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洪宝哑然失笑,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李二爷,咱们也不用绕着圈子追究是你的责任还是我的责任,我先提醒你一句,我手下的弟兄大多原是再道上混的,脾气都不太好,这次是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吃了亏,你们李家若没有点表示,他们定会怀恨在心,有事没事寻你们李家人晦气,我可是管不住的。”

威胁,赤果果地威胁。

李正德一张脸阴沉地似要滴出水来,双手紧紧抓着扶手,手背上青筋突起,如蛇蜿蜒。韩洪宝果真是个地道的无赖,王氏说他识人不明,与虎谋皮,一点也没错,可他当初选择韩洪宝,不就是看中了他的无耻秉性么?只有这种无耻之人才肯配合他去算计瑞合祥不是?他这真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李正德心中又气又恨又无奈,就好像当年老太爷临终分家,他不服他气愤但同样无可奈何。

李正德又哼哼两声,准备不再开腔,等合约取来,再做计较。

韩洪宝见他准备当死鱼,也随他去,总有叫你跳脚的时候,不管形势怎么变,总是他占优势,不为别的,就因为他比李正德更坏,更不要脸,他什么都不怕,什么都豁得出,而李正德输就输在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顾忌太多。于是,韩洪宝翘起二郎腿气定神闲地喝茶,顺手捡了块椰蓉糯米卷砸吧起来。

王氏心里还是气闷,想着再也不管老爷的事,可一听说洪爷来了,她立马又担心起来,叫了人到外书房去打探,自家的兄弟姐妹上门来,她也无心应酬,心不在焉的寒暄了几句,给几个孩子封了压岁包,推说老太太那边还有事,匆匆把人打发走,准备亲自去外书房看看情况。

刚转身,后面有人唤她:“二嫂。”

王氏驻足,扭头见三叔李正言提了只画眉鸟眉开眼笑的走来。一早就不见三叔踪影,还道去跑前程了,谁知又去遛鸟,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也没个人帮衬,亏得二爷还心心念念自家兄弟,狗屁个自家兄弟。王氏心中极度不爽,阴阳怪气地问:“哟!三叔这是打哪来呀!”

李正言笑嘻嘻道:“去了趟柳大人家,嗳!二嫂,我哥在哪?我有好消息告诉他。”

王氏挑眉:“官职的事有着落了?”

李正言嘿嘿一笑:“大有希望,我去和二哥说。”

王氏心道,这小子运道开了?当即面色和悦起来,莞尔道:“这会儿你哥正忙着见客,回头我跟他说,让他去找你。”

李正言迟疑了片刻,失望地说:“那好吧!等大哥忙完了,就让他来找我。”

目送三叔离去,王氏的面色渐渐阴沉下来,如果三叔的事成了,董氏就该得意了,恐怕老太太也会更看重他们三房,二房最近这是怎么了?自从大伯去世后就诸事不顺,会不会是大伯的坟修的与他们二房有妨碍?改明儿得请个风水先生去瞧瞧才行。

王氏郁郁地来到外书房,见下人们都在外头候着,项管家见她来了,忙迎上前来。

“二夫人”

“里面怎么个情形?”王氏问。

项管家道:“刚才老奴叫丫鬟进去送点心,说是老爷和洪爷干坐着互不搭理。”

王氏却是松了口气,互不搭理说明两人还是冷静的,她就怕吵起来,一时冲动之下,让情况变得更糟糕。

就这样里面干坐着,外面干等着,一直到阿立气喘吁吁地跑回来。

项管家先叫住他:“阿立,东西拿到了吗?”

阿立苦着脸说:“小姐说被她不小心掉火盆里烧了。”

王氏讶然惊呼:“烧了?这么要紧的东西她能‘不小心’烧了?”

项管家艰难地吐一口气,黯然道:“得叫二爷出来商议一下。”合约没拿到,显然对二爷不利,也不知小姐是真的把合约烧了还是不想拿出来。

王氏心思一转,对身后的如意说:“你进去禀老爷,就说老太太让他即刻过去一趟。”

李正德听说母亲叫他,忙跟韩洪宝道声失陪就出来了。

出来一看,阿立在外头呢!不由地皱了眉头,不悦道:“让你去拿合约倒是拿来没有?”

项管家道:“老爷,正为这事把您请出来,三小姐说那合约被她不小心烧了。”

“什么?烧了?她…她怎么会烧了?”李正德惊讶的表情与王氏如出一撤。

王氏急声低喝:“你轻点,别叫里头听见了。”

李正德脸色明明暗暗转了好几遍最后定格为惨白,僵在那里说不出话,内心却是五味翻腾,他才不信慕婉会把合约烧掉,可她有什么理由不拿出来?除非她和韩洪宝事先串通好了,这个念头刚闪过,李正德又摇头否定,慕婉哪来那么大本事说动洪爷,她能给洪爷许多少好处?八成还是洪爷这个老王八不愿得罪瑞合祥,反倒朝他下手。

“老爷,您得亲自去找那丫头。”王氏思忖道:“她不是一直想你帮她退了那批货吗?早上韩家人来闹,她肯定听说了,指不定心里多高兴呢!您现在问她要合约,她岂会这么爽快的拿出来?”

第四十九章 退一步

李正德一直想不通的事,被王氏一点,豁然明朗起来,没错,肯定是这样,慕婉这丫头一直对那批货耿耿于怀,现在韩洪宝不找她的麻烦却赖上他,慕婉高兴都来不及,又岂肯拿出合约来自找麻烦?想明白后李正德又是一阵磨牙,人若是走了背运,喝凉水都要塞牙缝,大体就是他现在的情况了,连自己的亲侄女都来落井下石。

韩洪宝走到窗户边打开一条缝朝外边张望,见李二爷他们几个在那嘀嘀咕咕,之前那个去拿合约的仆人也在,韩洪宝嗤鼻一笑把窗关上,悠闲地踱回到座位上,大声道:“来人,给爷斟茶”

什么老太太召见,分明是去商议怎么对付他,要是合约到手,李正德早就理直气壮地来跟他理论了,何必鬼鬼祟祟在外头嘀咕。

丫鬟来把茶满上,韩洪宝见丫鬟一双手白皙如玉,十指纤纤,便趁机摸了一把,吓得丫鬟赶紧退开十步远。

韩洪宝啧了一声:“跑什么?爷又不会吃了你。”

韩洪宝调戏几句只为解解闷,那丫鬟却是吓的脸色铁青,瑟瑟发抖,让韩洪宝很是扫兴,不由感慨,还是自家的丫鬟好,不说风情万种也是知情知趣的。

“去,叫你家二爷回来,把客人晾在一旁自己在外头嘀咕,这可不是待客之道。”韩洪宝朝那丫鬟努了努嘴。

丫鬟忙出去请二爷,不多时,李正德回来了,神情淡淡,冲韩洪宝拱手一礼:“洪爷,我侄女这会儿不在家中,在铺子里,事关重大,我得亲自去一趟,你若等得住你便等,等不住,你先回,咱们约个时间再谈。”

装,继续装,看你能装到几时,韩洪宝不紧不慢地笑道:“李二爷只管去,我今儿个过来,就没打算空手而回,我是很有耐心的,不过我手下那些弟兄却是急性子,若见我迟迟不归,只怕要闹上门来”

李正德鼻子里哼出一气:“不会耽搁太久。”

换回女装的慕婉坐在柜台后,托着腮帮子,看着进进出出地客人,年后这一段,来闲逛,来观望的人不少,下单子的却不多。

可是,就这么看看料子,似乎没什么吸引力啊!再看西南角的老裁缝闲的都快打瞌睡了。

慕婉的视线从堂上挂着的一件件样品扫过去。这些都是往年盛行过的款式,但现在看来都已经过时了,又要等到今年的新款出来,再制样衣。忽然脑子里生出一个想法,她知道往后五年盛行什么布料,同样也知道盛行什么款式的衣裳,何不走到流行前端,由瑞合祥来引领风潮?这样,瑞合祥就不仅仅是品质的保证,还是风潮的引领者,五年时间,足够在人们心中形成一种定性思维,瑞合祥的衣料是最好的,瑞合祥的成品也是最新潮的,京城的贵妇们都将以拥有瑞合祥最新款而自豪,到那时,放眼京城,还有谁能与我争锋?慕婉想想都激动起来。

“许管事”慕婉叫了声正在跟钟先生算账的许管事。

许管事应声过来。

“许管事,我想再招几个裁缝。”

“小姐,咱们铺子里裁缝足够啊!老裁缝的两个学徒都快出师了。”许管事不解。

“不够不够,你再去招几个手脚快,做工又精细的裁缝回来,还有绣娘也要,最好是学苏绣的,对了,咱们隔壁后院不是空着吗?你去问问,他们肯不肯租,若是肯,咱们给租下来”

小姐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又要招裁缝,又要招绣娘,还要租院子…许管事有点犯懵,小姐这是要做什么?绸缎庄改成成衣铺?

“小姐,京城里有名的制衣坊不少,像澜衣阁、缀锦坊、卫记绣坊等等,经营了好多年,做功绣功都是一流,京城的贵族们就认定她们的东西,明明一样的款式,一说是这几家制衣坊做的,就觉得精贵,就好像咱们买布的,也许是同样的料子,但人家就认定咱们瑞合祥一样,而且,咱们跟好几家制衣坊都有合作,她们的客户推荐到咱们这,咱们这的客户若有需要,咱们也给推荐到那边。所以”许管事迟缓道:“在下觉得小姐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念头是刚刚兴起,但慕婉很确定自己绝对不是一时头脑发热,虽说目前大部分绸缎庄都配有裁缝,但都只是附带而已,只是为了满足一些比较随意的客人,在你这买了料子就放你这做,图个省心又省力,但大部分有身份地位的客人就一定要拿到那些有名的制衣坊去,冠上了某某制衣坊的标签就是财富和权利的象征。为什么绸缎庄就不能办制衣坊呢?按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有最有利的条件,慕婉究其原因,还是思想太过狭隘、保守。觉得自己是卖布料的,那就好好卖布料,做衣裳你做得过人家澜衣阁,论刺绣你比得过危机绣坊吗?术业有专攻,还是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为上。

如果慕婉不是有着未来五年的经历,也许她也会是这种心态,谨守本分,而现在,让她放着这样有利的条件而不加以利用,她一定会后悔。这几年京城的绸缎庄已经增至十三家,今年又有两家要开张,就好比盘子里的点心还是一样多,但分吃的人越来越多,谁有本事多抢几块,谁就能吃得饱,否则,就只有挨饿的份。墨守成规还能保住自己那一份吗?还是主动出击,力求突破?慕婉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可许管事未必能理解她的想法,或许会认为她年轻气盛,不够稳重,亦或者会认为她刚愎自用,不尊重他的想法,嘴上说铺子里的事都交给他,这边又插手插脚的。所以,慕婉思量一番后,还是决定自己先暗中筹划,等有了眉目再告诉大家。

“算了,当我没说。”慕婉怏怏地又拖了腮继续发呆。

许管事暗松一口气,东家小姐脑子是聪明,可也不能想一出是一出,说风就是雨啊!现在瑞合祥的业绩在京城这么多家绸缎庄中算是不错的,还是稳中求胜的好。

“二爷,您来啦?”

正送客人出门的邓安见久未露面的二爷来了,忙大声打招呼。

慕婉闻声心头一凛,二叔果真亲自来了?

忙从柜台后绕出来,笑吟吟地迎上前去,福了一礼:“二叔来啦!二叔是路过还是特意来转转?”

李正德瞧慕婉一副主人的姿态,心里就膈应得慌,目光扫了一圈,平日里见到他就一脸讨好笑容的伙计也只是象征性的朝他咧嘴一笑,旋即就干自己的事,许管事在柜台后朝他拱了拱手,态度疏离冷淡,算是打过了招呼,真是人走茶凉,世态炎凉,李正德心里又是一阵不爽。

李正德面无表情地说:“我来找你。”

慕婉微张了嘴作受宠若惊的表情,旋即笑起来:“二叔是来找侄女的呀!那咱们到后堂说话吧!”

在门外和各家的轿夫们聊天的曾牛应声跑了进来。

慕婉做了个请的手势,让二叔先走。

李正德袖子一甩,大步朝前。

慕婉朝曾牛努努嘴,曾牛赶紧附耳过来,慕婉道:“二爷面色不善,怕是来找麻烦的,待会儿你陪着我。”曾牛目光一凛,点了点头。

慕婉这才扬声道:“曾牛,给二爷沏杯大红袍来。”

“好嘞!奴才这就去。”曾牛学着茶楼里跑堂的强调,抑扬顿挫,尾声还带拐弯。

进了后堂,李正德习惯的走到主位坐下,往椅背上一靠,摆出一副长者的威严气势。

“大侄女,那份合约在哪?”

慕婉莫名道:“阿立没跟你说吗?那份合约被侄女不小心给掉火盆里了,侄女想抢都来不及。”

李正德冷笑一声:“大侄女,这谎扯得可不够高明,七七里,你们长房哪里来的火盆?”

慕婉容色平静,目光淡定,莞尔道:“侄女没必要扯谎,二叔信与不信也不要紧,关键是,这合约真的没了,二叔要这合约是要帮侄女把这合约解除了吗?”

李正德忍住发火的冲动,冷声道:“你何必明知故问,今早上这批货原是要送到瑞合祥的,如今却送到我那去了。”

慕婉讶然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合约上不都明明白白地写着么?难道他们不识字?”

“所以,我问你要合约,好把这事说清楚。”李正德没好气道,他真见不得慕婉装傻充愣的样子。

慕婉笑了笑:“二叔,合约我这是真没有了,不过他们送货上门,肯定得拿着合约来结清货款的,你问他们要合约来看不也一样?”

李正德呼吸一滞,一时语塞,现在的问题是韩洪宝这鸟人不肯拿出旧合约,只拿新合约跟他理论,要不然他何苦来找慕婉?可这话又不能说,说出来岂不全漏了馅。现在是有求于人,李正德不得不放低姿态,略带恳求的语气道:“大侄女,二叔知道你的合约还在,二叔也知道你一直不想要这批货,这样吧!你把合约拿出来,二叔负责帮你把这批货给退了,如何?”

第五十章 认倒霉

二叔这是在骗小孩呢?可惜她已不在是前世那个稀里糊涂的孩子了。

慕婉一脸沮丧:“当日求二叔时,二叔若能答应不就什么事都没了?现在说什么也晚了,早知道如此,我又何必烧毁合约,我还以为合约烧了就可以不作数了”

李正德只浑身气血滋滋地往脑子里窜,一张脸涨的通红,指着慕婉,双唇哆嗦着,半响才挤出一句话:“你…你真的烧了。”

慕婉又羞又愧的点头:“二叔,您只好问韩家去要那份合约了。”

李正德豁然起身,一步跨到慕婉面前,一把抓住慕婉的衣领,目光凶狠如狼似虎般居高临下地盯着慕婉,咬牙切齿地:“你别懵我,你那点伎俩,休想瞒过二叔的眼睛,今天,你必须把合约交出来,不然,休怪二叔翻脸无情。”

慕婉被他揪着衣领,整个人都要被拎空了,脖子被衣裳勒的透不过气,她毫不怀疑,二叔此刻想要掐死她的心,前世里,她和娘什么都听他的,最终还是没落个好下场,更何况是这一世。走到这一步,已然没有半点叔侄情分可言,若不是顾忌着李家的颜面,这一次,定要二叔里子面子全丢个干净。

“说,合约在哪?”李正德冲慕婉怒吼。

下一刻,一个人影旋风般闯了进来,一掌砍在李正德手臂上,李正德手臂又麻又痛,不禁哎呦一声,松开手,抬眼一看,原来是车夫曾牛,李正德大怒:“你个死奴才,竟敢对本老爷动手,我看你是活腻味了。”

曾牛魁梧的身体将小姐护在身后,面不改色,理直气壮道:“二爷,奴才是长房的奴才,不是二爷的奴才,二爷要欺负我家主子,我这个做奴才的自然要护着我家主子。”

李正德见曾牛高大魁梧,孔武有力,又是一副忠心不二,誓死护主的样子,心里又有些犯怵,刚才那一掌差点没把他的手切下来,跟这种二愣子没办法讲理。

“你起开,我们叔侄说话,你来凑什么热闹?”李正德摸着手臂吃痛道。

曾牛护的更紧了,昂了下巴,坚决道:“我不走,二爷有什么话就说吧!”

慕婉有些惊讶于曾牛的强势,这种坚决的维护姿态,仿佛就算是面对着千军万马,如林的刀枪剑戟,他也不会眨一下眼。

两人大眼瞪大眼,一个无可奈何,一个你奈我何?

慕婉轻轻推了推曾牛,小声说:“你到边上去。”

曾牛侧脸也小声道:“你还是在我后面比较安全。”

李正德嘴角抽搐,心说:你们当我是死的吗?

“大侄女,这合约你到底给是不给,你要是不给,我只要问你母亲去要。”李正德拿出杀手锏,你***要是再不给我,我就只好去找你母亲晦气。

真是没有最无耻只有更无耻,二叔以为拿娘来威胁她,她就该乖乖就范?慕婉目色一冷,用力推开曾牛,上前一步,冷冷道:“二叔好生奇怪,为什么你不找韩家要合约,非得问侄女要,难不成这两份合约不一样?”

李正德面上再有气势,心里总是虚的,不觉目光微闪,底气不足地说:“按说应该是一样,我这不是怀疑韩家篡改了合约么。所以才问你要合约。”

慕婉眉梢一抬,一副深表怀疑的神情:“哦?韩家真敢这么做?这也太卑鄙了吧!可是,韩家为什么会冲二叔去了呢?你们不是一贯有交情,这说不通啊!”

李正德嘴角抽搐,悻悻道:“有个屁交情,有仇还差不多,你别废话连篇,一句痛快话,给还是不给?”

慕婉道:“合约呢,侄女是拿不出来了,既然这是二叔和韩家的私人恩怨,二叔去找我娘也没用,二叔您还是请好吧!曾牛,送客。”

有曾牛护着,李正德拿慕婉没办法,只能干瞪眼,良久,鼻子里重重一哼,拂袖而去,宽大的袖口扫落了茶几上的两只杯子,碎瓷片溅了一地。

慕婉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默默看看着地上的碎片,脸色隐隐发青。曾经,她也可怜过二叔,觉得二叔挺不容易,他也很努力,可一直得不到祖父的重视与疼爱,同父异母的兄长又处处压他一头,长期的不甘与压抑,导致他的心理逐渐扭曲,可因为这样,他就能处心积虑毁掉李家的祖业,就能阴谋算计长嫂和侄女吗?她就活该成为他报复的对象吗?

曾牛蹲下来捡起碎落在小姐脚下的碎片,边劝道:“小姐不必有负担,小的觉得小姐这样做已经算客气了,倘若二爷得了逞,他也不会有一丝歉疚,反倒暗中得意呢!他这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慕婉嘴角牵动,苦涩一笑,似呢喃自语:“死都死过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曾牛抬起头来,有些怪异地打量了小姐一眼,小姐的眼睛里空空洞洞,仿佛什么也没有,又仿佛什么都有,无尽的辛酸、深深的无奈…他不知道二爷还对小姐做过什么更过分的事,让这个原本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三小姐说出这样惊心的话语。

“小姐,您到那边坐会儿,奴才很快就收拾好。”曾牛没有追问,他也没这种资格,他的本份就是在小姐需要他的时候挺身而出,办好小姐交代的每一件事。

“小姐,您没事吧?”许管事见二爷面色不虞地走了,这才进来关心询问。

慕婉回头时,面色已经恢复如常,淡笑道:“没事,曾牛,让邓安来收拾吧!你跟我先回府。”

慕婉还是担心二叔会去找娘的麻烦,还是赶回去看看的好。

曾牛捧了一把碎片,说:“小的去备马车。”

李正德已经无计可施了,又不能拿把刀架在慕婉脖子上逼她拿出合约,看来这次只能认倒霉了。

韩洪宝见李二爷面色发黑,一脸晦气地回来,心底更有谱了,看来那位小爷已经跟瑞合祥的新东家通过气了。

“李二爷,我可是在这等了大半日了,你总不会叫我在你家过夜吧?”韩洪宝慢声道。

李正德深吸了一口气,想端架子可实在架不住心里的疲惫与颓然,悻悻道:“洪爷,事实如何你我都清楚,你定要坑我,我也没办法,钱我是没有,货,你要拉走就拉走,不拉走也随便,你看着办吧!”

韩洪宝阴测测地笑道:“李二爷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你这样不是逼我跟你打官司么?要真打起官司来,只怕你是输定了。”

李正德暗暗磨牙,恨恨道:“洪爷,得饶人处且饶人,别把事做绝了。”

韩洪宝往椅背上一靠,悠悠道:“我不过是依约办事,又不是我要强买强卖?”

“那你到底要怎样?”

“我没想要怎样?你把货款结清了,我立马走人,打人的事我也不追究,做生意,不就图个和气生财么?”韩洪宝依旧慢声慢语。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李正德也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韩洪宝目光中闪过一抹寒芒,口气也冷硬起来:“李二爷,这话可是你说的,希望你不要后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高家合伙开了一家绸缎铺,你信不信我韩洪宝能叫你开不成这铺子。”

李正德心一沉,这铺子他和高家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货也定了一些,就等择吉日开张,这要是黄了,之前投进去的银子都要打水漂,洪爷这批货,说起来,相信是不错,就是价钱高了些…李正德权衡利弊,说:“这批货你硬要塞给我也成,但不能是这个价。”

韩洪宝强硬道:“按合约办,一个铜子也不能少。”

“那你自己看着办,比起这个损失,新铺子我开不开都所谓。”李正德也豁出去了。

场面一时僵持不下,两人都在心里算账本,韩洪宝是急于把这批货甩出去,闵家已经得到一点消息,皇后有重新获宠的趋势,皇后和苏贵妃是对头,苏贵妃喜欢的,皇后必定反对。

“好,看在以往的交情上,我给你减一成。”韩洪宝也是痛下决心。

“三成,不然免谈。”李正德寸步不让。

“两成。”

“三成。”

“你我各让一步,两成半,再不行,那就只好对簿公堂了。”韩洪宝坚决道。

李正德咬了咬牙,这个价格还是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就当进货了,花钱买个息事宁人,虽然这个成本是大了些,让他肉疼,可这个洪爷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当即一拍桌子:“成交。”

李正德还有一个小算盘,这次他帮慕婉挡了一劫,他欠长房的银子,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不还了,谁让你不把合约拿出来?

韩洪宝很满意这样的结果,既没得罪那位小爷,又赚了一笔,这下可以向小爷交差了。

两人当即一同去清点货物,结算货款。

王氏得知事情处理结果,当即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这冤大头当的,把梁妈妈吓的,忙扶夫人坐下,好一阵揉背顺气。

王氏缓过气来,挣扎着起身:“走,我们去长房。”

第五十一章 叫嚣

这会儿,董氏正在沈氏房里相谈甚欢。

“礼部那边真的答应了?”

“是吏部柳大人给递的信,想来八九不离十了,说是过几日就上报朝廷,大嫂,这次多亏了您帮忙,要不然,我家三爷还不知会被派到什么犄角旮旯,那封家夫人真不错,您去了一封信,她就把事放心上了,这么快就有了消息,改明儿,我得亲自登门,好好谢谢她才是”董氏眉眼中掩不住的笑意,两年来的郁闷今日总算一扫而空,可以扬眉吐气了。

沈氏也替她高兴:“那就好,你也可以安心了。”

不过心里却是疑惑,这事办得也太快太顺了点,难道真如婉儿所言,是水到渠成?

“这事我还没告诉老太太呢!三爷要去找二爷说,也让我给拦下了,头一个先来告诉大嫂,等礼部下文,他们自然就知道了,省的万一有什么变故,二嫂可没大嫂这般厚道,少不了又是一顿讥讽,这两年可没少听她冷嘲热讽,好像我们三房都靠她二房养活似的,别提多憋气了。”说起王氏,董氏就一肚子怨气。

“算了,她就是那脾气,好在你也熬出头了。”沈氏一贯不喜欢背后说人长短,避重就轻地安慰了一句。

想着以后自己就是官夫人了,王氏当家又如何,还不得矮她一截?只怕老太太也会更看重她们三房,董氏掩嘴一声脆笑:“我这会儿还觉得做梦一般,您说,这事怎么就这么顺呢?”

沈氏很能理解董氏想要得瑟的心情,夫贵妻荣,董氏一直伏低做小,一朝扬眉吐气,能不得瑟么?若不是这会儿礼部的文书还没下来,董氏定恨不得去放鞭炮了。

“也是三叔自己争气,礼部是个好去处,能结识到不少权贵,若是能好好表现,升职比别处要容易许多。”沈氏莞尔道。

说得董氏又是一阵开心。

忽然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二夫人”

董氏皱了皱眉,嘟哝着:“她怎么来了?”

夹棉软帘被人忽地掀起,王氏面若覆霜地走了进来,看见董氏也在,王氏心里第一反应就是二人肯定在笑话他们二房吃了个大亏,顿时怒火熊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