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瑶点了点头,随口唤屋里的丫头婆子们道:“你们哪个有空,去帮二少爷收拾一间院子出来罢。”

能进到这屋子里的人,个个都是人精,如何不晓得孟瑶的意思,全回答的是:“自从裁了人,咱们都是一人做两个人的活儿呢,实在不得闲,还请二少爷等等罢。”

“这起子没规矩的。”孟瑶骂了一句,转头带着歉意,向贺济义解释道:“家中艰难,下人被我辞退了不少,因此他们如今忙碌得很,许是真腾不出空来,要不二弟再等等?”

贺济义拳头一捏,正要发话,二妮忙道:“不碍事,我们带的有丫鬟,就叫她们收拾也是一样的。”

“不用!”贺济义气冲冲地反驳了二妮的话,道,“我们就同娘住一个院子去。”

孟瑶作了个请便的手势,随后站起身来,谎称要去瞧小囡囡,到东厢去了。

“你还不走?坐着等茶吃呢?”贺济义一肚子的火气没处发泄,只得撒到了二妮身上,骂着,拉着,拖着她朝第二进院子而去。

他们到时,正好碰见贺老太太抱着孩子瞧郎中回来,知梅立在一旁,将抓的药一包一包拿给她看,讲着熬煮的火候和时间。贺老太太瞧见他们两口子进来,忙指着知梅道:“这回多亏你嫂子仗义相助,不然孩子可就危险了。”说着又指了那些药包,道:“这些药材,可不便宜。”

知梅向贺济义夫妻福了一福,请过安,继续向贺老太太讲解,直到讲完,才福身告辞。

贺济义有一肚子的牢骚要向贺老太太讲,但怕经由知梅传到孟瑶耳里,只得强忍着,直到她离去,才一股脑地倒了出来:“嫂子待我可不比以前那般亲热了,归田居烧成那个样子,她也不管管我住哪儿。我两手空空的回来,她也不问问我有没得钱花,更是不提月例银子的事。”

贺老太太叹道:“如今比不得以前了,连我都没了月例银子,更何况你?”

贺济义一惊:“娘,家里真穷了?”

贺老太太道:“可不是穷了,不然我火急火燎地叫你回来作甚么,就是想趁着这宅子还在,趁着这些下人还没被她遣光,叫你回来把家给分了。”

贺济义这才想起来,贺老太太是托人给他捎过信,有这么档子事,只是当时他正为容夫人的事焦头烂额,没理会罢了。如今这局面,也许是该想一想分家的事了,他撑着腮帮子,琢磨起来——贺济礼很早前就讲过,若是分家,一定会平分家产,那么这前后三进带花园子的大宅子,他便可以分一半;家中下人,也能分一半,待到他分到这些,再将其变卖,两笔债务应该就有眉目了…

贺济义想到这里,忍不住笑出声来:“娘真是好主意,我怎么就没想到。”

“好甚么好。”贺老太太却唉声叹气,“如今这家只剩个空壳子了,就算分家,你又能分着些甚么?”

贺济义如今穷狠了,甚么都想要,哪里还会嫌少:“多少还能捞点钱,不妨事。对了,娘,你乡下的房子和猪,可得留给我。”

一提起那房子和猪,贺老太太就忍不住地掉眼泪,哭道:“我那房子和猪,早就被你嫂子卖了,不然我也不会这样想分家。”

贺济义又惊又怒,猛地站起身来,道:“她竟敢卖掉祖产,好大的胆子,且等我找她去。”

二妮在一旁凉凉地道:“我劝你还是别去了,大嫂这样做,一定有她的理由,你别去了反碰一鼻子灰。”

贺济义正要骂她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贺老太太却也劝他道:“小二,你还是别去了,你嫂子口口声声称她卖房卖猪,是为了凑齐孟家箱笼的亏空,你要去了,她一定没好脸子给你瞧。”

一提到孟家的箱笼,贺济义就泄了气,他沮丧坐下,却看见二妮脸上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不禁生起贺老太太的气来,怪她道:“谁叫你擅自作主把孟家的箱笼给卖了,不然如今甚么事都没有。而今害得大哥穷了,我也欠了一屁股的债,咱们可都被你给害苦了。”

贺老太太睁大了眼,原来如今家中这窘境,都是她造成的,贺济义有这样的想法,让她格外伤心,忍不住又哭起来。

第一百五十一章分家(一)

贺济义从来都不把女人的眼泪放在心上,即便那人是他的老娘也不例外。只见他无动于衷地瞥了贺老太太一眼,便伸手朝二妮要茶喝。二妮到底是贺老太太的亲内侄女,实在看不下去,遂狠狠瞪了贺济义一眼,起身去安慰贺老太太。

贺济义落了个无趣,只得站起身来,借口去瞧儿子,准备去看看齐佩之。但他才走到院子里,就被一人拦住了去路,抬头一看,原来是债主之一,孟里。

贺济义想起那笔还没影的三千五百两,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道:“里,里少爷,甚,甚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快,快屋里坐。”

孟瑶微微一笑,走进厅内,向贺老太太问安,与二妮见礼,随后开门见山道:“我是来讨债的。”

贺济义没想到他能把话讲到这般直白,又是一哆嗦,央道:“里少爷,我才回来,行李还没收拾哩,且缓我两日。”

孟里倒是干脆,点头道:“缓一缓就缓一缓罢,都是亲戚,我逼你作甚么。只是头一个月的利息,你该付了。”

一个月的利息就是一百两,贺济义这会儿大概连一两银子都掏不出来,哪里去凑这个钱,只得哭丧着脸道:“里少爷,利息也且缓一缓,缓一缓。”

孟里叹道:“我也晓得你家中不甚宽裕,只是我已授了官,不日便要启程,这一路上吃穿住用,总要带些盘缠,你说是不是?”

这话的意思是,贺济义如今面前坐的,乃是位官老爷,这让做了几日小司客,略懂晓些利害关系的贺济义不敢再讲出拖欠的话来,只能作保证道:“里少爷您放心,下个月开始前,我一定把利息送到您府上。”

孟里微微点头,起身告辞,临走前还提醒他道:“别忘了,是一百两。”

“是,是,里少爷放心,一文钱也不会少。”贺济义点头哈腰,将孟里送了出去。

待得他回转,贺老太太和二妮都瞪着眼看他,贺老太太道:“你怎么这样快就答应给利息?就拖上一拖又如何?”

二妮则道:“瞧你那副谄媚样儿,生怕得罪了里少爷似的。”

贺济义气道:“你们懂得甚么,没听见里少爷做官了么,我要是对他不敬,直接被拿到大狱里都是有可能的。”说完,气冲冲地甩袖子走了。

他一气走到大门口,却不知朝向何处去,旧时朋友大多在乡下,太远去不了;在城里唯一的朋友便是孟里,如今却成了债主。他只得叹着气,一屁股在大门口坐下来,向看门的小厮要了杯水喝。门房内的小厮望着他指指点点,都道他是为了分家才赶回来的。

贺济义听见这话,得了提醒——对呀,他还能分家,怎么把这茬给忘了,都是方才让贺老太太和二妮给气糊涂了。只要分了家,他就能有钱,有了钱,就能还清债务,往后的日子,照样是快活似神仙。贺济义想得美滋滋,嘴角直咧到了耳后根。

他将膝盖一撑,站起身来,掉头回转,直奔第三进院子,进门就喊:“大嫂,大嫂,我要分家。”

孟瑶正在内算账,闻言一喜,忙命人请他进来,看茶。贺济义进了门,一眼瞧见孟瑶面前的算盘和账本,忍不住就凑上去瞧。孟瑶也不瞒他,不但不拦,反而将账本都递了过去,道:“二弟来得正好,我正发愁这个月家里的开销不够用,想问你拿些呢。”

贺济义正伸手去接账本,一听见这话,却好似手着了火,赶忙缩了回来,道:“咱们今儿不谈钱的事,只说分家。”

“行,那就谈谈分家的事罢。”孟瑶也不反驳,收回账本,叫他在桌子对面坐了。

贺济义张口便道:“我同大哥,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既然分家,家产得平分,包括这宅子,下人,仓库里的财物,还有…”他眼睛朝厅内扫了扫,补充道:“还有你们这院子里的家什。”

孟瑶听了这话,毫不客气地啐了他一口,骂道:“你连你嫂子的陪嫁都想要?好不要脸。”

贺济义这才想起来,第三进院子里之所以比别的院子来得富贵,全因孟瑶的陪嫁撑场。小叔子开口找嫂子要陪嫁,就算放在乡下,也是丢人的事,贺济义脸上一红,吭哧道:“那,那这屋子里的东西我就不要了,但仓库里的那些,我可要分走一半。”

“那有甚么问题,这就叫她们带你瞧去,你看中哪件,就挑哪件。”孟瑶爽快地答应了他这个要求,招手唤来个小丫头,让他即刻就带贺济义到西跨院去瞧。

马上就能去看仓库,挑家财,贺济义仿佛已经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心花怒放,忙不迭送地随那小丫头走了。待他到了西跨院,才知道孟瑶为何那般爽快——原来整个西跨院的财物,已经所剩无几,西跨院一共三间小院子,其中搁孟家箱笼的有两间,如今已成空;剩下的那间,里头倒是还有几只灰不溜秋的大木箱,但打开一看,里面除了几件生霉的旧衣裳,就只有几套粗瓷盘盏了。

这副景象,让贺济义大失所望,他悻悻地将箱子踢了几脚,又到院后搜罗了一番,直到实在没发现甚么值钱的东西,才嘟囔着回到第三进院子,向孟瑶抱怨道:“家里怎么穷到如此地步了?”

孟瑶朝第二进院子指了指,没作声,贺济义也就熄了声气。

贺济义坐着生了会儿闷气,重提分家的事,孟瑶心中高兴,嘴上却假意生气道:“咱们家如今艰难,正是同舟共济,共渡难关的时候,二弟一而再再而三地要分家,到底是甚么意思?”

贺济义将胸脯一挺,理直气壮道:“分家是娘的意思,我只不过是行孝而已。”

孟瑶便惋惜道:“既然是老太太的意思,我也不好说甚么,只是我和你大哥原本还打算带着你一起做做生意,以图东山再起呢。”

现做生意,哪有卖宅子卖下人来钱快,贺济义心中不屑,嘴上便道:“大哥大嫂要发财,自发去,兄弟我不稀罕。”

“这可是你说的。”孟瑶暗笑一声,拨了拨算盘,道,“那咱们就来算算账,把这家给分了。”

贺济义来了兴趣,忙将头朝前伸,好看个清楚。孟瑶一面飞快地拨算盘,一面说道:“家里已经卖掉的东西,包括乡下的房子和猪,都是为了填补老太太偷卖我娘家箱笼的亏空,这你都是知道的,这笔帐,咱们就此揭过,不再算起。”

贺济义极是舍不得乡下的房子和猪,但也晓得孟瑶讲得有理,容不得他反驳,因此只好勉强点了点头,示意孟瑶接着朝下说。

孟瑶翻过一页账本,继续道:“你先前讲到这宅子和宅子里的下人,咱们就来说道说道,宅子,是你大哥考取功名后,自己攒钱买的,下人,一小半是他为了成亲买的,另一多半,则是我从娘家带来的。”

她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这宅子和满宅子的下人,压根就没自己的份?贺济义急了,忙打断她道:“大哥早就说过,家产要与我平分的。”

“那是自然。”孟瑶道,“但我们分你家产,只是看在兄弟情谊上,并非法理上必须如此。”

只要能分到财产,贺济义哪里管得了是为甚么,连连点头,道:“是,是,是大哥顾及兄弟情谊。”

孟瑶便道:“后园子分给你,里面有四间小院,不算亏待你。至于分给你的下人,我拟了一份名单,你自己看看罢。”

“三进大宅,只分给我一个花园子?”贺济义直接站了起来,不满道:“嫂子,你是看我大哥不在家,欺负我罢?”

孟瑶笑道:“我本是为了照顾你,才把花园子分给你,既然你不要,那就算了。”

贺济义气道:“只分我一个破园子,还说是照顾我?”

孟瑶摇着头道:“既然你非说是我欺负你,那就对换个个儿罢,前面三进房,归你,花园子归我们。”

贺济义这才露了笑脸,搓着手道:“多谢大嫂。”

那花园子,能派大用场,可惜贺济义瞧不出它的好来,孟瑶暗自摇头,不过她本来就没打算把花园子分给贺济义,只不过知道他的性子,故意先讲花园子,引得他自己要换而已。

贺济义凭空白得三进大宅,心花怒放,安安稳稳地重新坐下,向孟瑶要来分给他的下人名单,低头看起来。他大字不识几个,如何认得全花名册?只能伸着指头清名字的个数,数来数去,只有七八人,贺济义就又不满了,道:“嫂子,你这院子里的下人,都不只这么多,怎么只分给我这么几个?”

孟瑶这回没有让步,弹着指甲道:“你看见的下人是多,但几乎全是我从娘家带来的,他们就是我的陪嫁,岂有分给你的道理?不过你别看这名单上的人少,却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亏待不了你。”

第一百五十二章分家(二)

那些人,的确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正是上回解雇粗使媳妇子时,有着诸多抱怨的那起子丫头婆子们。贺济义哪里晓得这其中的道道,只一听孟瑶一提陪嫁,就没了反驳的余地,不管愿意不愿意,都只能照单收下。

房子分完了,下人也分完了,但贺济义还有些不甘心,遂站起来在屋里,院子里转了几圈,东瞄瞄,西瞅瞅,希望能找出些值钱的东西来分,但几圈转下来,一无所获,最后只得蔫蔫地重回厅中坐下,向孟瑶道:“那分家的事,就这样说定了,我现在就回乡下,找个本家来作见证?”

孟瑶也是极想这会儿就把家给分了,但她一个做媳妇的,哪有这权力,只能道:“你哥不在家,我再想遂你的意,也没那资格,还是得等他回来再说。”

孟瑶等得,贺济义却等不得,他掰着指头算了算,贺济礼赴京赶考,也很有些时日了,想必很快便要归家,不如写一封信去催一催,让他尽快赶回来把家给分了。

他把想法给孟瑶一讲,孟瑶并无异议,正好最近几日有个贺济礼相熟的朋友要到京城去,于是便托他给贺济礼捎个口信,让他赶紧回家,路上莫要耽误。

口信带了过去,很快便有了回音,贺济礼另托一人,捎了封书信回家。信中称,他本来早就踏上了返乡路,谁知道时运不济,竟在走一条偏僻道路时,遇到了持刀抢劫的劫匪,幸亏一位好心人奋力搭救,才无大碍,但那位好心人却因此受了重伤,虽经全力抢救,还是丢了性命。贺济礼为了料理他的后事,在路上又耽搁了不少时日,这才迟迟未能回家。

孟瑶将信念到这里,后背已全是冷汗,所幸贺济礼在信中一再说他并无大碍,而且马上就能到家,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贺济义也是吓了一跳,没等孟瑶念完便问道:“大哥要不要紧?带的盘缠是不是都给劫去了?”

亏得他还晓得先问贺济礼的状况,可也没忘了关心钱,孟瑶嗤笑他道:“当初还笑话你哥哥小气,如今瞧你这劲头,显得的就是亲兄弟两个了。”

贺济义被臊得脸上一红,辩解道:“我这是穷狠了…”

孟瑶叠起信纸,道:“你且先去罢,等你哥哥回来,咱们就分家。”

贺济义高兴地应了一声,起身去了。

贺济礼信上没讲虚话,过了四五天,他果然就回来了。孟瑶好些日子没见他,特意抱着小囡囡,迎到了大门口。贺济礼大概是操办恩人的后事累着了,满面胡渣,双眼浮肿,所幸精神还算好,接过小囡囡,拿胡须扎得她咯咯直笑。

两口子见了面,自有许多话要讲,趁着朝第二进院子去请安,贺济礼就同孟瑶讲开了:“我等到放榜了才朝回走的,你猜我考中了不曾?”

孟瑶一瞥他那眉飞色舞的样子,自然猜得到他是考中了,但嘴上却故意讲些安慰的话出来,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没考中就没考中罢,咱们下回再来。”

贺济礼当她是真以为自己没考中,急着要将实情告诉她,孟瑶却将他袖子一扯,小声道:“别显摆了,我晓得你考中了,不过别在旁人面前露出来,一切都等分完家再说。”

“这是喜事,为何不能讲?”贺济礼一愣,突然反应过来,惊讶问道:“分家?甚么时候的事?”

孟瑶将贺济义欠债,贺老太太执意要分家的事,简单跟他讲了一遍。既是贺老太太自己要分家,贺济礼还有甚么好说道,不管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都只能接受。

孟瑶又嘱咐道:“好事,喜事,都先别拿出来说,不然这家,可就分不了了。”

自家娘亲和兄弟为人如何,贺济礼再清楚不过,闻言便点了点头。

孟瑶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道:“我已是自作主张,把家给分好了,一切只等你回来。”

“怎么分的?”家里总共就那点子东西,分来分去,还能怎么分,贺济礼并未怪她擅自行事,只是很好奇。

孟瑶道:“西跨院早就空了,没得分头;宅子,前面三进分给了济义,后园子归我们;下人,我挑了七八个分给他了。至于乡下的房子和猪,你刚去京城不久我就给卖了,卖得的钱,填补了老太太卖箱笼的亏空。对了,老太太偷卖箱笼所得的钱,已是被我找着了,原来她是把钱换成银票,分别藏在了她自己和知茵身上,难怪先前我们一直找不着。”

贺济礼听说银票业已找到,十分高兴,又听说藏钱的事知茵也有份,格外气愤,连声称要严惩。

孟瑶告诉他道:“知茵已是被我送给孟里了。”说着,便将送知茵母子去孟家,贺济义只赎回了儿子却没要知茵的事讲了一遍。

贺济礼觉得贺济义只要儿子不要儿子的亲娘,太过于没有情义,但一想到知茵是可恶的,就又丢开了。

说着说着,两人已走到了第二进院子门口,贺济礼一脚迈在门槛上,叹道:“分家你分得不错,只是我心里过不去,要是济义是个成才的,我平分他一半家产也没甚么,可他如今这样子,我实在不甘心把辛苦挣下的家业,拱手让给他一半。”

孟瑶如今只想快点分家,好摆脱那一对母子,闻言便劝道:“他再有不是,也是你亲兄弟,何况还是小时对你有恩的,咱们不能做得太绝。再说老太太一多半是要跟着他过活的,你不把宅子分他一半,他拿甚么给老太太住?”

此话有理,贺济礼点了点头,不再说甚么,抱着孩子,同她一起走了进去。

贺老太太已接到了信,知道贺济礼要回来,此时正盘腿坐在罗汉床上等他,而贺济义两口子,分坐在她两侧,齐佩之则抱着知茵生的那儿子,立在贺济义旁边。

贺济礼将小囡囡递给孟瑶,走上前去,与贺老太太磕头,贺老太太久不见他,还是有些想念的,特别是此时看他满面风尘,就有些心疼,忙叫二妮挪出位置,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了,拉着手问这问那。

贺济礼在途中遇劫的事,大家怕贺老太太担心,并未告诉她,因此她问来问去,也不过是些吃没吃饱,累不累的话。贺济礼答了几句,不耐烦起来,便主动问道:“听说娘和济义想要分家?”

“是,已经分好了,只等大哥回来,去族里找个人来作见证便得。”贺济义代贺老太太答道。他前几日天天急着要分家,如今见了贺济礼,反倒不急了,饶有兴趣地问道:“大哥,你这回去京城赶考,成绩如何?考取了第几名?”

贺济礼谨记着孟瑶的嘱咐,扯谎道:“时运不济,没考好,再说这又不是科举,跟名次没关系,甭管你考取的是第几名,只要不是头两名,教授的位置就没你的份。”

“这样严苛?”贺济义很是惊讶。不过他并未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很快就重新回到了正题上,道:“既然大哥回来了,那明天我就去乡下一趟,请村长来替我们作分家的见证,如何?”

贺济礼见他这般急着分家,突然有些心灰意冷,遂点了点头,准备随他去折腾,岂料贺老太太却突然打岔道:“慢着,你们这家是怎么分的,我还不知道呢。”

贺济义没向她讲?孟瑶才不信,谁知道她是真不晓得,还是假装糊涂。不过再说一遍也不是甚么大事,于是她便将宅子和下人的分配,重新又讲了一遍。

“这家分得不公。”贺老太太慢吞吞地道。

果然是故意装糊涂,在这里等着她呢,孟瑶冷笑一声,抬头朝贺济礼看去,意即,瞧瞧你这娘亲,大哥自挣下的家业拱手让给兄弟一半,她还嫌不公。

贺济礼也是满面寒霜,冷声道:“这家里的一砖一瓦,一针一线,济义不曾出过一分力,我白分给他一半,已是看在了兄弟情谊上,娘怎地还嫌不公?”

贺老太太面对他的质问,却显得成竹在胸,问道:“你们兄弟分家,还管不管我这老婆子?”

“自然要管,也没人说不管。”贺济礼一愣。

贺老太太便道:“我要跟着济义过活。”

这是贺济礼意料之中的回答,于是点头道:“使得。”

贺老太太看着他,道:“既然我跟着济义过活,那你是不是得多分他些家产?我是你们两个人的娘,又不是他一个人的,凭甚么叫他一个人养我?”

贺济义听到这里,已忍不住要拍案叫好,他这糊涂老娘,总算明白了一回,问的恰在点子上。

贺济礼瞧见贺济义那兴奋劲,忍不住嫌恶地皱了皱眉头。依他此时的心情,岂会让贺老太太如意,当即便反驳道:“娘我们自然是要养的,不过家产已是平分了,甚至他占了大头,还要我们怎么多分他一份?要不把后园子里的锦鲤,分他几条?或是把葡萄架子上的葡萄,分他几串?”他说着说着,激动起来,站起身来,指着自己的脑袋道:“我这头上的头发,要不要拔去几根?”又指了指自的胡子渣,问道:“我这胡子,要不要也拔去几根?”

第一百五十三章分家(三)

“哥,娘不是这个意思。”贺济义见贺济礼急了,生怕他在分家的问题上要变卦,忙出来打圆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