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痛,她悔,是因为知道自己有错,错的离谱,可是却更明白,即使她现在认错,悔悟,她的儿子也不会再回来了,这才是让她最为心碎的理由,心痛的几欲晕死的理由。

她猛地跨步出去,既然她的儿子死了,这个贱人,她又有什么资格活下来,不过,她不会让她轻易的死去,她会让她历经人世间最惨,最痛的死亡——京城的贵妇,多的是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而太夫人能独生出风家的独子,那手段自然是不缺的。

卫姨娘此刻正一身孝衣的坐在那为她准备的房间里,她的眼神是无神而惨淡的,此刻她没有流泪,只是麻木的坐着。

她知道,她再无一丝希望了,她亲手设计自己的丈夫为她挡刀,所以她的丈夫在最后的时刻舍弃了她,而她的儿子也因为她的龌踀,而舍弃了她,从此,她再没有依靠的人了。

她从来的时候,就这么一直做着,整个人因为长久一直是这么个姿态,整个身子已经发麻,但是她却脸换一个姿势的欲望都没有,就这么任身体麻木着,直到再也感觉不到疼痛。

当然除了拒绝寒冷,她的屋子没有炭盆,有得姿势寒冷,整个屋子里蔓延的都是冰冷,寒风从不够密封的窗子缝隙中吹了进来,她不过片刻,就冻的脸色发白,嘴唇发紫,衬着她一张白的如纸一般的面孔,说不出的渗人。

就在卫姨娘快要冻僵的时候,一股子来势凶猛的力道,将她那单薄的房门推开,一股子冰寒的冷风立刻就灌了进来。

卫姨娘此时再也坚持不下来了,接连打了两个喷嚏,又抖了几下,这才抬眼看那被推开的房门:是太夫人来了吧!四房的果然好手段,这般借刀杀人,只怕太夫人就是真的识破了,也会甘愿做他手上的刀吧!

笨的只是她那个儿子,居然相信四房会愿意放过她,让她走这么一趟家庙,也只是为了维护最后一份的手足之情罢了。

因为卫姨娘心里知道自己难逃一个死字,所以见到太夫人到来之后,也只是坐着,并没有如以往那般对她恭敬行礼:反正都是死了,何不挺直脊背呢?

太夫人见到卫姨娘到了此时,居然还惺惺作态,做出一副傲骨出来,她那心肺瞬间都要爆炸了:她的那个傻儿子,只怕就是被她这么些手段给蒙蔽住的吧!

她什么话都没说,上去,就扯起她的孝衣:“贱人,你给我脱下来,你哪配为我儿子戴孝,你不配!”

“我儿子这一生都是被你这个贱人毁掉的,自从你入门之后,为了你,夫妻不和,父子反目,父女成仇,但是,你自始自终对他不过是利用,不过是看重他的身份和权势。”

太夫人不停是扯下卫姨娘身上的白色孝衣,怒骂道:“你伤他那般之深,明知道你生下他人的野种,他却还是愿意保全你,以至于最后落得伤心绝望,自戮性命。你现在做出这般模样来,算什么?你以为你为他披麻戴孝,他就会原谅你吗?你现在良心过不去了,你想要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好过点,我告诉你做梦,你不配…”

卫姨娘的眼泪终于又落了下来,只是她到底学会了坚强——在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女人的眼泪是最佳的武器,那是要留给在乎你的人看的,现在,在乎她的人一个已经长眠地下,一个已经灰心绝望,她的眼泪还有什么必要要流?

所以,卫姨娘举起麻木的手臂,机械的擦着脸上的泪珠,低声道:“人非草木,岂能无情?老爷对我的好,我又怎么会记不住,只是,我与老爷相遇太迟,有些事情已经发生,无法改变,我没法子…没法子的…”

她没法子几个字一出,太夫人反手就扯下她一把头发:“放屁!你休要用什么没法子来糊弄我,以我那蠢儿子对你的心思,就是你将真相告诉他,他也会释怀,会遗忘,会继续将你捧在手心里。你有二十多年的时间,可以慢慢地对他说,可是你却不说,你对他哪有一丝真情,你所贪念的不够是风家的富贵?”

太夫人果然是怒道极顶,以至于她这般的贵妃,居然吐露出放屁这样粗俗的话来。

卫姨娘一个劲的摇头:“不是的,我是真的喜欢老爷,是真的…”

可是太夫人已经没有心思再听她的废话了,在她将她身上的孝衣撕扯干净之后,她瞧着冻的直打哆嗦的卫姨娘道:“你不用对我演戏,我没想过要了你的性命,你那套就省省吧!我那蠢儿子稀罕,我可不稀罕。”

卫姨娘眼中惊奇不定,闪过一道狂喜之后,又狐疑的看着太夫人:以她这么多年对太夫人的了解,太夫人是不该放过她的啊?

太夫人的嘴角居然滑过一道笑意,只是那笑怎么看怎么狰狞,她将脸庞紧靠着卫姨娘的脸庞,几乎鼻尖快要贴着鼻尖:“我不会杀你,死对你来说,太便宜了,我要你生不如死,我会留着你这条性命,慢慢儿的折磨,一直到我觉得你能偿还欠下的债为止。”

她叹息一声摇头:“不过,我怀疑你这辈子都还不了。”

太夫人的呼吸喷洒在卫姨娘的脸上,她觉得犹如毒蛇在她的脸上游走,整个人都毛骨悚然起来:“你不能这样对我,五爷,五爷…是我的孩子…是风家的子嗣…”

太夫人冷笑道:“就是五爷是风家的子嗣,所以你现在还能在这里说话!”

“不过,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五爷知道的。你应该知道以我的手段,绝不会泄露半句。”

太夫人说完,冷哼一声:“以前你能在风家呼风唤雨,那不过是我看在我那个蠢儿子的面上,不去理会,现在,他不在了,你以为谁还把你当回事?”

她说道这里,对一旁的张妈妈道:“这里面天寒地冻的,还不快点将我为卫姨娘准备的热谈端上来,也好让卫姨娘润润嗓子,热热身。”

张妈妈听了太夫人的吩咐,立刻端着准备的好热汤,向卫姨娘走去。

“不,不,我不喝…我不喝…”卫姨娘自然不会相信太夫人会有那么的好心,只怕这热汤就是她的催命符。

卫姨娘哪里肯喝,一个劲的后退,拼命的摇晃着脑袋。

太夫人自然不会容得她不喝,给了门外两个粗壮婆子一个眼色,那两个婆子立刻冲了进来,将卫姨娘牵制住,强行将她的嘴巴掰开,太夫人眼里就浮现出一丝笑容来,亲手接过张妈妈手中的热汤,倒了进去。

那么一整碗的热汤,没有一会儿,就都进了卫姨娘的肚子,卫姨娘用力的挣扎,想要呕吐出来,只是那两个婆子的力道太多巨大,哪里是她能挣扎开来的。

片刻之后,卫姨娘的容颜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那一头的乌丝,一点一点的变得白了起来,那光滑的肌肤也一点一点的衰老下去,这么一会儿,卫姨娘就再也不是那个娇弱柔媚的姨娘了,她变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老妪。

太夫人很“好心”的吩咐张妈妈将那镜子拿过来,让唯一奶娘刚欣赏自己的新容貌。

镜子中那苍老而恐怖的容颜,让卫姨娘整个人崩溃了起来,她陡然间变得力大无穷起来,居然给她挣脱了两个粗壮婆子的钳制,猛地扑向太夫人:“老妖婆,你不得好死…我要杀了你…”

卫姨娘这辈子最得意的事情,就是长着一张绝美的脸,她一向爱惜自己的容颜,将它看得比性命还重要,却没有想到太夫人居然一出手,就悔了她最重要的东西。

果然,姜是老的辣,太夫人这么一招,就让卫姨娘生不如死了。

不过,这只是开始,太夫人出身富贵,见惯了她的娘对付妾室的手段,这只不过是其中最温和的一个。

卫姨娘自然伤不到太夫人,那两个粗壮婆子很快就重新钳制住了她。

太夫人围着卫姨娘走了一圈,嘴里“啧啧”有声:“卫姨娘果然和我那儿子情深,居然悲伤之下,一日衰老,真是令人感动。”

说罢,就对那两个婆子吩咐道:“卫姨娘如此情深意重,你们两个就留下来,好好的伺候她吧,咱们可不能让人家说,咱们风家亏待了姨娘。”

那两个粗壮婆子一听这话,那脸上就荡起了深意的笑容,爽朗的应了下来:“是!”

太夫人满意的点头,在张妈妈的搀扶下就出了卫姨娘的房间,很快,那屋里就传来卫姨娘的惨叫声,凄厉的如同鬼魅一般。

太夫人眉头微蹙:“太吵了!家庙可是清静之地,怎么能这般吵呢?”

于是,卫姨娘的嘴巴多了一只粗使婆子的臭鞋。

待张妈妈扶着太夫人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有些不解的问:“太夫人,为何还要留她性命?这等不守妇道的贱人,就该沉潭,就该五马分尸!”

自古良家女人对红杏出墙的女人都没有好感。

太夫人此时疲惫的揉了揉脑袋,双眼一片狠辣之色:“别急,怎么着也要等五爷偷偷看过她,放心离开之后再动手,她虽然不是个东西,可是五爷却还是我风家好儿郎。”

五爷自小就在太夫人跟前转,这孩子什么性子她能不知道,卫姨娘被送到家庙,这孩子定然会偷偷过来探看,她为了这么个贴心的孙子,就容这贱人在风家的家庙里多待几天吧!

果然,待半月过去,五爷果然偷偷来了家庙看卫姨娘,见卫姨娘果然一日白发,却完好无缺,这空虚的心灵也颇感安慰:娘到最后,还是对父亲有情,而兄长们也果然愿意留娘一命,并没有虐待她。

五爷自然看不出卫姨娘身上有伤:太夫人,不过是让人交换着用针和羽毛,不停的刺着,挠着卫姨娘的脚底板——疼痛和瘙痒的交替,才是最难熬的酷刑,何况这般没日没夜的进行着。

太夫人是手段向来都是这么别出心裁的,卫姨娘着实一件不漏的享受了一边:卫姨娘是真的恨不得就此死去才好,她实在是太难受了,可是,她现在连死都变成了奢侈,那两个婆子将她看得严严实实,一步不离,就是饿死都不行——她们会将馊掉的饭,扒开她的嘴巴喂进去。

因为卫姨娘的伤都在脚板和女人最隐秘处,根本就看不出来。

于是满心愧疚的五爷,在放心之余,就再也不愿意留在京城了。

偷偷躲在一边看过卫姨娘的五爷,翌日,就返还自己的任上,终生没踏进京城一步。

而在五爷离开的当日,家庙里就传出,卫姨娘一根白绫了结了自己的消息,也不过如一颗小石子扔进了水里,一点波纹,很快就消失了。

一个姨娘罢了,简单的一口薄棺材安葬了:棺材里是真的有人,不少在家庙伺候的下人都亲眼看见卫姨娘的尸首被装进棺材里的。

而两个月后,天朝最偏远的边塞的矿上,出现了一个白发苍苍的哑巴妓女,虽然容颜衰败,可是这些矿上的男人已经多年难得见女人了,自然还是稀罕的不得了,何况这价格还真的便宜——不过一个烧饼的钱。

所以每日这妓女的帐篷前总是排满了浑身脏兮兮的男人,而那看管这妓女的男人,也居然来者不拒,让她没日没夜的接客,终于在三个月后,这妓女的帐篷在矿上消失——因为她终于体力不支,染了病,咽了气,倒是让不少矿工难过了许久,每晚上消遣那么一回,倒是很令人轻松的事情。

临死也不过是在矿上的后山那么一扔,喂了野狼,连个草席都没有。

矿上的人劳累死了,都是这般处理的,谁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太夫人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居然没有丝毫的痛快,只是绝望的悲伤:这个贱人死得再惨,又有什么用,她的儿子却再也回不来了!

第218章

因为风家最近接连着死了三个人,众人的情绪都不太高,尤其是凌小小,因为二夫人居然真的有些癫狂了,心里怜惜她的遭遇。

所以整个人最近都有些恹恹的,虽然她已经竭力将二夫人摘出来了,也总算保住了那脑袋,可是二夫人自己却不放过自己,整个人如同被掏空了一般病了。

所以凌小小心里依旧很不痛快,对风老侯爷和卫姨娘的恼恨,也因为二夫人的惨状怎么都消散不了。

卫姨娘,凌小小觉得她应该下油锅炸上十八天,才是,她一点私心,就害的人家夫妻阴阳相隔,七爷,八爷,年幼失母。

但是在凌小小的心中,卫姨娘虽然很可恨,但是最可恨的却是风老侯爷,若不是他贪图美色,三心二意,见异思迁,花心滥情,又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风老侯爷倒好,一死百了,而风家的这些人,都因为他的偏宠,而身陷痛苦之中而出不来,年幼失母,青春失夫,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依着凌小小的心思,这风老侯爷就不该死,应该在放在火上烤上十八天,烤成灰,做庄稼的肥料,才算为人民做了最后点贡献。

风扬自然凌小小心思,最是痛恨花心滥情的男人,风老侯爷样样俱占了,所以这些日子都在尽心尽力的哄着凌小小开心,而凌小小也不是爱迁怒的人,虽然那话说得好,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动,不过风扬显然是基因突变,她爱还来不及呢,哪能为了那么个渣爹,而迁怒她。

她知道风扬接了风老侯爷的位置,这事情颇为烦多,心情同样也不算好,便极力的振作起来,不想让风扬再为她担心。

在一片黯淡之中,唯一让人欣喜的事情就是天儿的腿,情形好转,居然能下地走了几步。

凌小小听了这个情形的时候,那微蹙的眉头终于展开了几分。

和风扬二人,立刻去了天儿的院子,才发现这孩子也一脸欣喜的看着自己的双腿,那眼中是掩饰不掉的欢喜。

风扬喜欢的立刻弯腰,抱着天儿甩了起来:“天儿真棒!”

凌小小也喜笑颜开的亲了亲天儿,粉嘟嘟如同面团一般的小脸蛋:“天儿,以后咱再努力一把,就自己可以走了。”

天儿甜腻腻的嗓音响起,大声的应着:“嗯!”那头点得又快又重,犹如誓言一般,又喜的凌小小狠狠地从风扬手里抢了小美男,用力的啃了起来,只啃得天儿哇哇叫:“母亲,我…嘻嘻…”被凌小小亲的,笑得喘不过起来。

而墨儿,和宝宝,贝贝见状,也加入了欢歌庆祝的队伍,围着天儿,这个亲一口,那个啃一口,到处一片喜乐,笑声一直传了出去,越发渲染在院子的上空。

风扬瞧着妻子和孩子们的笑脸,心里那股子疲惫一扫而空:这才是家,这才是生活。

于是一向冷酷的风大侯爷,也一个飞身,以猛虎下山的姿态扑向了战斗圈,以锐不可当的勇猛,从凌小小手中抢回了天儿,自个儿也亲了起来,那微微长出来的胡渣刺得天儿又是一阵欢笑。

丫头们瞧着眼前其乐融融的一家,那嘴角都抿了起来,掩唇偷笑。

风扬的情绪被孩子们闹的很高,到最后墨儿干脆提议,带着天儿去院子玩玩,让他试着自己逛两步,天儿一听,跃跃欲试:他已经许久没有在自己的院子里用脚走路了。

风扬见天儿眼底的意愿,也不忍拒绝,问了伺候天儿的丫头几句,知道小走几步不碍事,就抱着天儿,领着孩子们出去了,而凌小小却借口累了,留在了屋里。

临走时,夫妻二人对望一眼,凌小小微微点头,风扬这才放心的离去。

等到孩子们都出去了,凌小小这才叫了天儿身边的丫头过来问话:“大少爷最近都在用药吗?是哪个大夫开的方子,这效果不错,咱们应该好好谢谢人家!”

天儿的教养虽说挂在自己的名下,可是一直是老夫人亲自过问的,所以凌小小才有这么一问:她不记得自己何时给天儿请过大夫?

会有用药这么一问,那是刚刚在亲吻天儿的时候,她从天儿的身上闻到了药味,虽然极淡,但是她还是闻出来了。

那丫头摇头:“夫人,最近大少爷没有用药。”

“是吗?”凌小小眉头挑了挑,然后笑着对如梦说道:“看来大少爷能好起来,一定是这几个丫头伺候的好,这可不能不赏?”

如梦立时笑道:“夫人,您说的的对,这么天大的喜事,不但这些丫头要赏,就是我们这些人也该赏,好事见者有份吗?”

凌小小佯怒的呵斥了如梦一声:“真是个财奴!”随即大笑道:“赏,都赏,大少爷屋里的人,每人赏银二两,你们见者有份,赏银一两。”

下人们听了这话,那自然更是欢喜,越发显得精神,那脚下就生起风来。

凌小小状似不经意的看了屋子一眼,目光定在那榻旁的虎头鞋上:按说以天儿的年纪,哪里还需要穿虎头鞋,只是天儿腿上有疾,这虎头鞋最为舒服,所以到现在还穿着。

她给了如烟一个眼色。

如烟点头,笑了起来,伸手拿起那虎头鞋,惊诧道:“这是哪位姐姐的手艺,实在是太精致了!”随即将那虎头鞋一递,送到凌小小的面前:“夫人,您看这针线脚多么匀称,连鞋帮子都绣着花,实在是精致。”

凌小小也一副感兴趣的模样,接过来,装作细细打量的模样,将脸凑了前去,果然鼻尖可以从鞋子上闻到淡淡是药味,

天儿身边的丫头,见凌小小对那虎头鞋感兴趣,再想到凌小小才添了两位少爷,心里就有些恍然大悟了,自作聪明的说道:“夫人,您也觉得这些鞋子做的好啊,奴婢也这么觉得,这老虎绣得就跟真的一样。”

“夫人,您要是喜欢,就去请二夫人帮忙,这些虎头鞋可都是二夫人亲自绣得。”

二夫人?

凌小小嘴角就弯了起来:若是二嫂子,那就不足为奇了。

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二嫂子,她果然值得她从心里称一声嫂子。

待风扬回来之后,凌小小眉头扬了扬,眼底流过笑意,风扬瞧着她笑吟吟的模样,心里也美的很。

待到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凌小小就把这情况细细说了一遍。

风扬听了,也心头舒畅地说道:“二嫂子,这是爱屋及乌啊,怕是用了心思,听说二嫂子身边的奶娘据说曾经是御医世家,想必懂点什么秘方,可是要想治好天儿的腿,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凌小小想到二夫人那绝望,冷漠的眼神,心里一抽,总觉得应该为这个可怜又可敬的女人做点什么。

她想了一下,才缓缓地对风扬道:“疯子,我想将天儿交给二嫂子教养。”

风扬一愣,随即摇头:“这怕是不妥吧!”

天儿和二房的关系,那也是几个人知晓,若是真将天儿交给二房教养,只怕有人会嚼舌头根,到时候定然说凌小小苛刻继子,对凌小小的名声极为不利。

凌小小自然晓得风扬的担心,笑道:“疯子,日子是过给自己的,又不是过给别人看的,我们自己快乐就好了。二嫂子,眼看着万念俱灰,再这么下去,只怕撑不过多久了,我这点名声比起二嫂子的一条命来算的了什么,再说了,风家确实欠二嫂子太多了,我们也该为她做点什么!”

二夫人既然肯为天儿医治双腿,想必定然是对天儿释怀,对这孩子极为喜欢,若是将天儿交到她身边教养,或许会激起她的求生欲望。

风扬见凌小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心里除了感动,还是感动,又怎么会不乐意呢?

他刚刚不过是舍不得凌小小的名声: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却异常珍惜凌小小的名声。

可是现在凌小小却为了弥补风老侯爷犯下的错,宁愿舍弃自己的名声,他又怎么舍得?

风扬微微沉思了一下:“明儿个,你告诉二嫂子,若是她愿意的话,日后就将天儿过继到二房的名下,让这孩子堂堂正正的叫她一声娘,叫二哥一声爹。而咱们还是他的父亲,母亲。”

凌小小心下一震,随即一阵暖流淌过:这个男人因为不愿意让她名声受损,居然做出这么大的牺牲——要知道,这样一来,世人议论的就会是风扬了。

将嫡长子过继,这世间哪有这样荒唐的事情。

风扬温和而柔情的看着凌小小:“你说的对,我们风府欠二嫂子的太多。”

凌小小重重点头:“嗯,我明儿个就和二嫂子说说,相信她定然会很快振作起来。”

有了精神支柱,有了追求,人就会有生存的意志,二夫人现在这般颓废,其实就是因为生存对她来说已经变成了负担,她已经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还强撑着一口气,只怕是放不下娘家的老母亲。

夫妻二人算是定下了意思,第二日一早,凌小小忙活好了,就去了二夫人的院子。

凌小小到了二夫人,发现二夫人还是和之前那样,半死不活的,唯一的变化就是更加的骨瘦如柴,只怕再这么下去,她这条命就该没有了。

凌小小知道再这般耗下去,只怕这二夫人就要耗得油尽灯枯了,想到这么一个鲜活的生命,烈焰般的女人,最后居然这般枯萎,她心里就涌起不忍。

根据风扬手里那大夫的说法,这二夫人是属于那种病来如山倒,气势汹汹已经有脉搏虚弱之态,这是心病,若是不能去了心病的根源,只怕没有几日好活了。

所以今儿个,凌小小过来,是打算去了二夫人这心病的——相信有了依靠,有了精神支柱的女人,会有活下去的愿望。

二夫人自从卫姨娘被留下一命,送去家庙之后,对四房就没了好感,想到那个害死她丈夫的罪魁祸首居然可以不死,她恨不得抓花风扬的脸,连带着将凌小小给恨上了,所以凌小小虽然三日有两日来她的院子里陪她,可是她并不乐意搭理凌小小。

不管凌小小对她说什么,或是在她面前做什么,她一概阖目,沉默以对,就是凌小小将天说翻了,她也不肯抬一抬眼皮子。

今儿个见凌小小来看她,她还是这般神态,不过心里却有些诧异,这两日凌小小没过来,她还以为凌小小终于忍受不了她的冷漠了,说心里没有半点失落,那是假话,所以今儿个见凌小小的到来,这心里还是有些高兴的,只是,她这两个月来冷漠惯了,倒也做不出什么高兴的神情来。

凌小小见到这般冷漠的二夫人,也不恼,只是和颜悦色的看着她,依旧如之前的那些次一般,问着她的身子,用药情况,虽然回答的一直是二夫人身边的奶娘,只是她却还是对着二夫人说道。

二夫人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看着凌小小沉静的脸,心里就有些心软了,那紧绷的身体就松弛了下来,那神情也就温和了一些。

凌小小见她表情柔和的几分,心里就有了力气,于是就开始拉起了家常,说起自己的往事:她从发现罗家的旧事说起,说自己心灰意冷之下,只想着一死了之,一味悲伤,连孩子都不顾了,她将自己当时的“难过”,“绝望”以及想死的心思,以百倍的夸大。

然后又说起自己和凌啸悲苦的童年,然后又论起后母之道。

“都说没娘的孩子就像一根草,这话说的半点不假,想当年,我母亲去了,我和兄长遇到那么个娘,差点就没了性命…”说着,又擦了一下眼眶,那眼眶就红了:该死的如梦,这辣椒粉也太辣了点。

随即又轻轻的叹道:“二嫂子,不瞒您说,我现在这身边的孩子好多,六个孩子,我哪里照应的过来,两个还要喂奶,这身子实在是吃不消,上次皇后娘娘回来,见我如此疲惫,有心体谅我,想让墨儿进宫陪她,一来,宫中寂寞,她就生了个皇子,想要个女儿陪伴,二来,这墨儿和皇后一向投缘,都说侄女像姑姑,这皇后喜欢的不得了,也想留在身边。”

凌小小唠唠叨叨说了这么一大堆,二夫人心里就不明白了,这些个事情与她什么关系,墨儿与皇后娘娘的关系,她隐隐约约也明白点,人家这是要母女团聚,与她什么关系。

母女团聚?

二夫人心里一动,忽然抬起眸光,死死的盯着凌小小,眼底流露出急切的期盼。

凌小小这么灵动的人,一向是琉璃心肝,今儿个却似乎榆木脑袋一般,像是没有看到二夫人眼底的期盼。

她微垂着脑袋,心里一阵偷笑:鱼儿上钩了!

凌小小此时却忽然调转话题,不再继续这母女团聚的话题,反而说起这几天,大牛,小牛是怎么闹人,急得二夫人心里直冒火,那精神倒是上来了,最后甚至忍不住坐起身在来,眼巴巴的盯着凌小小。

凌小小见此,也不再吊二夫人的胃口,又开始继续那母女相聚的话题:“二嫂子,你是知道的,我这手上的事情从来就多,现在又接掌了家务,这更是忙个不停,原本,我是想亲自教养天儿的,可是我毕竟和天儿相处时间较少,他的脾性我摸的还不算清楚,再说了,这天下后母难为,我思来想去,还是从妯娌中,找个熟悉天儿的人帮着教养。”

凌小小见二夫人眼睛里闪着亮光,暗暗又偷笑了一下,随即又道:“我细细思虑过了,大嫂子有自己的孩子要教养,五弟妹又远在天边,六弟妹又是个孩子性子,想来想去,也只有二嫂子最合适,可是,现在瞧二嫂子的身子,我这心里就…”下面的话,由二夫人自个儿去想:是反悔?还是不放心了?这需要自行演绎!

果然二夫人由一开始的欣喜若狂,再到最后的心惊肉跳,她是真的喜欢天儿,那孩子温文尔雅,和她的丈夫一个性子,就是那长相也和她丈夫有三分相像,曾经,她恨死了这么一张脸,巴不得悔了他,也真的出手害他,可是在最后关头还是放过了他,虽然落下了双腿的残疾,可是这些年,她没少为此费心思,总想弥补曾经犯下的错。

好在,半年前奶娘终于从古书中寻得这般秘方,她悄悄地将那药粉垫在那虎头鞋的鞋垫之中,这才有了天儿能行走的事情,她也终于可以淡了自己的一头心思。

让她教养天儿,她是千肯万肯的,可是听凌小小的话,她这身子骨弱,似乎不太乐意了:想着能将与丈夫相似的孩子教养长大,她这心里就热了起来,虽然这孩子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可是毕竟还流着丈夫的血,这是丈夫最后留在世间的血脉。

若是,她可以教养,那…她想想都觉得激动。

凌小小瞧着她眉眼之间的激动,又加了一句:“昨儿个,我和侯爷说了请二嫂子教养天儿的事情,谁知道侯爷听了之后,却说,什么教养不教养的。若是二嫂子喜欢,直接将天儿过继到二嫂子的名下,日后也好有人为二哥上香,侍奉二嫂子年老。”

凌小小的话,犹如最后一根稻草,压倒了二夫人的神经,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风扬会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决定:不管天儿是谁的孩子,可是毕竟挂在风扬的名下,若是真的将天儿过继到二房名下,到时候,难保不会有人猜测到当年事情的真相,到时候,只怕那段陈年往事就遮掩不住,而当年的两个当事人已经不在,所有的目光只会盯在风扬的身上。

那对他来说是何等的耻辱,何等的尴尬?

二夫人心里对风扬的怨恨消了,此刻终于愿意从心里重新审视卫姨娘进家庙的事情:那是最好的处理方法,能最好的保持风府的手足之情,而太夫人也会很认真的照顾卫姨娘。

因为想明白了,二夫人的眼眶红了,她挣扎着拉住凌小小的手:“四弟妹,你和四弟的深情厚谊,二嫂子记住了,可是这样的事情千万不能,日后,若有一丝半丝的风声传出去,对四弟,对二爷,对…都不是什么…好事…”

凌小小反手握着二夫人的手:“嫂子,人这一辈子,也就短短几十年,想那么多做什么?我们总要为活着的人,多想的,是不是?再说了,侯爷和我都是那么一句话,谁爱说,说去,我们的日子是自己过着舒服就好,又不是要过给谁看!”

凌小小目光坚定,神情坦然,见二夫人傻傻的看着她,又是一笑,自嘲道:“二嫂子,你看,我这个人,被说了多少,只怕这天朝有半数的热闹都是关于我的,若是我真的一一放在心上,这日子还要不要过?我和侯爷才懒得管这么多,关起门来,咱过咱的日子,照样红红火火,热热闹闹!”

二夫人被凌小小说的心动起来:若是她有儿子,若是有一个愿意叫她娘,长得又和二爷想象的儿子,若是天儿那般好孩子成为她的儿子…

那心里就跟擂鼓一般,“噗通”“噗通”跳个不停,咽了咽口水,神情有些紧张道:“我担心天儿不肯!”

毕竟在四房那里,有侯爷的父亲,有公主的母亲,而她这里只有她这么一个孤寡妇人。

凌小小知道二夫人这是应了下来,她心里也替二夫人欢喜,笑道:“二嫂子,天儿肯不肯,你自个儿问吧!”

凌小小的话音刚落,那门外就传来一声甜甜腻腻的童音:“娘…”

二夫人一下子就被这么一声娘给融化了,立刻慌忙起身,迎着天儿去了,不过到底身子虚弱,一路走得惊险万分,这么短短的几步路,有几次都要倒下来,却被强大的惊喜支撑着,终是走到了天儿的面前,一把搂住了天儿:“唉,唉…”

连连应声,就怕这儿子跑了一般。

凌小小眨了眨眼睛,又用锦帕擦了擦脸颊,又笑道:“二嫂子,你别怪这孩子叫你娘,是我教的。”

“二嫂子,这孩子虽然是过继到你的名下,但我和侯爷还是他的母亲,父亲,这是改不了的,所以二嫂子,你就屈就一声娘吧!”

若是说什么叫春风暖人心,二夫人今儿个是感觉到了,人家帮他们母子想的好好的,就担心他们孤儿寡母受什么委屈,还拖着这个母亲和父亲的称呼,若是她再不懂人家的心,那还是人吗?

“四弟妹,叫娘好,叫娘好,亲切…”说完又觉得不对,连忙抢救:“四弟妹,我不是说…母亲…母亲…不亲切…母亲…也亲切…也亲切…”

凌小小大笑着应了下来,然后就找个借口回去,将一室的空间留给这么一对刚刚成为“母子”的母子。

等风扬晚上回来的时候,将这情形告诉给风扬,风扬的心情也好转了不少,二人为此还饮了点小酒,放下酒杯的时候,凌小小就有些微醺。

上床的时候,风扬拿了湿帕子帮凌小小擦脸,就感觉到她这一身的酒味,再吻吻自己身上,就随手将帕子忍了下来,一把抱起凌小小,向后院子去:“我们去后院泡泡去,咱们这酒气也太大了,歇着定然不舒服,尤其是你,往日里不吃酒的人,只怕更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