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清歌 078:回荡

看到那火红的的嫁衣,天寐的血瞬间凝固,整颗心绞成了一团,分不清是怒、是恨还是怨?七寂听到声响,冷冷地抬眸扫了他们一眼,但只匆匆一瞥,她又投入战斗,似乎来人只是她众多敌人中的一个,那冰冷的刺骨的目光,那形如陌路的眼神,不但将天寐打入地狱,也让漠风的心寒如冰。

七寂也不管两人的存在,更无心思去揣摩他们的心情,身形灵敏地在众多刀剑中穿梭腾跃,估计刚才经历了多番围攻,那身火红嫁衣已经破烂不堪,甚至肩膀处被撕裂,露出凝脂般的肌肤,在月色下发出莹白的光芒,手臂的袖子被削去,可惜洁白的手臂已经满是猩红的血,大腿中了一剑,鲜血正汩汩流淌,如果那血不滴落在地,也许以为只是嫁衣的颜色,根本不知道那身嫁衣已经被血浸湿。

漠风静静地看着,神色平淡如水,但那黝黑目光却深邃得如此刻的夜空,谁也不知道他这刻想着什么。

突然七寂手一甩,袖中白绫翻腾而出,如银蛇巨龙,迅猛无比地直卷围攻之人,那白绫时若利剑、长鞭般锋利坚硬,时若行云流水般飘忽不定,让人无法捉摸,但手一扬,又像千军万马一般奔涌而来,气势磅礴,吓得人心胆俱裂,浑身颤抖。

“啊——”一个黑衣男子的痛苦惨叫,打断了漠风的思绪,漠风来来不及作出反应,接着又有两个男子被七寂的白绫高高卷起,七寂一用力将他们卷到半空,然后猛地一松手,两人重重往外摔去,砰砰两声,估计他们的五脏六腑都被碰伤,一声凄厉的惨叫后,嫣红的血从口中喷出,在月色下如吸血鬼一般狰狞恐怖。

漠风的眸子一眯,闪过一抹危险的光芒,这女人的武功武功竟然那么高,看来之前还是隐藏了实力,如今即使受了伤,在黑鹰的围攻下还游刃有余,再在这样打下去,死得绝对是——

“你们都退下——”漠风的声音不大,但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压迫得七寂突然喘不过气来,这男人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让人心寒,而其他人听到漠风的话,竟全都松了一口气,因为他们知道再打下去,自己必死无疑,明明每次刀剑就要刺中她的要害,但却总差那么一点点,真不知道她是来自何方的妖孽?

片刻之后,众人退去,偌大的半山亭就剩下七寂,漠风、天寐三人,风过,每人的鼻腔都充斥着血腥味。

“你们准备一齐来,还是轮着上?”七寂趁众人离开的当儿,拿出身上的药粉撒在大腿上,动作熟练快速,只那一会就已经完成一系列动作,但她那冰冷的声音,那冷漠的神情,还有那微微仰起充满傲气的脸,不但刺伤了天寐,也刺痛了漠风。

“杀你如踩死一只蚂蚁,用得上我们两个人吗7”漠风勾唇一笑,笑容残酷中带着不屑,眸子深处却是滔天的怒火。

“天寐是你动手,还是我动手?”漠风没有回头,但听到这句话,天寐的身子还是禁不住颤了一下,那俊美的脸庞煞一下灰白。

“你来吧,他不是我对手。”七寂声音平静无波,明明高傲无比的一句话,却说得轻如烟,淡如水,道是无情但总有情,那一抹无奈叹息让静立的两个男人微微怔住,两人都很努力想从她的话里寻找一丝情,一缕暖,以图填补那空荡荡的心,但那一抹似有似无的情愫却缥缈得难以捉摸。

就在漠风出神的瞬间,眼前寒光一闪,七寂的长剑如巨龙毒蛇直插他胸口,这一剑出手之狠,动作之快,根本就是想将漠风置之死地,漠风觉得寒光一闪,浓浓的剑气已经直逼自己胸口,这女人竟然卑鄙到偷袭他!枉他还以为她——

“你——好——很好——”漠风身形陡转,但即使他的动作已经快如闪电,但还是没有完全避开七寂这致命一击,七寂那锋利的剑从他的肩膀滑过,虽然只是刺穿了些许皮肉,但漠风却觉得被剜了一大块肉一般,瞬间鲜血喷涌。

看到七寂突然袭击漠风,天寐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似乎被一盘冰水一下子浇湿,心底的寒气透到四肢百骸,手脚都变得冰冷僵硬。

“天寐,你一边去,我今日就要将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剥皮拆骨。”漠风不怒反笑,但那笑容阴冷蚀骨,眸子闪耀的火焰如燃烧的岩浆,将人焚毁得连灰都不剩。

天寐静静地站立着,悲哀、愤怒、伤痛几种情感一起像他冲来,击打得他几乎站立不稳,她一出手就致命,她对他们哪有半丝情意?这日日夜夜的缠绵温情原来只是虚情假意,原来那旖旎春情只有梦一场,为何她要如此待他?为何?

自己曾对漠风说过,女人是他的,日后如若她敢背叛他,他必亲自取她的命,但这一刻,他怒她,他恨她,但却没有 当初说这话时的洒脱与干脆,是因为她与他已经拜过天地,还是因为他的心已经陷得太深?

“要拆要剥你看着办,我不管了。”天寐的声音沙哑,眸子闪过滔天怒火,也闪过无尽的绝望悲凉。

“有本事你就将我剥皮削骨,没有就少废话。”七寂傲然地看着漠风,眼里没有丝毫畏怯,看到她那高傲的头颅,漠风恨不得将它拧断。

漠风长剑一出鞘,快如闪电,带着横扫千军的气势霸道,七寂以退为进,在漠风的剑光中一路倒退,待剑气一弱,奋力回击,长剑回荡的同时,双脚连环踢出,气势凌厉骇人,天寐一时也禁不住看呆,心提到喉咙,无论谁出手,他的心都砰砰地跳,紧张得双拳紧握。

“我们逐月楼惹你什么了?里面都是良善之人,你就不怕下油锅?”漠风怒极,就连声音也带着浓浓怒火。

“是不是良善之人我不管,就看他们是不是该杀。”听到七寂这个回答,漠风简直是气得七孔生烟,这女人实是该死,心念至此,漠风出手更是凌厉迅猛,不再有一丝犹豫。

“那我在你眼里,就是该杀之人?”天寐的声音如料峭的风,虽不阴寒,但却让七寂的挥剑的手滞了一下,只是那么稍稍一停顿,漠风的长剑已经插入她的肩膀,虽然她迅速用剑回挡,但还是抵不过那凌厉之势,高手过招,丝毫分神都来不得。

当剑插入七寂的肩膀,漠风的心蓦地一痛,似乎被剑刺中的是他一般。

“是。”当七寂这一声冷漠无情的应答出口之后,天寐几乎站立不稳,所有那残留在脑海的一丝幻想完全幻灭。

“你真不想活了?”漠风这话几乎要喷出火来,似乎狠不得将七寂烧成粉末,刚刚冒出那一抹心痛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月光下上一红一白两条人影相互交缠飞旋,白影凌厉,那气势磅礴,让人置身千军万马的战场,红影沉稳冷静,带着泰山倒而面不改容的从容。

“说,谁是幕后主使?说就饶你一命。”当漠风挥出的一剑剑花朵朵,幻影重重,让人难以分辨那一个幻影才是致命一击。

“要杀要剐尽管来,别废话。”七寂眸子寒光一闪,竟然能准确无误地挡开漠风的幻影剑,但漠风的武功本来就胜七寂一筹,再加上七寂经过连番厮杀,身体早已经疲软,两人一番苦战之后,七寂渐渐落了下风。

“好,我看你的骨头硬,还是我的剑硬。”漠风一剑朝七寂的胸部连插几剑,刺去,七寂侧身翻旋,那红色的嫁衣在风中如一朵盛开的血莲,但漠风却虚晃一剑,在七寂躲闪之时,锋利的怅剑正确无误地插入她刚撒上金疮粉的伤口,剑穿肉入骨,伤上加伤,痛上加痛,七寂痛得脸已经扭曲,依然没有哼一声,她不想在这个男人面前示弱,即使是死,她也不向他低头。

“说不说?不说我将你身体戳出几十个洞,让你血尽而亡。”看到她倔强而冷漠的脸,漠风难滚滚的怒火就要将自己焚毁,清朗如风的眸子此刻变得猩红恐怖。

“不说,有本事你就让我血尽而亡,否则你今日砍我一剑,我他日还你十刀,就是死了也化为厉鬼日日缠着你。”七寂说这话除了冰冷,倒有几分孩的赌气与委屈,但盛怒之下的漠风,哪能品味得了。

“好,我就不怕你不缠着我呢?”漠风冷哼一声,那俊美的脸庞已经笼上一层寒霜,一轮抢攻,让七寂如置身于惊涛骇浪,似乎稍不留神就会被一个滔天巨浪埋葬,纵使七寂身影快如闪电,但还是闪避得了漠风排山倒海的攻势。

“啊——”当漠风在她大腿的受伤处连踢几脚之后,七寂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碎了,那痛苦的低叫从咬紧的牙关泻了出来,但漠风似乎没打算让她死一个痛快,长剑一挥,对准她的大腿又是一剑,当剑拔去之时,鲜红的血沿着他的剑尖蜿蜒流淌,最后滴落在冰冷的土地上,如一个恶魔张开血盆大嘴在狞笑。

“说不说?”听不到七寂的回应,漠风声音更冷,眸子更红,那快如闪电的剑朝七寂的肩膀、手臂,大腿刺去,刀刀凌厉,穿皮透肉削骨。

七寂倔强地看着他,死死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哼一声,但那清冷的眸子溢满了痛,这男人真的想在她身上戳几十个洞?看到鲜血从她身体各处汩汩流出,天寐将头扭开,不忍再看。

“说不说?只要你说,我——”漠风不知道是震怒还是伤痛,声音竟然颤得厉害,就在这时身后嗖嗖作响,一下子窜出十几条人影,一下子攻向漠风与天寐,漠风一离开,七寂的脚剧烈地抖动着,七寂用剑插地,不至于让自己跪下去,这死男人居然在她伤口处踢了数脚。

“冰堂主,先走!”围攻的数十条人影在瞬间已经被漠风挑了两个,其中一人忙叫七寂离开,声音带着焦急,七寂努力想让自己站起来,但那脚却使不出一丝力气,但只那一会来人又被漠风放倒了几个。

“你来了?”听到七寂这平淡无波的声音,漠风的心为之一穹,月色下一个黑衣俊美少年翩然而来,飘逸如仙,俊朗无双。

“嗯,我们回去了。”少年脸上无波,但那声音却柔得让冰山融化成水。那一声我们回去,虽然平淡,但却含着说不情道不明的情愫,似乎他们此刻只是在月色谈情,根本不是生死厮杀的战场。

他们是什么关系?看到俊美少年疼惜地将七寂搂在怀中,看到两人临风而立,和谐如画的画面,漠风的心似乎被刀子狠狠剜了几刀,极痛又极酸。

“不许走——”漠风低吼一声,那吼声带着不心焦与恐慌,痛苦与酸涩在喧闹的夜孤独地回荡。

卷二 恋歌 001:长大了

看到洛川搂着七寂准备离去,漠风的心扭成一团,从来没有如此心焦恐慌,他一声低吼,拼命突围而出,那挥出的剑就更具有杀伤力,几乎是剑光一闪,就有人倒在血泊下,看那形式,这十几个人只能挡他片刻,七寂眉头一皱,看来这死男人是铁了心要杀她了。

“走——”七寂低喊了一声,与洛川相视一眼,彼此想什么都一目了然,七寂手一甩,白绫如银蛇一样朝半山一棵横斜而出的大树卷起,七寂身形几个旋转,白绫绕树打了一个结结实实的结,洛川抱着她,借白绫之力,往山谷直泻而下,那飘飞的衣袂,那相抱的身体,美到极致,也让人痛到极致。

“小寂——”天寐看到那抹红影离去,整个人呆在一旁,忘记这是生死搏斗的战场,而她竟然由始至终都没有回眸看一眼,痛原来可以如此尖锐,心原来可以那么绝望。

天寐呆呆看着那一抹红影,恨不得冲上去将她扯回来,但绝望的感觉如潮水袭来,将他身上所有力气都蚕食干净,直到一个黑衣男子的长剑插入他的肩胛,天寐才清醒过来,奋力回击,但那淌血的肩膀一点都不觉得痛,反而那颗心被剜开一半,痛得难忍,这就是他倾心相爱的女子,这就是他期待已久的大婚,天寐禁不住大笑,笑声没有往昔的爽朗。相反听得让人想哭。

“想走,休想——”漠风一声怒吼,那真气硬生生将这些人震飞,然后足下一点,整个人如飞鹤在天朝那棵大树掠去,而那锋利的剑朝着那已经染上血腥的白绫砍去,势如破竹,他漠风绝对不会放虎归山,他对敌人绝不手软。

“别——漠风——”天寐一剑扫出,最后一个黑衣人轰然倒下,看到漠风朝白绫砍去,脸煞一下白如纸。

白绫坚韧无比,漠风把所有力气都积聚剑下,能劈石开洞,剑下白绫撕裂的声音是那样沉闷,沉闷得让漠风的心堵得就快喘不过气来,但他握剑的手却颤抖得厉害,最后他一声痛苦的嚎叫,把剑往石壁丢去,剑破风而去,竟没入石壁之中。

“谢谢——”直到这一刻天寐的心还是剧烈地跳动着,只要漠风那一剑砍下去,她必定坠入山谷,不要说活着,说不定是粉身碎骨。

“不用谢。”漠风声音沙哑,神色黯然地低头离去,不再看那黑黝黝的山谷一眼,他知道自己放她一马,其实不是为了天寐。

她救我一命,我放她一次,这很公平,这次之后大家扯平了,如果下次再遇到她,自己就不会再留情,漠风不停地对自己说,试图找到一个理由让自己觉得放她走是合情合理的,但看不到她的背影,整颗心空荡得让他难受。

“天寐,走吧,去看看今晚损失了多少?”漠风回眸看了天寐一眼,月夜下那眸子已经平淡如水,只是从声音依然能听出隐隐的痛感,天寐唇一勾,笑得比哭还难看,铺天盖地的苦涩笼上心头,连咽一口水都觉得苦得入心。

那个黑衣少年是谁?是她心中所爱?为什么他们那么自然就搂在一起?

天寐纵是告诫了自己一千次不能再想关于她的事情,但那身影却像烙在自己的脑海,挥之不去,天寐一声长叹,跟着漠风朝逐月楼奔驰而去,那叹声充满无奈与郁结,那身修长挺拔的身影此刻是那样孤独哀伤。

山脚下,一声响亮哨声打破夜的寂静,一匹全身雪白的骏马疾驰而来,洛川一个漂亮的翻身,已经稳稳坐在马上,然后手一拉,七寂顺势坐在他前面,从头到尾两人都不说一句话,但却能准确无误地领悟对方的意思。

洛川一声低喝,骏马撒开四蹄向前奔驰而去,七寂忍着来自身体各处的痛楚,静静地拿药粉覆在伤口处,身上的痛远不及心头的彷徨与恐慌来得清晰。

这次惨败,等待着她的下场是什么?是喂狼口,还是撒化尸粉?无论是哪种,都让七寂觉得毛骨悚然,身体禁不住微微颤抖,还有天寐那绝望哀伤的眼神不时在脑海浮现,一声长叹从她的嘴角溢了出来。

“是痛你就喊出来,就我们俩。”洛川许是感到她的身体的颤抖,拉住缰绳的手微微一滞。

“洛川,你今晚太多话了。”七寂的声音淡淡的,但却明显没有往昔冰冷,相反显得虚弱无力,估计是一场场的恶斗已经耗尽她身体的每一丝力气,月夜下她那身嫁衣如火如血,刺得洛川双眼发痛,一阵风过,那血的腥味弥漫四周,冲进洛川的五脏六腑,洛川的心一阵抽紧,她流了多少血?

“止血了没?”洛川低喝一声,勒住了马儿。

“止血了,这点小伤不碍事,快走,别等他们追上来。”七寂这次倒没有说洛川多话。

“衣服破了,穿我的。”洛川突然脱开他的黑色长袍,裹在七寂的身上,七寂本能去反应,但洛川的手劲很大,似乎不容抗拒,七寂只好作罢,今日太累,她连话都不想说,衣服虽然也充斥着血的腥味,但却让七寂觉得异常温暖。

夜风习习,星月黯淡,疲软的七寂的双眼渐渐闭上,头歪在了洛川的肩膀上,洛川禁不住心神一震,这是他第一次离她那么近,近得可以触摸得到,洛川微微将头低下,她身上淡淡的幽香竟然盖过浑身的血腥,直入他的心扉,洛川的眸子也闭上,唇微微勾起,脸上露出一抹醉意,似乎在呼吸天地灵气一般,而他的手轻轻搂住了她的腰。

多少年了,在梦中想了多少年了,但都没有这一刻来的美好,就连那浓浓的血腥味此刻也觉得如花一般清香,沁人心扉,让人陶醉。

七寂醒来的时候,天还是黑黑的,但很快她如触电一般坐了起来,原来她竟然头枕洛川的手臂,躺在他的怀中,他还用手搂着她的腰,这姿势似乎——他实在放肆,竟敢这样?

“你醒了?”洛川睁开眼睛,脸色淡淡的,似乎没有半点不自然。

“嗯,怎么不继续赶路?追上来怎么办?”七寂站起来,她感觉睡了很久,怎么天还没有亮?低头一看,身上的嫁衣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成一件干净清爽的灰布衣,七寂的脑子轰的一下,身上的血似乎全往上涌,莫非是洛川——七寂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你受伤,夜里就发起高烧,昏睡了整整三天,今天是第四天,你身上的衣服,我叫一个农家大婶帮你换的,漠风的人一直不动声色地尾随着我们,已经被我们的人解决了,但这里还是他们的势力范围,你的烧退了,我们马上火速赶路。”

洛川看到她脸色大变,猜她是误会了,只得出言解释,听到洛川的话,七寂的脸色才缓和下来。

“我睡了很久,精神很足,现在赶路吧,漠风那人狡猾,到处是他们逐月楼的人,我们这样子很容易落入他们的眼线。”七寂说完长啸一声,白色骏马撒腿朝他们奔来,七寂温柔地抚摸了一下它的皮毛,然后利索地跃上了马。

洛川也不多说,翻身一跃,稳稳坐在她的身后,其实洛川已经困得不行,她发烧的这三天,折磨得他精疲力竭,眼睛都不敢合上半会,今晚实在熬不住,睡着了,但刚睡着,她就醒来了,洛川勾唇苦笑。

“坐稳,走了。”一段时间不见,七寂发现洛川话比以前多,但声音却比以前低沉而有力,靠在一起能感觉身上隐隐带着一种霸气,这种感觉很奇怪,她感觉洛川长大了,她却变得小,怎么会是这样?七寂禁不住回眸上上下下看了他一眼,毫无避忌,以前她看他就这样,从不需要掩饰,因为他是她的手下。

洛川没有出声问她为什么突然回头打量着他,因为他知道她不喜欢别人多话,但实在好奇她那一眼狐疑是为何?

他觉得很累,好想将她搂在怀中好好睡一觉,可惜她没看到他眼里的倦意。

“洛川,你长大了?”七寂喃喃地说,明明比自己小很多,但每次说话的口吻都像几十岁的大娘一般,洛川觉得有点好笑。

不知道是不是七寂病过之后,身体虚弱,洛川发现她的声音真的没有以前那般冰冷漠然,心中的甜蜜愉悦实在无法言说,他实在爱极这种感觉,唇角微微勾了起来。

“嗯,你也长大了。”一年不见,她真的长大了很多,由一个孩子长成一个如花绽放的少女,看到那身火红的嫁衣,洛川眼痛心堵,她竟然大到可以嫁人了,一想到她嫁人,他就心慌。

她的嫁衣以后只能让他脱下,她那样的倾城笑颜只能他独享,洛川定定看着她,第一次不躲闪。

七寂觉得洛川这句话怪怪的,那口气他是大人,她是小孩一般,虽然洛川比他大几岁,但因为他是她手下,他的武功是她传授,七寂所以一直觉得自己要比他大,但今次见面,这种感觉一下子颠倒过来,让她觉得十分怪异。

两人似乎有些地方发生微妙的改变了,但细想想似乎又什么都没有变,七寂再打量了几眼,就转过身子,低喝一声,夺过洛川手中的缰绳,一马两人穿越在茫茫夜空。

卷二 恋歌 002:那年那岁月

七寂因为连续睡了三天,精神很好,所以夜以继日地赶路,她只专注四周环境,对身后的洛川到没看多少眼,知道洛川实在熬不住,将头靠在她的肩膀睡着了,她才留意到他一脸的倦意。

七寂想停下了休息,但又怕逐月楼的人赶上,想继续赶路,又怕洛川突然从马上坠落,最后她一个侧转身,稳稳地坐在洛川的背后,然后单手搂着他,继续赶路,只是洛川太高,她只好斜着身子看路,好不辛苦。

群山吞日,暮色四起,一天过去了,洛川依然在睡,而七寂斜着身子走了一个白天,也弄得腰酸背痛。

“你警惕那么低,下次死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当洛川睁开眼睛的瞬间,七寂冷冷地呵斥,路这样颠簸,他居然没醒,如果有杀手靠身,他还能活?

洛川低头不语,其实因为身旁的人是她,他才放心睡去,但对于她的指责呵斥,不管对错,他从来不反驳,而这次他甚至勾唇一笑,因为洛川发现七寂竟然用手搂主他的腰,两人这种姿势既亲昵又暧昧,让他实在喜欢,但可惜她发现他醒来,两只手全拉住了缰绳,他腰部的暖意一下子流失。

“你坐我前面吧,要不侧这身辛苦。”洛川说完,侧身反手一抄,将她拦腰抱住,稳稳地放在他的前面,这一系列动作做得自然而利落,七寂狐疑地看着他,短短一年不见而已,他的武功怎么精进如此?那动作竟然快到如此程度。

“我有听你的话秦家苦练。”看出目光的狐疑,洛川淡淡地说,被她看穿心中所想,七寂故意将头扭开,这洛川的眼睛什么时候变得那么锐利,连她想什么都知道?

“铲除逐月楼这次任务是你负责?”马儿因为疲倦,速度下降之后,二人停在一个小树林前面歇息,洛川麻利地点燃了柴火,柴火在噼啪燃烧,偶尔火星四溅,这红红地火光,照得七寂脸如桃花,更是艳美,洛川强压下自己心头的悸动。

“不是,这次是副教主黎万山负责。”洛川的声音依然是淡淡的,但眼里闪过一抹厌恶。

“我不再这段时间,他有没有欺负你?”听到那带着关切的话语,洛川感觉有一股暖流在心底流淌,一直以来七寂对他冰冷而严厉,但洛川知道她一直很女里地保护他,只是以前从来不会在言语上表露,而这一次她竟然语带关心,是她长大的关系吗?但无论是何种原因,到让洛川欣喜不已。

“我很好,不需要担心。”洛川说这句话的时候柔情百转,就连看七寂的目光也变得比往昔灼热火辣,七寂总感觉洛川和以前相比,有很大的不同,但要具体说出有什么不同,她又说不出,只觉得被他看得浑身不自然,他以前似乎不敢这样盯着她看?不过这次功败垂成,估计回去也难逃一死,七寂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呵责洛川。

“洛川,我叫罗伊,娘唤我伊儿,日后如果你遇到我娘找我,你一定要说我活得很好很好,知道吗?”七寂平躺在草地上,火光中那眸子闪烁这淡淡的哀,让洛川的心为之一痛。

“你会活得好好的。”洛川定定看着她,声音带着让人心安的力量,那藏在衣袖中的手已经紧紧握住,七寂勾唇一笑,但笑容带着几分凄凉,能活下去就已经足够好了,她不奢望能活得好好的。

七寂微微叹了一声,闭上了眼睛,洛川却睁着眼睛到天亮,她那声带着无奈的叹息,让他的心一阵阵的抽痛。

路过集市,七寂买了一匹马,洛川默默看着不作声,如果可以选择,他真希望两人一骑,那样他纲手离她是那样近,近得可以闻到她身上气息,感受到她呼吸,那种悸动让他既难受又盼望。

“你发什么愣?你再是这样整天走神,真的是死都不知怎么回事?我以前都白教你了?”看到洛川一脸的痴迷,七寂忍不住生气,声音变得冰冷,就连眼神也变得凌厉无比,洛川的唇扯了扯,但却没有说话,以前还能将这份情感掩藏在内心深处,但如今却想藏也藏不了?好在这女人反应迟钝。

见洛川不认错,七寂狠狠剜了他一眼,然后矫健无比地跨上马儿,扬长而去,晚霞满天,地广人稀,二人并肩而驰,衣袂飘飘,和谐到了极点。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们已经不是一前一后。

因为有星月教的人断后,再加上两人行走的路径比较刁钻,所以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可疑的人,回到落日楼,看到那漫天黄沙,七寂的心一点一点地收缩,来到这里,离星月教就不远了,看到她迷茫缥缈的眼神,洛川手动了动,他突然很想去搂住那单薄的身子。

“走吧,这里风沙大。”洛川将自己的冲动压下来,然后去像掌柜要了两间客房,两人歇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出发。

“落日楼是星月教的眼线,以后防着点。”一阵风沙刮来,七寂用袖子挡了挡,但洛川的话还是清晰地落入了七寂的耳畔,她愕然地看着洛川,她万万没想到落日楼属于星月教的,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何当年易刚偷到解药,但却走不出这片茫茫沙漠,最终倒毙在落日楼附近的原因。

“只要我们来到这里,就不用担心有尾随者,因为会有人替我们解决。”洛川淡淡地说着,但他说这些对七寂来说无疑是一个惊雷,震得她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不知道洛川怎么知道这些,但她习惯不去打听。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七寂声音虽然冷漠,但洛川知道她是在提醒他,心中又微微一暖,当下再也不说话,专心赶路,但看到这茫茫黄沙,七寂没来由地想起与漠风共闯沙漠的那些日夜,那些凶狠的狼群,那些吃人的流沙,记忆清晰得血淋淋的。

想起漠风,七寂那些已经结了疤的伤口全都痛了起来,这死男人又狠又歹毒,如果不是洛川及时赶到,她全身上下,一定被他戳穿几十个洞,想起天寐那绝望的眼神,七寂心中罩上了乌云,但起码他们现在还活着,想到这一点,七寂心中释然。

回到星月教是在一个傍晚,四周一派静谧,熟悉如昔,但也阴寒入心,七寂觉得只要一踏入这一方土地,她不但心变冷,就连手脚也凉飕飕的。

冰堂那郁郁葱葱的竹林在晚霞中露出淡淡地红光,但却不能给七寂温暖,同样竹林,清风居的疏朗而让人清心,而冰堂葱郁却让人寒心,推开寝室的门,一切与她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只是桌子已经染上厚厚的尘。

洛川拿起抹布轻轻地擦拭着,他在星月教的时候将这里打扫得一尘不染,等待着她回来,日日夜夜,思念难熬,想不到他只离开一段时间,这里竟然积满了尘。

“好了,我去叫人准备吃的。”以前洛川做这些七寂一直觉得心安理得,因为洛川是她的手下,自从跟随漠风一段时间,漠风事无巨小都要她干的时候,她心中骂了他不下几千次,今日看到洛川忙碌的身影,她突然很想知道洛川想着什么,他会不会也在心里骂着她?

“洛川,你是不是经常骂我?”听到七寂的话,洛川的手滞了一下,筷子夹着的菜差点就掉了下来,他愕然地望着七寂,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对你那么严厉,竟然打得你遍体鳞伤,什么活都让你干,你对我一定是敢怒不敢言,心里骂了上千次了吧?其实这都是人之常情,你骂我也是正常的。”七寂一副胸襟广阔地说,洛川看到她这个样子,心中爱极,唇禁不住微微勾起,她不老气横秋的时候很孩子气。

“刚开始是恨的,但不知什么时候不恨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爱上了,但这句话洛川说了半截,下半截吞了下去。

洛川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情景,那年他被人扔到新生营,里面很黑,但那一双双亮着的眼睛如荒漠上的野狼,随时准备来撕咬他。

第一个扑向他的是一个娇小的女孩,他轻轻一闪就躲过来,但当他准备将刀子刺向她的脖子时,他的手颤抖了,他也只是停了那么一瞬间,那看似弱小的女孩,竟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刀子刺向他的心脏,并且还连续砍了几刀。

战斗刚开始,他就倒下了,胸口淌着血,他闻到了死亡的气息,那种静静地听着自己的血一点点流淌,静静地等死的感觉真的很可怕,那个捅了他数刀的女孩并没有逃出噩运,她最终倒在了洛川的身旁,肚子被捅了好几刀,连肠子都出来,那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恐惧与疼痛。

“里面的都死了,拿去喂狼。”当听到这冷漠无情的声音,想到狼那锋利的牙齿,残留一点意识的洛川禁不住怕地全身痉挛。

当几个魁梧大汉,走进来将他们这些尸体搬出去喂狼的时候洛川用尽所有力气抬起他的手。

“鬼头,这里还有一个活着。”终于有人知道他活着了,洛川的手再次软绵绵地放了下来。

“伤成这样,不死也没用了,扔了。”听到鬼头那冷酷无情的话,洛川如掉冰窟,刚刚冒起来的希望之火又一下子全熄灭了。

“慢着,他我要了。”七寂的一句话让洛川从狼口逃生,在双眼闭上之时,洛川感激地扫了她一眼,想不到就他的竟是一个比自己还小很多的孩子,这女孩子说话怎么那么老气横秋?像七老八十一样,但她很美,洛川笑着闭上了眼睛。

但很快他发现这女孩是一个恶魔,一天除了吃饭的时间都逼着他练武,有时累得实在不行都一个盹,她心情好就给他泼冷水,寒冬腊月那一盆冷水浇下来,冷得他瑟瑟发抖,她心情不好直接用剑刺他的脚与手,刺得血肉模糊,他的手那一道道伤疤是她留给他的。

练武的时候动作慢一点,她用鞭子抽打这他,抽得他遍体鳞伤,那时他觉得她根本不当他是一个人,简直当他是一个畜生,而她也不是人,是一个恶魔。

孤独的夜晚,洛川一个人躺在黑暗角落里痛苦低吟,默默承受来自身体的伤痛,那时他真知觉得活着比葬身狼腹更痛苦可怕,他说不出是感激她救他一命,还是恨她的冷血无情,让他活得如此痛苦。

“杀了她——”当她带着他执行任务的时候,她逼着他杀了一个只有十岁的女孩子,看到那孩子那纯真的眼神,他的手颤抖了。

“你不杀她,我杀你,我不需要这样无用的副手,你这样只会拖累我,在星月教想做我七寂的副手可争得头破血流。”听到那冰冷无情的话,洛川的心冷如冰,他忘记他是怎样将剑插入这女孩的心脏,他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但女孩凄厉地倒下之时,他仰天嚎叫,嚎声绝望而痛楚。

“她不死,我们都得死,如果你不想活了,我会爽快送你上路。”七寂冷冷看着他,一脸的不屑,洛川最后将女孩亲手埋了。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从此无论杀多少人,洛川都不再将他掩埋。

“愚不可及。”七寂冷冷丢下这句话就扬长而去,那时洛川觉得她实在面目可憎,恨不得用眼神在她那故意挺得直直的背脊戳几个洞来,这女人是冷血的。

但事实证明,在星月教只有冷血的人才能生存下去。

“这次的任务由你去单独完成,我会在落日楼等你,记住把你的妇人之仁给我收起来。”洛川离开之时,七寂冷冷地警告他,洛川当时看七寂不顺眼,虽然恭敬的嗯了一声,但实际却在骂她是冷血的恶魔。

那次洛川偷偷放了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他以为一切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但没想到还是败露了,按照星月教的规矩,重则万狼撕咬,轻则会被五马分尸,他一回到星月教就被人制服在地,五匹高头大马正朝五个方向傲然站着,粗粗的绳子绑住他的手脚,让他动弹不得,死亡的气息是那样的浓烈,那种等死的恐惧感再次笼上心头。

这次还是七寂敢在这五匹马撤蹄之前将他救下,她得知洛川将人偷放,连夜赶回去杀了那妇人,并将头颅带了回来,估计她这一路没有停歇,寒冬腊月她厚厚的衣服竟然全湿透了。

“他是我的副手,请教主饶他一命,他的罪我愿承担一半。”洛川那一刻整个人都懵了,他想不到救他的是这个冷血无情的女人,看到她双膝跪地的那一瞬间,他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那一天晚上,他们被碗子粗的木棍打得皮开肉绽,没有人赶过来扶他们一把,七寂一步步爬着回去,那石头路上全是斑驳的血迹,鲜血将她的衣服全浸湿,但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哼过一声,那一晚洛川躲在自己的房子哭了,自有泪没有声音,那泪混着血滴落在地上,如一朵朵血梅。

“我就知道你恨我,那时你看我的眼神很恶毒。”七寂的话打断了洛川的思绪,原来她也知道他的眼神恶毒,唇竟不自觉勾了勾,但他却没用反驳她,过往的记忆苦涩当中带着淡淡的甜。

第一晚回到冰堂,七寂睡得很不安稳,也许在这里,她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她着实怀念逐月楼能睡得着的夜晚,那些夜晚竟然没有做噩梦,她从床上爬起来练武,但练了一会,她将剑仍在了地上,练得那么好有什么用?最后不是一样难逃一死?

对于这次惨败,星月教无人提起,日子还是平静如昔,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七寂知道暴风雨总会来临,无处可逃,无地可躲。

“寂堂主,教主今日出关,现在请你过去一趟。”来人是黎万山的手下小福子,黎万山的趣味恶俗,专把自己手下的名字改得像太监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