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冬日?”

沈嘉芫微微皱眉,她是有听过说原主身子不好,好似是什么娘胎里落下的毛病,往常只要时日渐寒便总是虚弱病多,故而多服药调理,清涵院里基本是整个冬季便不断这股药味。

这事府内众人皆知,许妈妈见主子蹙眉,亦劝道:“夫人特地嘱咐的,虽说是苦,不过良药利病。”好似很担心对方使性子不用药。

沈嘉芫不爱灌那般多药汁,可见满屋子的人显然已经很习惯这种场景了,在众人目光凝视下终不得不接过。

很苦很涩,觉得满口腔内都是那种犯恶心的难受。

“姑娘漱漱口,然后用些蜜饯吧。”紫珠递过清水。

这是六姑娘服药后惯常的习惯,婢女们均很熟悉。

沈嘉芫这才觉得口中药味淡了些,靠着床头摆手让紫珠紫箢收拾了下去,而后同香薷两人说了会子话才令她们回去歇着。前后不过盏茶的功夫,突然又觉得眼皮沉重,强打着精神对许妈妈问道:“你方才见到九妹妹了?”

“老奴见到了九姑娘的背影,不过紫珠好似不知情,许是没进院吧。”许妈妈见主子神色着实不好,连连掩手哈欠,关忧道:“姑娘可是觉得身子乏?您的病还没好,不如再躺会?”

沈嘉芫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讪讪道:“真是奇了,方才还挺精神的,转眼就累了。”实在抵不过那股困劲,便坐起脱了外面的罩裳又躺了回去。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成其美意

沈嘉芫原就不倦,想着眯会眼,熟知醒来竟是时近未初,当下连自个都惊讶住了,抚着额头支起身子,竟觉得比前世里最困难逃亡躲藏的那阵子还要劳累,浑身使不上劲,却是较昨儿半夜时更加难受。

“姑娘醒了?奴婢吩咐人将午膳摆上。”

紫珠侯在外室,听到里面动静便绕过屏风,见状先上前扶着六姑娘靠在床头,继而吩咐外面紫箢让人将午膳送进来。她陪衬在主子身旁,寒暄讨好不断:“姑娘可好些了?”

沈嘉芫觉得喉咙处干涩,便望着圆桌前的茶几道:“给我倒杯水来。”

“是。”瞄了眼主子发白的面色,紫珠至桌前倒了温水给对方,“清早世子夫人来过,在您床前坐了许久,见姑娘总没醒来才离开。”

饮了水,沈嘉芫精神显然好了很多,闻言反问道:“母亲何时来的,怎么不叫醒我?”

“夫人不让奴婢们唤醒您。”

沈嘉芫不见如何激动,只稍稍点了点头,“还有谁来过?”

紫珠将茶杯放回桌上,边走边答道:“四夫人领着八姑娘来瞧过,老夫人和各院主子亦差人来问候过。哦,对了,五姑娘午时亦来过。”

“五姐姐?”

沈嘉芫倒有几分诧异,沈嘉萸怎么来了?

“是啊,五姑娘说上回她脚受伤,亏了您还惦记着,特地让人送点心过去,故而今日特地前来,可惜姑娘睡着没能说上话。不过,她留下了两个香囊,姑娘可要瞧瞧?”

居然这般有心,沈嘉芫莞尔,“去拿过来。”

“哎。”

六姑娘的吩咐,紫珠分外积极,忙赶至妆匣台旁的盒子里取过两个粉色红穗的绣花香囊。沈嘉芫接过,有阵淡淡的清香,很是好闻,前后翻看着上方的样面,“五姐的针线活倒是极好。”

“五姑娘听说姑娘前阵子时常梦魇,便在里面放了些凝神助眠的香料。”

沈嘉芫就抬头,“五姐她懂香料?”

紫珠则目露疑惑,回首睨了眼门口处才回道:“姑娘您怎的忘了?五姑娘的生母丁姨娘便是个卖香料小贩的女儿,耳濡目染她自然是懂的。”

沈嘉芫鲜少听人提起丁姨娘,许是二房不受人关注,亦或是五姑娘平素低调惯了,还是今儿才知道这个。紧了紧手里的香囊,沈嘉芫听到外面廊下的脚步声,亦不再问下去,将两个绣了莲花的粉色香囊递给紫珠,“五姐一番好意,我闻着这味道亦舒服,就挂起来吧。”

“姑娘当真要用?”语气显然极不可思议,自家姑娘怎的会看上五姑娘做的东西?

沈嘉芫并不觉得怎么,轻轻应了便准备下床,可脚方沾地竟觉得腿软,忙抓住了床柱。方把香囊挂上床尾帷条上的紫珠伸手上前搀扶,关切道:“姑娘没事吧,您身子这样虚,不如在榻上用吧?”

“不必了,躺得身骨都麻了,起来坐坐。”

毕竟身患疾病,午膳没有安置在厅堂,就摆在了外室。沈嘉芫用膳后见到紫箢端来药,推着说难受不想喝,后者却忙跪倒在地,“夫人清早还特地关照了要仔细您服药,姑娘便当疼疼奴婢,用了吧?”

“这是当年齐大夫开的方子,有助姑娘康复,用了这些年,您身子可不是年年好转?”许妈妈亦上前劝说。

沈嘉芫则略显为难,她原就不爱喝这等浓黑的药汁,“还是将治风寒的药煎了来,喝了这个口中乏味。”

“姑娘…”

听紫箢拖长了音调,还有众人凝视的目光,沈嘉芫顿感压力,心中腹诽道:原主十余年就是这样过来的,每年都服?无奈地端过药碗,才想着喝就听外面小丫鬟的禀话:“姑娘,九姑娘来了。”

沈嘉芫笑颜,搁下手里的药碗就目视门帘。

九姑娘穿了件翠绿的宝锦缎褙,缓缓近前,淡笑了唤道:“姐姐。”见着旁边的药碗,则示意身后的竹香走上前,“我来得倒是巧,丘妈妈刚做了糖酥糕,你喜欢吃甜食,便带了过来,正好姐姐服药后食些。”

屋内的近侍便给沈嘉蔓请安,紫箢迎上对方目光心虚地别开视线。

“我家姑娘正闹着不肯吃药呢,九姑娘给劝劝。”许妈妈笑容满面,显出几分热络。

这话将沈嘉芫说得脸红,她虽不喜喝药,却到底非不经世事的闺中任性少女,难道还真为了碗就发脾气?

“姐姐还是这样怕吃药,听说七姑姑府上的大表哥和三表哥过府了。”

沈嘉蔓说这话,原是有着深意的,因深知长姐中意安世子,往常提起他时必然急急喝药打发走了下人就出院子去。然这回,对方却似没听见般平静如常,甚至连眼皮都不抬下,仅风轻云淡地接道:“在祖母的颐寿堂里?”

方问出口,外面便响起了蔡妈妈的声音,“六姑娘可醒着?”

沈嘉蔓即神色微喜,催促了对面人道:“姐姐可快服了药,我陪你去园子里走走。”

沈嘉芫哪能瞧不出对方醉翁之意不在酒?不曾回言直接让人将蔡妈妈请了进屋。

后者走进,看到九姑娘时面色微讶,行礼后才同六姑娘叹道:“姑娘这好生热闹。”

“妈妈过来,是母亲有所吩咐吗?”

蔡妈妈满面都堆着笑容,对外唤进了两个小丫鬟,其手里都捧着各大小不一的盒子,指着便解释道:“这些都是方才两位表少爷带进府的,说是七姑太太送来给姑娘补身子。夫人让老奴亲自送来,亦探视下您精神可好,若是方便即往广盛楼亲自谢过两位表少爷。”

沈嘉蔓不由朝亲姐处近了几步。

“妈妈,您瞧我这样子,才起都尚未梳洗,仪容不整的怎么好去见客?”发觉对方张口欲要说话,沈嘉芫抢先喊道:“九妹妹,不如你替我去趟母亲那,代我同两位表哥道声谢吧?”

沈嘉蔓闻言,竟是率先去观蔡妈妈神色,后者微微摇头。她心底很清楚,蔡妈妈的暗示便是世子夫人的意思,且上回在广盛楼母亲的话道地那样明白,她是不想自己和三表哥往来,甚至是见面。

然意愿促使,她又越发想过去。原就是知晓安襄侯府来了人,自己不好直接去广盛楼,才折往姐姐院子,盘算的就是能陪她去,便是远远照个面,她亦满足。其实上回听母亲分析了那通道理,虽说是真心替自个前程打算,但在沈嘉蔓心里,倾慕安沐附的感情原比那些门第富贵重要。

只是习惯了顺从母意,才佯装认同。

沈嘉芫早就看出了她心底的挣扎,见状握住了对方双手便说道:“我原就不太舒服,亦懒得出去,妹妹便当帮姐姐个忙,可好?”说着捻起桌上碟盘内的糖酥糕,咬了口便取过药碗服下,须臾又连喝了几口茶才做苦脸道:“这药喝得真是难受。”

“姐姐再用些吧?”九姑娘将碟子端了起来。

沈嘉芫则笑,由衷赞许道:“丘妈妈的点心做的真好。”又食了块才发觉屋内人尚聚着,便吩咐许妈妈带人将药盒收起来,而后同蔡妈妈强笑了言道:“清早母亲过来时我尚睡着,妈妈替我问个好。”

“姑娘放心。”余光瞟了眼还残留了几滴药汁的瓷碗,蔡妈妈亦不再要求对方出去,只柔声道:“姑娘既是不舒服,老奴就不打搅您歇息了。”

见她要走,沈嘉芫忙朝沈嘉蔓递了个眼色,后者却呆愣地立在原地。只等蔡妈妈都出了屋子,九姑娘表情似有失落,沈嘉芫便叹气了拉过她往炕上坐去,屏退左右道:“好好的机会,妹妹就这样错过?”

沈嘉蔓抬眸,只见长姐满脸惋惜,她不解地反问:“什么机会?”双手却不自在地绞着帕子。

“咱们姐妹一场,你的心思,难道我还瞧不出来?”

观对方满脸深意,沈嘉蔓无辜辩说道:“我哪有什么心思?姐姐怕是想多了。”

“当真是我想多了吗?”沈嘉芫表情神秘,凑近了耳语道:“姐姐原以为你中意三表哥,不成想是我误会。罢了罢了,你既是瞒着不肯与我亲近,我又何必费力撮合?”

啥?六姐早就看出了自己的心意,还有意撮合?怪不得方才她点名要自己替她去广盛楼,是故意把见面的机会让给自己?

见她不说话,沈嘉芫侧过身喃喃复语:“先前我见你似乎对三表哥有意,这些年就总不敢同他太过亲密,生怕影响了咱们姐妹间的情分,谁知都是我误会。唉,即是如此,姑姑特地命人送药过来,终归是要前去道声谢的。”扶着几案的边沿欲起却突地往旁边侧去,亏得身旁人搀着才勉强站稳。

“姐姐,你还头晕?”

沈嘉蔓不料自幼便嫉妒着的姐姐竟然如此用心良苦,怪不得她和三表哥总是不和睦,原都是为了自己。姐姐过去从来不说,自己居然责怪母亲疼她,想着她思维简单就总是欺骗引她做闯祸,九姑娘满心愧疚,望着眼前这张苍白没有血色的面颊,便浮现出方才那碗浓黑苦涩的药。

“姐姐你不舒服,还是回屋躺着吧,我过去。”沈嘉蔓终是开口,真挚感激道:“谢谢姐姐,从前都是我不好。”

沈嘉芫亦不去追问对方是如何不好,整个人倾靠着旁边的团花引枕,她方才并非故意倒下,而是真有那么瞬间头昏目眩,终于体会到什么叫病来如山倒了。便是时时躺着睡着,仍旧觉得吃力的很,实在没有多大精力,简单同九妹妹说了几句就让她离开。

她虽病着,可脑袋还没糊涂,九妹妹三番两次借着原主钟情安沐阳便诱引自己去做有违闺中女子矜持的举止,不过是想解她对安沐附的相思之情。再且,母亲到底是何缘故,想着法撮合自己嫁去安家,却对九妹如此严厉,还这样强烈地阻止她去见三表哥?

正文 第三十二章 离间

九姑娘匆匆赶到广盛楼,未进厅堂便闻得内里传来母亲的声音,“芫儿打小性子就随意,前儿夜里受凉又得了风寒,你们可别见怪,回府后记得和她姑姑道个谢。”

“舅母放心,外甥会的。”

答话的是笔挺而立的安沐阳,他面无喜怒,拱手客套地言道:“方进府的时候外祖母屋里的妈妈传了话让外甥过去,舅母若是没什么吩咐,沐阳便先告退了。”

世子夫人满面和煦,颔首应道:“既是老夫人寻你,便快过去吧。”说着喊了蔡妈妈吩咐其送他出去。

门边的沈嘉蔓连退几步,忙躲在廊柱后。

蔡妈妈让紫星引了安世子去颐寿堂,方转身便看到自柱后现身的九姑娘,面露惊讶地先回首睨了眼堂内就近前拉过她,直到了拐角处才松手,唏嘘道:“姑娘,您怎的跟着过来了?”

但逢三表少爷在这,九姑娘便挑着理由过来,蔡妈妈已是见怪不怪,虽说怜惜对方心意,但更清楚自家主子的意思。故而不等对方解释就抢先道:“夫人正在会客,姑娘还是回头再来请安吧。”

沈嘉蔓平素看着文文静静,内里却是个急性子,探头瞄着厅堂就道:“妈妈,我是代姐姐来向表哥道谢的,您让我进去。”

“哎哟,姑娘就别为难老奴了。”察觉对方要绕过自己,忙不迭就扯住了她的胳膊,蔡妈妈压低了说嗓音直接道:“这个时候夫人是最不喜姑娘过来的,您先回满芳园去吧?”

沈嘉蔓素净的面颊上就显出几分焦躁的红晕,见蔡妈妈总挡着自己,拉下脸就严肃道:“这是母亲的院子,且表哥又不是外人,我为何不能过来?”察觉对方亦似不悦,便改言缓了声:“妈妈,不过就见个面,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何苦总拦着我?”

蔡妈妈却丝毫不见松动,冲方退出厅堂的紫堇招了招手,待其近身吩咐道:“送九姑娘回院子。”

沈嘉蔓不甘地咬着双唇,硬是僵持了片刻才不情愿地离开,蔡妈妈就冲着院门口连连摇头。

厅堂内,屏退了左右的四周显得很是静谧,世子夫人询问了些许安沐附的近况,转念则提起安世子,“最近瞧阳哥儿倒是闲在,怎么侯爷没吩咐差事?”

安沐附对这位舅母是自幼养成的亲近,端着茶盏望向主位上的妇人即回道:“舅母有所不知,自从上回大哥不知办砸了什么事惹恼了父亲后,最近就总歇在家里,连衙门里都没有去呢。”

“哟,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让侯爷发那么大火气?”

安沐附张口正要答话又似想到了什么,合嘴避开视线,满是不自在地应道:“我也不太清楚。”

世子夫人佯似尴尬,却体谅地不愿对方为难,改言道:“既然侯爷最近没有委派事给阳哥儿,那你可要多帮着他分担些。”

“父亲说我年纪尚小,还要再过几年才好接触政事。”安沐附吃了口茶,满不在乎地答道:“舅母亦知道我的性子,比不得哥哥能干,有些事还要他提点着我。”

“这话怎么说?你和阳哥儿都是侯爷的儿子,哪能厚此薄彼?”世子夫人替他鸣不平,真心实意地言道:“附哥儿别怪我说句偏心话,你们虽都喊我声舅母,可到底只有你才是我的亲外甥,不说我和你三舅,便是老夫人亦都是疼你多些的。”

“舅母的意思我明白,这些年您对我关爱有加,外甥心里都清楚。”安沐附将茶盏搁在手边的几面上,起身恭敬地朝对方作揖一礼,“不过大哥待我亦是极好的。”

见他们兄弟情深,蔡氏不好再说什么,面容换上惆怅,语气悠悠道:“舅母看到你们感情好,心里也高兴,不过咱们这等府邸的子弟,早晚都是要接触政事的。阳哥儿肯带着你教你,你要好好学着,将来帮侯爷分担朝堂上的事。”

“舅母教诲,外甥铭记在心。”

都是惯常的交代话,安沐附没有多想,只是这特地过来了遭,没有见着六表妹,总觉得心里空虚着难受。往常总在眼前打转时嫌她吵闹,可真当这两月没有照面,便总觉得周边缺了点什么。隐约地似有个认知,但又不想承认,安沐附便自我解释道,定是舅母对自己太过关怀,故而自己觉得愧疚才总念着她。

“附哥儿,你坐着,陪舅母再说会话。”世子夫人伸手示意,叹气道:“鸿哥儿还在学堂里,你九表妹素来就安静,可怜芫儿病着,我这儿倒真冷清。”

这话正合他意,安沐附当即接话道:“六表妹好好的怎么就病了?”

“还不是为了阳…”惊觉失言,忙觑了眼对方神色,见其似有沉色,蔡氏即改言道:“芫儿的底子,想必你也清楚,往年就靠吃药撑着,好不容易冬去春来,前阵子却受了那遭罪。附儿,舅母不瞒你说,芫儿她自上个月从你们府里回来后就总是郁郁寡欢,整个人惯没精神,也不似从前般开朗,连大夫说在这样下去了不得,唉!”

“啊?怎么会这样严重?”

安沐附诧异站起,本搁在几上的胳膊微动,差点就撞翻了茶盏,匪夷所思地反问道:“不是说风寒吗?”

“风寒还是其次,喝几帖药就能好的。”

世子夫人面容悲戚,“方才蔡妈妈去清涵院回来是怎么说的?你六表妹昨儿昏睡了整日,便是只夜里醒来过,清早我去瞧她时待了好几个时辰,但等到离开都不见她醒来,方才用了药此刻又回榻上去了,我这为娘的心里甚是担忧啊。”

“舅母,您快别这样,表妹她会好的。”

安沐附闻言自个都吓住了,从前那个蹦蹦哒哒的表妹此刻都下不了床?他内心大骇,又见舅母今儿个居然在晚辈面前失态,哪里不晓得事情的严重性?故而即使出口安慰着对方,可底气不足,声音极轻,竟不知是说给对方还是自己听的。

蔡氏忧女心切,用帕子拭了拭眼角,敛色拉着对方的手故作无碍,“瞧舅母这说着说着就多了话,许久不见你,不提这些烦心事了。”颇是不好意思地强笑了改言道:“你外祖母今儿个倒是先接了阳哥儿过去。”

舅母是转开了话题,可方才那番话将自己心里说得七上八下,满脑子惦记的全是六表妹的病情。安沐附突然意识到,如若六表妹当真不好、她不好了…连连摇头,他排斥这种想法,此刻才发觉竟是那样恐惧这等可能。

她那么爱笑爱闹,让她终日躺在床上吃了那些劳什子药,怎么受得来?

对于安沐附的发征,世子夫人似是意料之中,然还是唤着对方不解道:“附哥儿想什么呢?”不待人回答又松开对方的手,垂头道:“也是,怪舅母居然拉着你说这些无趣的话,却是该嫌闷。”

“不是的,舅母。”

安沐附忙解释,“外甥就是、就是有些担心表妹病情,不知可否前去探视?”

望着少年后退恭敬的举止,世子夫人欣慰而笑,“你倒是有心,还挂着你表妹的身子,舅母自不能拂了你的好意。”在看到对方眉宇舒展的时候,续道:“不过,现儿她用药睡着,怕是不太方便。”

“舅母说的是。”

应着话,安沐附容色失落,转念又觉自身表现太过反常,唯恐被人看穿他的想法,遮掩道:“舅母方才说大哥什么?”

隐约间,舅母是提起了大哥吧?

世子夫人亦不拆穿,“倒也没什么,附哥儿,你近前些,舅母有个话想问问你。”

安沐附以为是他对表妹关心地太过被眼前人察觉到了什么,想辩驳说没有,对方却已然开口,“你们兄弟成日在一块,阳哥儿最近可有提起过咱们家芫儿?”

蔡氏话问完,明显地感觉到眼前少年的身子瞬时僵住。

安沐附缓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说不出是何滋味,只觉得心底苦涩的很,“舅母怎么突然问这个?”

“唉,舅母平素虽过问你兄弟间的事多了些,不过附儿你倒也别多心。”世子夫人满脸无奈,“我虽时而在你面前提起阳哥儿的不是,并非想离间你们兄弟间的感情,说句掏心窝的话,舅母是望着你能胜过他,一来这亲疏远近本就有区别,二来阳哥儿他实在太过混账,我们芫姐儿为他受了这么多苦,还如此糟蹋她的心意。”

闻得这话,安沐附身心俱震,潜意识里就有了个新的意识:都是大哥的错,他先迷惑了表妹不说,还害她如此伤心!旁人不知晓,他却清楚的很,那日别庄里表妹受伤,他可是满身是血,且望向表妹的目光怨恨交加。

世子夫人若无其事地同眼前少年接着话了番家常,看出他的漫不经心,便提醒对方去颐寿堂给外祖母请安。安沐附跨出厅堂之际,还听得身后妇人惆怅地叹声:“冤孽,真是冤孽。”

步伐往前间,他双手渐渐收紧。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戒备

听到蔡妈妈说期间九姑娘来过,原觉疲惫的世子夫人当下就重拍桌案,沉默了顷刻朝亲信问道:“你说,蔓姐儿怎的就不死心呢?上回我苦口婆心与她细说了那么多,对附哥儿的心思倒是丁点儿没少。”

蔡妈妈便凑上前作答,“九姑娘还小,夫人慢慢教就是。”

“哪里还小?”世子夫人轻哼出声,“我跟蔓儿那点年纪时,终日在闺中绣花看书,哪有她那些歪歪肠子,还敢私下对男儿生出心思?你说她这样,有个正经姑娘家的样子没?!”

“夫人您别动气。”

蔡妈妈忙奉上茶水,心道夫人您和世子爷的婚事是顺长辈意愿,当初蔡府里处的姐妹亦各个恪守礼规,成日在后院是见不到什么男儿,必然不会出现这等状况。然现今这情况不同啊,首先您惯着六姑娘和表少爷们往来,还放任鼓励着彼此培养感情,这身为幼女的九姑娘可不就学着姐姐的模样嘛?

不过,这些话到底只能在腹中想想,她可没那个胆子说出来,边上前替主子捶背捏肩边说道:“老奴知道夫人的苦心,可不就将九姑娘劝了回去?您是知晓的,她素来最明是非,今儿是代六姑娘来道谢才过来的。”

“你别替她说话,我能不清楚蔓儿的想法?”世子夫人容色失望。

蔡妈妈见状,便转开了话题,“夫人,六姑娘院里的香薷香蕾,您准备如何安排?”

提起这事,蔡氏便头疼,清早去清涵院听着那二婢回去的消息时就惊讶万分,费解道:“芫儿怎么会这样疼她们,都赶去了颐寿堂,还差人讨回来?”

“六姑娘定是念着主仆情分,如今又是在病中,自然想留几个贴心的人。”察觉对方表情不虞,复添道:“夫人,您不就希望六姑娘重情吗?”

闻者深思片刻,颔首道:“倒是个理儿,寻常时候,芫儿的性子就是软。”

想着长女,便回味起方才的场景,世子夫人满含期待地感慨道:“附哥儿是个实心眼的,对芫姐儿的情分,骗得了自己骗不了旁人,多年前我就瞧出来了。”

“夫人聪慧,表少爷总是自欺欺人,今日您可帮了他一把。”

世子夫人便笑,别有深意道:“不帮他能成吗?那孩子其实和芫儿还当真有几分相像,玩性太重,男儿总要以前程为重,他再如此无所谓,不争不夺的,什么都教阳哥儿得了去!”

蔡妈妈似有顾忌,“可是,七姑太太若知晓了,会不会责怪夫人?”

“责怪我做什么?”

世子夫人不以为意,聋着脸回道:“你以为姑太太这些年心里就舒畅?七妹夫待她无心,身为女人,心里会没有怨言?阳哥儿的生母乔氏都死了那么多年,甭管她在世时和安襄侯爷如何恩爱,怎么着侯府的主母如今是姓沈。再说乔国公府江河日下,论门第论出生附哥儿哪点比不上阳哥儿,不过就占了个先机而已!

就算七妹知道了我这番话,也会感激我是在替她着想。你还记得头几年,姑太太可没少往娘家跑,因为什么?还不是七妹夫的冷落?当初她产后身子虽然大伤,可大夫都说只要好好调养几年照样能够生养,你道她心里能不恨?!”

提起往事,世子夫人胸前起伏不断,拂袖便将茶盏重掷向地面。亦不顾茶渍染湿鞋面,凝视着前方目光空洞,“她盼着什么,我就成全什么,可不就都遂了她们的意吗?!怪我怨我,我就是什么都不做,在她们眼里还是个错呢!”

“夫人,您这话要让人听去了可了不得呀。”

蔡妈妈满脸紧张,匆匆至门口左右观察见无人在廊下才方安心,转身欲劝却见素来要强的主子红了眼眶,缓声即劝道:“夫人,都过去多少年了,您何苦还想着?”

“忘不掉,怎么都忘不了…”世子夫人眸角晶莹闪现,声音喃喃已不成调。

后者就立在旁边,不停安抚。

申正时分,安家两位少爷才由葛妈妈送着离开颐寿堂。从垂花门至府门的路上,安沐附不停地打量着旁边的兄长,看着面色如常的对方,终是忍不住开口,“大哥,今儿我在舅母处听说六表妹身子大伤,很是严重。”

“哦,是吗?”

安沐阳语气淡淡,没有丝毫紧张关心,敷衍式问道:“你可去瞧过?”

“不曾。”安沐附仰头,神情分外认真,“原是想过去的,可毕竟是表妹闺阁,且她又睡着,不太方便。”

“说得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