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心下奎怒,面上却不显出来,只是乜着眼道:“谁不知道姨母手下有个药材铺子,专进些名贵的药材?”

王夫人听了这话儿,不好再说什么,她的陪嫁药铺里的确是刚来了一副白鹿胎,可那是要给玫儿用的。玫儿自上回滑了胎,也是伤了气血的,淑妃怎么就不肯为自家的表妹想一想?虽然她自个儿是年轻,可是皇上毕竟老了,怎么可能个个妃子都能传喜讯?

王夫人强咽下这口气,挤出笑容道:“那白鹿胎可不比雪鹿胎容易寻,我这就让手下人好好地找,若是有了消息,一早儿就会给娘娘送去。”

淑妃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暗示道:“姝儿和玫儿都是我的表妹,我自是一视同仁的,只看谁与我亲近些,我自当多帮衬一点。”

王夫人忙欠身道:“玫儿日后要仰仗娘娘的地方还很多,娘娘有什么话儿,只管吩咐我们母女便是。”

淑妃扬高了尖尖的小下巴,正要赏她几句好听的,身后传来一名女官的声音,“娘娘,皇上请娘娘过去赏花。”

淑妃忙提了裙,扶着蔡嬷嬷的手走了。

女宾这边,皇后正与长公主和温氏等人闲聊着天,其他的女眷陪笑着坐在一旁。皇后也年过半百,目力却好,一眼就瞧见个不熟的,笑问道:“这是哪家的丫头,生得真是水灵,过来让本宫看看。”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温丹的身上,把她吓了一跳,忙低眉顺目地走过去,行了大礼。温氏忙介绍,“这是我娘家兄长的女儿,闺名温丹。”

皇后笑道:“你父亲是个正直的,皇上前几日还在夸呢。”又细看了温丹几眼,小小的脸儿既娇且媚,却又不显轻佻,很是端庄,心里就十分喜欢,让女官赏了温丹一对翡翠镯子。

温丹忙磕头谢赏。

皇后便赞道:“这郁家和温家的女孩儿都生得俊,清容,你说是不是?本宫帮你挑的儿媳妇,你还满意吧。”

长公主笑道:“皇嫂挑得极好,我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

众人便陪着笑。

淑妃便在一旁笑道:“其实我倒觉得温姑娘更漂亮…赫云少夫人听了可别生气。”

郁心兰暗地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笑道:“娘娘说得极是,臣妇哪里会生气。”接着又道:“其实臣妇还有一位堂妹也生得极美,只不过其父是白身,不敢来拜见皇后娘娘。”

提也不提淑妃一句,把个淑妃气得倒仰,偏又不能跃过皇后质问,难道就不用拜见我?

皇后那样的人精,哪里不知道郁心兰忽然说这句话的意思,便笑道:“既然都来了郁府,就让你们家的姑娘都出来见一见吧。”

温氏忙使了人去西院请几位妯娌和小姐,待得郁府的女眷都跪在皇后跟前,皇后才问郁心兰,“你刚才说的妹妹是哪一位?”

郁心兰指了郁珍出来。皇后听了她的名字,便笑而不语。

皇上正好带着男宾们走了过来,见状便笑道:“这些都是谁?”

郁老爷忙回了话,建安帝也颇有兴致地看向最前排的郁珍,笑睇了韩建一眼,韩建极难得地红了脸,南平王却扭了头,看也不看。

皇上和皇后便问了郁珍几个问题。郁珍虽然紧张,声音发抖,但还是大大方方地回答了。

帝后心中也算颇为满意。

明子期跳出来道:“哈哈,上回见到这位珍姑娘,就觉得她与众不同,难得的是见了谁都不卑不亢。”

皇后笑道:“就你有惠眼么?韩世子眼力也不错。”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郁珍的脸顿时便红了,羞得差点将脑袋埋进胸脯里。南平王见状,倒是没那么排斥了,至少她没故作谦虚,也没乘机表现一番“不卑不亢”。

韩建一直在一旁观察父王的脸皮,此时见到一丝松动,立即替心上人进言。

皇上忍不住笑骂道:“哪有你这般猴急的!”南平王也斥道:“正是!”

不过,皇上又接着道:“爱卿不可一叶障目啊,有时可得好好跟你儿子学学。”

皇上发了话,南平王自是不好再端着架子,连连称是,过后便同郁心兰的二伯父谈了谈,渐渐觉得这家人并不象他想象的那般趋炎附势,对儿子的请求,自然是又松动了几分…

赏完花,恭送皇上等人回宫后,已经是快掌灯时分,郁老爷有意再留客人们用晚饭,客人们都一一婉拒,各自回府了。

赫云连城真的让人去查了闵老头的身份,还有那处宅子的户主,得回的信息,他随手交给了郁心兰,自己抱着儿子女儿亲热去了。

郁心兰边看边念,“鹏城商户江家的家仆?这宋元又是谁呀?闵老头既是江家的家仆,怎么会在纪元的宅子里当管家?”

赫云连城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得派人去鹏城打听打听。”

琉璃帘子清脆地晃动,明子期不请自入,先扑过来一把抢过了悦姐儿,猛猛地亲了几口。赫云连城看不过眼,轻踢了他一脚,“打住!男女有别你懂不懂。”

明子期哈哈大笑。郁心兰偏了头往他身后看了一眼,笑道:“今日怎么不见韩世子?”

明子期哂道:“他老子终于同意了他的婚事,抱得了美人归,哪还会理我们?”又看着郁心兰手中的纸条,一瞧就是侍卫们传讯儿用的,便问,“在看什么?”

郁心兰拿给明子期看,明子期蹙着眉头道:“鹏城不知有几户姓江的商户。”

赫云连城抬眸问,“怎么说?”

“父皇早年忘故的那位雪侧妃,就是出自鹏城江家。”明子期说完也没当回事,“不过雪侧妃的陪嫁都被打杀了,这人应当是别的江家的。”

江在玥国是大姓,这也不是没可能的事儿。不过赫云连城和郁心兰还是去了宜静居,问母亲。

长公主回忆道:“嗯,她的闺名是叫江雪。而且怀孕后,皇兄特意另置了宅子安顿她。”

郁心兰的八卦因子立即活跃了,忙问道:“为何不在王府中安胎啊?”

长公主笑了笑道:“皇兄妹宠爱的雪侧妃,与母妃生得很相似,因此,朝中不少臣子非议皇兄。”说到这儿,她顿了顿,见儿子媳妇都在认真聆听,只好红着脸接下去道:“其实母妃生得如何,臣子们并不知晓,但我生得与母妃十分相似,所以他们认为皇兄是…对亲生皇妹有妄念,一直以此为由弹劾。”

郁心兰“啊”了一声,如果这理由被先帝采信了,建安帝便是个“意图违背伦常”之人。

长公主接着道:“其实皇兄一开始应当只是思母心切,才会宠着雪侧妃,不过,雪侧妃的确是个温柔如水的女子,后来,皇兄是真的很喜爱她,兼之她的身子不大好,怀了身子后,又怕…在王府中保不住,所以才让我想法子,另外置了座宅子。她都已经死了这么久了,这些流言蜚语也早就没人再敢提了。”

郁心兰心中一动,忙问道:“母亲您帮着置的宅子吗?”

长公主点了点头道:“是,当时…唉,告诉你们听也没什么。皇兄当时为了夺取太子之位,娶了几位高官重臣家的嫡女为妃,这几个人,哪个是好相与的?江雪只是一个商户的千金,是以侍妾的身份进王府的,可是皇兄却让府中人称她为侧妃,又格外宠爱,自是暗中得罪了不少人。”

“江雪怀孕后,皇兄又正好得了一个巡察的差事,常日不在府中,所以才请我帮忙置的宅子,也不让告诉任何人,所以,我是派柯嬷嬷去办的。好象是用柯嬷嬷一位表兄的名字买下的宅子。可惜这样防着,还是抵不过命。”

可惜,郁心兰也暗暗摇头,若是雪侧妃能撑着多活个一年,等到皇上被立为太子,好日子也就来了。

赫云连城却问,“母亲还记得那处宅子在哪里吗?”

长公主道:“自雪侧妃身故后,那宅子就废在那里了,二十几年了,我哪里还会记得。你若想问,我叫柯嬷嬷进来。”

唤了柯嬷嬷进来一问,柯嬷嬷也寻思了半晌,才报出一个地名。赫云连城和郁心兰面面相觑,竟然就是温府隔壁的那处宅子。那么闵老头和闵婆子,自然就是雪侧妃的陪房了。

长公主瞧着二人神色不时,忙问是怎么回事,赫云连城一一告知,“却不知他总是缠着我说话,到底是何意。”

长公主细细想了想,抿唇笑道:“你生得有几分象我,我跟江雪又生得相象,他恐是觉得你可亲吧。”

赫云连城和郁心兰恍然道,“原来如此。”这事儿他们便懒得理会了。

不过另外一件事,却让郁心兰气得几乎要发狂。她请赫云连城帮着查一查,郁老爹每日去三多胡同干什么,查出来的结果竟是,郁老爹在那儿养了个外室,是名俏丽的年青寡妇,还带着一个拖油瓶!

还真是养外室上瘾了!

赫云连城拦腰抱住跳起来就要往外冲的小妻子,连声安慰道:“你这般不管不顾地冲过去理论,传了出去,岳父大人的官声也就坏了,你娘亲知道了,定会伤心,何苦来哉?”

郁心兰气恼地道:“那你说怎么办?”

赫云连城道:“先由我去劝劝岳父大人,让他自己推了这个外室才好。若仍不行,你再寻岳父大人不在的时候,将那女子打发了,这样才不伤颜面。”

郁心兰静下心来想了想,也只有这样才好,毕竟闹大了,郁老爹丢了官声,娘亲也跟着没脸。

只不过,赫云连城的劝说行动出师不利,郁老爹言之凿凿地道:“贤婿放心,我并非沉溺亍谁,只是受人之托,代为照顾一下她们孤儿寡母。你不要听信那些个流言蜚语。”

房子是郁老爷买的,月银是郁老爷给的,说只是帮着照顾一下,谁信!

郁心兰干脆亲自去寻了父亲问,郁老爷仍是那句话,“我自有分寸,你们就别多心了,此事万不可告诉你们娘亲,别惹得她心生烦恼才好,她整日里要管理后宅,还要教养龙哥儿,很是辛苦。”

一句话把郁心兰堵得差点吐血,可郁老爷的确只是每日下朝去那宅子里一段时间,也不好说他真的跟那寡妇做了什么,郁心兰只好撂下一串威胁的话,气呼呼地回了。

赫云连城搂着她安慰,“不要紧,我让黄奇紧盯着岳父。”

郁心兰恨恨地道:“要跟到屋子里去!”

赫云连城咳了一声,在郁心兰威胁的目光下,勉强点了点头,“好。”

几日过去,黄奇报回的诮息,都说郁老爷只是跟那寡妇闲聊几句,多半都是在教那个小孩子,郁心兰这才放了一点心…却又奇怪,自家的儿子没教过瘾吗?上赶着去教别人的儿子。

一晃眼便到了三月下旬,大庆国来迎接明华公主的大使已经到了,郁琳又搬入了宫中居住,从现在开始,她的身份就是陪嫁女官了。

公主要远嫁,皇宫里早早地挂出了象征吉庆的大红宫灯,京城里的街道每日精心洒扫,店铺门前亦是挂起红灯笼,或是布上各色鲜花,整个京城一派喜气洋洋。

在这祥和的气氛里,办起事来也是格外爽利。

赫云连城和明子期派出监视果庄的人,也在这喜庆之日内得到了好消息。赫云连城下衙回了府,便直冲入静思园中,打发走一众丫头媳妇子,小声告诉郁心兰,“你那果庄里,还真的有一大块玄铁。”

他们加了人手去盯着出入果庄的每一个下人,以及果庄里丢出的每一个垃圾,今日才发现有人翻找果庄里丢出的一堆破布片。然后他们跟踪此人,终于得到一个消息,果庄里,还真有一大块陨石,就在房舍附近,也就是开工地点。

郁心兰半张了唇想了半天,“啊”了一声,“就是那块大磨石?”

房舍附近有块巨大的大半截埋在土里的石头,以前果庄的人常在石头上晒衣服或者磨刀子,没想到竟是块陨石。

她想了想道:“说起来,自皇上放出消息后,我那果庄,应当只有我、你、子期、府中的几个兄弟妯娌,还有秦公公去过。”

赫云连城笑了笑,“子期也怀疑是秦公公。”

一块不显眼的石头,他能一眼认出是陨石,这可不是一般的本事呢。就是在现代,也还得要用仪器测试属性,才能知道。

赫云连城接着道:“子期已经入宫回禀皇上了,想来皇上会有进一步的指示。”

郁心兰也是这般认为,却没想到,皇上竟然没时间指示这个,因为淑妃娘娘怀孕了。

当时皇上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听了黄公公来报喜,很淡定地问,“查了册子吗?”

黄公公忙道:“查了,那些日子,皇上的确是宿在梓云宫中的。”

皇上用力在一张折子上写下“准凑”二字,放了笔,将唇角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嗯,那去看看吧。”

————一一题外话一一——一一

荐文《弃妇太逍遥》,种田宅斗文,简介处有链接哦。

穿越而来,她只为一纸和离。

嫁给渣男,是纪弱颜这辈子最大的错误,面对着风流成性的相公,她只求一纸和离。

不是休,而是离。她要大大方方的从正门,抬着自己的几十箱嫁妆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

阳奉阴违,却聪明如斯;

淡泊宁静,却雷厉风行;

在她终于如愿之后,却背了一个弃妇的名头。

就在人人都为之叹息的时候,她却在一次次的机缘巧合之下崭露头角,让多少王孙贵胄为之倾心。就连前夫也一而再再而三的前来骚扰,痛表衷肠。

只不过世人却不知,她所求的,不过是举案齐眉,相濡以沫,一生一世一双人。

一百四十八章

梓云宫中一片欢腾,宫中的宫女内侍们一个一个喜洋洋,远远地看见建安帝明黄色的仪仗,呼啦啦地跪伏在地,三呼万岁。

建安帝扬着志得意满的笑容,走下龙辇,双手负于身后,满面春风地道了声,“黄公公,看赏。”然后快步走入内殿。

淑妃正娇弱弱地歪在软榻上,满殿的内侍宫女们,手捧着各色玉碗、瓷杯,轻声地哄着劝着,请娘娘再用一点粥或是汤。

见到皇上进来,淑妃较弱地勉力支撑起身子,建安帝忙疾步走几步,来到榻边坐下,用手扶住淑妃的香肩道:“爱妃好生歇着,千万别动了胎气。”

又从宫女手中接过盛着芙蓉玉珠粥的玉碗,用小银勺亲自喂至淑妃的唇边。

淑妃眸中全是受宠若惊的欣喜,微张了唇,秀秀气气地将粥含下。

建安帝十分有耐性,慢慢地将一碗粥全数喂下,又亲自扶了她躺下,才着意安抚道:“刚刚怀孕,有些害喜不适是常事,万不可因此便废了食,会饿着腹中的胎儿。”

淑妃轻微地点点头,小意儿地乖巧应承,“嗯,臣妾谨遵皇上的吩咐。”

建安帝伸手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宠溺地笑道:“何来吩咐,朕只是心疼爱妃罢了。”

这一会子的功夫,黄公公已经领着一队太监捧着各式各样的赏赐,候在内殿之外了。

皇上拍掌令他们进来,黄公公躬身立在一旁,每上一件赏赐物品,他就在一旁解说一番,满嘴的吉利话儿,听得淑妃心花怒放。

待一样一样看过,赏赐品早已堆满了内殿里大大小小长的短的几案。淑妃娇滴滴地拉着皇上的衣袖道:“皇上这般厚爱,臣妾怕姐姐们会怨皇上偏心…”

建安帝故意板起脸,“朕想赏谁就赏谁,谁敢多言!”

哄得淑妃羞涩地一笑,建安帝又说了会子温柔关切的话,黄公公再三催促,说是工部尚书大人在御书房等候许久了,有要事禀报,建安帝这才起身离去。

等皇上的龙辇行远,淑妃立即坐直了身子,哪里还有方才半分娇弱弱气喘喘的样子。

蔡嬷嬷打发宫女和内侍们退到外殿,这才过来福了福身,喜滋滋地道:“老奴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内殿里没了外人,淑妃漂亮的小脸上,得意的笑容再也掩饰不住,矜持地翘着尾指,端起皇上刚刚赏赐的斗彩婴戏茶杯,放在手中旋转把玩。

“这只婴戏杯,敬嫔怕是想过很久了。”淑妃得意地轻哼,“可惜皇上赏给我了。”

蔡嬷嬷立即恭维道:“可不是,老奴听敬嫔身边的宫女说,敬嫔委婉地求过皇上几次,想要这只婴戏杯应吉,皇上都没答允,娘娘这还没开口呢,皇上这就赐给您了。可见啊,皇上是希望娘娘您添个皇子呢。”

宫里的瓷器比之官员家的,自然都是珍品,但珍品中还有珍品,这只斗彩婴戏杯便是,瓷质和釉色、做工自不必说了,最重要的还是意头好,杯身上几个浮雕的憨态可掬的小男婴,天天捧在掌心,可不就是能生个皇子出来么?

淑妃笑得愈发得意,转而又微蹙起眉心,“也不知是不是皇子。”

蔡嬷嬷便道:“老奴听得民间有求子的秘方,在三个月前使用,必定能生男婴。”

淑妃听得心动,忙道:“嬷嬷可知何处可寻道那秘方?”

蔡嬷嬷谄媚地笑道:“夫人可是一早就盼着,娘娘能为皇上诞个皇子呢,自是早就准备着了。”

淑妃闻言大动,“对对对,你马上去内务府,让他们安排我母亲入宫。”

蔡嬷嬷得了令,立即出宫办差。

再说建安帝,回到御书房,在书房里来回走了几圈,才顿下脚步,吩咐道:“宣贤王入宫觐见。”

黄公公立即下去安排人传旨,见皇上似乎想独自静一静,便极有眼色地将门关上,守在御书房外。

建安帝踱道龙案后坐下,伸手打开抽屉,取出一个巴掌大的荷包,放在鼻端嗅了嗅,又丢了回去,嫌恶似的关上抽屉,冷冷一笑,用了避子香都能怀孕,这个淑妃还真是好本事。

天边响过几声春雷,大团的乌云瞬间侵占了天空,眼见着天色暗沉了下来,就要下雨了。

黄公公在门轻声询问后,进来为皇上燃了几盏灯,换了新茶,又静悄悄地退了出去。建安帝坐在龙椅上,镇定自若地批阅奏折,他思维敏捷、行事果断,许多折奏只看上一眼,就作出了指示,案上厚厚的一叠折奏,很快被他批阅完毕,唤了黄公公进来,将折奏分送至各部衙门。

此时,春雨已经绵绵密密地下了起来,贤王明子期还未入宫,建安帝便从袖袋中抽出一份密折,就着灯光仔细阅读。

这份密折送入宫中,已经有段时日了,一早建安帝嗤之以鼻,原是要烧毁的,却不知为何又留了下来,大约是因为折奏上那个久违的名字吧。

隔了几日,再拿出来翻阅一下,心里又滋生些别的想法来。

就这样隔几日看一看,隔几日看一看的,心底里竟象是长出了蔓延的野草,不管不顾地越来越旺,大有长成参天大树之势。

建安帝再瞧了一遍,将密折合上,塞入袖袋之中,抬眼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条几上的漏刻,不由得蹙眉,扬声问,“黄泰,怎么回事?那混小子怎么还没来?”

黄公公推门而入,躬身禀道:“传旨的何山还未回宫,恐怕是…尚未寻到贤王爷。”

建安帝顿时就郁闷了,一迭声地吩咐道:“多派人出宫去找,醉乡楼、半月楼、赌场、茶楼,哪里荒唐无耻往哪去找!”

这话儿黄公公可不敢接,直接“诺”了一声退下了。

饶是这样,建安帝仍是直等到晚膳后,伸手不见五指了,才见到晃晃悠悠地踱进门来的十四子。

他气得“啪”一拍龙案,“又跑哪里混去了,滚过来!”

明子期嬉皮笑脸地往前凑,“父皇大喜呀,又要当爹了,是不是后宫里待寝的妃子少了,火气才这么大呀!”

建安帝差点没被这个逆子给气得晕厥过去,想也不想地随手抓起桌案上的一样物品,狠狠地砸了过去。

明子期侧身一避,伸手一捞,看了一眼,大喜,“前朝的三彩双狮戏珠镇纸?好东西呀!儿臣谢父皇赏,不过这东西是一对,父皇不如将另一个也赏了儿臣吧。”

建安帝这才发觉,随手砸过去的,竟是自己最喜欢的一个镇纸,当下清了清嗓子,“胡扯,朕何时说赏你勒,还过来。”

明子期从腰间掏出汗巾子包妥当了,往腰带上一系,拱了拱手道:“父皇您龙手一抬,出手无悔的。”又扭头朝黄公公道:“黄总管可要记得在赏物册里记上一笔,别日后又说这镇纸是我偷拿的。”

黄公公抽了抽嘴角,这话要他怎么接?要他怎么接?

建安帝深知这个儿子的脸皮厚度,那是长戟都戳不穿的,他只好瞪了明子期一眼,“找你是来谈正经事的。”

明子期立即低眉敛目,双手垂于身侧,作洗耳恭听状。

瞧见他这副样子,建安帝的手又痒了,在桌上拿起一物,细看一眼,放下,再拿起另一物,细看一眼,又放下…好吧,这御书房里书桌上的用具,全是他最喜爱的,哪个都舍不得砸过去,那叫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呀。

“果庄那边果然是在炼玄铁么?”

“是,儿臣今日上午不就向父皇您禀报过了吗?”

建安帝气到内伤,“问你话直接回答就是了,啰里啰嗦做什么?你今夜就带人去搜查,将那里的人一网打尽。”

建安帝直接下令。

明子期诧异地看向父皇,“不是说要等到调查出幕后之人再动手吗?可以想法子激一激他们,却不必将人都抓起来吧,这样不是断了线索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