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果然是情比金坚,连死都愿意替过来了,凌小小瞧了一眼只是垂头哭泣,什么话都不说的卫姨娘,再一次感叹这女人的手腕:居然在风老侯爷知道她生了别人的野种之后,还能哄得他为她卖命,这等心机,也难怪能独宠至今。

这个女人一定在盘算着,风老侯爷临死所求,风扬定然不能抗拒,这样,她就可以活下去了。

不得不说,三爷果然是这个女人的种,大难临头,都能狠得下心来,舍弃对方,来保全自己。

谁知道二夫人听了风老侯爷的话,却忽然扭曲一笑,双手就将那匕首往里面推了三分,凌小小想做而未做的事情,二夫人做了。

她一边将匕首推了进去,一边嘴里道:“既然你愿意为她死,我就成全你,现在就送你下去和我婆母,夫君请罪!”

凌小小闻言大惊,风扬脸色也是一变,双脚刚刚跨出一步,却又忽然间停了下来,然后沉默一下,才道:“二嫂子,你真的疯癫了,怎么也不看看,那是父亲,不是卫姨娘?”

等他话完的时候,风老侯爷已经断了气,双目圆睁,瘫软在地上,似乎死不瞑目:只怕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二夫人会真的将他刺死,毕竟刚刚那一下子是误伤!

凌小小听了风扬的话,神色一闪,瞧了风扬一跨一顿的动作,心里微微酸涩,上前一步,与风扬并列:“二嫂子,你又是做什么?难道你真的疯癫了,居然将父亲看成了卫姨娘?”

二夫人先是一阵错愕,随即,狰狞的面色退了一份,心里一暖,隔了半响,才瞧了瞧风扬和凌小小一眼:“四弟,四弟妹,嫂子知道你们的心意,只是到了今天,嫂子豁出去了,这杀夫之仇,定然要报,哪怕是丢了性命,我也丝毫不悔。”

二夫人说完,又拔出风老侯爷的匕首,向卫姨娘刺去,卫姨娘此时再也不见往日娇弱,整个人如兔子一般,跳了出去,惊道:“你…你…不能…老爷…”

“呸!”二夫人啐了她一脸的口水:“你还有脸提老爷,刚刚你设计老爷为你挡刀,老爷临死却还念念不安你的安危,若你还有一份良心,根本就不用我动手,自个儿就该咬了舌头了断,也算对得起老爷对你的一片真情!”

二夫人边说,那匕首,就不时的刺过去,只是卫姨娘求生欲望实在强烈,左蹦右跳的,那匕首总是擦肩而过。

风扬眼中冷光一闪,脚下一动,凌小小瞄到他脚尖处正摆放着一颗石子,凌小小不由得错愕的看向风扬:他是想…

不行,若是他做下这等事情,日后有一言半语传出去,对他的名声大为不利。

凌小小心下一动,立时按住风扬的手,摇头示意,心里却有了主意。

卫姨娘一边挣扎逃窜,一边嘶吼道:“我是五爷的亲娘,你若是杀了我,日后有何面目见五爷?纵然我有万般不是,可是五爷可是真心视你为嫂啊!”

二夫人手下动作一顿,想起那个轻柔温和的五爷,那是和二爷一般温和的人物,也是真的关心她这个寡嫂的弟弟,这些年来,捎来的东西,从来都不会少了她这个嫂子一份。

不过她的迟疑只是片刻,随即那刺杀的动作又进行了起来:“我这手上已经占满了鲜血,和五爷的仇已经结下,如今再多你一笔,也不算多了,就算五爷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大不了一死?我今儿个敢出来做这样的事情,就没想着要留这条命下来,再说了,做错事的人,是你们,不是我。”

卫姨娘灵巧的身子一怔,随即被二夫人刺破了手臂,只是她顾不得手臂处的疼痛,双目陡然间充满了仇恨:“毒妇,名儿是你杀害的?”

卫姨娘也不躲了,整个人如有神助一般,一反刚刚的逃窜行为,反而主动攻击起来。

二夫人听了卫姨娘的话,脸上泛起了一种不正常的潮红,像是兴奋,又像是得意,还咯咯的笑了起来:“是我做的?你看见了吗?我可什么都没有做,不过就是和三爷说了几句关于孩子的事情,三爷的两个孩子那么的小,就没了母亲,真是可怜,又见不到父亲,整夜整夜的哭,我这个做伯母的,心里难受,自然要将这么个情况告诉三爷了。我做这些事情,不过是瞧在往日的情分上,毕竟当初二爷没了的时候,姨娘也是这般劝我的,只是姨娘劝一回,我这心里就更痛上一份,思念二爷的心就重上一份。”

二夫人笑得更为欢畅:“我记得姨娘苦口婆心的劝了我三次,我就寻了三次的短见,还好我奶娘心细如发,才能每一次都将我从鬼门关前拉回来。”

二夫人一副和善的模样:“我想若不是我母亲不舍我再留在风家,只怕再被姨娘这么劝上几回,我奶娘就是再心细如发,也不能再及时的救下我吧!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何况人呢?”

二夫人说到这里,神情更为得意,笑容更为灿烂:“卫姨娘,多亏了你的三次劝告,我这才学会了,怎么将人劝的死过去,三爷的死,说来说去,还是卫姨娘你自个儿的功劳,若不是当年姨娘你苦口婆心的劝我,费尽心思的劝我,我哪里能学到姨娘这等本事?”

她将目光定在卫姨娘的脸上,双目赤红赤红,犹如充血一般,神情更是闪烁着莫名的兴奋:“卫姨娘,你觉得我这个徒弟做的怎么样?这样的结果,你还满意?”

卫姨娘气得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双目亦如二夫人那般,赤红如血:“贱人,你杀了名儿,我要你偿命…”

二夫人仰天大笑:“彼此,彼此,你杀了二爷,我也要你偿命!”

二人立时扭打成一团,那锐利的匕首,成为二人争夺的目标,却没几下,就落在了地上。

风扬和凌小小二人对视一眼,见二夫人和卫姨娘此时的神情都显得高昂,尤其是二夫人,想来这些年的压抑,在这一刻释放出来,精神几近癫狂,风扬心里一动,拉着凌小小后退几步,扯开嗓子喊道:“来人,来人…”

凌小小也扯开嗓子叫道:“如梦,如意,你们快进来…”

这么一喊,外面很快就涌进来许多的下人,而如梦一马当先的冲了进来,慌忙问道:“夫人,夫人,您没事吧?”

凌小小对着如梦眨了一下眼睛:“我没事,你还不快点去拉开卫姨娘。”只字不提二夫人!

凌小小指着扭打成一团的卫姨娘和二夫人,对着众人道:“二夫人魔障了,怕是被什么附身,刚刚见到老侯爷,居然叫着父亲,却又拿出匕首,要刺死卫姨娘,谁知道,下一刻,卫姨娘却癫狂着,叫着二夫人为中儿,还夺过二夫人手中的匕首,刺死了老爷。”

凌小小做出一番紧张的模样:“谁知道卫姨娘刺死了老爷之后,又和二夫人扭打起来,你们快去拉开她们…家里这接二连三的出事,这如何是好?”

众人被凌小小的一番话,惊的浑身鸡皮疙瘩都起了起来:凌小小这话可谓是白到不能在白,风老侯爷的死,是鬼神在作怪。

能进内院伺候的丫头,婆子都是风府的老人,这二爷的事情多少都有些明白,知道是卫姨娘动的手脚,心里自然信了起来。

二夫人到底是机灵的人,听到凌小小的话,立时低哑着嗓音道:“姨娘,我死的好冤,你陪我命来…”

这么一番阴沉沉,而充满仇怨的声音,在夜色中分为的渗人,不少人都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如梦接受到凌小小的暗示,立刻奔到二夫人和卫姨娘扭打的地方,伸手就去拉住卫姨娘的手:夫人的暗示很明显,帮着二夫人行事,如梦甚至思考着,怎么不着痕迹的将地上的匕首,送到二夫人的手里。

如梦自个儿觉得,像卫姨娘这样心狠手辣,丧尽天良的女人早死早好:虽然凌小小啥都没说,可是她身边的丫头这些年跟在她的身后,哪一个不是琉璃心思,自然隐约从凌小小和风扬一言半语之中猜测出事情的真相。

当然,也拜凌小小所赐,她身边的丫头,婆子们人人对小百花,老百花般假仙的女人最为痛恨,巴不得早死早清静才好。

卫姨娘也真的是个人物,到此时,居然还敢大刺刺的叫嚷道:“凌小小,你满嘴胡话,明明这个贱妇杀了我的名儿,明明是这个毒妇杀了老爷,你居然说什么鬼神作怪,你…”

她下面的话,被如梦一个巴掌给打断了:“还说我们夫人说胡话,这般胡言乱语,不是魔障,是什么?”

“你打我?你一个低贱的下人居然敢打我?”卫姨娘疯了,真的气疯了,她到了风府之后,一向被风老侯爷捧在手上,即使在刑堂的日子,也没有人敢加注一个指头在她的身上,现在居然被一个低贱的丫头众目睽睽之下甩了一个巴掌,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

气疯的卫姨娘整个人都充满了力气一般,对着如梦和二夫人厮打着,以一敌二,居然丝毫不显下风,这般模样哪里还有往日里被风一吹,就要飘起来的柔弱模样,此刻纯粹就是母老虎发威,街上的泼妇也没她来的凶猛。

此时,哪里还有人怀疑凌小小的话:一向柔弱的卫姨娘忽然间变得如此神勇,不是魔障了是什么?

若不是风老侯爷咽了气,凌小小真想将他扯起来看看,他疼了一辈子,临死都担心不已的卫姨娘,哪里需要他的担心,这般强悍,只怕放到老虎群中,都能安然无恙的活下来。

因为有了如梦的加入,二夫人终于能抽空将地上的匕首捡了起来,却在瞧着发疯和如梦扭打在一起的卫姨娘,有些无从下手的感觉:她总不能误伤了凌小小身边的丫头吧!

终于给二夫人逮到一个空隙,她毫不犹豫的就将手中的匕首给刺了过去,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怒喝:“二嫂,住手!”

男人的低沉声,让二夫人心神一震,那手下的方向就偏了一些:是五弟,五弟回来了!

但是二夫人在微微停顿之后,那手中的匕首终于还是刺了过去:五弟,对不起你了,杀夫之仇,怎能不报?

卫姨娘身子一偏,却还是未能躲够二夫人的攻击,那肩部,还是被匕首刺了进去,她随即向下一倒,眼泪又冒了出来:“威儿,你终于来了…”

彪悍的母老虎,顷刻之间,又变成了娇弱的小绵羊。

五爷飞奔而至,一掌劈开如梦和二夫人,双手一伸,接住卫姨娘下落的身子:“娘,孩儿回来了…”从头到尾忽视那个躺在地上,没了呼吸的风老侯爷。

凌小小心里一阵叹息:时不与我啊!二夫人居然刺偏了。

若是一下子刺死这朵老白花,假仙姨娘,那该有多好啊!

而随着五爷到来的,还有老夫人和各房的主子,凌小小峨眉扫过,在各房主子的脸上都多少看出了那么一丝和她一般的心思,对于地上的风老侯爷虽然不像五爷那般无视,不过脸上倒也看不出什么有多少悲伤的神情——当然,以风老侯爷的所作所为,又怎么会有人为他哭的死去活来的。

不过最令凌小小诧异的是老夫人居然一脸的平静,瞧了地上断了气的风老侯爷,再瞧了眼被五爷搂在怀里的卫姨娘,以及披头散发,犹如鬼魅一般的二夫人。

老夫人低垂下眼眸,淡淡的问了出来:“怎么回事?”

凌小小只好又将刚刚的话,说了一遍,临了还加上一句:“母亲,这是我和侯爷亲眼所见,若不是媳妇偷偷掐了自己一把,到现在都以为是做梦呢?”

风扬自始自终都是一脸的平静无波,只待凌小小话完了之后,才点了点头。

卫姨娘哪里肯背这个黑锅,弑夫,尤其是风老侯爷这样的朝廷官员,那是要被判腰斩之刑的。

只是这一次五爷回来了,卫姨娘也不声嘶力竭了,只是抽噎着断断续续的道:“你胡说…明明是…二房的…杀死老爷…根本就没有…什么鬼神…作怪…”

凌小小也不恼,立时反问道:“二嫂子杀死老爷?卫姨娘,这我就不懂了,二嫂子出身名门,从小就知书达理,老爷是二嫂子的父亲,二嫂子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杀了父亲?这杀人,总要有什么动机吧?”

凌小小赌卫姨娘不敢当着众人的面,承认自己设计风老侯爷替自己挡刀的事情。

果然卫姨娘结巴着,说不出来,只是最好好容易逼出来一句话:“她要杀我,老爷替我挡了?”

凌小小冷笑,果然机智,不过她等的就死这句话:“姨娘,这话就更说不通了,父亲驰骋疆场,武艺非凡,二嫂子不过是一介女流,怎么可能伤得了父亲,这说出去,还不让人笑死了,坠了我风府的名头。”

二夫人能伤到风老侯爷,自然是卫姨娘动了手脚,卫姨娘定然是想让风老侯爷以死胁迫风扬等人放过她,原本,凌小小还只是猜测,可是现在随着五爷的及时出现,她就可以肯定了:五爷能这般快马加鞭的赶回来,定然是收到了卫姨娘的求救信。

卫姨娘的手段,果然高杆,只是没有想到却被二夫人坏了计划。

凌小小的话,果然让卫姨娘顿时无语,她总不能说自个儿在风老侯爷的茶水里下了毒:她昨晚,又似哭,又是忏悔,又是无助,又是发誓,又是赌咒,将当年的一桩你情我愿的风流往事,说成一桩,她被迷奸的恶事,还将她上山避丑的事件,说成了她想不开,想要寻死,她的父母才将她送上山去。

当然,卫姨娘还眼泪婆娑忏悔道,说她生下三爷之后,只恨不得将三爷掐死,只是想到到底是自己的骨肉,没下得了手。

这些年,不止一次的想要和风老侯爷坦白,只是到最后,总是鼓不起勇气,怕风老侯爷厌恶她。

自然最后,她还使出浑身的招数,伺候的风老侯爷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都舒畅的不得了。

这么一番温柔乡下来,风老侯爷就是有满腔的怒火都给消散了:自始自终都没想过,若是卫姨娘真的无辜,怎么可能在三爷死骨未寒之时,还能做出这般龌踀的事情来。

男人,当被什么东西迷住了心神之后,就会失去了正常的判断力,虽然风老侯爷算得上精明,可是他长久被卫姨娘所骗,这些年来,卫姨娘在他的面前总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就是对上老夫人也只是含着眼泪,可怜兮兮,自然就信了她的一番鬼话。

最后,还信誓旦旦的对卫姨娘说:“你放心,我就是拼了这张老脸不要,都会求扬儿放过你!”

四房在兄弟中最有威望,若是四房不追究了,其他各房自然也不会说什么。

只是他到底都不知道,他一心捧在手心里的女人早就谋算好了:若想自己活命,就只能让风老侯爷以命相求。

只是现在,凌小小的问题,她回答不出来,也不敢回答,不过,卫姨娘就是不简单,被问的哑口无言之后,就一个劲的埋头在五爷的胸口哭:哭的那个惨烈啊!这是人见人悲伤,鬼见鬼犯愁!

五爷果然铁着一张脸,冷看着凌小小一眼,然后才转向风扬:“四哥,我只听你说,你说的,我就信!”语气就和六爷一般,皆是对风扬的崇拜和信任!

凌小小一见这架势,头痛了:若是五爷和三爷一样混账,那倒是好办了,可是这般磊落光明的五爷,倒是让人生不出什么坏心思来了。

她终于又明白皇后娘娘和风扬迟迟未曾动手处置卫姨娘的另一个顾忌了,只怕是碍于这么一个光明磊落的五爷吧:有这么一个全心全意信任你的弟弟,想必是谁都不能毫无顾忌的伤了他的亲娘吧!

真不知道,那朵老百花,是怎么生的出这么与日月齐辉的儿子?

凌小小目光扫了一眼风扬,她很好奇,非常的好奇,她的老公今儿个怎么解决眼前的混乱场景,是欺骗一心崇拜和信任他的弟弟,顺着她这个老婆的鬼话,继续扯下去,还是,为了保持在弟弟心中伟岸的形象,而道出真相呢。

选择,艰难的选择!

这一刻,凌小小都有些同情风扬了!

第216章

谁知道她纠结了半天,人家风大侯爷却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干的话,根本就没理会五爷的问题。

他沉着脸对着一旁的大管家吩咐道:“你先找人帮父亲清理一番,咱们风府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这点体面还是要的。”

大总管垂着脑袋应了下来,他的情绪非常的低落,这几日风府接二连三的出事,让大总管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总觉得自己的管理出了漏洞,以至于他对自己的能力都产生了怀疑。

因为他想破了脑袋,也没有察觉出来这漏洞到底在哪里,具体的事情又是怎么样的,因为想不明白,他只能黯然神伤,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去,忙着收拾风老侯爷的后事。

风扬顿了一顿,又叫住黯然的大管家,吩咐道:“你再去找大夫过来,给二夫人和卫姨娘诊治一番。”意思就是,这事情稍后处理。

然后板着一张脸,对五爷道:“你随我来,我有些东西要给你看!”

凌小小一见风扬如此行事,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搭理五爷的话,果然是用兵诡诈的常胜侯爷,立时对自个儿的丈夫刮目相看,由衷的佩服起来。

私下里对着风扬做了一个竖起大拇指的举动。

凌小小的蔓延敬佩崇拜的目光,顿时让风扬,自觉地聪明英明,威武了不少,一时间心里也快活了起来,忍不住嘴角翘了起来。

不知道魂归黄泉的风老侯爷若是瞧见自己儿子的翘起来的嘴角,以及众人对他死亡的漠视,会不会悔恨这些年来自己对家人的伤害?

人啦,千万别那血亲当成免死金牌,若是有一天,骨肉亲情真的被耗尽了,不过就是熟悉的陌生人。

五爷听了风扬的吩咐,转头对着卫姨娘身边的丫头说:“你先将姨娘扶到我的院子里,好好休息。”

又出声劝了卫姨娘:“娘,你别哭了,小心哭伤了眼睛!”

凌小小瞧五爷温文儒雅的样子,瞧他对卫姨娘一片真心关爱的模样,这心里就打雷下雨了:卫姨娘这么个货色,怎么就摊上了这么好的儿子——至少表面上看,是如此!

卫姨娘身边的丫头此时也醒过神来,扶住卫姨娘,可是卫姨娘此时却似乎变得异常的胆小,死死的拽着五爷的手臂,不肯松开。

“威儿,威儿,娘害怕,害怕…”就跟和父母走失多年的孩子,乍然见到父母一样,怎么也不肯松开五爷的手。

五爷的性子很好,哄了又哄,劝了又劝,这才将卫姨娘哄了回去,自个儿就跟着风扬离开。

而老夫人心情显然也有几分失落,由着大夫人和六夫人陪着离开,倒是凌小小却不得闲,还要留下来处理残局:众人都是明白人,自然不相信什么鬼神附体,只是明白是一回事,说破了又是一回事。

待到众人离去的之后,凌小小才幽幽一声长叹:“二嫂子,你怎么这么冲动?为了这么一个人,值得吗?”

凌小小的语调带着一份浓重的失落和悲伤,怜惜的看着眼前狼狈而单薄的二夫人:要这么一个真正温顺的女人狠下心肠,置名声和性命不顾,而做出这等事情,那心里该有多痛啊!

凌小小还真的懂二夫人的心思,她实在不是一个狠心的人,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在是无计可施了,她出身名门,自小就识文断字,哪里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拿起刀剑杀人,只是她真的忍受不了,想到杀夫的仇人还好好的活着,这心里头的邪火就往上直拱,这几天她做梦都是卫姨娘这些年活得万般滋润的模样,所以她才不惜毁了自家的名声,也要杀了卫姨娘。

二夫人听了凌小小的话,惨淡一笑,眼泪就落了下来:“四弟妹,你让我如何不冲动?我心里苦啊!”

凌小小被二夫人这么一哭,心里头一酸,也差点落下泪来:是啊,如何能不冲动?如何不苦,杀夫的仇人就在眼前,这么多年来活得好好的,穿金戴银不说,还受着万千宠爱,反观自己,爱人没有了,璀璨的生活变得死寂一般,如何能甘心。

死对于二夫人来说,这时候已经不算什么难受的事情了,真正让她难受的是,仇人至今还活着——这才是她无法容忍的事情。

凌小小眼圈子红了红,背过身子,不忍再看这般惨淡的二夫人,女人花样的年华,就失去挚爱的丈夫,她实在看不得二夫人的眼泪了:即使到了此刻,二夫人在凌小小的心里还是一位正直,善良的妇人,她不解老天为什么要这样残忍对她?

凌小小沉默了半响,才将头扭过来,看着二夫人,轻轻地说到:“心里再苦,也要为活着的人想想,若是嫂子今儿个去了,嫂子的母亲会怎么样?她老人家可只有你这么个女儿!”

二夫人听了这话,眼睛又红了,泪水滚滚的而落:“我舍不得母亲,舍不得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是我心里难受,想到害我夫妻阴阳相隔的仇人,还活得好好的,想到老爷居然还想维护这个毒妇,我忍不住,实在忍不住,我难受,浑身难受,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我要她死,我要她死…”

二夫人越说,那神情越激动,整个人就如同魔障了一般,凌小小被这样的二夫人吓了一跳,随即叫道:“二嫂子,二嫂子…”

可是二夫人却一个劲的叫嚷道:“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

这般的二夫人,凌小小是陌生的,她从来都没有瞧见过这般狰狞的二夫人,即使曾经看到过她冷冽仇恨的眼神,可是那时的二夫人是沉静的,而不是这般暴怒欲狂,整个人疯狂的如同鬼魅。

凌小小叫了她许多次,可是二夫人却面目扭曲的,只是一个劲的叫着:“我要杀死她…我要杀死她…”

凌小小无法,只得让如梦打晕了她,看着软软倒下的二夫人,凌小小心里恨不得将卫姨娘剁成肉块——多好的一个女人,居然被逼的如同疯子一般。

只是目光在瞧过二夫人面色异样的潮红时,凌小小心头有些纷乱的感觉,觉得风家的这些幺蛾子,搅得她头疼,是真的疼。

“如梦,你送二夫人回房,顺便问问,这二夫人出来,怎么没有人跟着?”凌小小微蹙着眉头,用手揉了揉额头:“二夫人的奶娘不是向来和二夫人寸步不离吗?怎么今儿个没跟过来?”

如梦立时让丫头们备好软轿子,抬了二夫人回她自己的院子:当然因为二夫人的晕倒,以及她今儿个异样的表现,倒是更坐实了二夫人今儿个行事,是鬼魅附身之说。

待到如梦安端了二夫人回来,已经是三更天了。

“夫人,二夫人的奶娘今儿个是被二夫人用迷香迷晕了,奴婢去的时候,还在脚榻上没醒过来呢?”如梦顿了一下:“还是奴婢让人用一盆冷水浇上去,才将她唤醒,不过奴婢已经说了,让她以后好好的看着二夫人。”

“迷晕了过去?”凌小小有些诧异:她还真的没想到,二夫人居然会用上这样的招数。

“嗯”如梦应道:“奴婢进二夫人房间的时候,那屋里的味道还是很浓,奴婢闻了两下子,这人就有些受不了啦!”

凌小小点头,夸了如梦几句,主仆二人正说着话时,风扬回来了,如梦识趣的退了下去。

“怎么样了?五弟那边怎么样了?”凌小小一边接过风扬的外衫挂了起来,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

风扬拿起一边凌小小用了一半的茶盏,咕咚,咕咚的一饮而尽:“说清楚了,五弟是个明白人。”

风扬对付五爷的方法很简单,就是将卫姨娘写给那位表哥的信拿出来给他看了一遍,然后将卫姨娘如何谋算三爷,如何设计风老侯爷为她抵命的事情,说了一遍。

五爷看了那信,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到底是卫姨娘的亲儿子,有些事情即使谁也没说,他这心里也有些明白,只是一直不敢想,不愿意去想罢了,现在听风扬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还有什么不信的。

说不难过是假的,五爷自然很难过,但是他最大的感觉却不是难过,而是羞愧,是失望,他自己也说不出来这心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他的母亲在他的眼里,自然是好的,就算他心里明知道自己的母亲还有许多不足的地方,但是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卫姨娘到底是生他养他的娘,在他这个儿子的眼里,娘当然是极好,极好的。

所以当在这些证据面前,他忽然发现,他从来就没有认识过自己的母亲,这么狠毒,这么无情的女人怎么就是他的母亲。

五爷的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宁愿自己没有回来,宁愿自己没有看到卫姨娘的那封求救信,这样至少他的娘在他的心中还能是个人,而不是这般毒辣如恶魔一般的妇人。

当五爷彻底知道卫姨娘的真面目后,他心里泛起的那种感觉实在是不能用一言半语表达的:不光是气,不光是悔,更多的是痛,那种刀剑挖心窝子的痛。

还有的是愧,对风家的愧疚,对二爷的愧疚,对二夫人的愧疚,对风扬的愧疚,对每一个人的愧疚,这些人都因为他的母亲,而活得很累。

五爷颤抖着离伟岸的身子,抖的如同落叶一般,跪在风扬的面前,只是一个劲的跪着,什么话都不说:他是没脸说话啊!

他自然相信风扬的话,他这个哥哥是不屑用谎言来诬陷一个姨娘的:以风扬今时今日的地位,要发落一个姨娘,是不用找任何借口的,即使他不便出面,不是还有皇后娘娘吗?

再说了,风扬什么性子,他这个做弟弟的还是知道的。

五爷直挺挺的跪在风扬的面前:他想不明白,他的卫姨娘怎么就成了这样的一个人?他也不明白,二哥温文儒雅,卫姨娘害他性命,毁他清誉的时候,怎么就能下得了手?

而他更想不明白的是,风老侯爷对卫姨娘几乎是百依百顺,她怎么能谋害风老侯爷?她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以这样的事情,卫姨娘就是死上十次,都不为过。

只是理智跪理智,情感归情感,虽然五爷知道自己的娘,该死,可是她到底是他的娘,这些年对他万分温柔宠爱的娘,他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去呢?

若是他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的看着她去死,他日后又怎么能入睡?

可是若是让他开口求风扬饶了卫姨娘,那些横死的人,又如何瞑目,所以他只是跪着,什么都不说:他知道,就是他跪下的动作已经为难了风扬,可是,他除了跪下,除了为难这个在他心中几乎无所不能的兄长,他能怎么办?

五爷张大这眼睛,乞求的看着风扬,虎目中渐渐有泪,他一向都是相信男儿流血不流泪的,可是今儿个这眼泪却是无论如何都止不住的落了下来,虽然眼泪并不能解决他眼前的难题,可是此刻,他除了落泪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五爷终于明白了,什么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曾经他相信男儿流血不流泪的时候,那是因为他还有希望,还未曾这般绝望。

而现在,他绝望了,对自己的娘绝望了:她这是要逼的他一辈子在风家抬不起头,愧疚一辈子啊!

他知道卫姨娘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可是那些他从来都不稀罕,不稀罕。

“五弟,你起来吧!你这样…我为难…”风扬摇了摇头,叹息着:手心手背都是肉,这个弟弟才是最难的人吧!

五爷却不言不语的继续跪着,他只是睁大虎目乞求的看着风扬,他知道卫姨娘的行事,已经罪无可恕,但是他真的很想,很想留下卫姨娘一命。

可是这话,他不能说,若是他真的说出这话,他和父亲有什么区别,他日后如何见二嫂子,如何面对大哥,六弟,七弟,八弟啊!

他扪心自问,若是他是二嫂子,是大哥他们,他又怎么会愿意饶过卫姨娘。

卫姨娘的所为,让他这个做儿子的无法开口求情,这何尝不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痛。

风扬看着眼前跪着的五爷,将他的挣扎,将他的痛都看在眼里,心中却对卫姨娘更加的恼恨起来:如果卫姨娘这些年来,只是迫害过他,此时,他看在五爷的面子上,怎么着都会放她的,可是她却害了那么多的性命,那些活生生的人都是因为她,而失去了生命,这些血债,自由受害者,他替不了。

卫姨娘怎么就不知道害人的时候,想过自己的儿子,想想五爷知道后的为难?

风扬就不明白了,就是再喜欢风家正室的位置,再喜欢风家的财富,真的需要那么多鲜血铺路吗?那风家老夫人的位置真的有那么吸引人吗?

这么多年来,她除了一个名分,哪一点不是过着正室的生活?

她这么多年来,不停的害人,真的快乐吗?

风扬看了看五爷,他真的为这个弟弟心疼,摊上这么个娘,他以后只怕这辈子都不会再回风家了,因为他是明白人,还知道愧疚两个字:五爷是打算不再回来了,他没脸见风家的人。

风扬长叹一声:“我去请大哥,六弟,七弟,八弟进来,该怎么处理她,还是听听大家的意见。”

五爷闻言,重重地对风扬叩头,他知道这已经是风扬最大的让步了:以卫姨娘的罪,哪里要什么商议,多说一句也没这个必要。

等到几位大爷几位主子进来,看着直挺挺对着五爷,众人脸上的表情都很复杂:五爷,是千好万好的人,可是这卫姨娘,他们又怎么愿意放过?

谁都不说,而五爷也只是跪着,流泪着,到最后还是大爷不忍看五爷这般万念俱灰的样子,吐出了一句话:“四弟,咱们要为活着的人多想点才对!”

五爷的紧握的拳头因为这句话更入肉一份:他还是什么话都没说,也只是重重地给大爷磕头。

而六爷许久之后,也吐了一句:“送她去家庙度余生吧!”

五爷又是重重的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