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微笑问道:“是要去狩猎了么?靖儿能去么?”

侯爷道:“自然,他现在是皇上的随身侍卫,怎么能不跟去。”

长公主这下才是真正开心了,靖儿已经几年没参加秋山围猎了。

秋山围猎说起来不过是陪着皇帝玩几天,可这却是皇帝对一个臣子是否满意的征兆,谁会让不喜欢的人整天围在自己身边?之前几年,皇上都没允赫云连城参加,今年终是允了。

长公主想到一件事儿,每年围猎的时候,皇上都会带上几位妃子,妃子们自是不会参加打猎的,因而便会邀请一些得宠的朝臣们的妻子参加,说白了是陪妃子们解闷的,但也算是一项殊荣。因而长公主问,“兰儿可以陪着去吗?”

侯爷淡淡地瞧了她一眼,“你若想让儿媳妇陪着,跟皇后说一说不就成了。”

长公主定神一想,也是啊,求侯爷可不如求皇后来得快。她想要郁心兰去,并不单是要提高郁心兰在贵妇圈中的地位,也想让靖儿能猎几头母鹿,弄几副鹿胎给郁心兰服下。

鹿胎中的极品便是雪鹿的鹿胎,可雪鹿的数量极少,仅听说过的几副雪鹿鹿胎,都存在皇宫之中,这些日子进宫的次数多了,自然打听到了一些消息,比如说,淑妃嫁入敬国公府三年未有所出,而入宫后仅两个月便有了身孕,便是因为皇兄让淑妃连服了三副雪鹿鹿胎的缘故。

雪鹿鹿胎弄不到,但听说现杀现取的鹿胎效果比存放久了的鹿胎好得多,长公主才会起了这番心思。

那厢郁心兰放完了对牌,回到静思居拟了一份冬季楼外楼的推广计划,封了信封,让锦儿拿着给贺尘,让贺尘送至楼外楼去。

贺尘和黄奇两个本事赫云连城的贴身侍卫,不算在每个院子的四名侍卫之中,以往都跟着赫云连城上任,但因这回赫云连城担任的是建安帝的贴身侍卫,他二人不方便跟着进宫,便在府中闲了下来,郁心兰本着有人利用白不利用的原则,时常让他俩办点儿到府外跑腿的差使。

贺尘去了没多久便回来了,还带了一个人——安泰。安泰是看了信后,激动不已,便请等着要回话的贺尘带他来见大奶奶,要与大奶奶商量商量。

郁心兰每日除了办点厨房采买的事外,便没事可干,于是发心研究楼外楼的推广策略,琢磨了许多大酒店和公司营销方式,才置弄出这么一套符合古代人的生活习惯,又较为新颖的方法,这才能让安泰这个经商的老手这么激动。

面对安泰提出的一系列问题,郁心兰都耐心地一一解答,也与安泰有商有量地拟下几个细节。

安泰安了安心,恳切地道:“若是大奶奶真能请来十四殿下,那么安泰便能保证在年底前,楼外楼的生意能赶超香雪坊。”

香雪坊便是郁心兰的香粉铺子,现在可以说是日进斗金,因而听到安泰这么自信能赶超香雪坊,郁心兰自是十分高兴,鼓励道:“若能在年底的那个月营利与香雪坊相同,我多给你一个月的月俸。若能赶超的话,就多给两个月月俸。”

安泰听后十分激动,一来是他的月俸每月有十两,比旁的店铺的掌柜多出几成,二来这也是实现他自身能力的一个机会,他原本卯足了干劲要大干一场,哪知生意一直红火不起来,眼瞧着另一家店铺这般欣欣向荣,他自是憋着一口气,难得有了这么好的机会,他一定会让大奶奶认同他的实力。

其实说白了,就是现代的名人营销,当然,楼外楼也要做足准备,在那群达官贵人的眼中不能掉了份子。郁心兰分析来分析去,楼外楼的生意一直不温不火,主要还是少了衬场子的人。

郁心兰是个女子,出于礼教,不方便抛头露面,上回请来了诸多官太太玩乐一场,虽是造出了些声势,但一来这时代的男人大男子主义十分严重,不见得会玩女人玩的游戏,二来这些官太太平时要对付小妾讨好相公,不见得回家就会帮着推广,因而见效缓慢。

正巧下个月初是十四皇子明子期的生辰,郁心兰打算做个东道,掏腰包给他办生辰宴,地点自然是选在楼外楼。

安泰得了准信儿,忙回铺子准备一应事宜,郁心兰则回上房休息做针线。赫云连城回府通常要到晚饭前,有时还会再宫中用饭后才回府。

今日才刚到申时,赫云连城便回了府,问了芜儿大奶奶是在茶水间,便换了衣裳过来寻她。

尽管赫云连城时常不在府内用晚饭,但郁心兰每日还是会亲手炒几样菜等着他,今日才进茶水间指挥着小丫头拣菜切菜,赫云连城便走了进来,瞧了一眼道:“别准备了,我们今日到外面去吃。”

郁心兰自然是满口答应,随着赫云连城来到一处雅致的小院,见到主人家,才知道是带她来见九皇子,同行的还有狗皮膏药一样的十四皇子明子期。

九皇子明子恒算是与赫云连城关系最好的皇子了,生得俊眉朗目温文尔雅。他二人今日都被圣上钦点参加今年的秋山围猎,自是十分开怀,尤其是九皇子,圣上今日还令他多到吏部走动走动,学习如何考校官员,这不就表明圣上已经慢慢消除了对他的戒心了吗?

明子期笑盈盈地举杯,“为在围猎中旗开得胜干一杯。”

三名风华绝代的男子相视一笑,各自举杯相撞,发出一声愉悦的脆响。

赫云连城会带郁心兰过来,是因为九皇子妃也在此。九皇子妃唐宁是一名丰腴不见肉、纤细不见骨的精致美人,出自忠勇王府,是名郡主。

她温柔如水、未语先笑,热情又不显急切地拉着郁心兰到屏风后的小桌前坐下,笑道:“让他们男人玩去,咱们玩咱们的,殿下与赫云大人是莫逆之交,咱们也当多亲近亲近才是。”

郁心兰笑了笑,一时不知该与九皇子妃聊些什么,便从十四皇子的侧妃说起,“那天只隔着纱幔见一眼,倒是个极美的人儿,待她与十四殿下成亲后,也让十四殿下带过来,让咱们也认识认识。”

唐宁笑了笑,“那是我的妹子唐羽…”踌躇了一下道:“不过是个侧妃,若是太过受宠,怕被人非议。”

郁心兰囧了,真没想到带侧妃出来,还会被人非议的。

“围猎时得多带些衣服,秋山比京城冷得多的。”聊着聊着便聊到了秋山围猎。

唐宁得了口谕,可以陪同前往,但九皇子之前已经跟她说过,赫云连城的妻子并没在名单之中,她一时嘴快提起,不由得万分尴尬,忙端了茶杯掩饰。

郁心兰瞧着觉得怪异,可后来唐宁再不肯提围猎之事,她也就没多问。只回府时问了赫云连城一声,知道自己不能同往,虽说有些小遗憾,但到底没期望过,也就没什么好失望的。她随口说起帮十四皇子办生辰宴的事,“自然是等宫中的宴会结束后,再另择一日请些相熟的世家公子来耍一耍,也好替铺子宣传一下。”

赫云连城笑着亲了她一口,“就你主意多!不过不必你掏银子,我跟他说一声,这点银子他还出得起。”

郁心兰大喜,“如是甚好!”

见相公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知他何意,只好闭着眼送上芳唇…

第二天晌午,长公主婆婆从宫里回府后,便告诉她,“快准备行囊,一同去秋山,初七便起程,只三日了,可别误了行程。”

郁心兰立即兴奋了起来,说到底,她还是喜欢玩乐的。

秋山离京城二百余里,有高山有平原,十分益于狩猎。不过皇帝的仪仗连绵数里,队伍硬是行了四天,才到达秋山别宫。

别宫亦分内外两层,内层为皇帝和嫔妃们的居所,外层则分给随行的大臣及其家眷。侯爷一家子基本都来了,自然分了个大院落,膳食自有尚膳监的太监们送来。

第二日一早,男人们便整装待发,赫云慧一身劲装,更衬得她英姿飒爽,豪气十足地骑上骏马,跟在父兄身后。

郁心兰看着忍不住羡慕,赫云慧是会习过武的,自然能参加狩猎,而她却要陪那群个个不是省油的灯的宫妃娘娘们。

长公主早已坐上步辇,轻唤了一声,才将满心艳美的郁心兰唤了上来。

狩猎之前还有一个仪式,仪式在山脚下的平场上举行。对面半山坡上有一个观景台,台后还有一排十来间房舍,是给观景观累了的娘娘们太太们休息之处。

此时,陪同围猎的娘娘和太太、奶奶们,已经聚集在了观景台半圆形的围栏边,边笑边观望。长公主和郁心兰是到得最晚的,下了步辇,忙上前见礼。

皇后代表一众嫔妃道:“随行在外,不必多礼,纳个万福便成。”

郁心兰见无人送上跪垫,便规规矩矩地纳了个万福,给一众娘娘们请安,又福了福,向四周的长辈们请安。

人群中,竟发现了王夫人的身影,带着高贵矜持的笑容,等着她单独上前见礼。在人前,郁心兰自然是不会失了礼数,忙上前去纳了个万福,轻声道:“母亲也来了。”

王夫人端着最优雅的贵妇风范道:“是啊!得蒙皇后娘娘邀请,妾身荣幸之至!”说着向皇后深深一福…感情还是上回赐匾额的余震效应。

王夫人拉着郁心兰的手,轻轻拍了拍,慈祥和蔼地道:“气色真不错,看来你在侯府过得极好,为娘也就放心了!你也莫担心,你姨娘虽是还有两个月才生产,但府中已经为她请来了两个稳婆,即便是提前发作,也不碍事的。”

那语气无不透着对温姨娘的关切,似乎是想让郁心兰安心的样子,可是听在郁心兰的耳朵里,却觉得她话中有话,什么叫“即便是提前发作”?娘亲又不是第一次生孩子,提前发作的可能性比头胎要小得多,难道是王夫人又要整什么妖蛾子?可现在郁府掌权的是老太太,应当不会由着王夫人乱来才是。

郁心兰沉了沉纷乱的心绪,冲王夫人感激地笑道:“多谢母亲操劳了。”

王夫人笑嗔道:“你这孩子,我一心盼着她给郁家添个嫡子,操劳些又有什么关系?你放心,等生下嫡子,满百日之后,郁家自会开祠堂,请族谱,让你们母子四人改了份位的。你嫡女的身份是跑不掉的。”

这话儿,不就是在提醒在场的人,她现在还是个庶女么?

郁心兰一脸孝顺乖巧的表情,诚心地道:“女儿自是放心的,母亲便是因着此事得了陛下的嘉奖,连陛下都知晓的事儿,女儿能不放心么?”顿了顿又道:“三姐得以赐婚十二皇子为正妃,女儿一直没时间回府恭贺,还请母亲回府后帮女儿道声恭喜!另外,也请母亲向王姝表妹道声恭喜!”

王夫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僵,随即强笑着应了一声,为了赐婚给十二皇子而不是十四皇子,郁玫回府后不知砸了多少瓶儿杯儿,这丫头明明知道,还故意这般嘲讽。

郁心兰瞧得分明,心下暗忖,定是王丞相将心儿偏到自己的亲孙女那边去了,否则王夫人笑得也不至于这么勉强。

再与王夫人客套了几句,郁心兰便轻声道:“此处风大,母亲小心头发!”说罢回到长公主身边。

王夫人恼火地攥紧着手,飞快地扫了四周一眼,见无人关注刚才郁心兰的话儿,这才放下心来。出嫁的女儿就是别人家的人,她纵然有心再拉着郁心兰挤兑几句,却也说不出挽留的理由。

淑妃一面看着对面的开猎仪式,一面悄悄地打量这母亲两的情形。皇后见远处整齐地队伍开始走动,知道狩猎马上要开始了,便道:“一会子他们都会冲入山里去,也没什么看的了,咱们女人不如到厅里候着吧。”然后笑看着淑妃道:“尤其是你,有了身子的人,不可久站。”

淑妃忙低头道:“悉听娘娘吩咐。”

真要是个听话的,就不该吵着来!磕着碰着要算谁的?

皇后在心中冷哼一声,扶着太监的手端庄地先行,众人随在皇后身后,进入观景台后的小厅内休息。

话题自然是随着皇后娘娘转的,才没聊上几句,太监总管黄公公便低头走进来,扑通跪下禀道:“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各位娘娘请安!皇上口谕,赐淑妃娘娘软辇一部,随朕狩猎?”

皇后大惊,“若是动了胎气可如何是好?”

黄公公忙陪笑道:“皇上只是想让淑妃娘娘到牛头角看一看狩猎的场景,已命百名侍卫随行,断不会有任何危险。”

牛头角是一处小山角,就在观景台的对面,有一条宽广的山道直通,软辇又有八人抬着,的确是不会有什么危险。只不过却显示出皇上待淑妃与众不同,只因以前也曾有过妃子自行到牛头角观望,还被皇上斥责过,言道狩猎乃是男人之事,女人不得近前。

这会子所有的目光都落在淑妃的脸上,淑妃依旧是那副娇娇怯怯的样儿,并不显得得意,还万分愧疚地样子向皇后福了一礼,歉声道:“皇后…臣妾这便遵旨而行,可否?”

皇后淡淡一笑,“既是皇上的口谕,你且去吧。黄公公,让服侍的人仔细些!”

黄公公赶忙应了,扶着淑妃走了出去。

等软辇一走远,厅里就开始嗡嗡作响“呀!宠成这个样子”,每个人的声音都很小,可汇在一起却嫌大了些。

皇后年岁已高,受不住吵,呵斥了两声,便先摆驾回宫了。余下诸人便也散去。

皇上到底年岁高了,只猎了一个上午,便先回行宫休息,到下午下半响的时候,其余诸人才陆续返回行宫。晚上自是要在大殿开宴,点收各人战果,优胜者皇上则有奖励。

今日胜出的是十四皇子明子期,他居然猎到一头豹子。明子期大大咧咧地笑道:“父皇,儿臣不用您赏什么物件,只要你允了儿臣生辰由儿臣自个儿办就成。”

皇帝一听只是这么点要求,自是应允,笑骂道:“可不许胡来。”

明子期似委屈地道:“儿臣哪会胡来,到时请在座诸位到楼外楼一聚,还望各位赏个脸儿。”说着团团一揖,还偷偷向纱幔后挤了挤眼。

郁心兰自是明白,连城肯定已经跟他说过了,瞧见在场的都是朝中得圣宠的高官,她就禁不住喜上眉梢,往连城站处瞧了好几眼。

赫云连城一直陪在建安帝身边,不过还是察觉到了妻子的目光,往纱幔这方瞥了一眼。

酒过三旬菜过五味,建安帝兴致越来越高,便问道:“在座诸位都是朝中重臣,理应才华横溢,不如就来个击鼓传花吧。”身边的淑妃不知嘀咕了几句什么,建安帝大笑道:“…嗯,女眷也来吧,免得成日里说咱们男人小瞧了你们。”

大臣们附和着哄堂大笑。

女眷们却羞红了脸,也有颇有才华,暗地里兴致勃勃的。郁心兰倒是不怕的,她肚子赶时髦装了那么多古诗名句,不怕接不上。

击鼓传花是花传到某人手中时鼓点停了,就由此人作诗一首,或者弹琴一曲。可以由上一位倒霉鬼出题,也可以由鼓手出题。

第一轮的鼓点比较长,轮到一位吏部的官员,他做了一首诗,建安帝道:“差强人意。”

第二轮便是女眷这边的,红花刚好到郁心兰手中时,鼓点便停了。她正准备顺口来一首古诗应应景,哪知淑妃娘娘笑道:“皇上,臣妾还不知是哪位得了红花,可既是来跟你们男人比试的,臣妾便要出个题,以今日的狩猎场景作首诗。若是她作得好,你们男人必须每人罚三杯酒!”

建安帝笑道:“爱妃是想与朕打擂台么?好!朕就依了你。只是,对女子来说,以狩猎作诗可不容易,这样吧,随意是诗还是词,只要做得好,朕便率先自罚三杯。”

自有那会来事儿的大臣笑捧道:“原来今日的击鼓传花是打擂台啊!娘娘真是有胆识!”

郁心兰直撇嘴,淑妃坐在皇帝身边呢,又不用她作诗,算哪门子有胆识。只不过…这花和鼓点是早就配合好的吧,否则怎么会刚刚到她的手中,若是到了哪位嫔妃手中,作不出诗来,丢的可是皇上的脸面。

长公主立即关切地看向儿媳,轻声问,“你行么?”

郁心兰笑着点了点头,暗自琢磨,关于狩猎的,她只记得一首王维的《观猎》和苏轼的《江城子》,但中间的典故都太多了,这里的人听了,肯定觉得莫名其妙。

看着小太监送到眼前的纸和笔,郁心兰轻笑道:“劳公公换张大些的来。”事实是她只练过大字,没写过小楷。

那小太监立即换了张长卷,郁心兰凝神思索片刻,便挥笔写下几行大字。小太监立即捧着呈到圣上面前。

黄公公帮着诵道:“天子聊发少轻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欲报倾城随万乘,亲射虎,看历郎。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气冲云中,何日定四方?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一阕词念完,皇上眸光暴涨,惊喜之色溢于言表。众朝臣也惊得面面相觑,如此豪情壮志的词,会是女子所做?

苏东坡此词本就豪兴勃发,气势恢宏,郁心兰又妙巧地将玥国上古神话中的历将军代入词中,比拟天子狩猎时的豪迈之姿。而定四方,是历任玥国国君的梦想,建安帝才会如此欣喜若狂!

“好!好!好!好词!好字!”建安帝含笑问,“此词是谁所作?”

小太监忙禀报道:“是赫云大少夫人。”

“赏!”建安帝大手一挥,一连串的赏赐便脱口而出,而淑妃则瞧着白萱上龙飞凤舞的大字,脸色发黑。

第八十三章

皇上说话算数,说了自罚三杯,便是自罚三杯,在座众臣自是遵从游戏规则。接下来游戏继续,可每到女眷这边的时候,每隔一个人,总会轮到郁心兰一次,而且每次都是命题作诗,有时是前一位倒霉鬼,有时是鼓手、有时是男子宴中不服气者。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山居秋暝。

“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把酒问月。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咏梅。

“数竿苍翠拟龙形,峭拔须教此地生。无限野花开不得,半山寒色与春争。”春日山中竹。

“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山中答俗人。

一场夜宴下来,郁心兰一共被鼓点敲中六次,作诗六首,就是再傻的人也知道这是有人故意而为,何况这群心眼比旁人多出数倍的大臣们?

听着她一首接一首的妙诗佳句,折服了会场所有的人,每一双眼睛都偷偷往纱缦后面窥探,想目睹惊世才女的风采。

而秦小王爷则是端着酒杯,既没喝下也没放下,半晌一动不动,怎么都想不通那个砸他赌场的女人会吟诗…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就连自认为熟知她的赫云连城和十四皇子明子琪,也是怔怔惊讶。

惊艳之余,人们也纷纷臆想,不知究竟是谁想为难赫云大少夫人,结果却令其出足了风头,可谓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建安帝素来大方,无论是谁,作的诗好便会赏。

男子中只有两位领了赏,而郁心兰则首首不落空,身前小几上已经堆满了珠宝玉器,吃食都另外挪到一张小木杌上去了。

坐在她前方的九皇子妃唐宁郡主朝她笑道:“原来妹子这般才华,竟一点风儿也不透,可是真人不露相呀。”

郁心兰谦虚道:“我这是急出来的。若是没赏赐,我也作不出来。”

赫云彤苦于在另一端,不方便凑过来说话儿,便向左右位置上的贵夫人们介绍:“那是我弟媳…”

偏王夫人坐得离赫云彤不远,听旁人对郁心兰赞不绝口,满嘴又是苦又是涩。温婉那个贱妇有这般才华?竟能教出这样才情的女儿?…

王夫人自认才艺双绝,却也知自己作出的诗与郁心兰作出的差距有多大,心中更是愤慨,老爷便是因此而看上温婉那个贱妇的么?还有淑妃也是,瞧不清情形吗?还让这个死丫头出风头!

这话怨得淑妃有点冤,第一次的确是她让人做的手脚,想让郁心兰出丑,即便是没出成丑,她也不会玩两次一样的把戏,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因而随着红花每一次落入郁心兰手中,她的心都要跟着扑通猛跳一下,这是谁要害她,若是一会儿皇上着人查探,她要如何回答?

淑妃拿目光扫向自己的太监总管仲公公,示意他去威胁一下鼓手。

仲公公自然是领命而去,可情形依旧如此,淑妃都觉得自己撑不住了。

建安帝也察觉出她的异样,关切的问:“爱妃脸色不佳,可是不舒服?”

淑妃忙顺杆往下爬:“臣妾觉得胸闷。”

皇后闻言道:“大约是人多嘈杂了,你是有身孕的人,自是受不住。”

于是皇后便吩咐内侍们送淑妃娘娘回宫休息,建安帝没有异议,似乎没有注意到淑妃勾魂的眼神,而是将目光转向上前填酒的媚才人。

直至戌时,恩宴方结束。郁心兰与其他贵妇一同拜倒恭送圣驾,却有一名管事太监前来传圣上口谕:“赫云大少奶奶,圣上口谕,传您随驾伺候。”

郁心兰心中一紧,不及细想,便随在公公身后,追上了前方的圣驾,赫云连城也在驾前服侍,看到他的身影,郁心兰略宽了宽心。

十六台的龙辇行至花园时,建安帝忽然吩咐驻辇,扶着黄公公的手臂下了辇后,淡淡吩咐:“靖儿兰丫头,你们陪朕逛逛花园,其他人在此候着。”

“微臣领旨。”赫云连城看了郁心兰一眼,两人并肩随在建安帝身后,在花园中逛了起来。

今夜月明星稀,月光给花园中凋零的植物披上了一层银光,比白日更多了几分雅致。

建安帝走走停停,忽然问道:“兰丫头的学问不错,是跟谁学的?”

郁心兰忙道:“臣妇自幼与姨娘和外祖…温老先生一同生活,姨娘与温老先生都教了些。”她一时嘴快,象在荣镇那样称温老先生为外祖父,心知犯了规矩,赶紧改口。

好在建安帝没注意这个,只是问:“温老先生可是读书人?”

“是,曾于先帝三十五年中过二甲第二十二名进士。”

“哦,那曾任何职?”

“回皇上,不曾。”

建安帝心中微讶,三年才出几个进士,再如何总能补一个七八品的小知县做一做的,不过他打算使人去查清楚,因而并没继续追问下去,反而指着近前的一株枫树道:“你就以此树为题作诗一首吧。”

啊?还要作诗?郁心兰琢磨一番,硬着头皮吟了一首:“涧草疏疏萤火光,山月朗朗枫树长。南村犊子夜声急,应是栏边新有霜。”

建安帝看着她若有所思道:“倒是挺有野趣的,你还真会作诗,只是…风格却迥异。”

郁心兰忙解释道:“其实,今夜所作之诗,都是臣妇往日所作,心境不同,风格自会各异。只有那阙词是在观景台上,看到皇上与诸位大人豪气干云,臣妇心生艳羡,这才豪壮了一番。”

“原来如此。也算不错了。”建安帝点了点头道:“想打猎,明日就让靖儿带上你吧,朕身边侍卫足够多了,不缺他一个。”

郁心兰又惊又喜,忙磕头谢恩,赫云连城还恳请一番,直到建安帝说:“你媳妇可比你直率多了。”他才单膝点地,谢主隆恩。

天色已晚,建安帝摆驾回宫,郁心兰则与赫云连城同乘一顶小暖轿回了竹馨居。

刚进得院门,纪嬷嬷便迎上前来道:“禀大爷大奶奶,侯爷在殿下寝房内,请大爷大奶奶回来后立即过去。”

两人不敢怠慢,忙随纪嬷嬷而去。长公主寝房的外室内灯火通明,侯爷俊美的脸微微绷着,显得有些急躁,见到他二人进来后,倒是一派轻松随意状,问郁心兰道:“刚才皇上找你何事?”

郁心兰忙一五一十说清楚,侯爷只是点了点头,对她道:“你先下去吧。”

郁心兰只得向公公婆婆施礼告退,而赫云连城则多留了一刻来钟,才回到他们俩的房间。

打发走了丫头们,郁心兰便拉着赫云连城问道,“连城,你说,皇上后来问我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连城淡淡地道:“你做的那首豪迈之词,便是男人也很难做出来,皇上…可能以为是父亲做的,所以才多考校了你一番。”

原来是这样,那么后来几盘游戏中的鼓手会落点落得那么好,也是皇上示意的了?

郁心兰轻叹一声,苏东坡的词的确是豪放,就是男人也很少能写出来,也难怪皇帝会怀疑是侯爷所做。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是好事亦是坏事。一则说明还有报国之心,二则说明仍想握着兵权不松手,端看皇上是怎么认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