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

季郦轻唤正专注盯着昏迷不醒国君的祁佩英,局促不安道:“两位王爷已等多时了,这…”满脸焦虑的祁佩英闻言向帘幔外两个身影瞟了一眼,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道:“他们已等了十数年,又岂会差这一时半日?”话出口心底却满是苦涩悲凉,压都压不住地涌了上来,眼眶不觉有些湿润了。“佩…佩英。”床上钨启矾却慢慢转醒了过来,消瘦见骨的手在半空挥舞着,寻找着心念之人。

祁佩英急忙回身,握住了那早已冰凉再无法温暖她的手,“陛下。”“嗯。”勉强挤出一丝笑来,却安抚不了眼前人,凡使她落下泪来,修长手指抹过那连连泪珠,许久,钨启矾轻声叹道:“佩英…你受苦了。”一句受苦两人都明白,这指的不仅仅是费神守候病床,也不单是要去应对那权贵野心,或兼而有之,但又岂是一言半语道得尽的,其中之意何其深哉…摇了摇头,发上步摇随之晃动作声,祁佩英泪眼婆娑,哽咽道:“不是的,矾,能嫁你为妻原我此生之幸。”是么?钨启矾费尽余生最后之力定定看着自己的妻子,不是王后,是妻子。

佩英,你可知在你初嫁钨启时我并非全然真心。赢弱多病的太子,身侧更是前有狼后有虎,若我不显出文质彬彬,懦弱模样只怕根本活不到今日!所以,明知自己命数有限还是答应了那场联姻,钨启需要战后休养生息的和约,自己也需一个有力的后盾。所以,我在成婚第一日起便对你千依百顺,温柔体贴,这样权臣知国君安于闺乐,恬于深情方能放心,这也是我对远嫁异邦的你的歉意怜惜。

可你就如璞玉一般,透彻无暇,我说‘从此你我便是至亲之人’你便信了,真将我当作亲人将一颗真心捧到我面前,使我的心也动了,我说‘有我之处,愿可为凤巢’,你便真将这血腥的王宫当作自己的家,使我亦感受到那一丝家的气息,其实…其实是你一直在温暖着我,让我依偎…

这些年你忧思愈深,是因为终也逃不过行那权谋算计之事而苦恼么?傻瓜,在我眼中你始终都是最清最洁的玉人,无论何时。本来我想在此刻将真情告知你,如今却不想说了,就这样吧,让我再卑鄙最后一回,让你心中永远留着真挚之情的记忆,或许反也是好的。“佩英,遗诏我已立下了。”“陛…下?”祁佩英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畏惧地瞧着伸至眼前的诏书,却不伸手去接仿佛那是催命符。“呵,接下吧,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和我们孩子做的事了。”

钨启矾倾身勉力将诏书塞到她怀里,在她俯着的耳边低语道。他…他知道了?!怎会…就在祁佩英惊讶至极,不可思议地望向钨启矾时,他却又闭眼到了下去。

“太医!”祁佩英惊呼,帘外两个身影也不禁晃动。只听太医摇头抖缩道:“微臣无能,国君怕是…请王后早作准备。”祁佩英只觉轰的一声,她的世界塌了,但是…伸手缓缓摸在自己的腹上,那里正孕育着自己和矾的孩子,紧紧握住那道诏书,祁佩英带着几乎坚毅的神色道:“宣两位王爷入内。”她不能就此放弃,为了孩子,不能输在这里!

残阳如血照真章

几乎不能见光的暗道里秦昕紧密而又轻柔地抱着怀中人,一步步小心前行,由她静静依偎在自己怀里,特有的淡雅清香透过拂面的发丝,钻鼻入心,那一刻,他感受到了二十年来无论吞并多少门派,降伏多强敌人也从未有过的平静和满足。感受着温暖的体温,听着一下下从坚实胸膛传来的清晰心跳声,那一刻,栖雁似乎觉得外头发生怎样翻天覆地的大事也与自己毫无瓜葛,明明狼狈至此却一扫多日来的彷徨无助,仿佛漂泊无定的小舟终于找到能避风雨的停泊之处。那一刻,两人皆恍惚的闪过一念,就这样,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没有尽头,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呢。可下一刻,不远处传来的吵打声令二人从迷蒙幻境中醒过身来,面面相觑。

栖雁这才发觉按他们已走的路程早该出去了方是,可至今亦未见底莫非…

“咳咳,昕公子。”清清喉咙,栖雁极有礼貌的询问:“你确定在之前那个岔口,我们未曾走错?”“在下与郡主一般,也是第一次来此地呢。”秦昕脸上不见愧色,“何况适才郡主也无异议,不是么?”什么无异议!栖雁简直要不顾风度教养破口大骂,方才见这家伙连犹豫都没有直接挑了左边就走,自然以为他是极有把握的,怎知…果然,不能将这家伙当寻常人般来计较!“呵,好了。”秦昕被栖雁怒而不言,暗自赌气的模样逗笑,像安抚小动物般摩挲她柔嫩的脸颊,使栖雁愈发气馁。精芒一掠,秦昕轻笑道:“反正瞧这样子,前面就该有能问路之人才是。”

言毕,秦昕笑意未敛,紫衣翩然,幻如魔影,瞬间便到了打斗声传出之地,轻轻摸索果有一扇暗门,推开一条缝来,里面的情形却使素来从容的二人也不禁微讶。只见屋内随影与那阁主打斗正酣却是落了下乘,眼看不敌,一旁执雪斜卧于地怕也是受了重伤。这…是怎么回事?两人对看一眼,未及细思,突闻随影一声低吼,左腿流下道血流来,却是那阁主人不离座使出飞镖一类暗器偷袭,这门主的历害毒辣栖雁是知道地极清楚的,见他蓄气于掌又待发难,心下一急,本能地摸出两根银针用巧劲射出。那阁主不料此时竟有人偷袭,堪堪避过,掌劲之威转而向暗门处扫去。秦昕单手抱着栖雁晃身入内,另一只手凌空挥出一掌,势若万埃狂风。阁主只觉眼前一花似有无数璀璨流星飞涌而来,形成无数光剑电圈,他本来已有伤在身又缠斗许久加之行动不便又哪里避得过?使出十层功力相抗终还是连人带椅被逼至墙角,勉强定了身亦还是吐出口鲜血来。“你居然在这儿用‘星流霆击’?”见局势已定,栖雁不可思议地抬头望向秦昕,“你知不知道这儿可能经不起这等内力会…”话未完,她却突然噤了音,但见秦昕以从未有过的严厉目光恶狠狠地瞪着她,像是要将她拆了吞入腹中。“为什么?”秦昕无视屋中其余所有人,只定定锁视着秀丽容颜,见她扬眉露出不解,郁愤之情愈深,需要费尽周身所有力气方能克制自己抓住那瘦弱肩膀狠狠摇晃,“我问你为何要使力射那银针,你如今的状况,自己还不清楚么?!”“我没用内力,只是靠手腕巧劲。”栖雁被他吼得愣愣的,讷讷解释道。

秦昕只觉一口气堵得慌,低沉道:“这不是重点!”他当然知道以她的才智自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判断出最有效的应对方法,可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重要的是他就在她身边,她就依偎在其怀里,却没有一丝凭靠自己的念头,即使他千里而来,即使他们正同经患难,这令他倍觉沮丧,挫败还有说之不清的复杂滋味一起涌上,似愤似怨,似苦似涩,犹似不甘。看着他灼灼的双眸许久,栖雁轻启樱唇,淡淡一句便浇熄了他眼中几欲沸燃的火苗,她说:“我…只是习惯了。”习惯了处处自予,习惯了不依赖任何人…秦昕心中的火焰就因这淡淡一句尽数熄,化作缕缕无奈,点点怜惜,习惯,需要曾经历怎样的辛酸悲凉,她才在今日如此平静地用上这两个字,唉,暗自苦笑一声,罢了…

“主子。”随影把出腿上的毒镖,立稳了身子,蓝眸扫过秦昕怀中的栖雁看不出情绪,最终将视线定在自家主子脸上,声音与往常一般平淡。秦昕微微一笑算是应答,斜睨眼一旁地上同样望着他们的执雪,依稀中似乎有点映像,却突觉怀中人不着痕迹的挣动,低头看去栖雁以眼神示意他将自己放下来。栖雁历来不拘小节,可此刻在人前被秦昕如此亲密抱着却不知为何,突然有些不自在了起来。

秦昕哪里肯依,反不动声色抱得愈加紧了些,栖雁也只得叹气,待见撇头瞧见执雪正望着自己,脸上不由现出几分悲悯之意,轻轻开口道:“执雪,苓姬她…”执雪一震,神色微显仓皇,似乎已料到了什么,却是不愿相信。秦昕见二人对望颇觉刺眼,又斜觑到那阁主正自行疗伤,扯唇笑道:“原来你便是苓姬临终还心心念念着的弟弟。”执雪方勉强站了起来,听得此言一个踉跄险些又要再跌了下去,只呆呆看着栖雁却见她怜悯之色愈重,轻声道:“她在这下面,你…”未等栖雁说完,执雪就拖着虚浮步伐朝暗门走去,道:“我…我要带我姐姐出来。”

栖雁看其坚决料拦之无用,只叹道:“那你自己多加小心。”执雪回望她眼,微微点了点头便出门去寻苓姬尸首去了。那阁主恢复了元气,眼神闪烁往一边挪了挪不知有什么诡计,只是手尚未及稍动,便又挨了一掌,抬头只见秦昕似笑非笑的睨视他道:“劝前辈休要白费力气,在下决不给人哪怕一丝的可乘之机。”见他有些颓废的半倚在椅中,栖雁恍然明白了什么,道:“你有腿疾?”

那阁主瞟她一眼,并未作答,倒是一旁随影道:“郡主猜的不错,他那把椅子下有滑轮只是做的精巧看不出罢了,房梁倒塌之时,这厮方才乘乱躲入暗道,我与执雪从后跟之不料反中了暗算。”

栖雁颔首,无意间瞥到秦昕,却见其听闻有人暗算自个儿属下不见愤慨,反露出几丝兴味,不由翻翻眼,这人…果与常人不同…转首,目光炯炯看向阁主,栖雁启唇问道:“你并非兰家人,为何知晓兰家家传绝学?”

此言一出,不仅那阁主大惊失色,便是秦昕也是一怔,就见那阁主似自言般喃喃道:“兰家绝学,兰家绝学世上无双又为何会是这般?”忽而眸光射向栖雁,“你又如何知晓的?对了…他唤你郡主,你…你是兰寒月之女?”栖雁也不掩饰,淡淡道:“不错,我正是兰寒月之女周栖雁。”“是么?”那人蓦地咧嘴一笑,仿佛解了什么难题般兴奋道:“这么说来我并未看错,你那三招果然是兰家剑法,可是…”眉头复又拧起,“为何我使起来就总是有偏差呢?”

栖雁垂下眼睑,他没说错,自己虽手持玉笛但那决绝狠烈的三招却乃兰家剑法,自己使出一来起震慑之用,二来便是试他一试,待见他显出惊恐之色,就知此人绝非舅舅兰残阳。

那三招虽然狠绝,但是时自己已是力竭之时,再则自己修习得也并非兰家内功心法,又是头一次用,威力该未全然发挥才是,若是舅舅至多惊讶,但决不会有骇意,只是此人既不是兰家之人又如何知晓这许多兰家绝学呢?栖雁看似波澜不惊,实则胸内心潮翻滚,秦昕紧紧搂着她方觉其心脉跳动有变,不觉暗自幽叹,她便是如此,哪怕大山压顶,天崩地裂也不肯示弱于人前,甚至连那双眸亦不见丝毫波澜痕迹,唯一诚实的,怕…就是这心跳了吧。“呵。”一声轻笑,秦昕慵懒开口道:“你或许不知这外面早已天翻地覆了,大王爷这会儿忙着呢,至于阁主你怕也早成了一枚弃子,否则这儿发生这样惊天动地的事,岂会许久也无人过问?”

栖雁不禁瞟向秦昕,那眸中似含欣赏却又蒙着一层薄雾,这人不过刚到就将这里的情势度量得一清二楚,这般敏锐厉害…恍而又想起他的野心也不比谁小,明明早知道的事此刻想来为何竟突觉窒闷?“哈哈,弃子又如何?”阁主大笑道:“老夫正好专心武艺省的麻烦。”

此言令另三人皆是一愣,这阁主竟是个…武痴?栖雁眸一转,亦笑道:“前辈倒真清心寡欲,只是兰家绝学不是人人能习的,这稍有差错非死即残啊。”阁主闻言竟是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于是栖雁知道她赌对了,此人双腿明无伤残之患,又有如此深的内力,本不该连行走都不能,执雪既然不知便证明几年前他还是好好的,那如今这般…多为练功出了岔子,气堵于脉血难顺流之故。“你…他…”阁主一时气血攻心先前被秦昕内劲所侵的伤患经发作起来,连吐几口鲜血。栖雁恐他就此丧命却无法探知想知之事了,扔了粒回魂丹给他。阁主接了却是犹疑不觉,只听秦昕冷哼道:“要杀你还需费这些力气么?”

咬牙服下,果然翻腾之血逐渐平静下来,喘过气,阁主望向栖雁道:“你此刻救我也不过想知兰残阳之事罢了,不过我也不白白受你恩惠,就告知于你又有何妨?”栖雁依旧半阖着眼似倦怠之态,手却不自觉地捏紧,只听他悠笑着开口第一句便是,“兰残阳,中原曾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君,呵,其实早死了,死在十五年前就在你娘兰寒月的坟边。”

舅舅他…已经死了?不是没有料到过的,可是此刻就这样被证实,栖雁心头却依旧浮起一丝不知什么感觉,似涩却未能至苦,似伤却不觉痛,对那人有的记忆不过也就是一个淡淡的背影,还有娘的那句:他曾偷偷看过你…阁主双目微眯,目光竟无焦距,似乎慢慢陷入了自己的回忆,“那年我和我大哥一同奉命混入大王爷部下‘弯刀七鹰’中取得机密,不料却突然得令去追截周冥义之妻兰寒月,行至荒凉之地竟如中魔一般前无去路,我知其中有古怪故而自请先行探路,岂料走了半晌仍被困原地,我便知不妥,索性席地静坐不再冒险。”勾唇不明意味的一笑,“不知我是不是运气太好,竟然就这样留下了性命。”

“那里被我娘布下了‘无回阵’。”栖雁听到自己清冷的声音响起,却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脑中浮现的皆是娘亲当日决绝的身影。察觉她的恍惚,秦昕悄悄握住她的手,想将温暖通过自己的掌心传给她,却只换来迷茫的一望,她甚至都未发现自己的素手被人握在了手里。“‘无回阵’,我也是后来方知的。记得我坐着静等忽而划过道白光,树石俱震,我被那古怪烟雾所迷晕了过去,待醒来时模模糊糊只闻打斗之声…”“一人语音深沉悦耳,道:原来是你!为何害我兰家,累我小妹葬身于此?”

“另一人却有些暗哑道:我怎会要她性命?都怪你那夜去找她才害她夫妻失和,更惑她去寻什么真相,要不然…”“哼,我不对她说个明白,莫非让他们夫妻俩个就这样不清不楚,连哪日死了也是不明不白不成!”“先前那声音暗哑之人仿佛处在下风,挨了一掌,低吼道:此事本来与你兰家无关,都怪你多事,好好当你的魔君不就成了,非要横插一手,难不成兰残阳转了性子要做大侠?”

阁主说到这顿了顿道:“我这才知晓这其中有一人,原来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魔君兰残阳。世人都道兰残阳行事狠毒灭人满门不留活口,谁料他竟大笑道:什么名门正派,侠士英雄,我兰残阳却做不来,只不过为了你们自个儿私利野心便要白白用我中原百姓士兵的命去换,要让那肮脏的血染红我中原大地,我却不答应。”栖雁被握住的手不由一颤,心中不知是悲是喜,舅舅枉费你这般风骨不失民族大义,却在死后仍担了十多年恶名…随影皱眉,有些疑惑道:“魔君兰残阳威震武林多年,武功难逢敌手,又在上风,何以最后丧命?”那阁主瞳孔收缩了下,似乎又感受到了当年情形的森然,“那时我不过才醒意识也是迷糊得很,这几句入耳便知不妥无论哪方获胜发现我,我都难逃一死!那神秘人若赢必杀我灭口,兰残阳也不会放过追截他小妹之人,思及此我更是闭着眼连气都不敢出,惶然间只听那兰残阳忽而大声惨呼道:‘兰暮!你…你竟然叛我!’原来又来一人暗算兰残阳,那声音满是不可置信,想来定是他极为信任之人。”“只听那兰暮道:‘你兰家是对我有恩,却也是为了让我给你做影子,教得也并非兰家正宗武功,但我兰暮非忘恩负义之徒,只要能天天看见小姐我就足以了,可…你竟如此无能,最后还是让她嫁了周冥义!’”“兰残阳大喘着气,颤声道:‘怪不得…怪不得你那时在旁煽风点火要我阻止寒月出嫁,原来竟是存了这种心思!’接着大笑出声,那笑似讥似讽又似悲凉竟说不出的骇人,他笑道:‘可惜到头来你依旧一场空,反…反害死了寒月。’”“那兰暮听这话竟是大震,叫道:‘你胡说什么,为何要咒小姐?’兰残阳道:‘原来你还不知,回头瞧瞧,寒月的坟就在你身后呢。’后来有片刻寂静,想是那兰暮闻言果真回首去看了。”

“片刻后,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喊,兰暮竟若疯了一般大呼大叫,什么‘都是我害死小姐啦’。一会儿又连连出手,只听神秘人大呼道‘你疯了!’接着又是寂静,这次再无半点声息,竟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影听到兰暮之名猛然一震,转首看向秦昕,但见他垂眸,白皙修长的指卷绕起栖雁的一络长发,薄如蝉翼的唇微微扬起,栖雁扫他一眼,眸中蕴着抹了然,二人皆未发一语。

阁主却未注意三人神色,径自幽幽道:“我又等了半晌确定已无动静,才睁眼从树丛中爬起向外走去,不多久却见一人趴在地上,显是伤重难愈。我缓缓走近在距三步路时,他却突然睁开双眼,双目清明到简直让人不敢相信他早已真气涣散。我惊吓之下停了脚步,他却悠悠笑了。”

“他道:‘今日前来原为救小妹寒月,但如今看来我兄妹二人却都要丧命于此。我适才便知枯林中定另有人在,故意蓄了口气等你,想劳烦小兄弟两件事。’顿了顿,又笑道:‘自然我也不会白白要你花这力气。’他一开口,我便知他就是兰残阳无疑,却不语,只看着他,便听他又自顾自的说下去,当时心想这人好生狂妄,这般境地何以便料定我必会帮他?后来才知,呵,那不是狂妄而是自信。”阁主转向栖雁似在她身上搜寻那匆忙便逝的影子,“是傲睨天下的自信。”

“他道:‘第一件事多年前我太过狂傲,又对那整日一派正人君子酸儒之人无甚好感,加之兰暮从中挑拨而执意反对小妹亲事,虽则里面有爱妹心切唯恐她卷入天下之争的心思,但若不是我脾气太硬弄到不可挽回之地,今日或许也不至如此。’说完幽幽一叹,‘故而死后愿守在她身边尽不曾尽的兄长之职,倒也不需烦劳起坟,就地火化了将在下之灰洒在她墓旁即可。’”

“‘第二件事:当日寒月三击掌断义而去,以其傲骨定不屑再将家传绝学教于女儿,如今我二人皆亡兰家一脉就此将绝,只是那些阵法武功后继无人,你若能寻到寒月之女,她若…若能逃过此劫,就有劳兄弟将兰家遗书交于她吧。’”栖雁听至此眼眶竟有些发热,心中一暖,却又不由莞尔,心道:舅舅到没料错娘自然是傲骨不屈的,所以从不主动教我,只是偶尔‘无意’提起,又或是在用时让我‘不小心偷师’罢了。

其实当时栖雁年岁毕竟还小不过勉强记下罢了,真地加以琢磨学用却是后来的事了。

阁主瞟了栖雁一眼道:“你是否奇怪我为何不曾给你?”随影一旁不屑道:“不过贪心占为己有而已。”阁主笑道:“我不过是不愿上当罢了,那兰残阳说若我愿意他便告诉我‘兰家遗书’所在之地,事后我可凭此诺任意学其中绝学,却要立下誓言不得私吞。这第一件事我便替他做了,将其骨灰洒在兰寒月坟前,只是这第二件,哼,真当我傻吗?我若带了来见你只怕保不保得住命都是问题,周冥义又岂肯放过我,更妄论让我学你兰家绝学了!这兰家内功心法了得。我自没道理白白放过。”

栖雁闻言,蹙额道:“你是说‘兰家遗书’里有内功心法?”阁主微讶,随即颔首道:“不错。”“不可能的。”栖雁却摇了摇头:“我娘曾告诉我兰家心法代代皆是口传,从未留下一纸以记。”那阁主全身骤然颤抖起来,双眼直直盯着栖雁似想看出她是否有何诡计,却只见漠然,他不禁回忆起那人死前嘴角挂着狡點的弧度,说的最后那句,‘休违今日之誓,否则生不如死,此誓必应!’

手慢慢下抚着自己的双腿,突然间明白了为何自己就着心法修习前十年的确武功大进,可从五年前起腿脚就慢慢失灵,直至下半身完全僵硬。兰残阳,好个兰残阳!即使早已身亡却仍要人按照他划好的线慢慢走下去,半点也无偏差…秦昕见他脸色几变心中已是了然,懒懒道:“兰家心法非比寻常,我才习了兰暮那厮算不得精华内力你却已不是我对手了,可见你所学得无一是真,不过枉自费心徒赔一命罢了,竟还为这背信弃义,实是可笑。”阁主嘴动了动似要辩解,秦昕却不理,淡淡笑道:“你别忙着不服,先不提兰残阳之事,我且问你,你说是被人安插进‘弯刀七鹰’,呵,那人如无意外该是任无影吧。那为何你得了‘兰家遗书’反成了大王爷的冬雪阁主?只怕是担心任无影对你太知根底,你获此物终究瞒不过他,你不愿在屈居人下,索性让他人都以为你已死,再反投大王爷麾下。哼,若非你自视太高又贪婪无义,也不会落此下场。”秦昕一番话说完,那阁主原本惨白的脸色霎时又涨得通红,轰然厉声道:“你知道什么!我拿到‘兰家遗书’才知‘无回阵’的破阵之法原来是…亏我和大哥视他为恩师父兄,任无影那厮为破此阵竟不惜用我兄长之命去祭阵!我岂能还为他做牛做马?”秦昕听完笑得却是愈加灿烂,也更加讽刺:“你想来也曾对他和钨启韶誓死效忠吧?”满意见他一僵,道:“即是誓死效忠难道不该鞠躬尽瘁?莫非平日说得好听真到要以命救主时却舍不得了?”

栖雁瞟了眼秦昕,知他今日有意灭其志,诛其心,再瞧那阁主失魂落魄再无半分意气,喟叹道:“更何况你又怎知你那兄长并非心甘情愿,士为知己者死呢?”秦昕暗笑,这话似是怜悯,实则却是在助自己,她的心肠柔软也有限的紧。

阁主默默无语半晌,他仿佛又见到不喜多言的大哥微笑的对自己说:“小四,任先生对我们兄弟的大恩无以为报,便是肝脑涂地也是应该的。”是啊,其实一直明白大哥是无悔的,不甘心的…从来只有自己…本就显得老态的外表风扫落叶间又沧桑衰颓了几分,从椅下摸出本书珍视多年小心掩藏的东西,终究不是自己的,随手丢于栖雁,道:“周郡主虽然迟了十五年,这‘兰家遗书’我终是还于你了。”言罢,慢慢推着车子竟往下去,随影挪动了步子意欲相拦,却见那叱咤一时的人抬头笑得无比没落,只幽幽道:“我今只愿与这冬雪阁共亡罢了,你们大可放心。”随影望向秦昕见他并无表示就让开路去,又见栖雁手微颤着一页页翻着‘兰家遗书’显是内心激动已难以遮掩,连有人将头不着痕迹地枕在香肩上,搁在玉颈处也未留意。随影不自在地撇过头去,想起执雪还未出来此地不宜多留,便下去寻他。秦昕斜瞥到随影离去未动声色,这‘兰家遗书’武林中不知多少人想瞧上一瞧,他却不甚在意,只有些担忧的看着栖雁,她重伤未愈本不宜情绪太过激动。栖雁纤指轻轻翻动着有些泛黄的书页,这本记载着精妙阵法武学,在别人眼里的秘籍宝典在她心中却是亲人留下的纪念,翻过几页便见阁主所言的心法,以她之能稍思就知其大大违背脉络医理只是不易察觉,微微一笑,再往后却是兰家家谱。秦昕瞧见豁然开朗道:“原来如此,这倒非是兰残阳特意为他下套,而是兰家先祖有意误导他人,让非兰家子孙不忍毁了兰家家谱却又难以偷习兰家绝学,这后招备了怕有百年,却让你舅舅临死之际用出,难怪兰家叱咤江湖多年,果然厉害!”音落未见栖雁有丝毫反应,秦昕以为是自己的话又使她想起娘亲,母舅惨死的不幸,俯首却见她定定瞧着家谱前一行字发呆。秦昕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却是兰家家风,上书:兰家家风告子孙

自在逍遥

爱恨随心

得失休怨人自在逍遥

爱恨随心

得失休怨人!这十三个字霍然入目,栖雁只觉突然天昏地暗!“…雁儿记住…兰家家风…自…在…逍…遥…心…休…怨…”自己一直以为娘是要叫自己休在像她一般为爱恨所累,故而漠然处世,可原来…原来这才是娘要告诉自己的,爱恨随心!暗自划出心的距离使人难近,却也同时将自己圈在了尺寸之地。栖雁慢慢阖上了双眸,娘的苦心自己终究辜负了,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在秦昕无声的环抱下轻启樱唇,喃喃道:“秦昕。”“唔?”“你以前说的真对,我果然好生糊涂,居然弄错了这么重要的话,还弄错了…这么久…”

秦昕便是再聪明此刻也猜不出个确切来,只顺抚着如墨长发,低语道:“真的很重要么?”

“嗯,很重要。”“那样啊。”轻柔地抬起栖雁的下颚,秦昕双眸漾着难得的温情,水波粼粼,映着她的身影,“从现在起改过来就好了,不是么?”

执手契阔今宵定

九龙案前有人朱笔轻提,帝王权重,几字便能使山河易色。“皇上。”闻言,曦帝驻了笔抬首看向行礼之人,原来是统领季赫难得他一向沉稳的脸上竟现出焦虑来。

曦帝挑眉问向臣子:“季卿,何事?”季赫垂首禀道:“臣刚得钨启密报,国君钨启矾已然驾崩。”

言毕,抬眼看上位者表情,曦帝神色无一丝波动,不发一言示意他说下去。

季赫随续道:“那国君钨启矾在死前立下遗诏,传位九王爷钨启韶,遗诏留于王后处,宗亲为辅,并请九王爷善待王后和…王后腹内遗孤。”‘遗孤’二字出口,曦帝终微动容,开口却是:“可惜佩英有孕太晚,否则朕也能助她一助。”

季赫沉默未语。大公主是他看着长大的,犹记当年还是祁家主母的皇后第一胎生下女儿,若是别人难免要有些黯然,她却不以男女为意珍之爱之。曾记她看穿自己为其担忧的心思,柔笑着对满脸通红的自己,言道:“季赫,生男何乐,生女何忧?我只要儿女一生平安快乐即可,其实女儿也很好啊,男子的心太大,要装的太多…”

自己是怎么答得呢?是了,不忍见她柔和高贵的脸上淡淡忧思,宽慰道:“大小姐长的秀美,又有夫人这样的娘亲教导自能觅得佳婿,一生无忧。”

如今…季赫垂下双眸,心中幽叹,皇后九泉若晓岂能瞑目?曦帝却未留心底下臣子心思几转,喟叹道:“那钨启矾这份遗诏审时度势,顾全大局下护下佩英和她腹中孩儿性命,实乃不易,当初便该知晓他绝非外表上如此懦弱。可叹身子太差,否则韬光养晦未必不能有成。”

外观毫不起眼,里面却舒适的没有一丝震动的马车内,一名白衣少女倦怠的斜卧着,身旁灵动的侍女双眼一眨不眨的望着她,神情有些哀怨,她却连一眼都吝啬给予。纤体微微前倾,轻挑车窗纱幔,向后望去只见尘沙滚滚,钨启此时怕已天翻地覆了吧?只不过…那些已与自己无关了。这一刻,栖雁确实是这么认为的,钨启已远,中原未近,一切阴谋诡计,勾心斗角似乎都离她很远,远的似乎与自己毫无关系,可惜…只是似乎。放下窗纱,瞥眼从钨启上马车起就一副如丧考妣模样盯着自己的冰凝,栖雁翻翻眼,无奈叹道:“冰凝,你要我说几次我没事呢?何况你自己也有伤在身,就这么一直看着我不累么?”

“不累阿。”冰凝撇撇嘴,小小声道:“差一点,我就见不着郡主了呢。”

不知这见不着是指她还是自己,栖雁淡淡地笑了,或是兼而有之吧,此行确实凶险啊,抬手轻拂过冰凝额前的发丝,栖雁忽而坐起,清朗的声响起,“停车。”车轮应声停止了转动,在冰凝迷惑的眼神中栖雁撩起帘幔跃下车去。“郡主,出了何事?”随影不解地问。对上秦昕亦满是疑惑的脸,栖雁微勾樱唇,展颜道:“我要去个地方。”见他挑眉,轻笑一声,转身而行,走了几步又停下了步子,星眸灿灿,偏首看向秦昕,“怎样,想一起去看看麽?”

秦昕顿了顿示意随影照看车马,快步跟上前去。随影举目望向远去的二人,再转头看向四周,这里是…“原来是这儿啊,怪不得。”冰凝受不了马车里的闷气,透出脑袋来四处瞅瞅,定眸看向随影,“你也记得吧?”随影点了点头此处,他自然识得,想起那阁主曾说的话,兰残阳号‘魔君’之名却身怀民族大义,奈何…神情不由多了几分肃穆,眺望远去人影,就是那儿啊。“没错。”冰凝颔首与随影看向一处,但所思所想显然差之甚远,“就是在那儿啊,你差点掐死我诶。”随影闻言回首看了眼这个已算是自己未婚妻的女子,没有多余的矫揉造作,看似纯真却自成灵慧,果然…是她教出的阿。“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啊?”冰凝撇过头去,她不过十六岁年纪,骨子里还是害羞的。

“没什么。”轻轻一叹,随影移目再次望向二人所去之处,“你伤尚未痊愈,外面风大,还是回车里歇着吧。”

“这会儿,钨启已翻天覆地了呢。”慢慢踱着步,秦昕边闲话家常般道:“国君病逝,传位钨启韶,偏生那大王爷怎样也不服,王后拿出遗诏他都敢说那是伪造的,幸而九王爷早有准备禁军被控方才无奈俯首做小,不过咱们出城门时,听说大王爷连夜离开了国都,呵,怕是回岭城(大王爷势力范围)再谋后策了吧,这钨启太平不了呢。”“怪不得出城时戒备如此森严。”栖雁颔首,似笑非笑地睨他眼,“我原想在毁了的冬雪阁上再多炸两块地雷石,多放一把火,岂会引人侧目至此?”秦昕笑道:“那人不是要和冬雪阁共亡么?我不过成全他罢了。”此人活着终成隐患。

栖雁付之一笑,许久才如自语般道:“我曾怀疑冬雪阁阁主便是舅舅,那日却得知舅舅已死,不知是喜是悲,可是呢,这些日子来反复思量,秦昕。”秦昕看着她回眸顾盼生辉。“幸好不是他,舅舅身亡我哀之悲之,但若他便是冬雪阁主,那又岂是悲哀二字可了。”栖雁定了定神,“真得,还好不是他。”秦昕觉得心像被什么挠了下,痒痒的,这是她第一次愿将脆弱的一面给自己看呢。

她其实很害怕吧,害怕被抛弃,害怕至亲的背叛,害怕许多…栖雁却突然移了目去,幽幽道:“秦昕,这里便是我娘当年布阵之处。”

布阵!?秦昕微怔,顺她目光看去枯灌荆丛一片荒凉,竟无半丝生气,“无回阵么?”

栖雁眸光幽邃,徐徐而行,一步一步落地无声,慢慢地,她走到一块巨石前,长睫微垂,在眼下颤出一层细影,风扬起衣衫,发如墨绸飞扬,一只泛着玉泽的纤手轻轻抚上冰冷的岩石。

“雁儿,别哭了,坚强些!答应娘,无论前路有多坎坷,你都会勇敢面对。”

“恩,雁儿不哭了再也不哭了,娘你千万别有事。”“十五年前娘她就将我藏身于此。”轻轻的,栖雁背对着秦昕缓缓启唇,“我在这儿什么都不能做,只能乖乖听话寸步不移,其实我不怕死的,只是明白一旦稍动了的话,娘的心血就付诸东流,所以一动未动,只能双手合十不断祈求神明,那是我此生唯一一次求神呢。”阖上双眼,栖雁笑得令人心痛,“那次神明未曾庇佑,从此我亦再未求之。”“昕公子可知,我是这世上最不信神佛之人,神乃土塑,佛乃泥雕,拜它何用?呵,十多年前我便知一理,求神不如求人,求人…不如求己…”原来如此么?慢慢走上前去,秦昕伸手搭在有些颤抖的双肩上,“你能平安无事,令堂想必欣慰。”

“是么?”栖雁未置可否。“雁儿你放心,娘虽不畏死,却自当竭力保住自己的性命,一来可看护你长大成人,二来…二来再试上一试…当真缘浅吗?”娘你为何失约,您…真得甘心么?

钨启国君逝世,钨启怕是定有内乱,大皇姐她还好么?

还有…她…“二皇兄。”祁洛暄闻言回头,瞥见祁洛彬从远处飞奔而来,露出浅浅一笑。“二哥。”祁洛彬停在他跟前上下瞅瞅,“你还好吧?”记得小时候二哥和大姐感情比自己还好,如今…“我有何事?”祁洛暄笑得温和随意。

“噢。”点点头,祁洛彬暗自一叹,就知道他不会对人诉苦又何必问呢?眼一转,带着几分好奇道:“二哥,近来楚家利用快和你成为姻亲的名号势力大涨,眼看都逼上秦家,你不管么?”父皇也不理。祁洛彬虽然聪明但在政术上毕竟经验不足,祁洛暄黑眸亮如漆点,低语轻笑道:“呵,我呀,只怕他不扩张势力…”

暮色渐起,苍茫寥廓,孤坟独立。这里曾布下天下第一决绝之阵。这里‘冰月飞雁’与‘无尘公子’曾一决生死。‘魔君’兰残阳曾在此遗言殒命。兰暮曾在此叛主,却又在此疯癫。在这黄土下,自己亲手葬下娘亲。在这黄土中,洒着舅舅英魂所化。栖雁静静望着娘亲的墓碑,上书为周冥义之妻兰寒月之墓,是自己写的,因为她相信这个称呼是娘想要的,无论如何。

“我曾来此祭奠娘亲多次,我曾多番查访舅舅下落,却未料…”未料他原来一直都在这儿伴随着娘亲。秦昕望着附近连杂草都难以生长,只有黄沙相伴的孤坟,有谁知那里长眠着位风华绝代,举世无双的奇女子?又有谁知这里洒着曾叱咤风云,到如今闻其名仍可使江湖变色‘魔君’的骨灰,却连坟都没有一座?不过人都死了,有没有坟亦无不同吧?此情此景,秦昕也不由感慨,“你娘当年在如斯劣势下可以命换任无影毒誓,你舅舅兰残阳死前能留下暗招,兰家果然皆是人杰,只可惜…”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终是,开先者谢独早啊。兰家已是才能出群,耀人眼眸,还不懂自敛锋芒,反要子孙万事随性而为,这样的家族,就算没有十五年前的阴谋,总有一天也必会湮灭于世吧?像是从灰褐色的眸瞳中看懂了秦昕未尽之语,栖雁带着几分嬉笑道:“你忘了么?我体内也流有一半兰家的血呢。”秦昕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几乎咬牙道:“你不姓兰。”眨眨眼,栖雁并没有甩开他的意思,只是很认真的打量着,深深地望进他的眼里。

那里依旧幽深复杂,却少了几分阴冷。那里有着一丝焦急,是为了自己的话么?那总不经心的慵懒双眸何时也有了执著专注?自己又是从何时起,渐渐开始会在这眸中点点温情有所沉溺?因为心中明白这温情只有他望向自己是才有,因为明白他不远千里来到钨启究竟所谓何来。

是啊,其实自己很早就明白的吧,只是故意不去探究,有意让这点点滴滴如指间沙一般划过,不想被围困其中。爱恨…随心么?栖雁与秦昕定定对视,两人皆沉默不语,良久栖雁才移了目去,看向那被握住的手,笑问道:“你还预备抓着多久。”秦昕已从片刻的失态中回过神来,轻轻地抬起栖雁被握住的手,眸中仿若满是深情,似真似假:“自然是握一辈子。”突尔又带上几分阴鹜,俯首凑近栖雁的脸,在她耳际道:“休想摆脱我,就算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不会放手。”栖雁目光不曾离开交握的手,待他说完,清颜染雪,笑若无痕,“那就不要放了吧。”

轻轻一句容入风啸声中几被湮没,秦昕却突然丧失了所有表情,怔愣原地,竟是呆住了。

栖雁也不言只微笑看着他,悠悠道:“秦昕,记住啊,千万别松手。”因为,一旦松了…压着从未有过的心悸,秦昕沉哑道:“我不会。”像是证明一般,手下握得愈发紧了,他当然明白这人的手能被握住有多不容易,一旦放开怕就在握不住了。“嗯。”栖雁微微点头,瞥了眼母亲的坟墓。可以吧?娘,女儿想试上一试…

晚风徐徐吹过,远处马车那儿有人心急如焚,可这儿却显得格外恬静,两人相偎而立,觉不到一丝寒冷。“秦昕。”“唔?”“我曾不断对自己说,我不恨也不怪爹,只是他既放弃我,我便放弃他罢了。可…可我心中其实仍是有怨。”为自己,更为娘亲。“…”“我…还是怪他的。”一片静默,只闻风声,许久,秦昕才从后面抱紧了她,轻轻道:“你该怪他的。”

“郡主怎么还不回来?”冰凝脸上挂着焦虑,在马车边来回踱步,时而伸长脖子张望。随影摇头道:“你还是进车去吧,她不会有事的。”有主子在的话。“她的伤还没好呢!”灵慧双眼斜睨他:“我跟着郡主十年,头此见她受这么重的伤。”

“嗯。”随影点点头,以其之能受此重伤确实不易。冰凝在车辕上坐下,双手托腮,仰天长叹:“唉,最可惜的就是害死铭烟小姐的凶手还是没找到。”“周郡主与郑铭烟情谊深厚想必心中一定恨极了吧?”随影沉声道。“哎?怎么说呢?”冰凝认真思索了下,好看的眉毛拧起,“郡主心里自然是有恨的,不过在她心中恨定然不及伤心多,而要寻凶手与其说是为了报仇,倒不如说是因为郡主忧心。”

“忧心?”“是啊。”冰凝微笑道:“郡主她爱恨之心并不重,或者说不执着,淡然而平静,她曾说死去的人已然死去,悲也好,伤也罢,可活着的人仍要活下去,这是自然的。所以郡主她急着寻出那只黑手,其实是担心活着的人再遭其害吧。”

“是么?”随影蓝眸如宝石闪烁,她是为了…活着的人。转首,无意瞥到冰凝雪白圆润的腕上绑着条深蓝的缎带,那…是?注意到他的视线,冰凝的脸微微泛起浅浅的粉红,讷讷道:“这是…郡主给我的。”

“嗯。”随影机械地点点头。“在下既已诺便无反悔,冰凝姑娘既然不嫌弃,就此定下鸳盟,只是此刻身无长物难为定礼。”

“这倒无妨,便用此物吧,只是…只是随影你今日既诺了,他日就决不许有负冰凝,不然便是天涯海角我也放不过你。”那夜她从自己发上轻松抽走了发带,果然已转交给了…“拿着。”冰凝突然伸出只手来,在他掌心里放了个用丝线掉着的冰晶石坠子。

“这是?”随影瞪着那坠子,再瞧冰凝一副期待的样子,她不会想让自己带吧?这是女人的玩意儿!“我自然不能白拿了你的东西。”冰凝一脸不忿,赌气道:“不要算了。”

轻叹一声,随影终是将之挂到了脖子上,冰凝假装不在意,转过脸,眉眼却弯成了新月,偷偷抿嘴笑了。忽而,远处悠悠有两个身影相依而来。“郡主。”冰凝从车辕上跳了下来,兴奋地朝二人奔去。栖雁这才从秦昕手中抽出自己一直被握着的手,扶住蹦跳着冲来的小人儿,秦昕不悦地瞅她,却瞧见栖雁唇际浅浅的笑靥,眉目也不由随之舒展。这一夜,绚美如画,虚如幻梦,宁静而美丽。

近乡情怯闻是非

岁暮风寒阵阵,霜结于松层层。可青土白地的操练场上,数千肃容精兵却不断地传着粗气,淌着热汗。“箫参将。”齐声一吼,天为之震,地为之摇。箫吟挺立于众军士前,略显黝黑的脸近日似又消瘦了几分,尖尖的下巴更称出威武之气,峻目缓缓扫过每个军士,手中握的长剑映照着白色光芒,灿灿生辉。他一圈巡视下来,竟有股无形的压力,纵使底下皆为坚壮兵士也不禁呼吸微紧,驻目正视,眸泛精光,沉音朗声道:“你们都乃我军三万士兵的精英,所以需比他人每日多操练两个时辰,对此可有不服?”“没有!”“再说一次!”“没有!”“好!”重重点了下头,下一刻,箫吟满脸阴沉道:“即是如此纪鹄,郅锡,你二人昨日因何不守军规擅自离位?”被点名的二人先不由一愣,未想昨日早退未满小半个时辰,今日箫参将就已然知晓了,随即出列。

箫吟面无表情道:“下去一人领四十军棍。”他身旁一位将领踌躇了下,还是上前低声道:“他二人乃是结义兄弟,昨日是因纪鹄之母病重所以…”

四十军棍下去,只怕当场丧命。箫吟面无表情地再看了他二人一眼,未发一语,那将领便知事无转圜,挥手命人带了那二人下去领责。桎齐身为校尉与箫吟较为熟念,心下暗思:总觉得箫参将自福城回来似乎更沉闷了些,执军法亦更严厉…箫吟知其心思淡淡道:“桎齐你该知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

桎齐闻言心一跳,又听他道:“我正是顾念他为尽孝道,才从轻发落,熬得过四十军棍便饶了他们这回,要不替之善待其母也就是了。”桎齐遂噤声。箫吟举头仰望,天穹如洗竟没有一朵云彩却白得发亮。“箫吟,你要跟我去钨启?”那日郡主她一眉轻抬,唇上挂着笑却无笑意,“你难道忘了么,箫吟?你是参将而非我的护卫!”

“…”“你忘了十四年前在钨启的军营中说长大后要守护我中原大地,再不让中原百姓像你一般家破人亡!”“我欣赏的是那个即使被打得伤痕累累却不肯低头的少年,所以为他与钨启韶定下赌约,所以回中原后唯一一次开口请托父亲之事,便是让他参军,可如今不过十数年安逸你便忘了当初的信誓旦旦?”......

苦涩的笑在嘴边漾开,最终自己还是留了下来。箫吟回眸看向练习射箭的弓弩手,练习戟法的长戟手,气势如虹却是用血泪来换。

郡主…也该快回了吧?正想着,有的士兵一路小跑而来,双手奉上蜡黄信封,“参将您的信。”

略带异族风情的清雅茶楼上,秀绝少女倚窗而坐,手执书卷凝神翻阅着。

“郡主。”

冰凝想引起静坐一旁阅书人的注意。拜托,那本书郡主十四岁时不就能背出来了,有必要还看的那么认真么?

“唔?”“这福城风景依旧啊。”此话一出,暗道声糟,怎忘了铭烟小姐正是在此殒命?自己今出此言岂非挑起郡主物依旧,人已非的伤感?小心地瞟栖雁眼,见其神色未变依旧看着书连眼也没眨下,摸摸鼻子,冰凝可不会认为自己的话有被这人漏听的侥幸。沉默半晌,冰凝终是按奈不住,选了个自以为安全的话题。“郡主,你说秦世子他为何一进福城就没了人影?”栖雁拿书的手向下微斜,抬眼瞅了她一眼,抿嘴微微笑道:“秦世子是大忙人自然没有我们那么悠闲。”

这些日子不在,天殒想来发生了不少事,路上偶尔吹进耳里的…传言,亦不知是真是假。

一回中原,是非就到。“郡主,你…不高兴?”冰凝不确定地问。“没什么。”栖雁单手支着窗栏,俯视街上各行其是的百姓,或许是伤还未好透彻的缘故,开口带着几丝倦意,“我只是真得有些累了。”“周郡主?”突然一个醇厚的男音响起,带着几分不确定。栖雁觉得略有些熟悉,扭头去看,一高大魁梧的青年大步走近,脸上带着不掩饰的惊讶,和他乡遇故知的喜悦。放下书,栖雁起身的刹那已收敛所有外露的情绪,唇上只挂着温婉的弧度,此地毕竟有闲杂之人,无意人引注目,故而她只是微微颔首,声音偏轻却能使对方清晰得闻,“易世子。”

易雪松适才远远见她,一时诧异嗓音微高了些,此刻见她这般也明白自己又莽撞了,俯首轻咳一声,略显尴尬压低声道:“周郡主,你…怎会在此?”不是早该回翼城了么?

栖雁浅笑,不答反问:“易世子,不是也在此处?”易雪松挠挠头,高大的人竟有些不好意思般,讷讷道:“也是。”一旁冰凝都被他的样子逗笑了,栖雁眼角冷冷一扫,使冰凝急忙掩口,自己眼底却亦掩着笑意,“相请不如偶遇,世子不如坐下一起用些茶点吧,”易雪松性子爽利,也不多推让,就她对座坐了。热茶再次奉上,易雪松端过噎了口,瞟到对座栖雁有一下,没一下地掀着茶盖,神色不经意间透出几分慵懒,姿势却优雅到无可挑剔。自己永远也及不上吧?易雪松有几分无奈地叹息。当初,赴福城之宴前,母妃告诉他曾在府上打过擂台风采夺目的神医燕昔就是周王府的郡主,他愣了半晌才在母妃严肃的眼神下明白那不是玩笑。那一刻真的惊呆了,聪明的女子自己不是没见过像小妹,母妃都很聪明,可是…偷偷再瞥向她眼,燕昔或是周栖雁的才智已不能用聪慧女子来形容了吧?

去福城的一路上不断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外露情绪让人看出破绽,结果惊讶在得知那位宣公子就是二皇子时就全部用完了。他们,燕昔和宣公子似乎很熟念,那…周栖雁和二皇子彼此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么?

一头雾水,自己果真思考不来太过复杂的问题。数日后,听闻周郡主与秦世子一同到了,迷糊的感觉不由愈发深了,秦家怎的也搅了进来?

待见到她却是那日宴席了,她瞧见自己,不见一分拘束,更无尴尬,虽则她必定明白,自己已知晓了周栖雁就是燕昔,在那样清泠澈亮的眼眸下,自己似乎也安定了下来,总算未曾失态。

福城宴后,她匆匆而去,今日却又不期而现,似乎每次她都是这般…来去无踪。

轻抿了口茶,唇齿间流淌着清新香气,栖雁悠悠道:“易世子来此偏远之地想来有要事,不会耽搁吧?”“不会,雨竹的嫁妆我已准备妥当了。”“易郡主的嫁妆?”那个大美人要成亲了?栖雁发现这一个多月来发生的事比自己想得还多。

“对阿。”易雪松不解对方的讶异,“二皇子亲自主婚,郡主你未得消息么?”就算她未曾回王府收到请柬,但也不该一点也不知情吧?“岂会?”栖雁笑得无害,“只是易郡主,不该说公主才是那嫁妆如何需要易世子准备呢?”

易雨竹既然已封为皇家公主,嫁妆自该由皇室筹备。易雪松以为自己之前会错意,点点头,爽朗笑道:“我为她准备的是哥哥给妹妹的嫁妆。”

不是世子,公主,无关家族名利,只是哥哥和妹妹,如此简单。栖雁认真地瞧了眼面前直率到有些缺心眼的青年,曾认为有这么个哥哥乃是才貌双全的美人郡主的不幸,所以才有了险些牺牲她一生幸福的那场比武招亲,不过如今看来…

俯首掀盖,茶香绕鼻,无论如何,易郡主真的算是个很幸运的人吧,苍天眷顾她至此。

清雅一笑,“你是个好哥哥。”易雪松怔怔看着她优雅翩然,空灵清雅,或许是清减了些的缘故,比起上回见面时清泠出尘,她似乎多了几丝女子的娇美,那不是一套女装便能称得出的,是从眉目间,神韵里,淡淡逸出的…

把玩着手中的杯子,看着一片嫩嫩的茶叶旋转着逐渐沉至杯底,栖雁似无意道:“说来最近喜事颇多,二皇子的婚事也近了吧。”“该是吧,要不然楚家也不至于…不过我们四亲王府素来和睦,如今楚秦两家这般,不好吧?”以为栖雁定然全晓,再加上易王妃曾说两家是世交,易雪松对她毫不设防,将心中的不安说出。

冰凝瞟了眼这位浮上愁色的易家世子,和表情淡淡毫无波澜的栖雁,终于明白自家郡主一反常态‘热情好客’的真正缘由。勾出抹漫不经心的笑,栖雁淡淡道:“世子所虑甚是,有些事却非你我可定又何必自寻烦忧。”

看来传言不假,楚家果然在这些日子吞了秦家不少势力,那他…正思虑着,忽闻一阵不急不徐的脚步声,斜眼瞧去,嘴角噙着含义不明的笑,紫衫墨发,灼灼其华不是秦昕是谁?易雪松瞧见秦昕与方才见到栖雁比更为惊讶,简直有些目瞪口呆了。秦昕悠步走近,见礼道:“想不到在此竟遇到两位。”冰凝的眼睁得圆圆的,这…这算‘恶人先告状’还是‘空口白话’?回首再瞟眼自家主子没有丝毫破绽的脸,唇角保持适宜的弯度,吞了吞口水,低下头,悄悄往后挪了两步。栖雁垂眸,看不清神色,微笑道:“果真有缘。”易雪松遂以为秦昕是另一个巧遇,但粗旷如他也不禁觉得气氛有些怪怪的,客套两句,又当面邀约两人去参加喜宴就先告辞离去了,临走还回头望了两眼,似仍有些不安心,见两人一派和谐又觉是自己想得太多。冰凝蹭蹭地溜走说要再备些点心,秦昕毫不客气地坐到栖雁身旁,一缕胭脂香气浮过,栖雁微微蹙额。秦昕笑得有几分得意,道:“不想问我去哪儿了?”栖雁挑眉:“你身上有胭脂味,而且…算不得清雅。”秦昕兴味更浓,认真盯着栖雁,似是有所期待般道:“所以?”斜撇着脑袋,栖雁睥睨他眼,状似认真思虑了下:“这种胭脂会用的多为烟花之地的女子。”

“那么?”秦昕一眨不眨的锁视着她。“烟花之地,君子不涉足尔。”听不出喜怒,语气一本正经。秦昕灰褐色的眸子更亮。“不过以此为暗桩不引人注目,又可轻易获取消息,即使多去些次数也不过得个风流的名号。”栖雁忽而笑眯眯地瞄向他,“也算是个不坏的点子。”耳边似拂过热气,带来丝轻至难以闻得的叹息,栖雁转过脸却只见秦昕扬眉轻笑。

灰褐色眸中似赞似叹。璀璨星眸中似悟似疑。他们都是聪明至极之人,料事素准,猜得对方七八分,却不知还有两三分便是变数,即使心意相通也非事事不需明言,待明了确是很久以后了。

“三姐,你觉得这匹布怎样?”楚暮荷瞥眼身旁格外亲切的四妹,伸手轻抚绸缎软布,蓝底点缀着牡丹花样,华贵中带着典雅。暮莞素有才女之名倒也相配,但她心中却明白,今日自己这个一向心高的妹妹会这般亲热的拉自己来选布料,绝不会那么单纯。这匹布…“很相配。”楚暮荷展颜淡雅一笑,“牡丹为花中之王,乃是帝王之花,正合四妹。”

“哎?”楚暮莞嗔道:“三姐乱说。”楚暮荷含笑望着她反复摩挲着布料一脸满足,现在她该放心了吧?二皇子妃之位自己从无意与她相争,只是…垂下眼睑,自从福城回来,大哥、二哥神情凝重,便是曦帝陛下他明助楚家,甚至这联亲之议也未见其展颜,眉头反而一日比一日紧缩…手不自觉地捏紧,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等待楚家的,究竟是福是祸?

不愧地处边境,栖雁扫了眼客栈的厢房,嗯,和刚才的茶楼一般有股淡淡的异域风情,如果不是自己对外邦的回忆都谈不上美好,应该会欣赏才是。“郡主。”冰凝放下行囊,“你要去参加那个喜宴么?”

“当然。”栖雁颔首,说来自己可是那大美人和书呆子的媒人呢。“那我们不先回王府下么?”王爷一定很着急。低头沉思半晌,栖雁的眸飘忽不定,终还是喃喃道:“不必了,反正已给箫吟去了信,该交待的也都交待了。”“…”会担心的不只箫吟啊。也罢,郡主这些日子也够累了,还好有秦世子在。想起秦昕,冰凝斜眼瞄瞄对面的厢房,嬉笑道:“你确定和我一个房?”“唔?”栖雁转身,然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莫非冰凝你想与随影一间?这个么…”

“郡主!”冰凝脸涨得通红,狠狠瞪她。而后有些气馁,嘟着嘴道:“郡主,做人要知恩图报才好。秦亲王府如今遇上麻烦,秦世子必然头痛,说来他是为救你才离开中原的,结果偏在这十数日,秦家遭打压,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可连易世子都操心,事情决计小不了,您…”

冰凝的话在栖雁的笑睨中逐渐轻了下去,以其对自家主子的了解…果然,只听栖雁一派无限感慨样,道:“女生外向,古之人诚不欺我也。还未出嫁胳膊已拐到那儿了,唉。”“郡主。”冰凝磨牙。栖雁却在下一瞬,收敛的嬉笑,眸似琉璃澈亮通透,淡淡道:“冰凝,你的知恩图报若是指以身相许,怕是我不会,他不屑。至于,秦家失势…”绝不会这般简单。“秦家失势如何?”悦耳的声带着兴味响起,秦昕笑着推门而入。栖雁没有丝毫尴尬,回他一笑,道:“我还在想,你要多久才进来呢。”

原来郡主早知世子在门外,冰凝咬牙,倍觉无力,忽而眼一转,乘秦昕不注意对栖雁做个鬼脸,溜出房去。栖雁嘴角抽了抽,低首叹息一声,便被人从后圈在了怀里,她瞅瞅左右两肩上搁着的胳膊,感受到背后突然增加的重量,撇撇嘴道:“你很重。”抗议未起到丝毫作用,偏首只见可恶的笑脸。哼了一声,索性找了舒服的位子向后斜倚着,反要他承受自己的分量。秦昕低笑一声,双臂收得的更紧些,汲取她发间的馨香。

栖雁放任自己依靠在他怀里,就这样完全倚赖着,似乎也不错呢。“你还未说秦家失势如何?”放软的身子微微僵直,栖雁淡笑:“有你在,秦家真会失势么?”秦昕戏道:“雁郡主竟对在下如此有信心么?”“你的能耐。”栖雁半真半假道:“我自是信得过的。”“栖雁。”秦昕喃喃:“你愿陪我去喜宴我很高兴。”“哎?是陪你去么?”栖雁状似惊异。

“无妨,那便算我陪佳人前去。”“呵。”栖雁轻笑一声,掰着手指细细盘算道:“我的功力如今才恢复了六层,冰凝又是大伤初愈,这一路万一有什么坐山断路的,到确实不便。”颔首,朗目轻扬,朝他笑得甜美,“这一路还真要有劳昕公子了。”

天际一弯弦月绽浩,银色月华映入两汪秋水间,清澈而灵皓,秦昕怔怔看着她,灰褐色的眸晶闪炫灿,栖雁脸上有些发热,转了头去,一时无语。晚风徐徐徜徉,轻拂起二人的发丝,在风中纠结,缠绕。

红绸喜乐掩波痕

“王爷,世子来信…”说什么?秦管事战战兢兢地瞅着自家王爷这几日原本阴沉的脸色,此刻愈发森然骇人。

哗!染香的精贵信纸化作碎片,飞舞飘零。闭目深吸口气,再睁眼,秦亲王眼底有尚未压下的血红,沉声道:“他说不回王府,直接去帝都参加雨竹公主和文相二公子的婚宴。”秦家在各地势力屡遭打压,曦帝又有心扶植楚家,内忧外患之际他却跑得没影,难得来封信,却不知所云!斟酌片刻,秦管事掂量道:“王爷,世子他或许想去帝都亲自探探究竟也未可知。”

“唔?”秦亲王敛眉,不置可否。“朝中…林将军,贺尚书他们这些年确有不少失当之处。”最遭的是被人抓住了把柄,还不知收敛,“近来又屡次出头…”虽是王爷姻亲,又是得力帮手

,这时候却成了拖累。

冷凛的笑浮上秦亲王的脸,“楚家那两个毕竟是毛头小子,若非老夫不愿被人渔翁得利,岂会容得了他们张狂。”被人利用而不自知!“至于,林峋他们,唉…”长叹一声,“真到不得已之时,本王也只能狠心折翼了。”眸微闪,秦管事拱手道:“王爷英明,长痛不如短痛。”“嗯。”秦亲王颔首,低眸却瞟见地上片片碎纸,一阵烦闷又不期而至。

帝都城外,客栈。“随影。”一声清音,黑影跃下,蓝眸疑惑盯着显得格外愉悦的少女。“呵呵。”冰凝盈盈笑着上前,道:“郡主果然没有骗我。”随影挑眉不解。“郡主说只要我高声一呼,你就会出现了,原来是真的。”这人几日不见人影,虽然郡主说他就在附近可自己一点也感觉不到啊。“有事?”随影开口,嗓音低沉。“啊?”冰凝下意识要摇头,但一见那双困惑的蓝眸,立即点点头,支吾半晌,眼一亮,道:“随影,钨启那个大王爷果真举兵谋反了么?”

“钨启韶这会儿想必头痛。”清秀佳人,银衫飘逸,单手支着下颔,眸中兴味十足。

秦昕笑得迷人,瞅她道:“你似乎和那位九王爷很熟?”毫不客气的点头,栖雁诚实道:“识于幼年,交于患难。”不过不巧,他们是敌对双方。“原来如此。”秦昕面现忧色,“郡主那位幼时好友,这回只怕有大麻烦了。”

幼时好友?!栖雁忍不住嘴角抽了下,倒从未想过自己和钨启韶的关系还能这么称呼。

“不过有一点倒是颇为让人费解,那钨启昊既然举了反旗便该速战速决,他却不乘钨启韶根基未稳挥军国都,反而强占了边境北宜,永河,障启三城。”栖雁直直看着秦昕,神情像个等夫子解惑的学童,眸却若幽潭清冽深邃,“你说这是为什么?”秦昕薄唇扯出淡哂,“大王爷钨启昊有位王妃乃是墨梏国公主,与之结交已久,掌握边境要道便于粮草运输,必要时也易得助不是么?”“哦?”栖雁樱瓣勾扬起,“墨梏只是小国,何况…对着对方抬起好看的眉,栖雁笑意更深。“墨梏国君也不只一位王妹。”

“哈,这么说来那个九王爷现在该头痛欲裂了呀。”点点头,冰凝拍掌称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