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浴佛节吧。”纪凛声音温温和和的,低首喝茶的模样,像一副秀丽之极的风景画,“我还有事情请教明方大师,且有祖母之言,浴佛节时欲为祖母将抄写的经书供奉到明济寺,便可回京了。”

听说是淑宜大长公主的吩咐,周琅没有丝毫怀疑,挠了下脸后,终于忍不住红着脸道:“暄和,我问你,你说祝家长房的那位三小姐如何?”

“我又没见过,怎会知道?”纪凛很淡然地道。

周琅有些捉急,忙道:“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说,如果我欲娶她为妻,你说…”

“宁王妃怕是不会同意。”纪凛直言道。

周琅顿时恹了,木木地坐在那儿。

纪凛也不理他,继续安静地喝茶,阳光从葡萄架上走过,筛落点点斑驳痕迹。

突然,周琅一跃而起,“我总要争取一下,如果连争取都未争取,我还算是个男人么?”

纪凛看向他,如墨般的眼中蕴着清湛明透的光芒,微微地笑起来。

第 22 章

随着曲涵的婚期临近,素来低调的曲家也热闹起来,曲家的世交姻亲及曲家旁支纷纷上门来贺喜。

只是,曲大老爷却无法从京城赶回来给女儿主持婚礼。

“大伯不回来参加大姐姐的婚礼?”曲潋有些诧异地问道。

曲涵可是长房的嫡长女,也是曲家嫡支第一个出阁的姑娘,且嫁的又是方家的长房长子,未来的宗子,现在作为大家长的曲大老爷,怎么说也该回来一趟的,莫不是京城有什么事情绊住了走不开?

曲湙喝了口茶,点头道:“浩哥说大伯实在是走不开,无法请假,幸好家里还有泽大哥在,倒是不要紧。”

曲泽今年十八岁,也算是个成年人了,送妹妹出阁也使得。

虽然不知道曲大老爷为何不回来,不过看曲大太太和平常差不多,对此事有什么看法却是一点也不显的,众人也只能相信了那明面上的说法。而曲潋却多了个心眼,偷偷观察曲沁,发现当曲沁听到弟弟说的话时,有些不以为然的模样。

行了,怕又是有什么内情吧。

确实有内情,据曲沁所知,原本他们大伯已经将事情安排妥当,这次除了回来参加女儿的婚礼,顺便主持修缮祠堂之事,却不想朝中正好一件重大案子发生,一时间便被绊住了,无法走开。至于这案子…现在还未有什么风声,后来曲沁进京后,住到骆家陪伴骆老夫人时,倒是隐约听到几位舅舅私下提了一句,仿佛是和已逝的靖安亲王有关的。

这靖安亲王原是先帝时期的太子,后来犯了事情被废了,幽禁于宫中,不想过了几年便逝了。先帝受此打击,没过多久也跟着去了,方才让现在的皇帝即了位。

曲沁原本没将这事情放在心上,此时却联想到什么,脸色有些阴沉。

曲潋看得小心肝颤颤的,觉得姐姐可能又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了,难道是和大伯这次不能回家有关?千万别太糟糕。

虽然曲大老爷不能回来,但婚礼还是要继续的。

方家迎亲的人直接从江北出发,于婚期前到达,然后便使了人来催妆。

翌日,曲涵出阁,整个曲家热热闹闹的,常州府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直到方家的人将新娘接走,送走了来喝喜酒的宾客,曲家方渐渐地恢复了平时的安静。

曲涵出阁后,还有两日便是浴佛节,浴佛节过后,他们便要出发去京城。

曲潋早知道他们出发的日子,不过私底下却和姐姐嘀咕道:“不等大姐姐回门么?大伯母那边没关系么?”

曲沁不以为意地道:“北江距离常州府乘船也要七八日的路程,大姐姐要一个月后才回门,咱们可等不了,大伯母也是知道的,颇为体谅,不必担心。”然后捏了捏她的脸,笑道:“你呀,小孩子家家的,就别操这个闲心了,没事的。”

曲潋觉得自己根本没操心,而是她娘亲在操心,在她耳边嘀咕了几耳朵,作为孝顺的乖女儿,自然要帮着她。

曲沁却觉得妹妹平时看着安静柔顺,实则是个敏感多思的性子,和季氏差不多,幸亏有她从小护着、严格把关,方才让她没长成季氏那样,若是妹妹长成季氏那样子,她绝对要抓狂。

曲沁又捏了捏她红嫩嫩的小脸蛋,觉得这手感真好,忍不住又捏了下,直到她眼睛变得水汪汪的,方笑道:“行了,这些事情你别操心,有我呢。对了,你那边收拾得怎么样了?没有什么落下吧?”还是担心妹妹房里的丫鬟婆子不顶事,东落西落的,恨不得自己亲自过目了,将事情处理得方方面面都妥当了才好。

纵使重生了,面对着这几个家人,曲沁依然是个爱操心的命。

曲潋忙不迭地点头,表示自己都让人好生收拾好了,细软首饰衣服等等惯常用的东西都仔细收进箱笼里了,不会落下的。

曲沁满意地点头,然后又跑弟弟那儿去了。

曲潋见她一副女斗士的模样,突然发现,姐姐虽然对京城有一种复杂的痛恨之情,但是说到去京城,精神却也颇高涨,也不知道未来将要面对什么。

忙碌了几天,一切准备就绪,他们终于出发了。

知道他们要进京,和曲家交好的人特特送了程仪过来,祝蒹祝葭姐妹俩也给曲潋姐妹送了礼物。

等到出发当日,季氏带着儿女们去给曲老夫人请安辞行,平安巷这边的人都聚到曲老夫人的鹤鸣堂,曲大太太、曲四太太、曲四老爷,还有曲家的几个兄弟姐妹,互相赠了离别礼物,又是一翻告别不提。

辞别了家人,一行人方才出门,而曲泽和曲浩兄弟俩亲自将他们送到了常州府城外的码头那边。

他们这次进京,乘坐的是曲大老爷的官船,曲大太太还特地给了曲大老爷的名帖带着,如此也安全一些,只要长眼睛的水匪看到官船都不会敢轻易生事,倒是比一般商船来得安全。

季氏带着两个女儿上船,曲湙则去感谢了曲泽兄弟的相送之情。

有一张脸圆圆肉肉脸的曲浩看着曲湙十分羡慕,说道:“等到秋天,我也会和我娘进京,到时候咱们兄弟俩再一同读书。你可要好好读书,别被京城的繁华看花了眼睛,去了不该去的地方,荒废学业,要知道,三婶和两位姐姐以后还要靠你呢。不过也不能做睁眼瞎,成天像个小姑娘似的足不出户,趁着这段日子,你也好好熟悉一下京城,等到我进京了,你可要带我去玩一番…”

“阿浩!”曲泽斥了声,觉得这弟弟越说越不像话了,曲湙可不是去京城玩的,而且以曲湙乖巧稳重的性子,不用人催促都会好好读书,和自己这被母亲宠坏的弟弟可不同。更不用说若是曲沁的亲事没有什么意外地定下了,不到秋天他们也该回来了。

曲浩背着兄长偷偷地朝曲湙挤眉弄眼,看得曲湙忍俊不禁。

他和曲浩年龄相近,一起在族学中读书,平时也走得比较近,感情自是不一般,曲浩和他说起话来也是百无禁忌的。

等船快要起程时,曲浩趁着曲泽不注意,又同曲湙咬起耳朵来,“阿湙,你还记得上回祝老太君寿辰时遇见的那两位从京城来的公子么?就是姓周和姓纪的两个,那个纪公子长得像个玉人似的,可好看了。听说他们也是在这几日回京,若是他们走得慢,指不定你们还能在路上遇到呢。”

曲湙略有些惊讶,低声问道:“你说的是他们…你怎么知道的?”虽然祝家对周公子和纪公子的身份晦莫如深,但光看他们的谈吐气度,还有祝家人对他们的恭敬,多少能猜测得出他们的身份不凡,只是曲浩是怎么和他们搭上话的,竟然连他们的行程也知晓?

曲浩嘿嘿地笑着,“你别小看哥啊,哥知道的事情可多了。到时候路上若是遇见了,你可要仔细把握好机会…算了,若是太过主动反而不美,还是当作泛泛之交吧。”曲浩决定还是不乱出馊主意了,万一教歪了曲湙,曲湙的两个姐姐一定会修理他的。

别看曲潋娇娇怯怯的,打起人来可不含糊,曲浩是个顽皮的,以前没少怂恿曲湙逃课,被曲潋知道后,直接带人跑去堵了他就揍。他至今仍记得那只小小的粉拳砸在身上的疼痛,相比之下,曲沁只是冷冷地看人,说教一翻,虽然言词犀利了一些,可怎么都比会动手的曲潋好多了。

曲湙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笑了笑,见时间差不多了,便与他们告辞。

等他回到船上,进了船舱,便见丫鬟婆子们正在归置箱笼摆放行李,母亲和两位姐姐已经进船舱歇息去了。

曲湙先去看了母亲,然后又去两位姐姐的舱房,便在大姐房里见到两位姐姐都在,正坐在一起喝百合莲子汤。

见到他过来,曲沁忙招呼他过来喝汤,笑问道:“两位堂兄可是说了什么?”

曲湙边喝汤边答道:“也没什么要紧的,就是叮嘱我一些事情,让我照顾好你们。”

曲沁微微地笑了下,没再问了。

等喝完了汤后,曲沁将弟弟妹妹催去歇息,对弟弟说道:“虽然官船行船很稳,但也不宜在船上多看书,省得不适晕船,读书之事不急一时。”

曲湙长这么大,第一次坐船离开常州府,曲沁担心他晕船。

曲湙自然是答应了。

等到午时,曲潋睡了个午觉醒来,便听丫鬟说,季氏晕船了,幸好大小姐早有准备,让人煮了柠檬茶,季氏才没有吐得厉害。

曲潋忙去探望母亲。

却不想曲沁也在,正坐在床前和季氏说话。季氏看起来精神有些不好,脸色隐隐有些发青,显然十分不适。曲潋想了想,发现这回好像也是母亲生平第一次乘船呢,没想到母亲会晕船,再看曲沁准备的东西,心里有些了然。

“娘,你没事吧?”曲潋坐在丫鬟搬来的小杌子上,关心地问。

季氏精神不太好,说话也恹恹的,“我没事,多亏了你姐姐让人给我煮了柠檬茶,才没有那么难受,怕是要过几天才能适应。你们不必担心,我很快便会好的。”说着,不免有些愧疚,觉得让女儿们照顾,让她心里过不去。

曲潋虽然担心,但看曲沁老神在在的,便按捺下心来。

第 23 章

幸好,过了几天,季氏虽说脸色仍是不太好,但也没有晕船得太厉害了,只是整天恹恹的,精神也不太好。

至于想要让她精神完全好起来,怕是要下了船才行,不然明知道自己身在船上,纵使怎么平稳让人如履平地,总是下意识地反胃难受,怕是不行。

为了转移季氏的注意力,曲潋便叫来几个丫鬟,大家一起打叶子牌。

起初只是曲潋和丫鬟们打牌的,季氏便坐在一旁没精打彩地看着,后来曲沁过来给季氏请安后,不知怎么地也被妹妹给拖进去一起打牌了,最后是同样来给季氏请安的曲湙,同样被拉着坐到了牌桌前。

结果,一家四口便在牌桌上见真章,输了的人要喝不加任何糖份的极浓酸梅汤。

起初曲潋提出这惩罚时,只说输了的人要喝酸梅汤,大家不以为意,酸梅汤是消暑的好东西,每个夏天都会喝的,虽然如今才是暮春时节,可天气渐渐开始变热了,输了喝一小杯也没啥,不过是半两酒不到的份量。可是当曲湙第一个输了,在秦嬷嬷端来了那一小杯的酸梅汤,一着不慎,如平常那般一口饮尽时,曲湙还未咽下便喷了。

曲湙素来是个极讲仪态的好孩子,虽然年纪不大,但书读了几年,已经晓得读书人的讲究,所以毫无防备之下,做出这种十分不符形象的事情时,将季氏弄得愣愣的。

曲湙不仅喷了口里的酸梅汤,整张脸都皱得像只狗不理包子的褶子一样。

曲潋见到弟弟的惨状,一副惨不忍睹的表情,仿佛不忍地别开了脸。

曲沁上辈子已经见识过这种事情了,觉得妹妹私底下就是个促狭的,也只有她才能想得出这种捉弄人的主意。

不过,很有趣就是了。

这次进京,让她想起上辈子进京之事,不过上辈子她并未因为落水而生病,一直过了曲涵的婚礼都好好的,是以外祖母也未派尚嬷嬷来常州府探望她,提前让她进京。直到秋天时,骆家才来人要接她进京,如此他们一家才和曲大太太一起乘船进京。

当时,季氏也同样晕船,吐得很厉害,最后曲潋也是窝在这儿叫大家一起打叶子牌来转移季氏的注意力,当时的酸梅汤也是一大利器。

想到这里,笑意不禁染上曲沁的眉稍,一张因为恪守规矩礼仪而显得端庄的脸庞变得明媚如牡丹,绽放着属于她的气派光彩。

因着曲湙的遭遇,接下来大家打牌时都有些谨慎,实在不想尝那酸得倒牙的酸梅汁。

季氏是第二个输的人,也喝了一小杯浓绸酸梅汤,纵使她因为晕船反胃,喜食一些酸的东西,可是也受不住这种浓缩在一起的酸。

接着是曲沁也输了,同样酸梅汤伺候。

连着打了好几场,大家都是有输有赢,并且是曲湙、曲沁和季氏三人轮流着来喝酸梅汤,一旁的丫鬟婆子们捧着酸梅汤站在那儿笑盈盈地看着。

只有曲潋一直没有输。

“二姐怎么一直在赢?”曲湙不免怀疑地看向自家二姐,觉得这万分的不正常。

季氏也觉得小女儿未免太厉害了一些,竟然从来没输过。

曲沁倒是很淡定,上辈子打叶子牌时没少输给妹妹,而且妹妹唯一让人称道的地方便是每回打叶子牌她很少输,不管她手里抓到什么烂牌,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若不是她有奇强的心算能力,就是运气真的很不错。

曲潋很淡定地看着他们,笑嘻嘻地道:“那是因为我运气好啊!”

曲湙不服气,接着又继续。

从天亮打到天黑,丫鬟们点起了灯后,季氏孟然一惊,没想到时间过得那么快,担心影响了几个孩子的歇息,忙将手里的牌一丢,说道:“好了,天色晚了,你们要歇息了。”

听罢,姐弟三人都乖乖地听话。

他们平时都是自制的人,不会贪玩妄形,若非季氏身体不舒服,要转移季氏的注意力,也不会跟着打这么久了,现下看季氏脸色没有前几天那般糟糕了,想来这注意力转移得倒是不错的。

自此便歇下。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如此,白天曲潋都会去季氏那儿陪她,不是找她打叶子牌,就是母女俩坐在一起做针线,或者是说一些闲话,季氏的晕船现象也好了许多。曲沁也跟着过来,虽然待的时间没有像曲潋那么久,但对季氏也颇为关心,让季氏十分感动。

曲湙倒是没有再像那天一样陪着打一天叶子牌了,而是给季氏请安后,觉得身体没什么不适的,便回自己的船舱开始读书,累了时,便在船舷处站着看看风景,或是船上垂钓,权作歇息。

船上的生活有些枯燥,幸好一家人都在一起,虽然曲湙和季氏都没有出过远门,但一路上有徐山等管事,他们时常护送曲沁进京,自是有经验,一路上打理得井井有条,每到渡口补充清水粮食时,还会到城里去给他们买一些当地的特色小吃,一路上行得并不快,颇为逍遥。

船行了七八天左右,到了青州府的一个渡口时,曲湙打算和置办生活用品的管事一起下船,进青州城看看。

季氏和曲潋都有些担心,曲潋觉得弟弟放在现代就是个小学生的年纪,就要承担起一家之主的责任,对他实在是不放心。

曲沁略一想,便同意了,笑着对徐山道:“少爷就交给你了,你可要照顾好他,莫要让他出什么事情。”然后又对曲湙道:“读万里书不如行万里路,你的想法是好的,总不能拘于室内读成个迂腐书呆子,既然想去瞧瞧,那么就听徐管事的安排,可不能自个随便乱跑。”

曲湙抿嘴,朝姐姐微笑道:“你们放心,我自会听徐管事的安排,不会乱跑的。”

见曲沁答话了,季氏也不敢提出反对意见,只能作罢。

曲潋看得汗颜,她总是忘记了时代的差异,在姐姐眼里,弟弟是家里唯一的男丁,以后要撑起他们三房的,所以不觉将他当成大人来对待,给予几分尊重,对他的意见极为看重,不会因为他年纪小便自作主张为他作决定。

看来在培养弟弟的事情上,她还是听从姐姐这个上辈子活了不知多少年的重生者吧。

曲湙去了一个多时辰,谁知回来时却是和人一起结伴回来的。

当看到被弟弟请上船的那个锦衣如玉的少年时,曲潋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 24 章

对于弟弟去青州府长见识的事情,曲潋一开始是极为担心的。

在她眼里,才十岁的弟弟不仅是个小学生,而且还没有出过远门,纵使有管事门跟着,还是担心会出什么事情,特别是这个权势压人的世界,安全是没法保证的,万一有不长眼睛的权贵子弟以为弟弟是没有势力的富家子弟来欺负,可怎么办?

幸好,弟弟去得并不久,才一个时辰左右就回来了,等听到丫鬟来禀报,弟弟不仅回来了,还带来位客人时,曲潋不免有些奇怪,等出了歇息的船舱,悄悄探头往外一看,待看清楚来人时,曲潋傻眼了。

被弟弟请上船的是个穿着青莲色流云暗纹锦袍的少年,腰间坠着两枚莹润的玉佩,虽然只是个十来岁的少年,但身形修长,风姿秀骨,午后的阳光洒落在他身上,头上束发的镶羊脂玉的金冠折射着耀眼的光芒,直刺人眼睛。阳光下那垂落的长发透着深紫的色泽,衬得那张脸如陶瓷般无瑕洁净,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的温雅柔和。

一个如春日阳光般明媚却不灼人的少年。

等那少年仿佛不经意地看过来,轻易地捕捉到了她的视线,朝她微微一笑时,曲潋整个人都不好了。

正是有几面之缘并且曾经在祝家时,将血玉强迫性塞给她的少年。

他怎么可以笑得这般毫无芥蒂?

这让她差点以为,那次在祝家假山山洞里发生的事情只是自己的一个梦罢了。要不是从祝家姐妹那里得知,这少年并没有同胞兄弟之类的,曲潋真的以为是另一个人。

或许,她宁愿是另一个人,至少这样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那少年显然是发现了她,不过碍于规矩,视线并没有太久停留,很快便收回了目光,看起来是个极为端正的正人君子,颇有君子之风,与那日的野蛮诡异截然不同。

然后便见秦嬷嬷迎了出来,将他们恭敬地迎进了船舱的客厅,季氏已经等在那儿了。

曲潋目送他们进去,眉头不由得蹙了下,然后就听跟着她过来的碧春小声道:“姑娘,这位纪公子又来了,怎么办?要不要将那血玉还给他?”

虽然有曲沁开口,可碧春仍记得当初在祝家时被那叫宫心的丫鬟拦下的事情,连带的也觉得这位纪公子对自家小姐太过孟浪,不是个好的,那血玉不蒂于一件烫手之物,早早归还了主人,她才安心。

“还什么还?若是他又拿这血玉来生事,将之宣扬出去可就不好了。”曲潋没好声气地道:“就算是要还,也不是这种时候。”然后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怎么会在青州城,甚至和弟弟一起过来,难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想着,便吩咐碧春道:“你去打听一下,问问徐管事那位纪公子怎么和少爷认识的,来这儿有什么事情,仔细打听好了回来禀我。”

等碧春离开后,曲潋便回了自己歇息的船舱。

碧春很快便回来了,将她打听的道来:“奴婢问过徐管事了,徐管事说,少爷是在青州城里逛书肆的时候遇到那位纪公子的,因先前在祝家老太君的寿宴上见过,彼此并不陌生,纪公子听说太太在船上,便说要过来给太太请安。”迟疑了下,又道:“好像听说纪公子的父亲与逝去的老爷是故交,纪公子于情于礼也该要上门来拜见一翻。”

曲潋有些惊讶,她爹和那纪公子的父亲是故交?

然后又觉不对,若父辈是故交,当初在常州府,怎么不见他上门来拜访?就算是他是个男人不方便,但也可以见见弟弟嘛,她可没听弟弟提过这事情。

两人正说着,便见季氏身边伺候的大丫鬟绿柳过来,说是季氏请她和曲沁一起去见客,说是故人之子来访,让她和曲沁也出来认个脸。

曲潋脸色变了变,最终还是按捺住自己,让丫鬟伺候着换了身衣服,便出了船舱。

刚出船舱,便见到姐姐也来了,等见到姐姐脸上隐藏不住的喜悦时,曲潋深深地心塞了。

她怎么会忘记了还有个重生的姐姐透露的事情?求千万别像她想象的那样,她宁愿自己脑补多了。

可是姐姐这般高兴,还是让她感觉到心惊肉跳。

曲沁确实很高兴,她没想到纪凛会出现在青州城,看来这辈子提前进京还是有好处的,能在路上碰到纪凛。而且纪凛是个有心的,在见到弟弟后,还特地过来给季氏请安,这分明是将季氏奉为长辈一般尊敬。而她也知道,纪凛能给予这份尊敬,应该是看在妹妹的面子上。

见到妹妹磨磨蹭蹭地过来,曲沁忙过去拉着她的手看了看,然后眉间微向打了个褶子,觉得妹妹今儿穿得太素淡了,身上连首饰也没戴几样,虽说模样儿摆在那里不论穿什么都好看,可是稍会是要见客的,见的还是未来的妹夫,怎么能打扮得这般随意?

想了下,她便将手上戴的一串南珠手串撸下来,将之缠到妹妹手上,因着妹妹的手腕纤细,多绕了一圈,从浅碧色的袖子露出来,显得颇为秀雅莹亮。又给她整了下头上的南珠发箍,只觉得那莹润的南珠衬得妹妹更显娇美可人,心里颇为满意。

“听说是爹的故人之子前来给母亲请安,来者是客,届时你要好生表现。”

曲潋心里苦逼,姐姐果然很在意那位纪公子,不然也不会如此特地叮嘱她了,还要让她好生表现,分明是一副要推销妹妹的模样。姐姐求放过,她才十二岁啊! QAQ

等到了客厅,便见季氏坐在上首位置,曲湙陪坐在一旁,她的对面坐了个秀美如玉的少年。那少年笑容温和,声音如珠如玉,给人一种视觉与听觉上的享受,他言语温和,情感真切,很容易便让人放下心房与之交谈起来。

季氏和曲湙面上都带着笑意,显然此时是极为放松的。

曲潋和曲沁进来时,那少年也看了过来,目光落在了曲潋身上时,又朝她微微一笑,笑容愉悦,双眸像碎落了星辰的夜幕,又像黑宝石,透澈而美丽。

曲潋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和姐姐一起走进来。

“纪公子,这是我两个女儿,沁儿比你年长一岁,潋儿比你小一些。”季氏笑着介绍道,又对两个女儿道:“这位是你们父亲的故交之子,姓纪。”

纪凛起身,朝曲沁行了一礼,叫了一声“沁姐姐”,又朝曲潋叫了一声“潋妹妹”。

曲沁笑着还礼,见妹妹低头头,不着痕迹地拧了她的腰一下,让她关键时候别犯傻。

曲潋酝酿好了情绪,终于抬起头,朝纪凛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施了一礼并唤“纪公子”。

互相见礼后,众人又落坐。

纪凛这回颇守规矩,看着就像个乖孩子,目不斜视地对季氏道:“先前在济明寺初见伯母和潋妹妹时,并未得知伯母和潋妹妹的身份,后来在祝家给祝老太君祝寿时,才清楚。原是想要上门前去拜访的,却不想被事情绊住了,等好不容易抽得出空来,又听说你们进京来了,原以为只能在京城相见,没想到会如此凑巧,可见有些缘份,是挡不住的。”

季氏忙笑道:“确实是这个理。”却不好问他当时被什么事情绊住,以至于在常州府将近一个月,都没能抽个空来,心里不禁有些犯嘀咕。

季氏嫁进曲家十几年,但和曲三老爷相处的时间却是极为短暂,也不知道丈夫在世时所交的朋友有哪些,丈夫去逝后,她一个寡妇守着三个孩子过日子,与外界接触不多,唯一的儿子又还小,不能继承丈夫的衣钵,久而久之,当年与丈夫有交情的人便淡了,其中有什么故人她却是不知道的。

今儿纪凛过来拜访,禀明身份时,季氏也吓了一跳。

她没想到纪凛竟然出身京城镇国公府长房之子,祖母更是连今上也敬重的淑宜大长公主,其父更是与皇上一同长大的表兄弟,感情自是不一般,其身份之显赫,是她难以想象的。更想不到,这样身份的人,竟然是丈夫的故人,而这纪凛,对她十分敬重,对儿子也颇为亲切,看得出来是真心的。

纪凛微笑道:“一直没能上门去探望,我心里也颇觉不安,只是我这回来常州府,除了给祝老太君祝寿外,也因为祖母的命令,有要事在身,实在是抽不出空来…”

季氏忙道:“大长公主的事情要紧,纪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纪凛微微地笑了下,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说来我与潋妹妹也是有缘,当年在宣同府里,还曾与潋妹妹见过,只是那时候恰逢曲伯父病逝,潋妹妹尚在病中,想必她也不记得当时的事情了,我却是记得颇为清楚的…”

曲潋眉头跳了跳。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 25 章

纪凛声音里有明显的愉悦之情,在场的人分明都能感觉得到。

季氏和曲湙都愣了下,心下有些狐疑,觉得这位纪公子,似乎在说起曲潋时,表现得也太明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