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无大哥不幸坠马而亡,之后许多事本不会有的。”秦昕漫笑,淡淡道:“有因才有果。”

她…也是因死了唯一在意的长子,才会对付那些侧室的吧?“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呵,记忆这东西有时还真顽固,那时她近乎狂癫的话,这么多年过去了依旧清晰如昨。

“你…你现在想怎样?”良久,秦王妃终于费力问出这句话来。“我?”秦昕摇首,“我不想怎样,若母妃能少与娘家来往,为孩儿增添后顾之忧的话,孩儿便感激不尽了。”笑着摸了摸秦霏媛脸颊,“八妹乃是秦家郡主,孩儿自当护她安安稳稳地长大成人,将来再为她选个好夫婿。”言罢,不理秦王妃快咬破了的嘴唇,甩袖负手而去。

秀目含贵,黛眉蹙雍,美却不张扬,纵然头戴龙凤珠翠冠,身穿织锦凤袍,亦透着娟秀文气。

被赐坐于下方的栖雁静静端详着面前这位女中翘楚,眉眼间与祁洛暄有四分相似,只是…那抹本不该属于这个年纪的沧桑,却是怎么也掩不住的,纵是凤凰,越鸟南栖,亦哀鸣也…

“燕昔神医?”柔和的语调却透着别样矜持威严,“早闻神医大名,是韶王爷请你来医治国君的吧,他真是费心了,不过…”温婉的唇线勾起,“我真的放下心来,却是在见到神医后呢。”一抹哀伤隐现柳眉,“神医睿智,无需多言亦明白,本宫如今的处境…”如今的处境?栖雁暗自沉吟,和亲公主,国君素来处处受制,此刻更朝不保夕确当令人掬把同情之泪,只是…高贵的王后缓缓起身,莲步下阶,行至栖雁前盈盈一伏,幽幽道:“国君安危,本宫就此拜托神医了。”

栖雁忙惶恐地俯身还礼,连称不敢,抬首似能见雍贵如斯之人竟盈着几点泪珠。若自己不曾在她稍用权衡之术便轻易遣走两位王爷时,洞悉那份柔弱只是外表,此番动之以情未必不能使自己有所动容吧?可惜…手轻触腰间锦囊,祁洛暄你的心意,只怕…多年身处异邦的权利斗争中心,情势又如此险峻,今日的钨启王后已非昔日你娇柔似花的皇姐,天殒大公主了呢。“请娘娘放心,医者本该济世救人。”一脸诚恳,三分恭敬,三分感怀,更有三分受宠若惊,“何况国君康健关乎甚重,燕昔定当全力而为。”闻言,王后紧紧锁视栖雁,后者淡笑以对,转身回座,朱唇轻启:“那稍后本宫会安排国君就诊,一切就有劳神医了。”栖雁抖袍躬身作礼,俊雅温逸,做领命之态。

这么久了,郡主…不会有事吧?眼见天色愈来愈暗,宫中钨启韶安排的苑阁内冰凝兀自托着脑袋,秀气的脸皱成一团,转而使劲摇了摇头,别自己吓自己,以主子的能耐决不会轻易就出事的才对。突尔一道黑影掠过,冰凝刚欲高呼,对方却像是深知其性般将她的嘴蒙住,嗓音低沉道:“是我。”闻声冰凝停止了挣动,那人也慢慢松开了手。回首,冰凝怒瞪他,这人每次出现都想使自己窒息而亡么?见冰凝只瞪着自己却不言语,来者不禁挑眉,“你忘了我是谁了?”“怎么可能,随影不是吗?”想模仿栖雁的喜怒不形于色,可惜功夫不到家,磨牙声清晰可闻,连带的笑容亦显得有些狰狞,“呵呵,我怕是永世难忘了。”“…”看着又开始沉默的随影,冰凝只觉得心火噌噌得上窜,这人冒险到人家宫里来只是为了装石像么?“你来找郡主?”疑问的句子却是肯定的语气,受栖雁多年熏陶皮毛总是学到些的。“她…还未回?”“是啊。”冰凝突然失了气焰,眸中浮现忧色,“都已经这么晚了…”

都已经这么晚了…从国君寝宫慢慢踱出,望向西沉的金乌,栖雁长吁一口气,两侧侍卫俯首行礼,她亦未在意,纤长的指揉了揉额头,径自向前走去。未出十步,突现一片阴影遮住了夕阳余辉,抬首却见一人笑着注视自己。“钨启韶?”一时惊讶,未觉三字已然出口,不待懊恼,却闻钨启韶一声轻笑,“呵,神医见本王在此很惊讶么?”惊讶至不再戴着礼数周全的温雅面具,而直呼其名。未理他的调笑,栖雁微思随即一笑,“怎会。”两人遂相携同行,可半晌栖雁亦未多言一句,无论钨启韶说些什么,她皆微笑敷衍了事。

许久,韶王爷终究忍不住,道:“见天色晚了,我特地来等你,你还不高兴?”

“特地等我?”栖雁笑不入眼,“王爷亲自前来果真是因担忧之故么?”

“…”“只怕担忧是担忧,却并非担忧燕昔吧?毕竟从国君安危至各方动态,值得王爷费神的事…实在太多了。”转目状似悠闲得扫过或近或远的内侍、宫女,“这宫中四处耳目,在下此时与王爷相携而行的事大王爷与想知道的…还有王爷想让他知道的,必是都以知晓了吧?”“

王爷先是亲自去宫外迎接燕昔,而后又在寝宫外等候…呵…”栖雁勾起抹嘲讽的笑,此人在中原时,怕便已开始算计自己。“燕昔竟能如此得韶王爷看重,定令不少人为之侧目,是么,韶王爷?”初闻其言,钨启韶脸上掠过一瞬阴霾,待其言完却是笑了,“雁…燕神医,呵,或许吧,但如此我不也将自己与你拴在一块儿了么?”慢慢靠近,咫尺之距,定定看着她,“何不把这当作一种别样的信任?”这样霸气却又复杂的目光似曾相识,脑中不经意地浮现一道身影,“我曾下过盘怕是此生难忘的棋。”不理对方不解的挑眉,栖雁喃喃低声道:“我输了一子,知道为何么?”

以她的才智,能胜其者根本寥寥无几,究竟何人竟赢她一子…此生难忘么?钨启韶突升一股不快,却只淡问道:“为何?”“因为啊…”......“一子错满盘皆输吗?”“非也,神医是败在心不够狠。不然今夜我亦无机缘得见神医,不是吗?”

“因为在下比不得对方狠绝,弃废子毫无犹疑,不过…”凝神直视其双眸,“不过我相信王爷在这点上亦不居人之后。”

什么拴在一块儿?若有个万一,此人定会毫不犹疑的便牺牲自己!

张嘴似要辩解什么,却觉无力,若为成事自己的确是什么人都可做弃子吧。偏首,移了目去,“国君的病究竟?”栖雁不奇怪他突然转了话题,但在这儿竟谈及…星眸环顾,此地临湖空旷,一目了然,原来如此!这儿看似毫不隐蔽,但正因如此反而可避免‘隔墙有耳’,毕竟无论再胆大的密探亦不敢明着靠近九王爷,钨启韶。看着晚霞洒落韵红在俊朗英健的脸上,栖雁竟生出种近似追思之感,十四年光阴,他愈发深沉,谋算一切已然成了习惯,当初的少年狂傲阴沉却依可偶见份真性情,可如今…

呵,自己又有何立场说他人呢,当年的雁儿尚会出手救下箫吟,今日…即使国君之命真有救,自己只怕也要权衡利弊,幸而…“病已入骨,我可多续他一月之命。”“至多一月?”一阵风吹过,夹着片片落叶,栖雁闭目挡住尘沙。“是。”

玉魂冰心夜已昏

“娘娘。”一名年纪偏大的绿绢秀衣女官小步行至殿内,俯身立于纱幔前,本坐于熟睡国君榻旁的王后对其作了个轻声的手势,小心起身,走出杏红垂幔,使了个眼色,女官会意遣退了其他宫人,陪着王后慢步至外室。“那位神医走了?”平和的脸无一丝破绽,嗓音柔美,不含情绪。“是。”犹豫了下,尽职的女官有些愁虑,轻道:“韶王爷他…亲自来接燕神医的呢。”

“哦?”钨启韶狂傲如斯的人竟亲自在殿外等候一名医者?“依旧查不出九王爷是如何识得那燕昔的么?”“…”许久,清冷的宫殿里只响起一声长叹,王后祁佩英怔怔的看着窗外的几株白色海棠,丰姿绰约,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那是…正卧病之人专为她植上的。母后过世未久自己便被父皇远嫁至此,最心灰意冷之时,幸而…幸而有那么一人…

取下自己得凤冠,挽起青丝,他温柔而笑,“我知思乡之情总是难免,纵百般劝解亦是无用,只说一句从此你我便是至亲之人,有我之处,愿可为凤巢。”他是赢弱的太子也罢,是一国之君也好,在自己心中他只是自己的夫君,唯一可依靠的至亲至爱。曾记他轻搂着自己的肩膀,看着那株海棠,称此花以玉为魂犹似自己,但如今…勾起一抹苦涩弧度,如今学会了弄权的自己早失了那如玉般洁净之魂,剩下的只是…冷硬若冰之心…

“娘娘,韶王爷如此看重那位神医,那…”国君之病由他诊治怕是不妥吧?

“季郦以为不妥?”祁佩英冷冷一笑,“至少目前他决不会希望国君有任何闪失,至于那位神医燕昔…”貌似无害,可太过从容得体,知进知退,反不寻常!钨启韶对他是真得看重?哼!若如此岂会大张其事,他究竟打得什么算盘?

沉思片刻,祁佩英幽幽道:“暂时别动声色,我量他不敢对陛下如何,只是…”转首,犀利地看向女官季郦,“你应知父皇钨启安插的人有哪些吧?”季郦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惶恐道:“奴婢…奴婢…”“没什么的。”摆摆手,露出一丝倦怠,“你们季家世代效忠祁氏,你我自幼一同长大,我和亲,你陪嫁至钨启,你的衷心我自是信得过。”季郦这才惊魂未定的叩谢起身,只听祁佩英续道:“钨启离中原千里之遥,咱们的人探寻起来,难免有所不便,你明白么?”九龙宫中的父皇,您该不会介意儿臣稍稍借用下您的人脉。

“是。”

季郦俯身道:“奴婢明白,会小心行事不使人察觉。”“佩英…”内室里传来轻轻一声呢喃,王后一惊,连忙疾步进内,国君钨启矾已然翻身将醒之态。

祁佩英坐下,见他缓缓睁眼柔和的看向自己,那么苍白的脸色,却微笑道:“佩英你的面色有些差,是累了么?”回他温婉一笑,泪水却不住打转,不愿他瞧见自己哭泣,轻轻扑进他怀里,倚着唯一可依靠的胸膛。可微弱杂乱的心跳声却清晰入耳,泪终是夺眶而出,染湿了他单薄的衣衫,抱着自己的躯体一僵,他未言一句只轻抚自己的背,一下又一下…只愿执手偕老,相濡以沫,苍天…可否见怜?

踱至钨启韶的行宫,四处皆是把守的侍卫,栖雁微笑着与正主分道扬镳,由着他目送自己回苑阁。踏入房门,脚一顿,眸微转,对急急迎来的冰凝展颜一笑,回身关上房门。

“可算回来了,公子,你去了好久。”“嗯。”栖雁未多言,在一把桃木靠椅上坐下,凝神审视了圈,对上冰凝不解其意的眼神,抿嘴淡笑,“想必让客久候了吧?”“诶?”就在冰凝诧异时,梁上一道黑影落地,看着抬起蓝眸注视自己的随影,栖雁似是已厌烦了这一日的勾心斗角,开门见山道:“钨启亦有秦昕人的在吧?”随影一怔,不觉直言:“主子在这儿有两间铺子。”“两间铺子?”是暗桩吧?“一间粮店,和一家药铺。”栖雁暗赞一声。钨启粮食不多,需从中原购进,粮店定会有诸多达官贵戚的府邸购货,便于搜集消息,至于药铺,呵,夕影门中既有用药好手,那它的利用价值只怕还不仅如此。获取情报之余,顺道敛财,秦昕,你果然好谋算!“冒充夕影门,半途刺杀,应便是在福城环山欲杀任无影之人。”不知过了多久,栖雁淡淡开口,所说的却似与先前并无关联。与她相处多年的冰凝亦未听懂,随影却是领会了,抿了抿唇,若不甘愿,“铭烟姑娘的死亦该与此有关,所以主子吩咐,这儿的人马可由公子调度。”目的一致姑且合作么?栖雁沉思道:“其他不提,钨启中欲杀任无影…”多半乃钨启昊所为,只是…“他的打算为何?”知晓‘他’除了秦昕不做第二人想,随影接口道:“主子之意,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假冒对方惹点乱子,引他们出来?”冰凝终于跟上了二人的思维,兴冲冲看向随影,后者微点了点头。“计是好计,但处置不当亦可能反陷自己于险地。我有一招可省事不少,引蛇出洞之策不变,不过…”栖雁唇际掠过一丝笑,如夜风深沉而虚渺,“以我为饵。”“郡…主?”冰凝被吓得不轻,喃喃地连称呼的事亦忘了。

蓝眸中闪烁着复杂莫名的神光,看着眼前轻易将自己性命抛出做筹码的女子,淡定而漠然。

以她为饵,这确实是最好的方法吧,可是主子…主子他怕未必想不到此计,却弃之不用…

“替我护她无恙…”应是不应?一时间,奉命行事从无犹疑的随影踌躇不决。“呵,如今我已然在风口刀尖上。”哼!这多亏钨启韶大力相助,“与其为他人所用,倒不如自行其事来的好。”“对了。”不待随影表态,栖雁已换了话题,以至日后当他被斥责办事不利时,始终无法辩解此事怎样演变而成的。“粮店是吧?”从不知客气为何的栖雁,恭敬不如从命地按某人之言开始调度,“替我查查最近是否有人密密集粮。”“密密集粮?”“嗯,尤其是一些与九王爷钨启韶关系密切,或利益相接之人。”若无料错之所以用自己引开注意,为的是…手慢慢拢紧,垂下眼睫掩去一闪而过的阴晦,钨启韶你我本是相互利用,故而我不怪你,但…你若想寻一牺牲品,却是找错了人…

踏入多年不曾涉足的苑阁,秦亲王瞟了瞟房内格局,镶金雕玉,挂缎铺绸,华贵之极却不显俗,陈设巧思反觉典雅。袅袅白烟伴着极淡的幽香从檀木炉中徐徐升起,在方圆里散开,使他看向坐在紫藤椅上的儿子时,似隔了层雾,看不真切。“世子,王爷来了。”恭领秦亲王入门的小曈出声禀告,坐着的人方如梦初醒般欲起身相迎。秦亲王挥挥手示意不必,自己寻了个位子坐下,瞥了小瞳一眼让其退下,后者却望向秦昕,在他首肯后方躬身退出。

“昕儿。”不愿再计较旁枝末节,秦亲王深吸一口气,平和道:“上次福城之行,据说你与周家郡主相处得颇为愉快?”“孩儿和谁相处…”露出使无数人为之怔愣失魂的笑,秦昕悠悠道:“从来都是很愉快的。”

灰褐色的眸绚光流溢,秦亲王眯眼想探出一抹真意却是不得,“昕儿,你也不小了,若有中意之人,不妨早些定下终身大事。”慈父般的口吻令秦昕笑意更深,“父王说的是,尤其如今连二皇子的婚事都要订了,不是么?”

秦亲王一怔,此事不过两日前才内定,自己亦是刚得到密报,但瞧他模样…竟是早知晓了么?飞扬的眉眼,漫不经心的神情,秦亲王第一次无奈地发觉眼前的儿子…已不是自己能掌握的了。

“昕儿你…”“父王。”秦昕微笑着轻唤,笑中的了然使秦亲王不觉止住了要出口的话,“纵然有曦帝的扶持,楚家想要做大亦非一日两日能成的,您又何须如此担忧?何况他还须防着前门拒狼后门迎虎,楚家也非善与之辈…这水越混,不是越好么?”“至于周家,以您对周亲王的了解,是能被人利用的么?”“…”秦亲王静默不语,周冥义竟能为那些‘无谓’的东西牺牲挚爱之人,在自己看来不知是可笑又或…可悲?但有一点却能肯定,这样的人决不是能够拉拢的,只是…即使昕儿所言非虚,自己为何依旧觉得他似是在有意维护周家不卷入纷争呢?

帝都,木杉宫。“五殿下。”“有什么事求我,说吧。”祁洛彬一边拈了颗葡萄放进嘴里,边不甚在意地对一双剑眉拧在一块儿的离木道:“若无事你不会深夜来此,更不会对我这般恭敬。”“二殿下他…”半晌,离木终是踯躅着开了口,“五皇子你若有空去陪陪他吧。”

“哦?”祁洛彬讥诮道:“二哥近来勤于政事我不便多扰吧?”“可殿下常常批阅奏章通宵达旦,这…也未免太过了!”殿下分明在自我麻痹,长此以往怎么行呢?“离木。”定定看着兄长的心腹,祁洛彬淡淡道:“你该明白的,谁劝亦是无用。”

“五…殿下?”看着少年皇子黑亮的眸,离木微鄂,眼前当真是任性妄为,自己看着长大的五皇子祁洛彬么?

“五殿下…”许久,他才深叹道:“您长大了。”祁洛彬微怔,随即回他一笑,“人总要长大的不是么?”“那…若有一日,您遇上殿下今日的处境,又当如何?”“我么?”微垂眼帘,风姿飒然,笑似清风难捉的绝尘身影不期然地浮现,抿了抿唇,祁洛彬听见自己比叹息更低的声轻响在夜色中,“我只愿此生休遇那么一人…”皇宫的另一头,祁洛暄就着月色漫步于御花园中,如玉石雕刻成无一丝瑕疵的脸有些黯淡,深吁口气,不知不觉又将至子时了呢,这些日子时候似乎流失的格外快些,快到似乎什么都抓不住…

抬头望向天际朗朗明月,不知…她如今可好?出神之际,远处林中忽掠过一个黑影,祁洛暄聚睛凝神,那个身影有些像…季统领?可…

一个箭步,祁洛暄提气脚尖轻点石地,几个起落,人已至林中,环首四顾,却是黑茫茫一片,寂林幽静。突然极轻脚步声入耳,祁洛暄猛地回身,掌下运力蓄势待发,可来人一身武士官服,小心步近,见其亦露诧异之色,“二…殿下?”“季统领。”调息收回内力,祁洛暄细细打量他,“这么晚了统领如何在此处?”

“启禀殿下,臣守备皇宫夜寻至此,听见声响故而前来察探,不料原是…殿下。”

“哦?”黑眸盯视着臣下,目光灼灼,“这么说你是在我之后才进得林?”

“是。”季赫面无丝毫异样。会开口询问源于自己素来敏锐的直觉,可眼下情形若那黑影是季赫,其断无可能在短短时间内换上衣衫,更无需作茧自缚再现身于自己眼前,果然是自己这些日子太过疲乏了么?

沉思片刻,在对方疑惑的眼神下,祁洛暄微笑道:“呵,其实也没什么,一时难以入眠出来散步罢了,季统领若无事,便陪我走走吧。”

“世子,王爷走了?”“世…子?”秦昕靠于椅背上,双眼紧闭,就在小瞳以为他已入睡之际,轻启薄唇,喃喃犹如自语,“随影他依旧无传信么?”“唔?噢…是。”小瞳不明所以地应声。无传信便是无事,明明很确定的事,此刻秦昕却有些迟疑了,心中隐隐不安,不安啊…近二十年来头一回吧?栖雁,默念着这个名字,心绪纷乱,这名字主人的才智曾令他激赏,如今却徒生懊恼。若无过人才智,她便不会如此多变难料,亦不会轻涉险地,善泳者溺于水,尤其…她并不看重自己的命。

他知道的,她从不在意自己的生死,若能选她定会毫不犹豫地替郑铭烟去死,并非重情重义,其实是种自私,因为他们都清楚,有时活着生受比死要痛的多。

“世子,听说近来咱们秦王府诸多势力皆遭到打压…”可主子居然对此一点反应亦无!莫非主子当真要美人,不要江山了?忍了数日小瞳终还是将堵于胸内之事道出,却只换来秦昕一笑。“小瞳何须多忧?王府的事自有父王操心,毕竟…”弯着的眼眸深邃,笑得别有深意,“毕竟此刻他才是秦王府之主。”

林中更深露重,夜半的风清新却透着寒意。“季统领,你跟着我父皇很久了吧?似乎从我记事起,你便在了。”“是,臣自幼便在陛下身边了。”季赫随在祁洛暄身后慢行,小心斟酌答言。季家世代皆效忠祁氏,殿下分明知晓的今夜何以有此一问?“嗯。”祁洛暄在棵樱树旁停了脚步,伸手抚上树干,带着寂寥的声轻问:“父皇和母后,他们很恩爱吧?”

“啊?是…是。”季赫微怔后,显出追思之色,“陛下英明,皇后…皇后娘娘贤德无双,明君贤后古来稀之。”是么?那母后眼中为何总有一丝抹不去的哀愁?又为何临终之际的遗言会令父皇显出不思议的哀痛?“殿下?”察觉祁洛暄神色有异,季赫困惑轻唤。“没什么,我只是想起母后,她对季统领一门一直都是信任有加的。”连临终之际都曾提及…

“妾身今大限至,唯愿吾皇常安,季氏一门世代忠义,非有大故愿勿弃之,妾身后休大起山陵,劳费天下,但请因山而葬,不须起坟,无用棺椁,所须器服,皆以木瓦,俭薄送终即可,另…”

思及先皇后最后一句遗言,祁洛暄不禁眉宇深锁,母后她常居幽宫实则明达,通晓世事,只是…莫非母后早料到今日之势?!怎会…“皇后…抬爱,娘娘她实是千古难得一见,母仪天下之人啊,唉,可叹天不永寿…”

一旁季赫亦陷入自己的思绪,他似又见到久远的过去初嫁祁家的那个沉静柔和的少女,一颦一笑皆若有安抚人心之力,似乎在她身边就能温暖而恬静…一句轻如蚊鸣的话传入祁洛暄耳中,却使他蓦得一震,“你说什么?!”

“臣…”惊醒过来的季赫惶恐不能言语,心虚移目,支吾道:“臣未曾言语,恐是殿下听错了。”“是么?”撇过头,祁洛暄双眸不见一丝情绪,淡淡道:“或许吧。”“天色晚了,请允臣告退。”季赫有些局促的躬身道。“嗯。”挥挥手,祁洛暄不曾看他一眼,随声应道,待脚步声远去,方才转过头来望向黑夜中已几不可见的背影,夜风似依旧轻诉着适才季赫不愿承认之言。“若那日没有那日争执,皇后娘娘她或许便不会郁积于心,病势愈重了…”

争执?母后和谁?父皇么…

那堪风雨助凄凉

“你说什么?!”“我说…”拿起茶几上的瓷杯,栖雁轻噎一口,“国君之所以体弱多病源于在母体时被人下毒。”“你…你确定?”钨启韶狐疑地看向她,仔细研究挂在唇际那朵淡似梨花的笑魇,他并不怀疑栖雁的医术能耐,而是…“为何?”“唔?”栖雁挑眉。钨启韶离座走至她面前,双手撑在栖雁座椅两侧,俯身定定凝视着她,“为何要告诉我?”此事一旦张扬,她可明白自己的处境?抬头对上迷惑不解的眼,栖雁的笑容无一丝破绽,“韶王爷不曾说我们已绑在一块儿了么?燕昔反复思量后深以为然,故而…如实相告。”

“哦?”明眸青睐似凈无瑕秽,清润之音近若真诚,不避不躲得直直与你对视,心似有刹那眩惑,沉默在两人中弥漫开来,钨启韶凌厉之气渐渐低了下来,眸中闪过复杂莫名的神光,是疑,是惑,更是恍然…知她必有谋算,但…何妨呢?定下神来,勾唇自成雄霸天下之势,“能得神医相助,本王之幸。”摇了摇头,栖雁幽幽道:“在下不过自助,反倒需王爷维护之处甚多,所以该是燕昔感恩方是。”

移了目,钨启韶回座,随手举起案上的酒壶,透明的液体在空中化过道优美的弧度,无声地化在案前青瓷杯中,浓郁的酒香四溢开来,执杯朝一旁饮茶者一敬,“难得良辰,你我又达成共识,饮茶岂不单调,不若…共饮一杯佳酿吧。”“在下不善饮酒,只得辜负王爷盛情,以茶代酒敬上一杯了。”清浅一笑,栖雁悠然品茗。

“不善饮酒?”钨启韶嗤笑,“原来这世上也有你不擅长之物呢?不过无妨…”斜睨蕴着清灵的璀璨双眸,“本王陪你一醉如何?”醉?何人亦曾邀她一醉,她又曾欲与何人一醉?“究竟何时你才愿一醉呢?”“…今夜就让我陪佳人一醉吧。”“你啊,还是等有了能和你共醉之人再喝佳酿至酣时吧。”铭烟…心蓦然贽痛,笑颜未变,眸中却更见清冷,“凡事不可过度,‘醉’之为物,鄙人不喜。”见对方鹰眸微沉,缓缓吐字,“王爷不可。”“如今的情势还是时刻保持清醒为好,不是么?”栖雁起身整整衣袍,“在下先行告辞了。”

“该不会…”未曾相拦,钨启韶玩转着手中酒杯,似笑非笑道:“雁儿,只是不愿与我共醉吧?”“王爷以为呢?”音未落,人已至殿外。

“王爷。”栖雁离去未久,钨启韶独坐饮酒,殿后踱出一素衣儒雅之人。“任先生。”抬眸看了他一眼,一口饮尽杯中余下之酒,“你都听见了?”

任无影难得露出愁云,沉思道:“国君之疾若是自胎中而来,多半是当年后宫所为,国君乃是唯一嫡子,份位略低的便是大王爷之母,钨启素有不立嫡,便立长的不成文规矩,那么…”

“那么国君之症的真相只要妥善利用,便为我之利器。”杯已空,钨启韶却不曾放下,置于掌心把玩着。“不错。”眼中闪过与那儒雅之气全然不符的锐芒,任无影颔首道:“此事若能证实,宗亲权贵就难以继续支持大王爷,只是时间隔的太久,便是我等推测属实,想要寻获证据亦是不易啊。”

“哈哈,先生何时如此…”钨启韶仿若听了笑话般,自顾自笑了一阵,才续道:“这世上但凡有的事,任谁也休想随意磨灭。再则,这证据若实难寻获…”厉芒一掠,“本王亦能让其平地生出。”微微一笑,任无影未接言,蹙额疑道:

“这周栖雁为何要在此时将此事说出,以其之智不该料不到,此事若走露一丁点风声,她便立时凶险万分!她…究竟意欲何为?”

“公子,你真的说了?”在殿外等候的冰凝自栖雁出来后便揣揣不安,犹豫了半晌终于开口小小声轻问道。“自然。”栖雁答的随意。“可…”冰凝还欲再劝,但瞧见自家主子的神色知是无用,无奈噤了声。

栖雁看似平静无波,实则心思犹如浪涛翻滚。秦昕之计,指使这儿的夕影门之人亦做出些刺杀钨启朝中大员之类事,嫁祸给常年爱打着夕影门名号之人,处理的好或还可引其内部互相猜忌,内讧起则慌乱生,届时故意留些线索,诱之自动入瓮。引蛇出洞,好则好矣,只是强龙难压地头蛇,天时地利方人合,如今在别人地盘上稍有不慎,以大王爷的势力亦会被反咬一口,何况有个心机深沉的钨启韶在旁,而他身后还有个更难测的任无影。

倒不如抛出致命诱饵,呵,屡次出手之人既与大王爷钨启昊有关,那么若有人要揭露一个对其极端不利的秘密,该不会坐以待毙才是。绑在一块儿么?钨启韶或许你确然说对了一半,至少此事就外人来看,的确如此,有了你的屏障,那大王爷即使再想动手亦不能明目张胆,暗中的话…正合我意!缓缓勾起一抹悠笑,“饵已下,待等愿者上钩。”

“她么?”钨启韶眯眼,似是酣醉之态,“我虽不知其真切盘算,但有一点倒能肯定。”顿了顿,又斟上一杯,“她有意招惹八方瞩目,尤其是大王兄。”“这…”凭任无影高智其实已猜至几分,但真听这般断言还是有些惊讶,随即轻叹:“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一样决绝如斯,连自己亦不放过。”“不是她不放过自己,而是…”钨启韶怔怔盯着杯中水镜,那儿似有虚渺倩影,“而是,她从未有机会能放过了自己。”轻轻一句伴着酒水啜下,却比今日所有所闻所得更使任无影心惊,研判的目光看向钨启韶,见他不知第几次举杯,言带警戒,“王爷,酒多伤身,有一句话她却是说对了,‘醉’之为物,王爷不可,欲谋大事,需时时清醒方可啊。”钨启韶闻言掷了酒杯,勾起抹了然的笑,起身走向他,“先生放心,若非本王愿意…”直视任无影,双眸一片清明,“任凭什么绝世美酒佳酿,亦难使本王醉上片刻。”任无影心下略松,愁绪却未能全散。忽而远处飘来锦瑟琴音,似流转缕缕如丝的凄绝悲凉。“操琴者技艺高深,只是太过忧伤。”钨启韶皱眉,“此等琴艺,莫非是王后?”

王后得其母相传,琴技之高,众所周知,绕梁三日犹未绝也。“非也。”任无影却摇了摇首,轻嗟道:“王后之音偏于婉转含蓄,纵叙愁情亦不会如此刻骨。”

“那是…”思索半晌,钨启韶恍然道:“我想起来了,弹琴者必是降雪宫苓姬,她原是大王兄献于国君的。我猜他或许是看国君与王后恩爱异常,故而特地寻了个性情与王后相似的没落贵族女子欲惑君心,孰料国君待王后可谓一心一意,收了苓姬赐予殿阁亦不过是给大王兄一个面子罢了。所以这名美姬便成了弃子,据说独守空闺抑郁成疾。”“原来如此,难怪这曲调恁的悲伤。”任无影轻道。“嗯。”钨启韶点头,却并不以为意。

“公子真想不到,钨启宫中竟有琴技这样高明之人。”冰凝忍不住赞道。

栖雁却只幽幽一叹,惹来冰凝不解,“公子?”“悲悲切切谁家怨,忧忧郁郁何处音,似将隐隐心中事,弹作凄凄弦上声。”目带悲悯,栖雁叹息道:“这音太过悲切凄凉了。”“是一宫妃。”深沉之音突响于二人之间。瞪着又一次从天而降之人,冰凝不禁再次感慨,这所谓的森严防备对这人而言根本没用嘛!

“看来随影这些日子已然了解了不少事呢。”栖雁温雅道。“确实。”随影走近递与她一张薄纸,“这是你让我查的事。”一目十行的看完,栖雁冷冷一笑,微微一抖,掌中之纸霎时化作粉末,散于空中,归于尘埃,钨启韶你果然…“你早就猜出了?”不搭理冰凝好奇至极的询问目光,随影紧紧盯视栖雁,加重语气,“这儿太危险。”“危险,呵,哪里又能不危险呢?”栖雁淡淡笑道,“况且箭已离弦,再回首难。”

“你若愿意,夕影门会尽全力护你们主仆离开。”下定决心,随影坚定道。

“你?”栖雁有些诧异,“他遣你来此的目的不是…”“我之前便说你并未猜全。”偏过头去,随影迟疑轻道:“主子他…他其实…”

“等等,等等!”冰凝摆动着双手打断二人,“你们究竟在说什么?”搞得头都痛了耶。

“那张纸上记载了钨启各处大小米行粮店近来的买卖情形,与九王爷利益相接之人有些分了好几家铺子,虽极不明显,但都增大了买量。”栖雁抚额,无奈告知。“所以呢?”冰凝还是不明白,这说明什么?“会集粮通常意味着将有巨大变故。”随影拧眉道:“如洪涝旱灾,又或是…”

“又或是…兵变。”栖雁轻轻吐出随影未完之语。“兵…变?!”冰凝震惊道。“…”栖雁未答,眸深邃幽暗,难怪在福城时钨启韶会如此爽快地答应自己的提议,只怕那时便已谋划以燕昔神医为靶暗中调军这陈舱暗渡之计…......一身铠甲的少年走进灰色的帐篷,那里只独坐着一个小女孩不知在想些什么。

“明日你就能见你爹,然后回去了。”俯视了她半晌,少年徐徐开口,听不出是何情绪。

“…”小女孩低头未语。“喂,你就没什么说的了?”“我要带箫吟走。”“你!”少年气竭,但对上那一脸淡漠的神色偏又无奈,压下怒意,“我说了他归你就不会反悔,你…”见对方终于抬头望向他,他却撇了头去,“这里若四处明枪,中原那儿便皆是暗箭,你自己小心…”见她狐疑地盯着自己,狠狠道:“否则你这性子迟早要吃大亏!”说罢,重重掀起帐帘而去。那若有若无的些许真心,原本毫不在意,直至连这一丝真意都被碾碎,才发现自己原来都记得呢。钨启韶,若是永不再见,或许…或许你我还能有一丝稍稍好些的回忆,呵,真是相见不如不见…

“王后娘娘您没事吧?”“没事。”抚着燥闷异常的胸口,祁佩英颦眉道:“近来不知怎么常常乏力晕眩,或是太累了吧。”“哦。”宫女点点头,面露忧色。喘平了气,王后启齿轻问:“那琴声可是从将雪宫传出的?”“是,可是扰着娘娘了,要不明个儿派人去说一声,让她以后少弹些悲调。”

“不必了。”摇了摇头,祁佩英看着窗外片片落英,“天愈发寒了,苓姬身体素来便弱,将雪宫的用度再长些好了。”“娘娘。”宫女敬叹道:“您真太仁厚了。”“仁厚吗?”

祁佩英恍惚追思道:“本宫幼时常觉自己的母后是天下最贤德的妻子主母,她戴上凤冠后更是母仪天下,千古贤后无人能挑得半分错来,所以我亦曾盼望过自己能与母后一样,只是如今我才明白。”惨淡一笑,“贤后又如何?我与那苓姬其实并无不同,都是可怜人罢了…”

这便是母后你在披上凤袍时毫无喜色的缘由吧?才非福,艳不寿,母后您冰清玉洁,通达世事,终究世俗难留…

缕缕青烟,幽幽暗香,雪纱女子肤如白玉,纤似弱柳,玉葱十指轻拨琴弦,突然琴弦绷断,少女弯下身子捂着心口,一阵咳嗽直像要将肺亦咳出来似的。“苓姬夫人!”端药而入的小宫女见了心一惊,急忙把药放在一侧,上前扶住她替其疏气,“夫人您又发病了?这药也喝了那么许多怎就不见好呢?”攥紧了手,苓姬却是未语,知道这位主子素来沉默寡言,小宫女不以为意,服侍她慢慢喝下汤药。“这药…”乌黑刺鼻的药入了口,苓姬顿觉有异。“哦,这是大王爷吩咐的,别说,大王爷对您还真念着点情分啊。”“恩。”无意识的点头,却微露焦色,忽而她目光闪烁,状似不经意的开口,“最近可有发生什么大事么?”“大事?”宫女不解,搔头道:“应该没有吧。”“是么,那就好…”苓姬应声轻至不可闻。“啊,对了!”“什么?”苓姬一把抓过宫女衣袖,急切道:“发生了何事?”“没…没。”从未见她失态的小宫女有些骇着了,“奴婢只是突然想起,前几日从中原来了个神医。”“神医?”“是。”小宫女点头如捣蒜,苓姬方才松了口气般失力放开她。“夫人。”瞅了瞅主子的脸色,宫女小心道:“奴婢见你的病一直都没什么气色,要不要去请那神医看看?”“不用了。”“可是…”“以我的身份如何合适去麻烦神医呢。”见自己的婢女仍不死心,苓姬叹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我累了想休息会儿,你下去吧。”小宫女无奈只得退下,苓姬轻撂起断了的琴丝,一不留心划出个口子来,鲜血瞬间溢出,可那血红得太深太浓,似隐隐潜着墨色…

数日后,瑾峙城,秦王府内。“世子,您…”见主子似带怒色地瞪着一张字条,小瞳浑然不知如何是好,喏喏地开口问道:“出了什么事么?”刚才不还好好的,挺高兴的接下传信,怎的转眼间就变天了?单手抚额,秦昕轻柔道:“小瞳,至今亦无随影的消息么?”“是。”小瞳觑着主子的脸色颔首,直觉随影要倒霉,想了想小心为其辩解道:“或许…他没觉得有什么大事吧。”言下之意,不论主子知道了什么,他都不是故意知情不报。

“嗯。”秦昕似是赞同的点了点头,悠喟道:“我手下得力干将竟连事态轻重缓急都分不清了,唉,是我这主子日常教导不利啊。”咽了咽口水,小瞳心里默念,随影我真是有心帮你的,不过看来是弄巧成拙了,你…你可别怪我。“那公子预备如何?”“预备如何么…”再看眼信纸,秦昕轻轻长叹,微阖眼睑,眸露幽思。

与此同时,大王爷钨启昊亦是一脸阴沉,而立于他面前瞅着他脸色的竟是当日在福城腰圆背厚,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汉子(不记得重温‘福祸相依风将起’那章)。“弥鞨,果真查不到这个燕昔是怎么凭空冒出来的吗?”钨启昊话含阴冷之意。

“这…”唤弥鞨的中年汉子眼一转,斟酌道:“属下确定那任无影此次去中原绝没有与这些江湖人有什么来往接触。”“哼!这次没,那以前呢?!”“以前…以前…”弥鞨低了头去,不敢直视钨启昊怒颜,怯懦道:“任无影已有十多年不曾踏足中原,那燕昔未满二十,应是…”“应是?!”

钨启昊一声冷笑,“哦,那你倒说说他一外族人,何以千里而来趟这浑水,相助钨启韶?”弥鞨头低得更低了,推度道:“莫非是为了财势?”眯眼,钨启昊直觉否认,“不像。”“那…属下再去查?”“查?”

钨启昊森然讥笑道:“都已经谣言满天了,再过些日子只怕就该轮到人家来查咱们了!”“王爷的意思是?”钨启昊双目掠过杀机,“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弥鞨明了其意,躬身领命,“属下这就吩咐他们去做。”“嗯,这次须万份小心,别让钨启韶逮住把柄。”“王爷放心,那人生死在咱们手上,纵使事败执雪亦不敢多言。”“这就好。”淡淡三字,轻轻出口,棋子何须怜惜?自有人血不如水,命不如草…

北风起兮露结霜

“五日了,也该是时候了。”栖雁凝神望向窗外树丛,钨启位于北方冬季早至,这时节便已然如此寒凉了,清晨枝上薄薄覆了层霜,乍看晶莹剔透,映华生辉,近了才觉寒气袭人,逼压枝叶。栖雁伸手将倚在窗栏边枝杈上的冰霜掸去,阴冷之气从手心蓦得窜上,似通过血液一直冷到了心底,皱眉拍了拍手,喃喃地又复了遍:“已五日了。”

是自己低估了钨启昊的定性?又或是…环目瞟了瞟四周,自下饵那日起,钨启韶在附近的戒备又加重了不少,连随影前来亦有不易了,看来自己得出力帮他们一把。“在想什么?”略透磁性的声在背后扬起,栖雁头未回随口答道:“伤冬感秋罢了。”慢条斯理地阖了窗,这才转过身来,嫣然一笑,“王爷贵人事忙,怎有空来此偷闲?”钨启韶不以为意道:“近来外边风雨声大做,故而来此寻个清静。”“清静?”栖雁不可思议的挑眉,“王爷说这儿?”“呵。”钨启韶轻轻一笑,竟带几分无奈,“难道不是?这儿怕是已清静的不讨你喜了,不是吗?”“前几日,王爷可曾听到一阵琴音?”栖雁不答反问。“哦?你也听见了?是降雪宫的苓姬所奏。”钨启韶亦不再相逼,就接了她的话头。

“那曲子太过悲凉,有道是琴音即乃心音,那苓姬怕亦是薄命红颜。”“嗯,听说她久病缠身…”话出口,钨启韶突起分戒心,看向栖雁的目光中也多了两分凌厉。

栖雁似未有所觉,蹙额露忧道:“果真如此么?唉,弱质女偏遭病来磨,难怪琴声皆是瑟瑟之意。”迎视钨启韶一双鹰目,温雅依旧,“听了她一夜的琴曲总是有缘,不如我前去替她诊治一二,或许有法子也不一定。”“降雪宫地处偏僻…”看着璀璨星眸,里面闪耀着坚定,明白她有意给人下手之机,钨启韶还是问了句:“你一定要去?”问完便悔,明知答案何必多此一问,未等她答,便又道:“我会派人知会一声。”“嗯。”轻轻一应,栖雁似觉气闷转身又打开了才关不久的窗,接着便望向窗外不再转回身来。

钨启韶见状有了些许怒气,提靴欲离,走了两步又停下道:“许多事未必如你所想。”便如我确实有利用你之心,但…但依旧望你无恙。这话说不出口,换了种说法,“便若你爹当年虽然…但其实他亦是关心你安危的,不,应该说他几乎能断定你必能平安才…”“所以呢?”栖雁回首,眼中一片清冷寒冽。钨启韶忽而明白了,这算苦果自尝吗?略带点涩意勾唇,“对你而言,非此即彼么?”

摇了摇头,栖雁远眺窗外碧空,眸瞳映着无际碧蓝,目光悠远,启唇像在叹息,“我不过是不想贪心而已。”“贪心?”钨启韶不解。“嗯。”弃了便是弃了,再多理由又有何不同?“想做个好将军,或是好父亲,亦不过一个选择罢了。这世上哪来这么多两全其美的好事,太贪心的话…”钨启韶怔怔看着红唇慢慢念出余下的话,“便会一无所有。”疾步离开,这次再未犹豫停留。

“夫人。”小宫女一脸欢悦地进屋,喜道:“九王爷方才派人来,说那位神医午后要来替夫人问诊。”“神医?”苓姬蹙额。“嗯,便是我上回提及的那位神医啊。”小宫女兴冲冲道:“听说是九王爷请来为国君治病的,没想到他竟会主动来替夫人诊治。”“九王爷?”“是啊。”小宫女不觉她有异,径自道:“这位神医可是九王爷的贵宾呢。啊!对了!”四处瞅瞅无人,方神秘兮兮道:“我最近还听说,这位神医似乎觉出国君常年体弱别有蹊跷,竟是源于昔日太后在怀胎时被人暗下毒手!”“什么?!”

苓姬大惊道:“不得胡言!”“我也听旁人说的么。”噘起嘴,小宫女小小声辩驳,却终是不敢再言。

定了定神,苓姬问道:“你说那位神医午后要来?”“哦?”低着头的小宫女听夫人又对她说话了,忙点头道:“是啊,夫人可要准备准备?”

“别的也不必了。”

苓姬淡淡道:“把我留着的好茶沏上也就是了。”

“就是碎瓷瓶里装着的?”见她颔首,小宫女俯身告退:“奴婢知道了。”

“娘娘。”

女官季郦躬身在帘幔外轻唤。闻言,正午休的祁佩英起身,披上黄缎外袍,略整了整道:“进来吧。”

季郦回首先屏退了其他侍从宫人,方掀帘而入,祁佩英见了眉微紧,道:“怎么有什么事么?”

“娘娘。”双手奉上金边印花折纸,这通常是中原权贵人家才有的,钨启极少见,祁佩英虽为天殒公主但自嫁钨启后亦甚少用这些个了,不免微微讶异,“这是…”接过翻开,不由脸色一变,手愈捏愈紧,甚至有些抖动,“这…上面说的可都属实?”“是,奴婢是按娘娘的吩咐与皇上在此的人接洽后…”话未完,被莹黄宽袖挥舞打断,祁佩英怒极反笑,“好个燕昔神医!”转首对季郦厉声道:“他现在何处?”季郦沉声禀道:“就奴婢所知燕神医似乎去降雪宫问诊了。”“降雪宫?苓姬那儿?”祁佩英素来柔和的唇扬起冰冷的弧度,“呵,他倒有闲情。”

“要奴婢派人去召他过来么?”手中握着的金箔折纸被揉成一团,祁佩英沉思片刻渐渐散了怒容,“他是独自一人去的么?”

不明她何以有此一问,季郦还是老实答是。“是么?”祁佩英轻柔低声道:“这便好了…”

降雪宫,真正身在其中才明白这三字当真名副其实,四周环植着钨启特有的诸多灌木,在易寒的北地犹觉湿冷。端坐在特意加了暖炉的殿内,栖雁手捧热茶,薄薄纱幔后隐见纤弱倩影想来就是苓姬。让坐奉茶后她便不再开言,但以栖雁之能本亦不会有冷场,只是今日之行并不寻常,她特意挑选了此地给对方可乘之机,一路行来却未见有异,不免暗生疑虑,有些心不在焉了。暖炉内呲呲作响,幽幽淡香随着缕缕热气逸出,良久,苓姬终开口打破了沉默,“燕神医,有劳您为苓姬特意前来走这一遭,其实苓姬并无大恙只是自己福薄罢了。”“夫人客气了。”栖雁温婉道:“光这杯沁人心脾的‘凝香’香茶便是万里路亦是值得了。”

苓姬在帘后微微一抖,强笑道:“‘凝香’与一般花茶相似,神医竟只一口便能品出,果然高才博闻。”‘凝香’除了清香绕齿久久不散外还有一特性,便是旁的毒若加入‘凝香’茶后功效大减,自幼铭烟便喜欢这些个玩意儿…浅浅一笑,栖雁掩下惆怅,“听夫人言谈颇有些中气不足,燕昔替夫人把脉寻出就里可好。”

“如此,有劳了。”栖雁直觉这位苓姬似乎很紧张,话音也有些颤,这并不仅是性子不喜与人接触之故,她似乎在害怕什么…念头一起,警戒之意立时多了两分,缓缓朝纱幔移步,凝神静听一分一毫的响动,帘纱后一只莹白的玉腕已然伸出,苓姬身旁亦只有一名宫女服侍,殿阁中再无他人。不对!栖雁眸中锐芒一掠,笑吟吟伸出手似要替苓姬把脉,下一瞬却出掌直袭她身旁‘宫女’。那‘宫女’后退一步,栖雁欲逼近,只听苓姬害怕的一声尖叫,攻势便不由一缓,就这一刹那,只见那人已飞旋半空,褪了伪装,裂帛飘落,空气中划过道窄薄清寒的剑光,宛如冰晶利刃纵横而过。

栖雁因唯恐牵连苓姬不敢在此以过力气流相抗,抽出腰间玉笛飞旋气劲之威也随之疾划而去,那人似看出栖雁有意维护苓姬,剑一转朝她而去。这情形似曾相识,脑中闪过道火光,眼前一亮,栖雁脱口而出:“是你?!”

那人正是执雪,本想伏在此处攻这所谓神医一个措手不及,不想反让人占了先机,怕被过早发现而伏在稍远些地方的帮手亦迟迟不到,他自然想不到那些人早在欲靠近降雪宫时便被随影带人处理掉了。但他毕竟老练沉稳,在出乎预料的状况下找出对方弱点,燕昔武功虽高此时却未能收放自如,显是顾忌苓姬之故,正想假意剑指苓姬再以‘流雪回门’之招反刺对手,对方的这一喊却令他微怔,高手过招不能差之毫厘,觉出良机已逝,他索性真将剑架在了苓姬脖上。栖雁只得住了手,与他定定对视,看着对方的眼从疑惑,深思,再到惊疑,想他已看出自己的身份,淡淡道:“你没猜错。”“你…”执雪惊讶不已,福城半路惊鸿一瞥,他便知此女不同寻常,但未料到,不,该说常人决料不到,堂堂亲王府郡主竟会和江湖中的神医为同一人!只是,事到如今…“若不想这位夫人有事,劝神医休要轻举妄动。”“我与苓姬夫人今日初识,虽不愿她无辜受累,但亦不至于愿为她丧命,拿她要挟于我阁下却是打错了算盘。”栖雁说的坚定,心下暗自着急,她从不祈别人相助,同样也不愿连累他人,今日之局是她一手策划,与以往不同,苓姬可谓是全然无辜,想她犹如弃妇本已不幸,那夜琴声哀凄至绝,何以忍心再害她性命,可…便在她犹疑之间,那苓姬仿若惊慌过甚不小心一挣,颈项上多了一抹触心的血红!栖雁一惊,但见执雪握剑的手也是一抖,苓姬似是吓呆了只是全身颤的厉害,却未曾像适才那般大吼大叫。

淡淡血味容在幽幽暗香中,在这令人窒息的静默中蒸散开来,栖雁突觉心口似有些隐隐作痛。怎么回事?这痛意使许多片断一一掠过,瞧着眼前两个身影,栖雁竟有些恍惚,自己…遗漏了什么…

大王爷献上的美姬,久病缠身弱质女子,不多见的‘凝香’茶,若有若无的熏香,那道血口,还有…拇指指甲在腕处微微施力一划,以气送血,细细血流便从静脉溢出,再抬头,眼神一片清明,嘴角挂着令人惊心的笑意,“身中‘断相思’蛊毒者最忌受伤出血,不快点止了…”

满意瞧见那两人闻言皆是一颤,握剑者甚至比被挟持者更见惊异焦虑。果然,自己未看错苓姬受伤那一刹,他一闪而过的慌张,呵,自嘲一笑,这回自己当真选了个好地方。

“神医不愧是神医。”轻轻推开架在脖上的宝剑,苓姬镇定自若与先时娇弱楚楚可怜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我中此‘断相思’五年,无数名医看过,便是宫中的御医也瞧过,均无所查,神医尚未把脉竟已知晓了。”见她目露疑惑,栖雁苦笑道:“非在下了得,只因那‘凝香’茶。”苓姬眸微闪,幽幽道:“‘凝香’有不与旁毒相容得特性,但‘断相思’蛊者之血和着催化迷离之香反会使之变成最厉害的化功散,纵然神医此刻将毒沿经脉随血逼出体外,亦不能即刻恢复…咳…”话未完,一阵巨咳,苓姬弯腰捂住心口,痛得冒出层冷汗。执雪大急,不知如何是好,顾不得栖雁在旁,蹲下让她靠在自己怀中,慌道:“姐姐,姐姐你怎样?”姐姐?栖雁微讶,瞧着执雪紧张万分的样子,唇角微微扬起,险境未必是绝境…

“先点她穴位止血,再将杯中剩余的‘凝香’敷在她伤口处可暂缓痛楚。”见执雪犀利的看向她,目露怀疑,栖雁淡淡道:“你还是快些吧,等她体内的蛊毒被完全催动,便来不及了。”

中‘断相思’蛊毒者最忌受伤出血,失血略多便会催动体内蛊毒。见苓姬疼痛难忍,手紧紧拽着自己的衣襟,执雪咬了咬牙终按栖雁所言做了,苓姬遂慢慢缓和平静下来。“你为何还帮我们?”抬头,执雪直视依旧飒然而立,不见窘态的出尘‘少年’。

“她身上的蛊毒是大王爷所为,用来操控你们姐弟吧?”栖雁挑眉反问,以她之智顷刻间便理清了思绪,“若我说…我能解呢?”“你能解?”执雪一震,犹豫之下动了动身子,苓姬颤抖着手拉住他,声嘶力竭道:“不,她…她只是在拖延时间,咳…执雪你快动手,背叛王爷只有死路一条!”鲜血已然红了整个衣袖,颗颗汗水沿额发滴落,看出执雪眼底的挣扎,栖雁却是笑了,笑若游丝,但那双眸子却愈发透亮,使人不敢逼视,“你,只能信我。”只能,她说只能?执雪不明其意。“大王爷给她用来克制蛊毒的所谓‘解药’,实无异于饮鸠止渴,这种药便是成百上千我亦能制出,但她若继续服用不出几年必死无疑。”顿了顿,栖雁见其有所松动,续道:“但倘若你愿与我合作,找出下蛊时的引子,我可拔除她血中之蛊。从此…”定定看着执雪,清冷的语调惑人心弦,“永不用再受蛊毒发作之苦。”“执…执雪…”怀中苓姬艰难地摇了摇头,紧紧搂着相依为命的亲人,执雪低头看不清神色。

腕口的血已逐渐凝固,栖雁不动声色地悄悄摸出一根银针扎入神门穴,调匀气息,瞟了眼闭合着的木窗,悠笑道:“你且先想着,三日内给我答复便行。”执雪闻言便知不妥,一抬头就见她身影一晃破窗飞身而出,欲追之,怀中尚抱着苓姬加之心底犹疑,慢了一拍,已不见芳踪。

“你怎么了?”随影在摆平执雪的几个帮手后便伏在降雪宫附近,因不知殿内状况不敢妄动。谁料,须臾,竟见栖雁破窗而出,腾空速行,他急忙跟上,近了方看清她左袖染血,脸色苍白,力竭之态,不禁大惊失色,赶忙上前扶住她。栖雁见随影跟来不又松了口气,适才运气逼毒内息大耗,此刻力有不怠,半倚在他身上,苦笑道:“这回当真沟里翻船,神医燕昔竟被人下毒,传出去定要怡笑江湖了。”“你中毒了?”随影一下就抓住她话中重点。“无妨,我已逼出体外,只是内息大耗。”栖雁斜靠着随影,抬首扬眉对上他满脸不赞同的表情,眨眨眼道:“而且这次也算有了意外收获…”“唉,主子怎会…”偏喜欢上你这样的人,后半句轻轻咕哝,听不真切,栖雁皱眉问道:“你说什么?”“…”随影撇了头,不理她。栖雁噗哧一笑,“你这样竟有几分像暝夜呢。”也不知他现在可好…随影见栖雁难得露出真心无伪的笑容,那笑竟让人随之升起股暖意,正怔神间,她却又黯然了下来。“呃…”想说什么劝慰的话又不知从何说起,远远望见有一人朝这边来了,栖雁站正了身子递了他一眼,随影会意隐去。来者却是凤仪宫的女官季郦,她莲步移来,望见栖雁展颜一笑,这一笑却使栖雁眉头拧起,同样的笑江湖历练多年自己早见过无数次,这笑绝无善意,倒像是等候许久的猎物落网时的…戏笑。

“神医奴婢找你多时了。”

季郦依旧柔柔笑着,“王后有请神医往凤仪宫一行。”

“王后?”栖雁温和有礼道:“但不知何事?”“这…作奴婢的怎知晓呢?”笑意更深,季郦轻声道:“您的婢女已被请去多时了,神医还是快些动身吧。”冰凝!?栖雁暗下一颤,心知今个儿避之不过,她能隐隐感受到暗处随影的气息已有些紊乱,是在为自己担心么?勉强微微一笑,栖雁未将翻滚的不安露出分毫,“王后有命敢不相从,燕昔这便前往。”

同病相怜难相惜

天殒唯一的嫡出公主,钨启的王后,栖雁自到钨启后已见了她数次,虽通晓其善弄权谋,但远嫁至这无靠的异邦深宫,若不如此又岂能自保呢?她们都被父亲牺牲于天下大局下,同病相怜之感不禁而生。何况在这虎狼环饲之时,她的夫君却已如将燃尽之烛,莹莹之火眼看将息,倒时她该如何自处,护住她和…那雍容华贵下的悲凉无奈栖雁是最明了的,因而即使立场不同她对祁佩英亦并无恶感,甚至还有些怜惜,但…此刻凤座上高高坐着衣冠华丽的女子,嘴角噙着笑,眼里却无半丝暖意,看向她的目光透着阴冷。阵阵凉意从心底泛出,栖雁垂眸,不论远嫁的公主有多可怜,她亦已经成为一位真正的王后了,柔美的花朵若长期生长在瘴气沼泽中,但凡不死终会成毒葩。祁佩英慢条斯理地闻香品茗,斜睨栖雁一眼见其面色极差,心下虽奇却不动声色,启唇比平日更柔上一分,“茶都要凉了,神医因何不饮?”无论是什么茶,今个儿自己也不敢再喝了,栖雁心里苦笑,面上却谦和道:“多谢娘娘关怀。”言罢作势掀了掀杯盖轻抿一口,唇却未沾茶水。“呵,本宫还以为是翼城多产名茶,神医看不上这粗陋茶水呢。”未错过栖雁刹那的震惊,放下杯子,祁佩英眼神渐渐凌厉起来,扬着的嘴角寒意愈甚,“我说得对么,燕神医?或许…该称你周郡主才是。”‘周郡主’三字出口,栖雁不由大震,她竟知晓自己的身份了?!抬头对上那满是嘲讽双目,反镇定了下来,举目四顾,果然宫人侍女早被遣下,显然她无意声张此事,那么…

“娘娘有话不妨直言。”

轻轻一笑,祁佩英似漫不经心道:“郡主果然聪慧,本宫不知郡主千里至此,究竟为何而来,与九王爷间又有何协议,但…”掠过一抹狠冽,柔美声音却透着不符的决绝,“但若有人欲伤国君,或以其为利刃本宫决不能容!”原来她以为自己与钨启韶合谋!栖雁心中哀叹,也是,周亲王府本该闭门不出的郡主竟成江湖神医还与钨启野心勃勃的九王爷一道,再加上近来自己制造的假象,任谁亦会这么认为吧?如今纵然自己肯解释她也未必便信,可…

“娘娘,栖雁与韶王爷之事此间别有内情,周王府更与此毫无关联,娘娘欲知在下必定如实相告,只是说来话长,但不知…我那婢女现在何处?”“说来话长慢慢说又有何不可?反正本宫的时间多的是,就怕…”用丝帕轻拭一只精致的黄金指套,祁佩英低声道:“就怕郡主那位伶俐可人的婢女…等不及。”

有些暗沉的殿阁中,冰凝局促不安的坐着,一个多时辰前有宫人来报说是王后召她前去是关于她主子的事。若是平日她未必领命,管她什么王后,反正她心中主子只有一人,可今日栖雁去降雪宫本是凶险,那宫人一说栖雁有事她不由一慌,急忙跟着他来了,来后才隐隐觉着不对。

那王后就见了自己一面,便命人带自己到此说是等主子前来,殿外把守的数人身材魁梧,却踏地无声,一看就知道定都是练家高手,殿内‘招待’自己的宫人侍女半句话都不说,只是双眼牢牢地紧盯自己,这情况…诡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