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和声道:“放着吧!替我好生谢谢你家夫人。”

如玉应了一声,把参汤放在炕几上,垂首躬身慢慢退下。

李慕婉心底冷笑,二婶来硬的,三婶来软的,都是不怀好意罢了。李慕婉突然有了主意:“若兰,你送送如玉。”说着对若兰使了个眼色。

沈氏瞧见婉儿给若兰使眼色,心里闪过一丝讶异,婉儿这是何意?若兰却已领会,应诺着忙随了如玉出门。

这院内院外到处是二婶的眼线,让若兰送如玉出去,再示以友好,二婶肯定得急,就让她们窝里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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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离间

若兰追上如玉,热络道:“真是多谢如玉姐姐了。”

如玉委婉地说:“我也是替我家主子办事,实在当不得谢。”

若兰就叹了一息:“老爷走了,就可怜了我家夫人和小姐,虽说大家都在帮忙,却只有三夫人想得这样周到,日日送参汤来。”

如玉心思一动,说:“我家夫人说起大夫人和三小姐都哭了好几回了,虽说大老爷留下的家底还算殷实,但毕竟孤儿寡母的没了倚仗,这往后的日子可就难了。”

若兰顺着如玉的话说:“可不是吗?夫人和小姐为这事都愁死了,虽说过继嗣子是个办法,但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还得考虑周详了,寻一个父母为人敦厚善良的过继才好。”

如玉试探道:“夫人可是有了主意?”

若兰瞅见穿堂出口处守着的雪雁方卉还有二房的下人,故意压低了声音,却将将能让前面的人听到。

“我告诉你,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我听夫人和小姐商量的时候说,三夫人为人和善些”

如玉闻言暗喜,瞧着前面的人投来警惕的充满敌意的目光,故而佯装平静地说:“就送到这吧!你好生劝劝你家夫人和小姐,自个儿的身子要紧。”

若兰执意送她到门口,关心地说:“如玉姐姐走好,天黑,留神脚下。”

若兰不顾二房下人那疑惑探究的目光,施施然转身往回走。

如玉出了凝晖堂径直去了三房,若兰告诉的这些信息对三夫人非常重要,这份赏银是跑不了了。

没多久,俞妈来了,奇道:“不是说二夫人派人把守了院门?老奴刚才从西穿堂进来,怎没瞧见二夫人底下的人?就雪雁和方卉在那守着。”

李慕婉和若兰相视一笑,沈氏不解道:“怎么又走了?”

若兰把刚才跟如玉说的话复述了一遍,慕婉道:“娘,让二婶急一急也好,省的她一天到晚的盯着咱们。”

沈氏恍然,轻轻捏了下慕婉的鼻尖,嗔道:“你哪来这么多鬼主意?”

慕婉神情冷然:“已经被逼到这个份上,咱们若不想办法自保,那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沈氏面色一僵,这样的婉儿让她有种陌生的感觉,她的婉儿一直是个单纯善良的孩子,从来不会对谁用心计。

俞妈却是很赞成小姐的做法:“小姐说的对,咱们不能坐以待毙,与其让他们联起手来对付咱们,还不如使计让他们自己来个窝里斗。”

沈氏想想也对,狗急了还跳墙呢!泥人也有三分土性,难怪婉儿会如此,都是他们给逼的。

松花胡同里,李慕白哈了哈手,这天实在太冷了,还是早点睡吧!看晚了,灯油太费,继母又要骂人了。

李慕白正要去灭灯,听见外头有人敲门。

“老四,老四”

好像是祖父的声音,这么晚了,祖父还过来,莫非…

李慕白忙披了衣裳要出去开门。

吱呀!正厢的门也开了,父亲披了棉衣跑出来,看见慕白也出来了,忙道:“你快回屋去,外头冷。”

慕白嘴里“哦”了一声,脚下却没动,看着父亲把祖父迎进来。

“慕白还没睡呐!”李承业嘴里叼着烟杆,看见慕白,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真是祖宗保佑,三房这次占大便宜了,虽是过继,但怎么说也是三房的人,将来慕白有出息了,还能不罩着点三房?这孩子,有福气啊!

慕白恭恭敬敬地给祖父作了个揖,现在他能百分百地确定祖父的来意,看祖父的神情,似乎是赞同过继的。

李正仪不知道父亲大晚上的找他作甚,挥挥手叫慕白赶紧回屋去,自己将父亲领进了东厢的小客厅,大声喊媳妇:“飞儿他娘,赶紧沏壶热茶来,爹来了。”

李慕白回房半掩了门,听见外头继母周氏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死老头,这大晚上的还跑来烦人”

等继母也进了小客厅,李慕白闪身出门,轻手轻脚地走到客厅外趴在门边听着。不是他好奇心重,他是怕继母趁机敲堂伯母的竹杠,叫他没脸。

果然就听见继母尖着嗓子说:“那怎么行,我们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凭什么白白给人家去做儿子了,我们还指望着慕白给我们养老送终呢!”

李承业啧了一声,口气不悦道:“你急什么急?人家又不是白要了人去,说好了会给一笔丰厚的仪资。”

“丰厚?那是多少?我今儿个把话撂在这,除非她们给五百两银子,要不然,这事没门。”周氏斩钉截铁地说。

李正仪低斥道:“我们大老爷们商量正事,你一个妇道人家插什么嘴,赶紧回屋看着飞儿去。”

周氏甩了白眼过去,没好气道:“慕白也是我儿子,他的事我能不管吗?”

李慕白嘴角冷冷一撇,现在倒有脸说我是你儿子了,平日里一口一个讨债鬼说谁呢?

李正仪拿媳妇没办法,默默叹气。李承业看儿子不争气的样,脸就沉了下来,不客气的说:“周氏,这里没外人,你也不用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平日里待慕白如何,街坊邻居谁不清楚,别惹人笑话了。”

周氏张扬道:“我这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我嫁过来时,慕白才十一岁,他嘴里吃的,身上穿的哪样不是我张罗的?公爹,说话可得凭良心。”

李承业懒得跟她吵,也吵不过她,周氏是出了名的泼辣。

“今日是谈正事,少扯这些没用的,你大堂嫂那,我已经答应下来,明儿个再去找你二伯爷商量商量,看这事怎么办才妥当,周氏,我也跟你说句实话,你大堂兄留下这么大笔产业,现在整个李氏一族,谁不想要这个嗣子名分?李家子弟这么多,你大堂婶偏就看中了咱家慕白,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你若只惦记着那点仪资,惹恼了人家,把这事搅黄了,我告诉你,到时候你哭都没眼泪,做人眼光要放远一点,你们好歹是慕白的爹娘,就算慕白给人家当了嗣子,这份恩情总是在的,将来他有了出息,还能不照顾着你们?到时候,你们也就跟着享福了。周氏,可别因小失大啊”李承业告诫道。

周氏这才绕过弯来,打消了敲竹杠的念头,讪讪地扭头问丈夫:“孩子他爹,这事你怎么说?”

李正仪心里有过小小的挣扎,但很快就拿定了主意,慕白跟着他只有吃苦,饭吃不饱,衣穿不暖,连念个学都没钱,还得他自己风里雨里的去卖字画,若是记到大堂兄名下,就不用再吃苦了,也不用每天挨周氏骂,做爹的,再没有比看着儿子有前途更高兴的了。李正仪郑重了神色说:“我听爹的。”

听到这一锤定音的话,李慕白心里突然有些难受,以后名义上他就不再是爹的儿子了,还得管爹叫四堂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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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窝里反

第二天,曾牛递了话进来,说信已经送到慕白少爷手上。到了晌午,陶妈妈又来回话,说二夫人一早就去了荣宣堂,随后三夫人也去了,在里头待了一上午,出来的时候,二夫人和三夫人互不理睬各回各院。

吃过午饭,老太太让姚妈来把沈氏唤了过去,说了大半个时辰,不外乎是逼沈氏将人选明确下来,以免造成不必要的矛盾,沈氏只说尊重老太太的意思。

老太太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你若是早听我的话,给正道纳房妾室,留一脉香烟,如今也无需面对这样棘手的问题,哎…现在说这些也晚了,这几日我一直在想这个嗣子人选,老太爷只有三个叔伯兄弟,你二叔公在子嗣上甚是艰难,连生了两个儿子都没养大,直到中年才得了你五堂叔这么一个儿子,你五堂叔膝下倒是有三子,两个庶出的模样品性都还过得去,可毕竟是庶出的,不合适,唯一一个嫡出的是断不肯过继给咱们的,你三叔公倒是子嗣兴旺,可他家早已落没的不成样,平日里要不是咱们接济着,过日子都艰难,这贫寒之家的孩子难免小家子气,成不了大气候,也不合适,我思来想去,还是咱们本家的孩子比较合适,不过呢…你也知道慕丰这孩子娘胎里不足,底子弱,你三叔将来还是要靠着慕直的,所以,还是慕文吧!”

这算是把话挑明了。

沈氏没说行也没说不行,打着马虎眼:“还是母亲考虑的周全。”

老太太语重心长地说:“佩吟呐,虽说正道不是我亲生的,可他也是我一手带大的,不说视如己出,但我自问从不曾亏待过他一星半点,如今,偏偏出了这样的事,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我这心呐!一想到这孩子就难受的紧。”说着,老太太挤出两滴眼泪,拿帕子拭了拭眼角。

一旁的姚妈妈劝慰道:“老太太,您要保重身子,大夫说了您不能太伤心了。”

沈氏想到死去的丈夫,也忍不住落泪,哽咽着劝道:“母亲还请节哀。”

老太太深吸了口气,平复了心情,又道:“我已是黄土埋了半截身的人,还有什么可指望的?不就是想看着儿孙们都安安乐乐,等闭了眼,见到老太爷也好有个交代。你说,你想找个成年的,能顶事的孩子来过继,你有这心思,我能理解,你不就是怕家里没个主事的男人,处事艰难么?可你也要想想,这成年的孩子,心性也定了,虽然口中喊你一声母亲,但心里又岂会真的将你视为母亲?总是会顾念自己的亲生父母,到时候,心不能往一处使,后患无穷啊…慕文年纪虽小,但你二叔说了,往后你们母子三人有什么事,他会一力担着,等到慕文长大了,能主事了,再把担子交给慕文,你二叔能做到这一步,也算是不枉兄弟一场,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再不济还有我这个老婆子在,断不会叫你和婉儿受了委屈。”

沈氏默然,搁往日,她还真不会想这么多,但今时今日,却不得不多想上那么一二分,过继了慕文,上有老太太压着,下有二叔掌权,那她和婉儿成什么了?不成了寄人篱下的孤儿寡母了?当然,她相信二叔最后一定会把产业交到慕文手里,但是能给她的婉儿留多少?老太太为自己的儿女打算,二叔为自己的儿子打算,她也要为自己的婉儿打算。

“母亲所言极是。”沈氏低低说道。

老太太见沈氏并无异议,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追加了一句:“那便这样说定了,回头叫上你二叔公,三叔公,一起把这事定下来,也好安排老大的后事。”

沈氏起身福了一礼,温顺地说:“媳妇听母亲的。”

为了她的计划,眼下不得不虚与委蛇,到时候,就算老太太要责怪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老太太和姚妈妈目光交汇,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沈氏出了荣宣堂,俞妈就急道:“夫人,您怎能这么轻易就答应了?老太太嘴上说的好听,一切都是为您和小姐着想,等事成定局,到时候还有谁会为您和小姐着想?他们这是一步步在算计这份家业。”

沈氏笑容苦涩,幽幽道:“老太太的心思我如何不明白,眼下若不答应她,只怕会横生枝节。”

俞妈会过意来,松了口气,不过还是有些不放心:“万一二叔公也站在老太太这一边,夫人,您可得顶住,大不了撕破脸,过继子嗣,原就是咱们大房的事,夫人您要过继谁,那家又同意,这事就成,用不着他们来指手划脚,他们若是争来争去,传将出去,外人也只会怀疑他们的居心。”

沈氏点点头,为了婉儿,她就算背上不孝不贤之名也认了。

刚出了穿堂,董氏就迎了上来:“大嫂”

董氏鬼鬼祟祟的左右瞧了瞧,见四下里没人,把沈氏拉到一旁屋檐下说话。

“大嫂,我是特意在此等你,有些话,我若不告诉你,我于心难安。”

沈氏大约猜到了董氏的来意,淡淡问道:“什么?”

董氏神情很是凛然,正气凛然,压低了声音道:“老太太让您过继慕文对不对?”

沈氏点头默认。

董氏冷笑一声,眼底尽是讥讽之意:“老太太一定说了一箩筐道理吧?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哼…大嫂,我可不是因为嗣子之选不是我家慕直才来跟您说这些,我实在是见不得他们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算计人。大嫂,您可得多留一个心眼,别叫他们唬弄了去,他们都已经商议好了,等慕文过继后,等二伯接手了你们的产业,再慢慢的…话我就只能说到这了,大嫂您也是聪明人,应该明白这件事的后果,我是真心为您和婉儿着想,您若是听进去了,也不枉我做一回小人,您若不信,就当我今日什么也没说。”

这些沈氏早就想到了,故作惊讶:“三弟妹,你说的可当真?”

站在远处望风的魏妈妈小跑了过来:“三夫人,有人来了。”

董氏忙道:“大嫂,您好自为之。”说着,两人赶紧进了通往西跨院的穿堂。

沈氏踟蹰了片刻带着俞妈朝另一个方向离去。

董氏站在穿堂口看着沈氏主仆消失在巷子尽头,面上露出阴测测的笑。王氏,别以为你胜券在握,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明明大嫂就是意属我家慕直,你居然到老太太面前搬弄口舌,还敢当着老太太的面教训我,你算哪棵葱…

第十一章 将计就计

“夫人,您觉得三夫人的话可信否?”回到凝晖堂的暖房后,俞妈忐忑的问夫人,自己猜测是一回事,亲耳听到三夫人说又是一回事,而且三夫人那郑重的神情,糊弄玄乎的口吻,由不得人不信。

沈氏目色微沉,低低道:“她说的真不真都不打紧了,咱们还是按原先的计划行事。”

俞妈沉吟道:“看来,小姐昨日使的那一计奏效了,二夫人许是给三夫人不痛快,三夫人才出此下策。”说着,俞妈重重叹了口气:“还是小姐说的对,毕竟都不是嫡亲的,果然是人心不古啊…老爷尸骨未寒,她们就这般急不可耐了。”

沈氏打断她的感慨:“好了,你我心里有数就行,且看明日吧!最迟明日,老太太便会请二叔公和三叔公他们过府商议。”

想到明日,沈氏就觉得心头压着千斤巨石,压的她透不过气,自打嫁入李家,凡事都有正道顶着,正道就像一棵参天大树,替她遮风挡雨,她被呵护的太好,保护的太周全,以至于她几乎忘了这世间有多少险恶,若非有婉儿,她真的没有勇气去面对明日的狂风暴雨,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往后还会有更多艰难等着她,容不得她懦弱,容不得她退宿,退一步便是深渊呐!正道,你若在天有灵,一定要帮我,帮我度过这个难关…沈氏心情沉重,面色也不由的凝重起来。

站在门边的李慕婉悄悄退下,走到廊下望着暗沉沉的天色,风止了,铅灰色的天空中,乌云密布,是要下雪了吧!

她还记得父亲出殡那天,雪下的好大,纷纷扬扬,如鹅毛般飘落,天地间只余白茫茫的一片,白的雪,白的灵幡,白的孝衣…慕文捧着牌位走在前面,二叔和三叔一路撒着纸钱,她和娘相互搀扶着哭的几乎晕厥…

李慕婉努力睁大眼睛望着夜幕,不让已经盈于眼眶的泪落下。那时的她总以为每个人脸上的悲戚之色都是真的,却不知,悲伤之色不过是一张面具,那漫天的大雪,苍茫的白掩盖了他们丑陋的真面目,也遮住了她的眼,蒙蔽了她的心。他们用谎言一步步诱她们母女落入陷阱,用温柔的刀一刀刀要了她和娘的性命…而她们还心怀感激。

李慕婉握紧了拳头,指甲陷入掌心,清晰的疼痛丝毫不能缓解她心中的痛。苍天是有眼的,所以,她重生了,所以,那些该受到报应受到惩罚的人等着吧!前世里,二房和三房沆瀣一气,骗的她和娘好惨,如今,他们终于是反目了,这不过是一个开始,以后会更精彩的,你们,一个也别想逃过。

夜里,果然开始下雪,初时只是几点雪花,如飞絮飘扬,到后半夜,渐渐地越下越大,漫天撒盐一般,第二天起来,院子里,屋顶上,树梢尖已是覆了厚厚的一层积雪。

李慕婉和娘刚用过早饭,就有人来报,二叔公和三叔公进府了,过会儿就来凝晖堂。

沈氏明显身子一僵,李慕婉走过去轻轻挽住娘的手,低低唤了声:“娘”

李慕婉知道娘是有些害怕的,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呢!可惜她不能陪娘一起去,只能用这种方式告诉娘,她需要娘的保护,她想要娘拿出勇气来面对。

婉儿瘦小的身子这样依偎着她,这种相依为命的感觉,让沈氏酸楚之余更生出一股决然之意,她的婉儿已经没有了爹,只能倚仗她这个娘了,前面便是刀山火海,她也要闯出一条路来,为了她的婉儿。

沈氏握住女儿的手,指尖抚过女儿苍白的脸颊,尖瘦的下巴,温婉而笑:“婉儿在这里等着娘,娘去见你叔公他们。”

李慕婉点点头:“娘不要怕。”

沈氏柔声道:“娘不怕,为了婉儿,娘什么都不怕。”

凝晖堂的偏厅里,李府中人除了小一辈的都到齐了,二叔公和三叔公也带了自己的儿子们过来。

众人皆肃穆以待。

老太太章氏端然坐在上首,缓缓开口:“正道走的突然,着实叫人心痛遗憾,可怜他英年早逝,又不曾留下子嗣,眼看着明日就要出殡了,连摔瓦盆的人都还没着落,故而请你们过府商议,尽快把过继的人选定下来。”

二叔公李承嗣一脸悲戚,扼腕叹息:“正道贤侄是咱们李氏一族子侄辈中最有出息的,可惜天不假年,遭此横祸。”

众人皆唏嘘感叹,沈氏心中哀戚,拭了泪水抬起头来,恰好与三叔公投来的目光对上,那目光里分明带了询问之意。沈氏镇定了神色,朝他微微颔首。

三叔公李承儒安心不少,昨日他让内子邱氏来李府看看沈氏母女,主要是想给沈氏递个话,谁知被李府的人给挡了回来,根本连面也见不着,害得他昨晚一夜没睡好,生怕事情又有变故,此刻,看沈氏的神情,她的心意应该没变。

三叔公收回目光,转看章氏,踟蹰着问:“那么,依大嫂的意思过继谁比较合适?”

对章氏,他还是有些的了解,大哥已故的前妻黄氏出身高贵,是出了名的温柔贤惠,章氏出身不如黄氏,又好面子,也想博得黄氏的贤名,只可惜没有黄氏的心性和气量,面子也要,里子也要,所以做出来的事总是不伦不类。李承儒敢肯定章氏早就拿定了主意,这么大一份家业,章氏怎么可能让别人得了去?但章氏不好意思自己说,她会变着法子绕着圈子直到别人说到她心里去。

二叔公附和道:“李家的晚辈里,有资格过继的倒是不少,大嫂您尽管挑,只要大嫂觉得合适,我和老三没有不允的,便是要了我家的慕怀,也成。”

二叔公这话说的漂亮,明着李家的孩子任由你章氏挑选,便是要他唯一的嫡亲的孙子,他也舍得,实则是堵了章氏的嘴,李氏一族里符合过继条件的孩子可不少,不是只有你章氏的孙子才够格。

其实昨日老三找他商量时,他就打定了主意。章氏就是属于那种话说的好听,毛却一根也不舍得拔的人,若是沈氏过继了正德或是正言的孩子,他和老三休想从他们大房捞到半点好处,倒不如帮老三家的慕白一把,慕白这孩子心眼实诚,将来若是有了出息,或许还能得他们二房照应一二。

章氏微微颔首,心里却是冷笑,二叔倒是大方,看来,在二叔眼里唯一的嫡孙也比不上银子来的重要,不管你们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这嗣子之选绝对不可能落到你们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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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反口

李正德朝三弟李正言挤眼,事先都已经商量好了,由三弟出面提出慕文。

李正言刚抬起头,就见董氏一记眼刀飞过来,李正言忙又低下头装模作样的喝茶。

他这一沉默,可把李正德给急坏了,恨不得一脚踹过去。

大家都在等章氏说话,章氏却在等自己的儿子说话,预设的程序出了岔子,场面顿时冷了下来。

王氏睨了眼坐在她身边的董氏,看她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便知今日是指望不上三叔了,这夫妻两是准备撂挑子。王氏恨恨咬牙,心思一转,委婉道:“慕怀倒是个聪明乖巧的孩子,不过六堂叔膝下就这么一个嫡子,二叔公也就这么一个嫡孙,就算你们舍得,我们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不是?我瞧着三叔家的慕丰挺合适。”

董氏眼皮一跳,扭头瞅着王氏,好端端的提慕丰作甚?明知道慕丰是不可能的,王氏是何居心?

不等章氏开口,二叔公就提出了反对:“慕丰不行,这孩子病怏怏的,既然要过继,总得挑个身体康健的,总不能过几年又要大侄媳妇再过继一回?”

李正言听得此言差点没拿住茶盏,二叔公这话也太狠了些,这不是在咒他家的慕丰是个短命鬼么?若不是碍着二叔公是长辈,他当场就要把杯子砸过去。

董氏这才明白王氏的险恶居心,顿时气白了脸,悻悻道:“二叔公多虑了,我们可没想过让慕丰过继,我们慕丰也没这个好命。再说了,过继谁,还得看大嫂自己的意思,哪有硬给人家硬塞儿子的道理”董氏恨毒了王氏,一心想给王氏使绊子,拆王氏的台,话说一半就看见老太太目光凌厉地瞪向她,董氏连忙缩了脖子偃旗息鼓,王氏可以得罪,老太太却是万万不敢得罪的。

章氏气的两肋生疼,今天请大家过来无非是走个过场,把事情办圆了,省的将来有人说闲话,她原是想等推选出慕文后,再问沈氏的意思,水到渠成。如今被董氏一搅和,势态似乎有些失控。看来还得她亲自出马才行,章氏刚要开口,就听二叔公说:“正言媳妇说的对,那就还是看大侄媳妇的意思吧!”

已经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地转了弯,章氏用力盯住沈氏,缓缓道:“过继嗣子事关李家基业,沈氏,你可要想清楚了。”

沈氏自然明白老太太话里的警告之意,她早已做好据理力争,甚至是撕破脸的准备,只是没想到二叔公这么快就把话语权送到她手上。沈氏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厅中,她一身缟素,面上泪痕未干,多日来伤心伤神让她显得形容憔悴,楚楚可怜。

只听她哽咽道:“夫君突遭大难,身死异乡,只留下我们孤儿寡母惶恐无措,多亏了各位叔伯兄弟里外张罗,操办后事,妾身感激不尽。”说着,沈氏给众人福了一礼,以示感谢。

李正德忙道:“大嫂不必如此,都是自家兄弟,理应如此。”

大家亦随声附和,劝沈氏要善自珍重,节哀顺变。

沈氏拭了拭泪,戚然道:“夫君突然亡故,也不曾留下只言片语,交代一二,我一妇道人家还真是没什么主意,远的我也不敢想,只求眼下能有个帮衬的人,夫君在世的时候,对四堂叔家的慕白贤侄赞赏有加,所以,若是三叔公和四堂叔同意,我想过继慕白为世子。”

一言激起千层浪,不过这浪头是打在老太太章氏和李正德夫妻的心头上。

章氏的脸唰的黑沉下来,两手死死的扶住椅子的扶手,不可置信的看着沈氏,这个在她面前一贯柔顺的长媳,就在昨日,沈氏还说尊重她的意思,没想到今日会在大家面前反口,摆了她一道。原来她的柔顺只是伪装,所谓的尊重都是欺骗,章氏怒火中烧,额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李正德有些发懵,还以为自己听岔了,昨晚老太太还跟他说,大嫂已经答应过继慕文了,怎又变了卦?

王氏却是按捺不住的跳了起来,气急败坏地指责道:“大嫂,你昨日可不是这么说的,你怎能出尔反尔?”

沈氏无辜地看着王氏,弱弱地问:“我说了什么?”

“你明明说要过继我家慕文的。”王氏急道。

看王氏的脸都快涨成猪肝色了,董氏心里窃笑,跳吧,跳的越高越好看,机关算尽,到头来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沈氏正色道:“二弟妹,是你听岔了吧!我只是说会好好考虑,并未成答应你什么。”

二叔公趁热打铁,忙问老三:“老三,侄媳妇要过继你家的慕白,你是个什么意思?”

三叔公去看儿子李正仪的意思。李正仪凛然道:“堂婶能看上慕白,那是慕白的造化。”

三叔公点点头,郑重的对沈氏道:“那我们没意见。”

二叔公一拍桌子,大声道:“那就没问题了。”

章氏见他们一唱一和就这么说定了,要不是王氏笃定地说,沈氏不曾与旁人有联系,她真的要怀疑沈氏早就跟他们串通好了。章氏懊悔极了,为什么不果断一点?直接把事定下,为什么要请两位叔叔过来商议?这原本就是大房自己的事,这就叫死要面子活受罪,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眼看煮熟的鸭子就要飞了,章氏再也按捺不住,出声喝道:“慢着”

二叔公瞥了眼终于沉不住气的章氏,闲闲道:“大嫂不觉得慕白很合适么?”

章氏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缓和了语气道:“虽说我们会尊重沈氏的意思,但沈氏毕竟是一个妇道人家,也没经过什么大事,考虑不周也是有的,我也不是说慕白不好,只是…二叔别忘了,这可是我们长房的事,事关我们长房的基业,还得慎重考虑才行。”

王氏搜肠刮肚的找慕白不合适过继的理由,蓦然想到那个周氏,当即道:“老太太所言极是,兹事体大,还是谨慎些的好,我听说四堂叔的续弦周氏是屠户出身,若是传将出去,说身为从五品朝廷命官的嗣子有个屠户出身的继母,似乎不太体面吧!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李家没个像样的人了呢!”王氏说着轻蔑地瞟了眼四堂叔。

李正仪气的就要上前与王氏理论,被父亲抬手止住。

三叔公轻嗤一声,冷冷说道:“听侄媳妇这话说的,好像咱们李氏一族,除了你们长房的人像个人样,我们二房和三房的人就猪狗不如了?没错,我们是没有你公爹那么有出息,可你公爹还当我们是兄弟,怎么到了你这,我们就成了不像样的人了?我们怎么就不像人样了?是做贼了还是做强盗了?我们靠自己的本事挣饭吃,堂堂正正做人,勤勤恳恳做事,咋就不像人样了?你们长房若不是有正道贤侄撑着门面,恐怕日子混得还不如我们。”

二叔公也冷笑道:“老三,你这话也没说对,如今咱们李氏一族的确只有长房像样,只不过,却不是人人都像样,有些明明自己是条狗,沾了旁人的光,就把自己当个人了,这叫什么,这就叫狗仗人势呐!”

第十三章 自然算数

王氏原是冲着周氏去的,一不留神用力过猛,把两位叔公给得罪了,又不好还嘴,直憋闷的面红耳赤。

李正德见王氏被羞辱,当即眉毛一挺,不咸不淡道:“两位叔公何必把话说的这么难听,内子说的也是事实。”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那些个叔伯兄弟不干了,纷纷站出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冲李正德发难,一时间火药味弥漫。

李正言想要出言相帮,被董氏狠狠瞪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