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菊香来请,说封夫人准备起身了。

慕婉又陪着瑞萱回到凝萱堂。董氏还在那执意要请封伯母去三房吃饭,封伯母婉言谢绝,说已经约好了饭局,董氏有些失望,只好说,改日再登门道谢。

慕婉送封伯母和瑞萱出门,身边也没旁人了,容氏这才问道:“婉儿,我帮你圆了半天谎,你总该给我解释了吧?”

慕婉讪讪道:“这事都怪侄女多嘴,那日三婶来我娘这里诉苦,我随口说了一句封伯母您和尚书夫人认识,三婶就求我娘来着,您也知道我娘脸皮薄,可不答应又不好,只好应下,我娘给您写了一封信,叫侄女给您送去,谁知信还没送出去呢,我三叔的事就有眉目了,三婶一个劲的感谢我娘,我们家的事,伯母您多少知道一些,因为过继的事,我娘得罪了不少人,侄女想着让三婶念我娘一个好也不是坏事,多一个亲近的人,在这家里也多一份帮衬,就贪了这份功劳,侄女知道这事是侄女做的不对,做人应该诚实,可是”

封伯母是个精明的人,慕婉不想骗她,骗也骗不了,索性把自己的私心坦白交代。

容氏心中明了,她是见过李家人的嘴脸,李老爷尸骨未寒,他们就寻思着算计沈氏的产业,沈氏的难处她如何不知,慕婉的行为虽说不可取,却是无奈之举,也算是凑巧吧!那个董氏看起来也是厉害人,她要是跟沈氏对着干,沈氏的日子就难过了,倒不如像婉儿说的那样,让她念沈氏一个好。

瑞萱听得这些,心里不禁难过,越想慕婉就越可怜,扯了容氏的衣袖说:“娘,婉儿妹妹太不容易了。”

容氏叹了一息,和声说:“好了,你也不用自责,伯母都了解,真是难为你了,往后有难处,只管来找伯母,伯母给你支招。”

慕婉惭愧道:“这次真是谢谢伯母了。”

容氏道:“无妨,我今儿个下午正要去尚书夫人那,顺便把这事提一提,将来说起,也不算是诓了她。”

既然要圆谎,那就得圆实了,让人无懈可击。

慕婉暗叹,还是封伯母处事老道。

那边厢,董氏喜不自胜地跟沈氏说:“大嫂,这事已经定了,估摸着再有几日朝廷就要下文了。”

沈氏喜道:“那可太好了,弟妹,我先向你道喜了。”

董氏笑道:“还不都是大嫂的功劳,对了,给大伯做法事的事我跟三爷说了,三爷说,他就算再忙也要去帮忙的,慕白少爷毕竟年轻,没处理过这些事,还是让三爷去处理的好。”

沈氏含笑,算是承了她的情,做法事的事,她已经知会过老太太和二爷,可他们一句话也没有,压根就不想管,想想若是老爷做法事,自家兄弟一个都不出面,说出去,人家还道老爷自己做官,却苛待兄弟,要不然,怎么死后,兄弟都不来管事?那也太过悲凉。

第五十六章 意外

后天就要去慈恩寺给爹做法事,这七天都得住在寺院里,慈恩寺在京郊北面二十里外,还要走一段不短的山路,进城不太方便,所以,慕婉得赶在正月十八前,把该办的事办好。

下午,慕婉照例让曾牛驾车来到瑞合祥,跟许管事交代了一下,她不在的时候,让许管事多看着点,又把裁缝老师傅叫进了后堂,拿出她这几日画的衣样给老师傅看。

“季师傅,这个样式,能做出来么?”

前世里,在为爹守孝的那三年,慕婉几乎就没有出过门,要说怎么知道外边的流行款式,得亏了爱炫耀的慕莲。

慕莲是二叔的女儿,比慕婉小一岁,性格与她娘相似,强势霸道且自私,还有一个很要命的缺点,贪婪,每次到慕婉这来,看见什么喜欢的相信,就说借去戴几日,再不见回还,慕婉对她没什么好感,有一次,实在忍不住,两人吵了一架,慕莲就不来了,只跟三房杜姨娘所生的慕瑶一块儿玩,后因慕文过继到长房,慕莲出入长房就跟自己家似的,以前拿相信还会找说辞“借”,后来干脆说都不说,喜欢就直接拿走了,你问她,她却说,你如今在守孝,这些相信又不能戴,放着岂不可惜?等你孝期满了再还你便是。那时的慕婉嘴笨,娘又劝她忍让着点,她没辙了,只好叫若兰把好相信都藏起来。慕莲找不到好相信,又换了个新的爱好,炫耀,每次做了新衣就跑来找慕婉,跟她说,这是时下最新的款式,外头那些官家小姐都穿这样的,夫人们的衣裳又是怎样的,叽里呱啦云云。

慕婉那时候真的很厌恶慕莲,每回见到她都头疼,听她炫耀更是讨厌,人家在守孝呢!你三天两头的穿了新衣裳跑了来算怎么回事?

当初的烦不胜不烦,如今却成了她经商的法宝。正应了那句古话——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季师傅拿着画,眯着一双老花眼端详琢磨了许久,说:“式样倒不难做,只是这滚边、领子和袖口的上的刺绣必须得精致,要不然,这衣裳就显得太普通了。”

慕婉会心一笑,季师傅说的不错,从今年起,流行的就是简洁大方的样式,加上意料又甚是普通,如何能满足那些贵妇们的审美要求?所以,人们纷纷花心思在腰身,领口袖口处做文章,束腰的剪裁,更能体现女性优美的曲线,领子袖口的刺绣更是讲究,连滚边上的刺绣也是绝妙非常。

“季师傅就先按这几款式样做出几身衣裳来,每套衣裳用的衣料我也在上边注明了,至于刺绣…我另外请人。”

季师傅道:“那就没问题了,请问小姐,这几身衣裳按什么尺寸做?什么时候要?”

慕婉有备而来,又交给季师傅一张纸:“就按着这上面的尺寸来做吧!”

那是娘的尺寸,她问针线房要来的。

“至于什么时候要”慕婉略一沉吟:“十天吧!十天能做好吗?”

季师傅胸有成竹道:“不用十天,最多五日就可以完成。”

“好,那就麻烦季师傅了,等做好了,先收着,我若方便,自己来取,若不方便就让家中下人来取。”

慕婉自有主意,等衣裳做好了,就送去封家,瑞萱不是喜欢大包大揽么?让她去绣,就说是要挂在铺子里当样品的,急用,瑞萱肯定会请曼娘帮忙,正好看看那曼娘的手艺如何。

办完这件事,慕婉离开瑞合祥上了马车。

“曾牛,你确定韩洪宝在货行?”

曾牛笑道:“这小子,自从上次被咱们抓个正着,这半个月来都老实的很,连万花楼也不去了。”

“好吧!那就去韩记货行。”

“好嘞!小姐您坐稳了。”曾牛勒了缰绳,扬手挥鞭,马车轻快的滚动起来。

韩洪宝这阵子,除了呆在家里就是坐镇韩记货行,倒不是他转了性,而是生怕那位小爷找他不方便。小爷交代的事他都做好了,小爷说过等事情完结会把认罪书还给他,这都过去好几日了,也没见小爷来找他,本来他可以动用他广泛的人脉把这个小爷找出来,可是不行啊!万一让小爷察觉,不高兴了怎么办?所以只好苦等。韩洪宝心里惴惴不安,别是小爷哄他的?那相信落在别人手里,就好比脖子上套了一根无形的绳索,感觉随时都有要命的危险,寝食难安啊!再这样下去,他这身膘都要熬没了。

“韩爷,外面有位小爷找您,您见是不见?”一个伙计进来问话。

韩洪宝正捧着杯热茶在发呆,如今他对“小爷”二字极度敏感,一听说有位小爷找他,韩洪宝心里那根弦蓦然紧绷,手上一颤,热茶晃了出来,烫到了手。韩洪宝顾不得手疼,把茶盏往茶几上一放,急声道:“快快有请。”

慕婉此时已换上当日的装扮,学着男子走路的样,背着手,迈着方步,竟也有几分倜傥之意。曾牛紧跟着小姐,瞧小姐装模作样的,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韩洪宝出来相迎,见来人果然是自己朝思暮想,无时无刻不惦记的那位小爷,顿时喜上眉梢,笑容谄媚地迎上来作揖道:“小爷,您终于露面了,小的恭候多时了。”

慕婉神情淡淡瞥了他一眼:“找个能说话的地方吧!”

韩洪宝忙做了个请的手势:“小爷里边请,这里安静的很,没人敢来打扰。”

韩记货行的伙计们具是一脸惊讶疑惑的表情,这位小爷是什么来头,洪爷见了他还得自称小的?

慕婉也不怵他,反正那认罪书她没带在身上。

慕婉坐定后,韩洪宝却不敢坐,点头哈腰的亲自为慕婉奉上热茶。

“小爷,您交代的事,小的都办好了,小的也是真心悔过了,您看那份相信是不是”

慕婉不紧不慢道:“我说过会还你就一定会还你,不过却不是今日。”

韩洪宝笑容一滞,他心思活络,马上问道:“小爷是否还有别的吩咐?”

慕婉心道:这人倒是聪明,可惜心术不正。

“倒没有特别的吩咐,只是有件事要问问洪爷。”慕婉一手撩着碗盖,拂动茶水上飘着的嫩叶:“我听说,有京城又有两家铺子要开张,这事你可知道?”

“知道知道,一家叫崔记,就是京城有名的金石坊崔家,听说二月初八开张”

慕婉眉头轻蹙,崔家?他家做珠宝生意做的好好的,怎么也开始插手绸缎生意了?崔家财力雄厚,人脉又广,崔记一开,京城绸缎生意的格局怕是会有大变动。这让慕婉的心情沉重起来。

“还有一家叫云祥绸缎庄,是两家合伙开的,说起来,其中一位东家,小爷说不定认识。”韩洪宝说到这停顿下来,笑mimi地瞅着慕婉。

慕婉脸色一沉,曾牛就开腔了,凶巴巴道:“我家小爷问你话,你老老实实回话就是,卖什么关子。”

韩洪宝的短处被人拿着,一点脾气也发不出来,仍腆着笑脸道:“就是李家的李二爷,据小的所知,李二爷还占大头,另一家是御史台高家,不过,高家似乎不想出面,只是参和一脚,御史台那些个家伙个个自命清高,对官家经商很是不屑,不过都是假正经罢了,谁能跟银子过不去?这不?偷偷摸摸地也做起生意来,还道神不知鬼不觉”

听到高家,慕婉的心猛的一阵急跳,高明朗正是高御史的侄儿,但她嫁给高明朗两年,却不知高家也开了绸缎庄。难怪二叔极力说服她嫁高明朗,原来他们是合作的伙伴。

高明朗要找那份证据,显然不是为了惩恶扬善,要不然也不会对她做出那样丧心病狂的事,难道是高御史指使自己的侄儿这么做的?高御史在爹的这件案子里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一时间,慕婉心中思绪纷乱,理不出个所以然。

曾牛见小姐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还道小姐是因为这两家绸缎庄开张,怕瑞合祥的生意受影响,故而担忧。

韩洪宝说完了,却见小爷紧抿着双唇,一言不发,只是脸色暗沉的可怕,吃不准小爷在想些什么,怕自己多说多错,只好闭嘴,等待小爷开口。

曾牛干咳了两声,慕婉回过神来,道:“上次的事,你办的不错,我答应过的事也不会赖,三个月后,你若与你那嫂子再无瓜葛,我便还你,你也不用不安心,我这样做也是受人所托,不是为你,是为你家嫂子。”

相信是打算还给韩洪宝,但不能这样轻易的还给他,慕婉故意把重点转移到韩家大少奶奶身上,让韩洪宝摸不着头脑。

韩洪宝一张脸立时垮了下来,笑得比哭还难看,期期艾艾道:“小爷,小的真的知错了,绝对不敢再做那见不得人的事”

本来韩洪宝还以为小爷为难他只是为了瑞合祥的事,可听小爷这么一说,他心里又打起鼓来,这位小爷莫非跟闵家也有些关系?

“你也不要动脑子,费心思打听我的事,若让我知道你有一点不老实的举动,哼哼”慕婉威胁道。

韩洪宝连连作揖,迭声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第五十七章 高明朗

离开韩记后,慕婉心事重重。今日找韩洪宝,并非特意打听那两家新开的绸缎庄,纯粹只是露个面,好让韩洪宝安心,别做出不利于她的举动,没想到随口一问,竟问出这么些内情来。

“小姐,新铺子年年开,瑞合祥还不是照样红火,您不必过于担心。”看小姐闷闷不乐,曾牛想了好久,才决定出言安慰。

慕婉低低地“嗯”了一声,暂且撇开高家的事不去想。她还记得,二叔全面接手长房的产业后,常常诉苦,说生意越发的难做了,市场越来越不景气。她一直以为是二叔骗她和娘,现在想想,二叔的话里应该也有几分真实,因为崔家的介入,不止是瑞合祥的生意受到冲击,其他绸缎庄的日子也不会很好过。要想立于不败之地,就必须革新,吃老本是没有前途的。慕婉越发坚定了要把制衣这块生意做起来。

突然马车一顿,由于惯性,慕婉整个人往前冲,“咚”的撞在了曾牛背上,曾牛的背结实的好像一块石头,撞的慕婉生疼,不由的呲牙倒抽一口凉气。

曾牛吓得不轻,忙回过头来问:“小姐,您没事吧!”

没等慕婉开口,外面有人骂骂咧咧:“怎么走路的?长没长眼睛啊?”

慕婉一边揉着额头,掀开车帘的一角,只见地上躺了个老婆婆,正挣扎着要起来,骂人的是对面来的一辆马车,慕婉一看那个车夫,顿时惊悚,那不是阿柱吗?高明朗的车夫。

曾牛跳下马车把老婆婆扶起来。

“老婆婆,您没事吧?”

老婆婆显然是吓坏了,整个人抖筛糠似的,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对面的阿柱又呵斥起来:“哎!我说你赶紧让个道,我们爷还要赶路。”

口气十分不善。

曾牛挑眉不悦道:“你撞了人不道歉,还在这喝五喝六?”

街道两旁目睹了事情经过的人也纷纷指责阿柱。

“就是,撞了人还这么威风,不讲道理”

“狗仗人势呗!”

慕婉也对阿柱的言行甚为不齿,她是没坐过阿柱赶的马车,阿柱是专门替高明朗赶车的,所以对阿柱这人不是很了解,但看他在高明朗面前一贯唯唯诺诺,很老实听话的。慕婉不由地又看向对面的马车,不知高明朗是不是就坐在里面。揪着门帘的手,不禁紧了紧。

“阿柱,少说几句。”马车里,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口吻中略带一丝责备。

慕婉呼吸都窒住了,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曾经她是那样沉迷这温润淳厚的嗓音,觉得他是这世间最温文尔雅的男子,他从对她大声说话,从来都是温柔呵护,即便他要她死,也是用最温柔的笑,最温和的言语。慕婉的心狠狠痛了起来,她真想冲出去,掀开那道车帘,撕开那张温柔面具,看看那面具下的嘴脸是多么可憎,看看他的心是有多么的冷酷无情。

高明朗,你是一个地道的伪君子,十恶不赦的凶手。

曾牛把老婆婆扶到街边,又掏出身上仅有的几个铜子给她,好心叮嘱道:“老婆婆,以后上街靠边走”

安置好老婆婆,曾牛才回到马车上,狠狠瞪了对面的车夫一眼,若不是小姐在车上,他今天定要这个车夫好看。大街上也敢横冲直撞,撞了人还这样嚣张。

阿柱见曾牛瞪他,不屑地昂了昂下巴:“看什么看?还不赶紧让道。”

曾牛心底怒火熊熊,只听见车帘后小姐低低道:“他应该给老婆婆道歉,我们不赶时间。”

说的很是坚决,曾牛几乎可以想象到小姐咬牙切齿的模样。

既然小姐都这么说了,曾牛再没顾虑,飞身跃下马车,动作潇洒,干净利落。蹬蹬蹬走到阿柱的马车前,指着阿柱:“你…下来,去给老婆婆道歉。”

阿柱先是一愣,旋即轻蔑的笑了起来:“你以为你是谁?也敢来指派我?”

曾牛嗤鼻道:“你是谁你自己不清楚么?你不就是一条狗么?”

街上围观的人哄堂大笑,附和道:“就是,狗仗人势的狗。”

“道歉道歉”有人大声囔囔起来,立即得到了众人的响应。

慕婉冷冷看着这一幕,如果前世里,她能看到这一幕,也许就不会被高明朗蒙蔽那么久,她一直以为高明朗是个谦谦君子,若真是谦谦君子,如何能教出这样嚣张跋扈的下人?狗仗人势,这话说的一点没错,不高明朗也是一条狗,一条听命与他人,一条凶残如豺狼的狗。她就是要让他出丑,要他原形毕露。

在一片声讨声中,一双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白皙的手掀开了车帘,马车内光线昏暗,叫人看不清车中人的面目,但慕婉就算闭着眼睛也知道那人的模样。他的确有一张非常具有欺骗性的脸,眉目清朗,线条柔和,唇角永远微微上扬着,似在对你笑,他的眼神总是脉脉入水,像最和煦的风,拂的人心暖暖。

“阿柱,把这个拿去给那老婆婆。”车中人递出一锭银子。

主子吩咐了,阿柱立马收敛了戾气,拿了银子,跳下马车,还不忘回敬曾牛一个白眼。走到老婆婆身前,口气傲慢地说:“老人家,以后走路可得长眼,今儿个亏得是遇上我们爷,还肯赏你一锭银子,换做别人,撞死了也白撞。”

曾牛心里暗骂了一声:他娘的。

蹬蹬蹬走过去,朝着阿柱的屁股就是一脚,踹的阿柱往前一扑,跌了个狗啃泥,撞断了一颗门牙,嘴上都是血。

“臭小子,以后驾车可得长眼,今儿个亏得是撞了个没钱没势力的老婆婆,不与你追究,换做旁人,你怎么死都不知道。”曾牛学着他傲慢的口吻说道。

众人大声喝彩。

“踹的好,打死他,打死他”

马车里的人再也坐不住了,猫着腰下了马车,姿态还是那么优雅,他蹙眉看了挨揍的阿柱一眼,没有上前,转而向慕婉这边走来。

来到车前,高明朗拱手一礼:“这位车主,我家下人是有失礼之处,只因高某有要事在身,故而走的急了些,发生了意外,如今高某银子也给了,我家下人也挨了一脚,这件事是不是可以就此打住?”

慕婉几乎用尽了全力,才忍住掀开车帘,掐死高明朗的冲动,声音冷的仿佛是冰封了千年的寒冰:“高公子不欠我解释,而是欠那老婆婆一个解释,自家的下人如此嚣张跋扈,高公子便是装的再彬彬有礼,也是徒劳。”

高明朗一愣,原来车内是位小姐。言语越发的温和起来:“小姐说的是,是高某失礼了。”

倒也不再纠缠,转而去到阿柱跟前,沉声道:“叫你跟老婆婆道歉,你却口出恶言,看来你这恶奴是留不得了。”

原本大家对这位车主的印象也是极差,想着有此恶奴,主人家肯定也是个渣,不过听了高明朗这话,又有了改观,看来都是这个恶奴的错。

阿柱被曾牛一脚踹懵了,再看街上这么多人一边倒的声讨他,他早已没了嚣张气焰,吓得都不敢动,主子这番话虽然说的严厉,却是在给他台阶下,阿柱赶紧爬起来给老婆婆作揖赔罪。

这老婆婆自己还惊魂未定,神情恍惚,张了张嘴,只发出几个啊啊啊的单音。

曾牛这才拍了拍手,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径自回到马车上。

众人见出头的人走了,也哄散了。

慕婉吐出一口闷气,低声吩咐道:“走吧!”

马车滚动起来,慕婉透过车窗的缝隙看到高明朗站在街边望着她,好看的眉毛微蹙着,不知在想什么。

高明朗,你永远不会想到,我曾是你的妻子,曾惨死于你的手中。如今你见到的我,是重生而来复仇的冤魂。等着吧!你做下的恶事,会得到报应的。

马车走远了,高明朗才收回目光,冷冷瞥了满嘴是血的阿柱,低声训斥道:“以后给我收敛些。”

曾牛想到小姐之前那一撞,他是皮厚肉糙没关系,可小姐细皮嫩肉的…担心道:“小姐,刚才撞的不轻吧!”

曾牛提起,慕婉才觉得额头生疼,摸了摸,幸好没撞出包来,不然让娘瞧见了,定要担心,便是若兰那丫头也会东问西问。

“没事。”慕婉轻道。

“回去还是用点药酒揉一揉的好。”

虽然小姐说没事,但曾牛还是不放心,他知道那一下撞的有多厉害,他的胸口这会儿还闷闷的,同时也觉得很内疚,他赶车一直都很稳,刚才事发突然,老婆婆一下子跌在了他的车前,他若不勒住马匹,就要从老婆婆身上碾过去了。哎…以后得更小心才是。

“嗯”慕婉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今天的事实在是太巧了,刚从韩洪宝口中听到高家,下一刻就碰上了高明朗,真是出门没看黄历。

慕婉也无心再去办其他事,直接让曾牛驾车回府。

第五十八章这么巧

这一夜,慕婉又做噩梦了,惊醒后,再也睡不着,睁着眼睛数着更漏到天明。

没有人能了解那种痛苦, 那些噩梦曾是她真实的人生,不堪回首,不愿回首,可是没办法,清醒的时候她还能控制自己不去回想,但是在梦中,她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梦中人,一步步沦陷,直至死亡…因为那些痛苦的经历已经深深刻入灵魂,谁能把自己的灵魂抽离?唯有死神。

一夜无眠的后果,就是早上起来的时候,神情萎靡不振,眼圈都是黑的。

若兰来伺候她梳洗时见她如此憔悴都吓了一跳,关切道:“小姐,您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瞧瞧?”

别人是不知道,但若兰每日伺候小姐,她最清楚不过,其实,小姐的身体一直不太好,不过是强撑着罢了。

慕婉笑的有些凄凉,这世上没有大夫可以医治她的心病,除了她自己,甚至连她自己也没有把握能彻底解开心中郁结,复仇的道路漫长且艰难,她有无比的决心,但也要看机缘。

“没什么,只是昨晚没睡好。”慕婉懒懒说道。

“小姐又做噩梦了?”若兰猜测道。

慕婉默然片刻说:“给我上了淡妆吧!免得夫人瞧见了担心。”

若兰暗叹了一息,打开一盒蔷薇硝,沾了些在手心,慢慢研匀了,抹在小姐泛黑的眼眶下。

雪雁进来回话:“小姐,刚才菊香姐来了,说夫人已经准备妥当,等小姐用完早点就出发。”

慕婉淡淡道:“知道了,相信都收拾好了?”

“已经收拾好了,小姐要看的书也带上了。”雪雁回道。

慕婉想了想,对若兰说:“把那件衣裳也带上吧!”

若兰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小姐指的是老爷留给小姐的那件。

“是,奴婢等会儿就去整理。”

慕婉也是临时起意,不知为何,心里总有不详的预感,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从知道那衣裳里的秘密,她总是提心吊胆,生怕丢了或是被人偷了去。这样重要的相信,还是带上好,毕竟要离家好几日,就这么扔在家中,她不放心。

三叔这回是真出力了,早早就和慕白一起先去了慈恩寺打点一切。

沈氏和慕婉用过早饭也登上马车,赶往慈恩寺。

做法事超度亡灵,使亡灵得以涅槃彼岸,往生净土,通常是在过世后,七七四十九天之内完成,因为人在死后,若有重大的恶业,直接下堕三涂;若有众多的善业,便可立即生天;若修净业,即可往生净土,否则的话,就在四十九天之内,等待因缘成熟,随缘、随业转生。

等沈氏和慕婉到达山顶已近午时,慕白已经安排好了香房,带她们先去安顿下来,有沙僧去安排斋饭。

“你三叔呢?”沈氏顾不得疲累就先了解情况。

“三叔这会儿还在跟主持商量超度法事的事。”慕白回道。

慕婉暗忖,法事不是早就预订好了?寺院里做法事也是驾轻就熟,哪有那么多事好商量的?刚才进来的时候,发现院子里丫鬟仆妇来来往往,按说过了正月十五,寺院里也该清静下来了,怎么还这么多人?不过大哥既然这么说,她也不点破,待会儿再去问问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