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觉得皇上对我太好了,我……何德何能,无以为报。”她敛手,神情之中略有几分忧伤。

赵哲一听,便笑了:“你这傻子,说让你不要去胡思乱想,你仍不免,你若是好端端呆在朕身边儿,朕就心满意足了,什么何德何能?朕说你可,你便可,若真的觉得无以为报,那……”他俯首过来,在知聆耳畔低低道,“那就以身相许如何?”

知聆听了赵哲说的那前几句,尤其是“呆在朕的身边就心满意足”,简直跟赵宁哲如出一辙,知聆一瞬恍惚。

赵哲将人轻轻抱起,便进了偏殿的卧房,将知聆放在床上,他倾身半压着她,生怕她逃了。

抬手抚上知聆脸颊,赵哲仔细打量面前的容颜,当对上那双闪烁不安的眼睛之时,心中却莫名悸动。

他盼了许久,到这会儿人在跟前,却忽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手缓缓往下探向知聆颈间,忽然发觉手指头竟微微发抖着。

赵哲吃了一惊,急忙缩起手,暗中捏了捏手指,心道:“我这是怎么了……”

平日里望着她就好像盼着一口极好吃的东西而不可得,如大旱之盼云霓,如今人在面前,却又如一个不解风情不识滋味的小子一样,居然还会暗中发抖。

知聆被他压着,身上燥热,竟出了汗,还想挣扎,却又被他抱得紧紧地,细细地汗顺着鬓边透了出来,却越发显得活色生香。

赵哲怦然心动,凑上前来,张口先吻了下来,唇齿相接,缱绻缠绵,才如同得了无限力气。

他把人抱着,往里翻了个滚儿,重把个娇软身子压在底下,抬手先轻轻地将她头上的帽子摘下来,放在旁边,大手从她脸颊上顺着下滑,把衣带解了,从敞开的衣襟里将手□去,摸着那一把酥软的腰,一时爱不释手,也暗暗松了口气。

知聆不知该如何应对,无措时对上赵哲虎视眈眈的目光,就如赵宁哲动情时候一模一样,却更多了几分炽热。

上次被兰斯洛特催眠回到现代,她曾趁机问他:为什么爱着她,却又会跟别的女人发生关系。

赵宁哲的回答,她记忆犹新。

那么对皇帝来说,是否也会如此?但是知聆并不期盼,那是奢望。——现代跟古代毕竟大不同,人的思维意识都不一样,何况赵哲出身帝王家,一个高高在上掌握天下人生死大权而三宫六院才是正常的皇帝,若向他奢求什么真爱,简直如天方夜谭。

其实那也不需要,知聆所要的,大概就是目前他的这一点心动罢了。

“又在想什么?”赵宁哲望着知聆,看到那双清澈眼睛里透出几分惘然,便知道她又走神儿了,“在这时候还能想别的事?朕倒是很好奇,是什么重要的事?”

赵哲啼笑皆非,同时略微受挫,而且是双向受挫,一则来自于她漫不经心的反应,二则来自于他本身。

知聆只是看着他眼睛的时候,透过他熟悉的眼看到了现代时空里曾跟自己相恋的那个人,然而却又怎么能说出口。

理智上她觉得他们是两个人,但有些时候却总有种错觉……

知聆眼睛瞪大了一下,便想搪塞过去,谁知赵哲却想到了别处,瞬间眼神微变:“你不会是在想……”他说的很慢,迟疑着。

知聆呆了呆,然后反应过来。

她的确是在想一个男人没有错,可惜并非如赵哲所想:他以为知聆在想段重言。

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喜欢怀中的女人靠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却想着另外的男人。

知聆心头一动,却偏偏说:“我是在想一个人……”

赵哲双眉蹙起,停了动作,只是一眼不眨地看着她的眼睛。

知聆并不畏惧,也不闪避,只是慢慢又说:“是一个男人。”

赵哲咬了咬唇,目光更寒了几分:“是吗?”

知聆唇边多了一丝笑意,眼睛对上赵哲的眼睛:“皇上……吃醋了?生气了?”

赵哲磨了磨牙:“方纯明,你……好大的胆子!”

知聆望着他,道:“因为我知道皇上对我好,所以胆子也就格外大了些啊。”

赵哲被她这种肆无忌惮的语气激的又怒又恨,却忍不住又爱,爱的骨头发痒,心也发痒,忍不住按住知聆的肩头,有几分恶狠狠地:“说,你在想的是谁?”

知聆道:“皇上真的想知道?”

赵哲沉声道:“是。”

知聆叹了口气:“我怕说出来,皇上会不高兴。”

赵哲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捏着她的下巴,用了几分力道,看到知聆眉宇之间多了一份痛楚神色,偏视而不见地,低头下去,咬住她的唇,恨不得将她咬碎了便如此吞了,明明是起了醋意,却又很是懊恼。

对于赵哲而言面前之人的确是胆大包天,换作这宫里,或者这天下任何一个女人敢在他面前直言不讳在想别的男人,恐怕都会人头不保,但是……偏偏她就不怕,而且偏偏他并不是真真地恼怒,反而……

却因为她这份“肆意”跟“不惧”,竟引得他怒火中烧,而欲~火更加高炽。

一直亲吻的她气喘吁吁,脸色红润带汗,头发也散乱开来,加上略微凌乱的衣裳,活脱脱一副被蹂~躏过的诱人光景,赵哲生生地忍着那恨不得提枪上阵的热望,寒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的是谁……只是你想也是白想,难道他还会回来不成……你毕竟只是朕的人,以后、就只是朕一个人的……”他气恼起来,探手往下,捧住她的腰,往上一撞,隔着单薄的衣裤,感觉却极为真切,赵哲忍不住微微张口,低吟了声。

知聆试图逃开,却又被他按下,终究抗不过,索性不动,知聆闭了闭眼睛:“我知道我想也是白想,哥哥他不知人在何处,是生是死,这辈子都不知能不能见他了……”

赵哲正欲动作,忽然间听了这句,手足一僵:“你说什么?”

知聆眼角有泪沁出:“皇上不是问我在想谁吗,我想的就是哥哥,皇上以为我想的是谁?”

赵哲意外之余,有些发呆:“朕、朕……”他想的自然是段重言,但是却不想提及。

知聆趁着他发呆,便将他推开,自己往床里缩起身子,抱着腿,垂头哭道:“我想念哥哥都不成吗?这世上我只有哥哥一个娘家的亲人了,我不去想他想谁?我知道我跟哥哥都是罪臣之后,皇上开恩赦了我的身份,我心里感激,可是我想着自己跟先前的遭遇是一个天一个地,自然就会想到哥哥如何,哥哥生死不知,又或者是在哪里遭罪……我是妹妹,自然是会担忧,日夜悬心,可是我也知道不能向皇上说这些,免得皇上觉得我不知满足,不知进退,反而惹的你不高兴……”

知聆说着,想到一切心酸之事,本有两分心酸,此刻便有了十分,当下捂脸真的哭起来。

赵哲听了这一番话,见美人带泪,如泣如诉,他意外之余,颇为惭愧,见她哭的脸红红地,眼睛也红着,也有几分心酸:“纯明……”探手试着去拉知聆,却不知说什么好。

知聆将他的手打开:“皇上先前说我是你的人,我自然是了,我如今就在这里,难道还会插翅飞了?先前为奴,才会被人卖来卖去身不由己,如今皇上就是我唯一的靠山了,且对我好,我自也知道,是以纵然心中念着哥哥,也不敢再说别的的……没想到倒是让皇上误会了。”

“朕……朕错怪你了。”赵哲低声,生平头一遭跟人“低头”,皇帝自己也觉得有些害臊。

知聆擦擦泪,低声道:“其实纯明是有自知之明的……求皇上,就也只当我是个宫女罢了,我会尽心竭力地侍奉……若是哪天皇上高兴了,开了恩,许我去找哥哥……”

“你走那可不成,”赵哲听到这里,就凑上前来,抬起知聆的脸:“乖乖,真的只是在想你哥哥?”

知聆点点头:“其实一直在想,就是不敢跟皇上说呢。”或许是冥冥之中有些感应,眼泪自然而然就又掉下来。

赵哲叹道:“你想念他,就跟我求就是了。”

知聆垂眸低头,吸吸鼻子:“我哪里有资格,也不想皇上觉得我得寸进尺。”

赵哲搂住她,停了一会,便说:“朕想对你好,自然会为你着想的……你听朕说,其实朕……朕早就派人去探听方墨白的情形了。”

知聆吃了一惊,含泪看他。

赵哲对上她乌溜溜的眼睛,便道:“不是哄你的,千真万确,想得到实情后再跟你说,也好让你高兴……免得没有消息回来,反让你失望。”

这话,却跟段重言曾说过的差不多,知聆想到段重言,想到那人认真的模样,忽然之间又是一阵心酸,泪便扑啦啦又掉下来。

赵哲见状,还以为她是因自己的话而感动,或者是又想到方墨白,哪里知道她这一回,却是真的想到了段重言?

赵哲欣慰,抬手将她垂在肩头的乱发轻轻撩到肩后,道:“你好好地留在宫里,只要方墨白无恙,朕会着令派人赦他回京,让你遂了心愿,如何?”

知聆的心猛地一跳,脑中都嗡了声,方墨白的事她曾经设想过千百个法子,在脑中转过千百种跟赵哲开口的场景,可惜都不太理想,因为一旦说的不好,赵哲不应允就罢了,若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效果适得其反的话则就覆水难收。

却没有想到,竟在此一刻水到渠成了。

知聆呆呆看着他:“你、你可不要骗我。”

赵哲看着她茫然的表情,只觉得这样有一点呆怔而无措的她却越发真实,越发可爱,便抱住她,道:“没人跟你说吗,朕说话是金口玉言,一言九鼎,绝不更改的……”

知聆看了他一会儿,就伸手去摸他的下巴,摸摸索索,又认真地看。

赵哲垂眸看她动作,忍不住问:“怎么了?”

知聆的手指摸上他的嘴唇,让赵哲觉得唇上痒痒地,恨不得一口含住了。却听知聆幽幽然地叹了口气,道:“我总觉得皇上对我太好了些,心里头太欢喜了,好像做梦一般……生怕是假的,所以想看看皇上是不是真的是金口……”

赵哲一怔,然后竟放声大笑起来:“纯明纯明……”她总是令他意外的,赵哲在她脸上狠亲了数口,啪啪有声,又道,“那你现在可看出来了?”

知聆认真道:“还不曾看得出来。”

赵哲斜睨着她:“哦?那你就是不信朕了?”

知聆看着面前是人,微微一笑,脸颊上还带泪,如海棠过雨,娇媚鲜艳,楚楚可人:“虽看不出来,但有一点是知道的。”

“知道什么?”

赵哲话音刚落,就见知聆跪坐起身,手搭在自己肩头,她缓缓俯身过来,靠得他越来越近,他隐约知道她要做什么,却又有些太过意外或者太过欢喜所以有些难以置信,而就在这种至为欢喜近乎梦幻的时候,赵哲望见面前那双被泪洗过的湿漉漉的眸子缓缓闭上,长睫轻轻一抖,与此同时,唇被娇软覆压,是她真的吻落下来。

然后赵哲听到耳畔有个声音轻轻地钻了进来,一路钻到心里,她说:“我知道皇上真心对我好。”

这一刻,魂魄都轻轻荡漾,但却另有一点什么,忽忽悠悠尘埃落定,于他的心上,像是几经轮回的找寻,试探……终于有了一点儿回响。

赵哲睁开眼睛,他都不知自己是何时闭上双眼了的……但心里一片平静,似有种超乎欲~望本身似的欢悦满足,他看着她有些害羞地低了头,他却一点一点靠过去,把她拦腰抱了,重又无比缱绻地吻回去,似乎倾其一生都不觉够。

第69章

且说段兴玮打定主意后,满怀心事去见钟京娘,本是怀着一线希望,想要让京娘利用自己的人脉帮着找一找人,谁知道却歪打正着。

楼里的鸨母见了他,自是热情洋溢的,特特拉了他,亲昵道:“三爷来的正是时候,再早了点也是不成的。”

段兴玮便问:“这是什么意思?”

鸨母看看左右无人,便将他一拉,低低笑道:“先前永安王爷在这儿呢……跟京娘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这不才走,三爷就来了。”

段兴玮闻言便笑道:“瞧你说的,我跟王爷也是认得的,若是他在这里,一块儿说会儿话也是好的。”

鸨母见他一派认真,心里便笑他仍是单纯,然而表面仍自在地,就道:“三爷说的也是,我倒是忘了三爷跟王爷的关系不同寻常了。”说着,又道,“我这多嘴的,那就不阻着三爷了,方才我见三爷来,就叫人去跟京娘说了,京娘应该正当着您了,三爷快请去,待会儿我再叫人送点新鲜正好的水果过去给三爷尝尝。”

段兴玮便笑道:“有劳了。”一举手,迈步望内便去。

段兴玮入了里头,见钟京娘坐在古筝之后,抬手轻轻拨那弦,段兴玮端端正正先行了个礼:“京娘姐姐,我来了。”

钟京娘看着他端正之色,也一笑,便道:“天这样热,三爷有心了。”就叫丫鬟看茶。

丫鬟奉茶上来,便退下了,段兴玮坐在钟京娘对面,道:“京娘姐姐,近来可好?我方才从刘妈妈那里听说,永安王爷才走?”

钟京娘点了点头,眼神略微变幻了下,拨弄古筝的手停下,就扫了段兴玮一眼。

段兴玮心里有事,寒暄过后,就叹了声。钟京娘便问:“三爷怎么唉声叹气的,平日里难得这样。”

段兴玮道:“京娘姐姐你有所不知,我家里如今出事了。”

京娘问:“出了什么事?”

段兴玮就把知聆不见的消息匆匆说了遍,又道:“京娘姐姐,这件事我虽然不好插嘴,但心里可是真真同情哥哥,明明喜欢方姐姐喜欢的什么似的,却偏不能相守,到现在人都不知去哪里了,生死也不知道!”

钟京娘听了,慢条斯理便道:“三爷只同情段大人吗?难道,被卖掉的方小姐不是更值得同情?”

段兴玮怔了怔,然后点头道:“那并不能用‘同情’之说了,也没什么用处,所以我才跟没头苍蝇似的四处找寻,想要早早地赶快把人找到,那才是好呢。”

钟京娘看向段兴玮:“那就算是找到了,又能如何?真个儿会是好?”

段兴玮见她言语不紧不慢,又不见惊诧,心头便一动,道:“找到的话,自然要好好相待,总比流落外头生死不知的强,何况京娘姐姐你也没看见我哥哥,好好地一个人,差点儿撞死在母亲跟前,额头至今还不见好,又是一副颓丧绝望的神情,他刚接了去山东的差事,听说是一趟凶险的,但是哥哥对我说起来,却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我这心里,真真难过……”说到这里,忍不住便也红了眼挂了泪。

钟京娘听着,便轻轻地叹了口气:“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只可惜段大人空是一个情痴,却护不住要保的人,奈何?倒不如彻底断了这情丝的干净。”

段兴玮忙道:“我哥哥跟方姐姐,乃是天生的一对,若不是因为……”

钟京娘知道他指的是方家遭难的事,却不问,拨弄着琴弦想了会儿,道:“有时候人生便是这样,有的是有缘无分的,你倒不如好好地劝劝段大人,免得自苦……”

段兴玮道:“我哥哥的性子,是有名的执拗,但凡是他认定了的,便绝不回头,何况如今方姐姐不见了,总不能就这么罢手,总要有个交代,她是生是死,好还是不好……私心里说,倘若她从此落入一个知冷知热疼她的人手里,我也是甘心的,宁肯她不跟着哥哥也是好的,可是……现在这情形,怎能让人放心!”

钟京娘笑了笑,扫了段兴玮一眼,垂眸又看那筝。

段兴玮见她不语,就道:“好姐姐,你知道我来这次不是无缘无故的,不瞒你说,连王爷那边我也去找过了,然而却仍没有消息,我就是想,姐姐交游广阔,认识的朋友多些,何况姐姐先头说起方小姐来,也是青眼有加,虽不曾跟她会面,却宛如知己一般,如今方姐姐遭难,姐姐若肯帮忙的话,我实在感激不尽……”

钟京娘道:“我是个低贱之人,怎能跟那曾经的贵小姐引为知己。”

段兴玮道:“京娘姐姐说哪里话,记得方姐姐前几日还说,姐姐是个风尘之中的奇女子……”

钟京娘手下停住,抬眸看段兴玮:“她当真这么说?”

段兴玮点头:“我方姐姐跟别的女子不同,她眼中竟无那些俗人眼中的门第之见,前几日跟府里的大嫂子闹起来,她还说:眼中并无高低贵贱之分,只有好人坏人善与恶的分别,——你看这话,便知道方姐姐她的为人性情了。”

钟京娘面上本淡淡地,听到这里,才露出几分动容,眼中神色几度变幻,低头看看那筝,手指微动,却又凝不了神。

段兴玮见她是个思忖的模样,就道:“京娘姐姐,若是能够的话……”

钟京娘几番思量,终于下了决心,便道:“三爷,你不必说了。”

段兴玮以为她是拒绝了,略微失望,然而他是个极好性情的人,虽然失望,却并无半分迁怒钟京娘,只因人家肯帮忙是仗义,不愿沾手也是人之常情。

段兴玮叹了口气,正要要告辞,却听钟京娘道:“我听说,方小姐在你们府里头过的十分不好……就跟三爷所想是一样的,若有好人家接手,倒是好的……只是,我心里也觉得古怪,这京城虽大,但段大人是什么人?监察院里又有多少的好手,连些深藏的不露行迹的贪官污吏都能揪出来,怎么就找不到一个人呢。”

段兴玮怔了怔。钟京娘看他一眼,淡淡道:“三爷,在这京内能一手遮天的人不多……段大人是个聪明人,只是大概是急糊涂了,故而不明白,你回去再问问他,他若是再想不通,就活该他的心头好变成别人的。”

段兴玮听这话说的有异,心中便才想钟京娘是知道内情的,可惜不管他再怎么求,钟京娘都是半分也不透露。

段兴玮无奈,只好怏怏地回来,想明儿段重言就离京了,心道:“不管如何,我先把京娘姐姐说的这些跟哥哥说,或许哥哥心中真的有数?起码给他一个念想也是好的。”当下便飞马去了别院。

段兴玮来到别院,进门便直扑水阁而去,谁知道刚进水阁,就听到里头段重言的声音冷冷传来:“你休要胡闹,好好地跟着回府去罢,我没有空闲管你。”

段兴玮呆了呆,几乎是以为在说自己,然而自己明明并未进去呢……正迟疑间,却听有个小小地声音道:“父亲,我并不是胡闹,我只是想跟着你。”

段兴玮大吃一惊,原来这说话的竟是段逸!段兴玮迈步往里的瞬间,就听到段重言冷笑道:“你是想跟着我?亦或者是想缠磨着来到此处,就能看到你娘了?”

段逸竟不否认,反而睁大眼睛问道:“父亲,我娘在哪里?”

此刻段兴玮已经飞奔了进来,正好看到里头一大一小两个,大眼瞪小眼,段重言目光严厉,瞪着段逸,小孩儿却不怕,仰头,黑白分明的眼睛也看着段重言。

段重言心中生气,他也明白:段逸怎么会忽然被奶母丫鬟们护送着来到这里?还不是因为他跟府里头闹翻了,大概是段兴玮回去又说了一些话,所以太太忍不住,自己不能亲自过来,就叫人带了段逸过来,指望着让段重言“睹物思人”会“回心转意”罢。

段重言不理会段逸,负手转开身:“你乖乖回去!我明日就要出使山东了,你缠在这里也是白搭。”

段逸道:“那我就留在这里跟着娘,娘呢?”

他总是问,段重言心中正为此隐隐作痛,一听之下,忍不住大怒,回身道:“多嘴!你只管问做什么!”

段兴玮见势不妙,忙跑上前,先把段逸抱起来:“逸儿,你怎么来了?”段重言见状,便又转开身去一言不发。

段逸被呵斥,又想念知聆却无法见,眼中早已经见了泪花,他是个倔强的孩子,并不愿当着两个人落泪,就只忍着:“三叔,是我求太太,太太许了我过来的,你不要把我送回去。”

段兴玮一听,心头发酸,又看段逸眼中的泪花转来转去,越发可怜,段兴玮把段逸紧紧抱了抱,就说:“逸儿,我有件事要跟你爹说,你先等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

段逸点头,却又问:“三叔,我娘不住在这里了吗?”

段兴玮生生地咽了口气:“你乖一些,三叔待会儿再跟你说。”

段逸竟不哭闹,任凭段兴玮将自己放下。立在门口的奶母众人便过来照料段逸,段逸被围在中央,双眼却仍旧不停地打量段兴玮跟段重言。

段兴玮走到段重言跟前,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哥哥,你随我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段重言看他一眼,便跟着他双双出来水阁,段兴玮不敢靠近水阁,生怕透出什么三言两语来给段逸听见,一路拉着段重言走到那小桥对面的蔷薇花架下。

段重言站定了,心头一阵恍惚,举目遥遥看去,却见不远处那一片的芍药花,有些凋谢的意思了……颜色可怜之极,与他的心境颇为类似。

段重言心头酸痛,手握成拳,在胸口上抵了抵,深吸一口气:“你来的正好,待会儿走的时候就把逸儿也带回去吧……对了,你要跟我说什么?”

段兴玮道:“哥哥,你听我说……”就把自己去见京娘的事说了一遍,把京娘的话也一字不漏地重复了一遍,末了就说:“哥哥你觉得是否有些古怪?怎么听京娘的意思,好像是她已经知道了方姐姐在哪里?但是她竟不跟我说?按理说她不是这个藏掖的性子。”

段重言却木然而立,喃喃道:“一手遮天?连监察院的人都……比不上的……人……”

段兴玮皱着眉,随口道:“哥哥是说一手遮天的人?难道是永安王爷?这个不大可能吧……王爷怎会知道我们家要发卖方姐姐,而且我看王爷不至于就……”

段重言忽然觉得头重脚轻,他的目光闪烁,眼前的蔷薇花像是化作了无数道白光,交错绚烂,那不远处的芍药花也随之舞动,颜色遮天蔽日将他裹住。

段重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刹时光流转,他仍旧站在这里,只不过对面的人已经并不是段兴玮,而是那个人。

——他微笑着,眼底一抹冷意道:“当时她春游,好大架势,京城里那些公子王孙,个个垂涎,却见不得面……朕拉着你偷偷潜入内院,阴差阳错地却听到了那句话……”

——他淡淡一笑:“她是个有志气的孤高女子,只求一心人而不愿意攀附皇族,倒是叫朕佩服……只不过……”

——他目光含笑,意味深长地说道:“才看那两个丫头拿着的芍药花不错,你叫人去摘两朵好的,朕好带回宫去,慢慢欣赏……”

段重言不寒而栗,眼前发黑,像是一脚陷入了无底深渊,又像是被人重击心头,心神激荡之下,脚下虚浮,往后踉跄。

而脑中却又有无限的声音,纷纷而至,是她的声音:“是娘娘赐了东西,又传旨叫我进宫……不知为何……”

忽而间,又变作是他自己跪在太太跟前,以死相逼:“为什么我千般恳求,竟仍旧容不下她……”

为什么?为什么!

一切已知。

段重言身子晃了晃,抬手在嘴角一拢,段兴玮在旁吃了一惊,赶紧来扶,一边叫道:“哥哥,你如何了?”忽见段重言的手指之间透出殷红之色来,段兴玮呆着双眼,用力握住段重言的手,将其掰开,却见手心里一滩的血!

段兴玮胆战心惊,失声叫道:“哥哥,你这是怎么了?哥哥!”

段重言微微闭着双眼,脸色惨白如雪,段兴玮紧紧地将他抱住,正无措失魂之间,却听段重言断断续续说道:“原来……如此,我、竟然是个瞎子……”

段兴玮颤声道:“哥哥,你究竟在说什么?”

段重言睁开眼睛,目光锐利幽寒,忽道:“我要去带她回来!”段兴玮又惊又喜:“哥哥,你知道方姐姐在哪了?”段重言将他推开,拔腿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