:“人是我伤的!火也是我放的。”

风扬眉头再次挥手,让大管家退下,做到大管家这个位置的,自然是对风府忠心不二,而且特别懂得这大户人家的规矩,知道这些都是主子之间的秘密,他这个下人知道了,也只能装作不知道,一辈子烂在肚子里。

所以听了二夫人的话,那大管家连眉头都没来得及动一下,整个人甚是自然的退了下去。

“为什么?”风扬淡淡的问道,语气不急不慢,不燥不怒,一时倒也让二夫人搞不清楚风扬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风扬心里有些疑惑,以风老侯爷的武艺,怎么也不该伤在二夫人的手里啊!

二夫人今儿个既然敢做下这等事情,自然是豁出去了,她听得风扬这般一问,居然眼底闪过讥诮,瞧了凌小小一眼,似是嘲弄的眨了眨眼睛,好像在说,这般愚蠢的问题居然也有人问的出来,四弟傻了吧!

只是凌小小目光淡然,什么回应都没有做出来。

二夫人自个儿觉得无趣,冷笑道:“为什么?四弟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到了现在还问我为什么?”

“四弟倒是好性子,到了今天还能忍,可是,你能忍得,你的母亲能忍得,你的姐姐能忍的,但是我,却已经再也忍不得了。”

她说完这番话,就将手指指向卫姨娘:“这个女人,面如善良,可是心如蛇蝎,为了一己之私,居然毁了我夫君的性命,污了他的清名,可怜我们夫妻情深,却落得阴阳相隔的下场。”

她看着风扬,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四弟,这样的一个蛇蝎妇人,害得你妻子失了清白不说,还害的你多年来养了别人的儿子,你心里就不恨她吗?”

风扬脸色一沉,身子瞬间紧绷了起来,可是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二夫人也不理会风扬的沉默,她徐徐上前,走到风老侯爷的面前:“我自入风家门来,瞧着夫君,对你恭顺敬重,不敢有半分的轻忽,处处以你为行事榜样。”到此时,二夫人对风老侯爷连一个您的敬称都不愿意再用,更别说父亲二字了。

她冷哼一声,随即面目凌厉,眼中的光芒似利剑一般刺向风老侯爷:“但是你却做了什么事情,明明怀疑是这毒妇害了我夫君的性命,却依旧宠她入骨,即使皇后娘娘揭开她的真面目,你不思为我夫君报仇不说,居然还苦苦哀求我们,要放了这毒妇一条性命。”

“刺进我夫君胸膛的匕首,虽然不是你刺的,但是你却脱不了干系,杀夫之仇不共戴天,若是不报,我枉为人妻,枉费夫君在世时,对我一腔柔情。”

“今儿个,我费尽心机,来到这个毒妇的院子里,你却还为这毒妇挡下我的毒匕首,我不知道是不是,要为你的深情举动喝彩,还是要为我长眠地下的夫君落泪,他的父亲到最后居然置杀子之仇不顾,一心一意的只想着护着这个毒妇?”

二夫人越说,声音越是高昂,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懦弱模样,她一双眸子赤红:“我倒想问问你,我的夫君在你的心中可是你的儿子?我的夫君可是风家的子嗣?你这般做,可对得起风家的列祖列宗,可对得起,你的结发妻子?”

二夫人根本就不看风老侯爷那越来越苍白的脸色,继续反问:“这么些年,你午夜梦回,可曾听见我家夫君悲伤的冤屈之声,这些年,你搂着这个毒妇的时候,可曾看见我家婆母怨恨的眼神,你这等丧尽天良,枉顾人伦的蠢物,又怎么配得起一个父亲的称号,又怎么当得起一个丈夫的称谓?”

风老侯爷微弱着气息,似是羞愧不已,却还是缓慢的开口:“三房的,我知道你怨,你恨,可是人死不能复生,你就放过她吧,她已经得到报应了,你就饶了她一命吧!”

他忽然又将目光投向风扬:“扬儿,我求你,求你饶了她,她真的知道错了,真的已经悔了…”

凌小小真的没有想到风老侯爷听了二夫人一连串的反问之后,竟然是这等反应,心里愤恨莫名,恨不得上前,将那匕首再往深处,插进一分,立时要了风老侯爷的狗命:此时,他居然还在为卫姨娘求情,他到底视风家其他的子嗣为何物?置骨肉亲情为何物?置老夫人为何物?

凌小小此时再也忍不住一声冷笑:“卫姨娘,你好手段,到此时,还能让父亲为你卖命,实在让小小我大开眼界。”

谁知道风老侯爷听了凌小小的话后,就是一阵激烈的咳嗽,整个人激动的面色都涨红了起来:“凌小小,你不要血口喷人,再挑拨是非,不关你卫姨娘的事情,我是心甘情愿替她挡下那一下,也是心甘情愿替她去死,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根本与你姨娘无关。”

他又咳嗽几声:“若是我的死能让你们放过她,我愿意一死!扬儿,你日后就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你姨娘一条生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