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平性子执拗古怪,但人也极聪明,她当然听出了阿晼语气里的嘲讽,当下便凉凉的回道:“我忧心外大母的病情,并不想穿,进宫的时候外大母见我未曾穿,便训斥了我,直说孝不孝的不在表面,只要我真心孝顺她老人家,穿什么都是一样。再说了,外大母说,见我穿得漂漂亮亮的她也高兴。古有彩衣娱亲,我穿绯衣让外大母开心一下又有何妨?”

“郡主说的是,这单丝罗的罩衫配上绯色的胡服很好看,也衬得郡主愈发高贵呢。”

崔萱是南平的未来小姑子,自然要捧她的场,忙接过话头不停的夸道。

几个女人正说着,远处一行白衣、紫衣、绯衣男子缓缓走近。

萧南正待招呼众人进马球场的休息室,忽而听到令她刻骨铭心的声音:

“…这马球场极好,场地平坦,且还细心的铺了细沙,万一跌落马下也不至受伤…”

是他!

没错,就是他!

那个她爱过、恨过、怨过、咒过的男人,那个负了她、弃了她、最后更是杀了她的负心汉——李敬!

第016章 仇人相见(一)

“…乔木呀,现在我功未成名未就,只能委屈你了…”

“…等他日我事业有成之后,我一定在芙蓉园里为你重新举办一次盛典。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你、萧氏阿南,嫁了一个怎样英伟不凡的夫君。”

“乔木,这、这是什么神仙福地,竟如此奇妙…”

“你是何方妖孽,为何附身在我娘子身上…真人还请您救救拙荆。”

“妖、萧氏,念在你我夫妻十载的情分上,我也不忍心对你痛下杀手,只送你去慈恩寺礼佛…你好自为之吧。”

“对不起,夫人,我也不想杀你,但家主有令,我不得不从…”

萧南似被人罩在了玻璃罩子里,周遭的闲谈笑语她一句都听不到,只有大似鼓声的心跳声,以及耳边一遍遍的回响着过去的种种:最初的情意绵绵、柔情蜜意;婚后的相互扶持、相濡以沫;再到后来夫妻反目、恩断义绝;还有最后那寒彻心骨的当胸一剑…

“怦、怦怦、怦怦怦…”

心跳愈加急促,萧南压抑已久的恨意也仿佛喷涌的泉水刹那间喷发而出,直接染红了她的双目,两只春葱玉手也死死的握着,手背上青筋迭起,恨不得一把将仇敌掐死、拍死、抽死…

死、没错,她要这个混蛋死,她要杀了他,她要——

“八嫂?!”

崔蘅伴在萧南身侧,正跟几个贵女寒暄着。忽然感觉到一股瘆人的寒意,惊得她后颈上的汗毛都竖起来,忙循着那气息寻去,不料却看到萧南玉容扭曲的模样。

这、这是怎么回事?八嫂怎么了?刚才好像也没有说什么违禁的话吧?

崔蘅很细心的回想了下刚才几个贵女的言谈,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可萧南这一脸愤恨的样子又是为何?

不过,崔蘅不愧是被老夫人赞为‘最像崔芷的人’。沉稳的性子绝非她这个年龄段的小娘子所能比拟,只见她不动声色的朝萧南靠近了两步,故作亲昵的挽住萧南的胳膊。笑盈盈的说:“南平郡主问您今儿可有什么其它的游戏?我记着您准备了投壶、飞钱还有鼓乐,不知我说得对不对?”

一边提醒着,崔蘅还悄悄的扯着萧南的衣袖。

萧南被崔蘅这一拽猛地回过神儿来。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她竟跟众人缓行来到了别业的中庭,一行十来个女子正边走边说的往正堂走去,而最前头负责引路的则是她的亲近侍女玉簪,这——

萧南忽然惊出一身冷汗,她、她竟当着一群人的面失态了,不知道自己可有说什么、或者做什么不妥的事儿,若是被人听到什么‘恨’‘不恨’‘杀人’之类的话,虽不会把她怎么样。但小麻烦肯定少不了。

崔蘅多细心呀,当下便发觉了萧南的尴尬和不安,忙笑着说:“不会吧,难道我真记错了,明明刚才玉簪亲口这么说的呀。”

说到这里。崔蘅又装着一副说漏嘴的样子,凑近萧南的耳朵,表面上是解释自己跟玉簪开了个玩笑,“人家原本还想着在几位阿姊面前显摆一回呢,结果——”实则在低声为萧南安心:“玉簪按照八嫂您的吩咐,引领几位贵客一起前往正堂歇息。说是待时辰到了,再去马球场。”

萧南明白了,定是玉簪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为了避免在场的其他人发现她的失态,这才毛遂自荐的充当待客侍女的角色,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

这么说来,刚才自己失态的一幕,并没有多少人发现咯?!

崔蘅似是会读心术一般,又笑盈盈的补了一句,“我见八嫂和玉簪咬耳朵,便想着您定有要紧的事儿吩咐,没准儿就是安排今日的游戏,就悄悄的跑去问玉簪,唉,只是没想到玉簪也是个促狭的,竟只拿些戏言搪塞我。幸好只有我一个人这般做了,若是三姐姐和大妹妹也这般顽皮,几位阿姊定会笑咱们崔家女儿年纪小不懂事,只想着嬉戏呢。”

零零碎碎的说了一大堆,让不明就里的人听了,只会觉得是崔蘅小孩儿脾性儿发作,想在诸位来宾面前讨个巧,提前跑去嫂子的侍女那儿打探消息,不想非但没有得到准确的信息,还一不留神就说漏了嘴,这会儿被嫂子发现,正不好意思的解释呢。

但萧南却听得分明,崔蘅只告诉她一件事:那便是刚才她‘走神’的事儿只有崔蘅和玉簪发现,而玉簪呢,已经积极的帮主人圆场;崔蘅这边呢,又点出‘咱们崔家’几个字,非常鲜明的道出了她的立场,表示她们都是一家人,在对外的时候,小姑子定会帮嫂子遮掩。

当然,对内的时候,崔蘅会不会有什么小动作,就要看萧南这个‘八嫂’做得怎么样了。

萧南想明白了这种种关节,心底不禁暗叹:果然不能小觑古人呀,瞧瞧崔蘅,这才多大点儿的妹纸呀,脑子里竟有这么多的弯弯绕,说起话来云里雾里,偏又句句有所暗指,人才呀!

萧南的这番心思百转也不过是眨眼间的事儿,她暂时压下胸腔内翻滚的恨意,轻轻摇头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笑道:“你呀,呵呵,我这儿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倒拉拉杂杂的说了这么一大车的话,放心吧,有我这个八嫂在,谁也不敢笑话你,也包括你、你——”

素手一指,白嫩嫩的手指虚点着跟南平热乎的崔萱、以及同卢三娘子唧唧咕咕的崔薇,萧南一派长嫂如母的架势。

引得阿晼咯咯直笑,“乔木,真有你的,当着咱们几个的面儿要挟咱们,嘻嘻,我倒是不会笑话几个小娘子,只你这个做了娘的崔八娘子,我偏要嘲笑一回呢。”

说着,还故意扫了南平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敢借故嘲笑乔木一个试试,待会儿上了球场,看我不虐死你!

一见面就被暗讽了一回的南平,这会儿更是雷达全开,不回头都发觉到了史家丫头威胁的目光,只是想着今天还有重头戏上演,她不好抢了‘风头’,便强忍了怒火,只冷冷的哼了一记,权作没听到某人的挑衅。

心里却暗暗发狠,哼,萧五,待会儿那位小娘子来了,我看你会怎样?是像过去一样暴跳如雷,当场抽人?还是似近日传言中说的那般,‘贤惠’得把人领回家?

一想到萧南当场暴怒的样子,南平的心头就一阵畅快,她看萧南不顺眼不是一天两天了,明明皇后做了对不起外大母的事儿,皇后、大公主甚至萧南都该对外大母(当然也包括自己)有愧、多多补偿才是,可萧南这个死丫头却整天摆出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每每看得南平咬牙不止。

后来,萧南顺利的嫁入鼎甲世家崔氏,嫁的更是京城有名的玉郎崔八,崔郎啊,那个才华横溢、俊美如谪仙的崔家八郎君。

而她,竟连个二流世家都抓不到,生生成为几个同龄姐妹中最后一个出嫁的,嫁的还是个名为崔家嫡支嫡子、实为被崔家放逐的庶子的崔嗣伯,她未来的翁姑、小姑子更是粗鄙的田舍奴,连澡豆都能当茶汤喝的无知蠢货…

种种鲜明的对比,让南平愈加看萧南不顺眼,她今天之所以来参加马球赛,也是想看萧五的笑话。

哼哼,笑吧、做戏吧,待会儿等真正的‘戏子’上场,我看你还能笑得出来吗?!

阿晼说完挑衅的话,正等着南平的反唇相讥,不想对方却似换了性子一般,竟只是冷哼了事,这、这太不正常了吧?!

心头涌上一抹不安,阿晼想了想还是凑到萧南身边,低声提醒:“南平今日很不对劲呢,你派个人盯着点儿,待会儿我也尽量拉她下场打球。今天是你产后第一次举行游宴,千万不要让她搅了兴致。”

萧南闻言,心里暖暖的,这才是她最贴心的闺蜜呀,时时刻刻都为她考虑,“嗯,我知道了,不过你也不要一味跟她拼劲儿,再有几个月她就要嫁人了,若是在你手上出了什么岔子,圣人听说了也会不喜。”

史家在为阿晼选婿,萧南早就听说,她不能让阿晼为了自己而有什么不好的名声传出来。

要知道,球场上的意外何其多,马球不小心打到了人或者抽到了马,再有了什么伤亡,若伤的那个人是跟阿晼素有嫌隙的南平,而且还是在南平即将出嫁的前夕,这些很难不让人产生什么联想,即使是真意外也会被人恶意传成‘趁机报复’之类的闲话,阿晼‘彪悍’的名声算是坐实了,这对她未来的亲事也有影响。

阿晼也不是笨人,一听这话就明白了,当下咬牙切齿的说:“南平那个死丫头绝对会趁机陷害我,哼哼,真若出了什么事儿,我铁定要被人闲话,而她呢,伤好了照样嫁人,好个恶毒的丫头!”

萧南却笑了,“这也不过是我的猜想,或许人家根本没这个算计呢。好了,你多加小心便是。”

正说着,玉竹引着几个衣裙鲜艳的女子走了过来,其中不乏熟面孔。

阿晼也看到了,忍不住咦了一声,“这个不是那个武、武几娘来着,她怎么也来了?难道是你请的?”

第017章 仇人相见(二)

第017章 仇人相见(二)

因为过年,武五娘早在年前便被家人接了回去。当然这是官方的说法。

事实上,武五娘是被老夫人派人‘劝’回家的——开毛玩笑呀,大家又都不是傻子,您大小姐刚刚和阿槿说完话,阿槿就‘早产’了,真当崔家都是棒槌?!

老夫人很生气,她一辈子都为了崔家的繁荣昌盛而奋斗,如今眼瞅着崔氏兴盛在即,岂能容忍有人在后宅作乱?

更不用说这个作乱的还只是个庶媳的表妹。

所以,老夫人确定了阿槿早产的事与武五娘有关后,便直接下了逐客令,客客气气的将武五娘主仆几个扫地出门。

不过彼此都是亲戚,又都是在京城上流社会混的世家,话也不能明说,只是对外宣称武家长辈思女甚深,接连来信要接女儿回去,而武家呢,也得到了崔家的暗示,把女儿接回家后,还特意派人前来致谢,感谢崔家这些日子对女儿的照顾,过年的年礼也比往年重了几分。

武五娘自己也知道她挑唆阿槿的事儿被老夫人识破了,不好意思再在崔家住下去,回到家里后,除了跟表姐小柳氏偶尔通信外,再也没有来崔家做客。

这些事,阿晼曾经听萧南提过,是以她见到武五娘时才会这般吃惊。

萧南也很惊讶,哦不,更确切的说是又惊又怒又恨又恼。

原因无他,她见到了前世的死敌,那个从自己手里抢走丈夫的小白花——白氏,白二娘。

说实话,比起李敬,萧南更恨李敬的小妾白氏,前世里,她可没少吃这个女人的亏。

萧南觉得她看了那么多年的小说和狗血剧,对某些狗血桥段以及宅斗花样儿也算了解,但当她真正PK上白氏的时候,她才发觉,自己那些所谓的经验、见识都不过是小CASE,比起她的纸上谈兵,从社会底层一路厮杀上来的白氏才是真正的宅斗高手。

起初的时候,白氏什么都不用做,只是柔柔弱弱的往萧南跟前一跪,李敬就露出不忍。不过那时萧南和李敬的夫妻情分还浓,当然也可以说是萧南对李敬还有用,所以李敬也只是不忍,对萧南却没有什么表示,更没有斥责。

后来,白氏顶着一张柔弱无害的面孔,用毒计陷害萧南——设计她流产、设计她在李敬面前失态、设计她在贵妇圈里丢脸…一步步将萧南逼入了绝地,而李敬呢,官途正是上升的时候,偶尔还会用到萧南的桃源空间、与皇室的姻亲关系,但已经不似过去那般依仗,所以,李敬开始有些不耐的‘劝’萧南要贤惠、要大度,要能容人。

再后来…

重活一世,萧南午夜梦回,偶尔想起白氏陷害自己的场景,她忍不住猜测,慈恩寺的刺客到底真如刺客所言是‘家主’派去的,还是白氏派去的?

毕竟比起李敬,白氏更想让萧南死:只有萧南死了,白氏才算是彻底得到了李敬;只有萧南死了,白氏的儿子才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只有萧南死了,白氏才能扶正做国公夫人…

而李敬,如果真心想要萧南的命,他根本不需把萧南送到慈恩寺,在自家后院让一个失宠的正室‘病逝’远比派刺客更容易、更隐蔽些。

当然,萧南这么想并不是为李某人开罪,表示原谅某人,而是、而是想更深刻的铭记白氏对她的伤害。

许是老天安排吧,今儿竟这般巧,萧南前世的死敌竟全都凑齐了。

“奴白氏阿雪见过襄城郡主。”

正想着,一声娇怯怯的请安声敲击着耳膜,萧南忙收回心神,将目光落在武五娘身边那个盈盈俏立的女子身上。

唔,跟前世一样,白雪还是一副弱不禁风、柔中带媚的模样。真心说,白氏长得很漂亮,身量不高不低,身材不胖不瘦,明明很健康的人,眉眼间却硬能营造出一种娇柔的样子,丝丝缕缕的激发着男人的保护欲。

若是用花来比喻,萧南是一朵雍容华贵的牡丹,美得高雅富贵;而白氏则是一株娇小素白的菟丝花,美得柔弱可人。

但,这仅限于外表,上辈子被白氏算计了N次的萧南很清楚,面前这个娇怯谦卑的女子,在人后是怎样的心狠手辣、阴险狡诈。

死死的扣着紧握的手指,柔嫩的掌心早已被不怎么锋利的指甲掐得血肉模糊,阵阵刺心的痛提醒着萧南:不要失态,不要让白氏看出自己对她的恨,不要…

唔,效果很好,肉体的疼痛果然可以使人保持头脑的清醒。只是当理智回笼,萧南忍不住暗自丝丝吸气,疼,真特么的疼,谁特么的说十指连心,她觉得掌心更连着心。

“郡主,这是、这是…”

武五娘原本想寒暄几句再说出白氏的身份,但她没想到白氏竟会自己跑到萧南跟前打招呼,真是太没规矩了,不怪是教坊司出来的,除了勾搭男人,什么正经本事都没有。

但人是她带来的,白氏出了错,却是她的责任,她不能不管。

武五娘正要委婉的解释白氏的来历,不想一旁有人抢先搭了腔。

不是别人,正是早就等着看戏的南平。

只见她嘴角挂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状似无意的问道:“咦?这是哪家的小娘子?我竟没有见过?”

萧南还是不做声,既没有打理白氏的问安,也没有理睬南平的问题,只是淡淡的扫了领路的玉竹一眼。

玉竹会意,忙行了个福礼应道:“郡主,武家娘子是受六娘子委托来给三娘送马球杆的。”

没介绍白雪,也就是说白氏是用武五娘侍女的身份一起跟进来的。

萧南轻扯嘴角,对武五娘微微颔首,“有劳,武家娘子大老远的来了,不如一起打场马球?呵呵,正巧我现在不适打马球不能出场,阿晼这儿还缺一个队友呢。”

不等武五娘开口,萧南竖起一根食指晃了晃,笑道:“别告诉我你不会哦,满京城谁不知道武家的小娘子们最会骑马,连驯马也是一把好手呢。”

这就是在影射宫里的武才人了。

武五娘明媚的凤眼微微眯了眯,故意不解这个话茬,只是笑着说:“郡主说笑了。”

接着就把白氏推到身前,笑意带着几分冷意,道:“郡主看这位小娘子如何?她可是教坊司有名的才女,不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骑马弓射也极为擅长,由她代我与县主一起组队,如何?”

阿晼听到这话,不等萧南拒绝,便嗤笑连连,满脸不屑的扫了眼白雪,然后将视线落在武五娘身上,冷声道:“不必了,我阿史那晼还没有落魄到连个打马球的伴儿都找不到的地步。嘁,教坊司?还真瞧得起我呢。”

说着,阿晼也不理在场的诸人,一甩袖子便往正堂走去。

萧南见阿晼被武五娘这般戏弄,也有些生气,她原以为武五娘是个有城府的,但没想到她会当众落阿晼的面子。

阿晼是她的闺蜜,此次亦是受她连累才被武五娘出言讥讽,她当下便撂下脸,冷冷的对武五娘说道:“武家娘子果然善说笑话,不过本郡主今天举办的是马球赛,并不是百戏杂艺,五娘子也瞧见了,我这里连个戏台也没有,恐没有你们表演的机会呢。”

说罢,萧南扭过头对穿着三等丫鬟服侍的小丫头吩咐道:“去,把三娘的马球杆接过来。”竟是连个上等级的丫鬟也不指派,摆明了就是不把武五娘当客人。

尤其是刚才那一句‘你们’,直接把武五娘扫到了白氏那一类——教坊司的ji女。

这么直白的打脸,就是个再没脑子的人也能听得出来呀,武五娘的一张俏脸涨得通红,粉嫩嘴唇抖个不停,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提醒她不能在郡主的别业闹事,她险些当场暴起。

更不用说四周不断响起的嗤嗤笑声,武五娘忙不迭的命人把一筒新制的马球杆递给那小丫鬟,正要匆匆告辞离去,想保留最后一丝尊严。

不想萧南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见小丫鬟接了马球杆,又冷声道:“武家娘子的脸色不是很好呢,想也是,现在春寒料峭的,娘子许是染了风寒…来人,送武家娘子回去吧,哦,对了,吩咐外头的小厮,五娘子身子不适,用我的车架送她回家,记着,定要把人送到府上,妥妥的交给武家长辈,明白吗?”

哼,当众打脸算什么,这等没规矩的,还是把她交给她家长辈好好管教比较妥当。

一连串的吩咐砸下来,武五娘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萧南的侍从们一拥而上,风一样的卷走了。

当然,那位一心想着‘闪亮登场’的白氏也一起被弄走了,连开场白还没有说呢。

“郡主,奴、奴和八郎君…”

南平也看得目瞪口呆,随后才惊觉,萧南毕竟是郡主,而且还是颇受圣人、皇后宠爱的郡主,并不是自己可以随便嘲弄的。

其实不止萧南,就是刚刚拂袖而去的阿史那晼,也不是她能随意调侃、笑话的,要知道圣人意欲东征,主帅未定,史家丫头的阿耶和大兄都是武将,尤其是她老子,更是主帅的热门人选之一…

PS:额,断更了这么久,再多道歉的话也不能表达某萨的歉意,那啥,咱还是看某萨的行动吧。

再PS:顺便说一句,某萨在逐章修改前面的章节,如果有亲忘了前面的情节,也可以重新看看哦。

第018章 仇人相见(三)

第018章 仇人相见(三)

崔家的三姐妹已经先行跟着其它来客来到了别业的正堂,几个小娘子一起围坐在厅堂上聊天。

是以崔薇并不知道外头的小插曲,当她接到丫鬟递上来的球杆时,也只是感叹嫂子的体贴——唉,果然还是亲嫂子靠得住呀,连她没有趁手的马球杆都知道。

崔薇哪里想得到,她已经被自家嫂子当了一回敲门砖,更不会想到,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自己的大名已经上了定襄县主的黑名单。阿晼可不是寄人篱下的林黛玉,被人当众嘲笑了只会生闷气,她可是堂堂县主,没有当场抽武五娘的鞭子已经看在主家萧南的面子上了,有火不能发,阿晼只能暗暗记下让她不高兴的人,待日后她会一一回敬。

而很不幸的,被小柳氏用来当借口的崔薇也被阿晼扫进了需‘回敬’的名单中。

更不幸的是,崔薇无端被拉了仇恨却还什么都不知道,她只知道一件事,崔萱说了,今天参加马球赛的还有几位皇族宗亲,据说,那位最喜骑射的蜀王也会在乐游原出现。

自打那日从蜀王府回来后,崔薇就开始积极做着各种准备,一方面派心腹丫鬟去打探蜀王的动向,一方面则努力练习马术。期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崔薇并没有将自己的心事告诉兄嫂,就连无人帮她打探消息的时候,她也不曾向阿兄求助,只是悄悄的将自己的私房全都拿了出来,好让丫鬟打点。

另外,基于备胎原理,崔薇对李敬也是一如既往的每天递纸条、写情诗,继续保持着勾搭关系。

一切进行的都很顺利,如今又有了这新制的球杆,崔薇抽出一根挥了挥,不知为何,她感觉这球杆貌似不是很结实呢。

不过,正合她意。

“阿姊,八嫂和南平郡主、襄城县主过来了。”

崔萱一心两用的一边跟身边的小贵女闲聊,一边偷眼看着门口,不一会儿就看到了相携走进来的萧南与阿史那晼,忙轻声唤了声崔薇和崔蘅,三姐妹齐齐站起来相迎。

这边,萧南正跟阿晼道歉。

阿晼是个爽利的人,听了萧南的话,连连摆手,“乔木,我又不是糊涂的,这事儿和你无关,哼,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那些人不过是打量着武才人在宫里混得不错,真把自己当皇亲国戚了呢。还有呀,自打过了‘春社’,京城便有流言,说圣人要东征,那些个武将家眷们也都活泛起来,我大嫂也天天接到帖子呢。”

更不用说那个侯郡君,摆出一副闺蜜的姿态,不是给她写信,就是邀她出来赏春…

拜托,大家都是在京城社交圈子混的,谁还不了解谁?她阿史那晼是爱舞刀弄枪,可谁也没规定喜武的人都是头脑简单的人呀,你老人家跟司马昭似的,瞎子也看得出你的企图呀。

以上是阿晼每每收到侯郡君的信或者邀请时的吐槽,其实在阿晼看来,慢说侯郡君不是她的真闺蜜,就是铁杆好基友,她也不会撺掇着父兄推荐侯郡君的老子做东征的主帅。

开毛玩笑呀,侯尚书平高昌的时候就犯了大错,若不是圣人仁慈,他老人家这会儿还在大牢里呆着呢,现在还想再次挂帅?

哼,就是有人举荐,圣人都不会考虑他。

不过,这话牵扯朝政,却不好私底下跟人闲聊。

还有一个原因,阿耶和阿兄都提醒过阿晼,她们史家情况特殊(突厥投降来的异族人嘛),又是掌过兵的武将,只能做圣人的纯臣,争夺皇位什么的、太子诸王什么的,他们史家一概不掺合。

而萧南呢,她的阿娘是圣人的嫡长公主,她的夫君是弘文馆出来的新进士,不管萧南本人怎么想,她的身上都打上了太子党的标签。

阿晼和萧南私交甚笃,可这种交情也只能限于私事,但凡牵扯家族利益的大事,她们之间还是保持些距离更好些。

萧南对此也心知肚明,所以,有些事,比如她为皇后掌管小南山的事儿,她也没有告诉过阿晼。

“嗯,这件事我也听到了些风声,不过我阿耶不领实差,郎君又刚刚考中新进士还不曾通过吏部的铨选,估计有战事,我这边也不会受影响。”说着,萧南似是想起了什么,故作随意的问道:“对了,提起吏部,我记得侯郡君的阿耶便是吏部尚书吧,哎呀,我竟忘了邀请侯郡君一起来打马球,只希望侯郡君不要怪我才是。”

阿晼愣了下,随即笑道:“她才没功夫怪你呢,她呀,忙着呢。”

萧南双眸闪烁了下,“哦?忙?是了,侯尚书亦是当世名将,如今战事在即,想必侯家定十分忙碌吧?!”

阿晼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点点头,一副‘咱们都懂得’的表情。

萧南却没有按照阿晼的意思结束这个话题,而是继续说道:“既是如此,那以后咱们就少打扰侯郡君,阿晼,你说呢?”

阿晼扭头看向萧南,见她表情恬静柔和,一时也不能确定她说这话是不是有什么深意,比如提醒她离侯家远些。

“呵呵,看什么,没见过美女?”

萧南感觉到她关注的视线,微微侧头笑着说道。

“切,美女没看到,小胖猪倒是有一头。”

阿晼鄙夷的撇撇嘴,笑闹间便把刚才的话题丢到了一旁。

不多会儿,萧南邀请的女宾全都到齐了,一番寒暄后,她便引着众人前往马球场。

一行人且说且行,还不等靠近马球场,便听到了里面震天响的说笑声、马蹄声以及鼓乐声。

“咦?他们已经开始了?”

这年头男女大防还没有后世王朝那般变态,像打马球这样的全民运动,男男女女的凑在一起做观众倒也不算伤风败俗。

是以一群大小娘子们并没有扭捏不前,而是大大方方的走进了球场,来到萧南提前准备好的看台。

看到黄沙铺就的场地上,二十几个穿着两种不同颜色骑马装的矫健男子策马奔驰,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握着马球杆,而在一片细细飞沙间,一个系着红、黄等颜色彩带的马球上下飞舞着,而场地两侧的球门洞后的鼓乐响动,好一派热闹的赛马球场景。

萧南扭头看向红花,“那着红色骑马装的是郎君吧?他也下场了?跟他对打的是谁?”

四个红字辈的丫鬟中,红花的马球打得最好,所以被萧南安排来马球场负责巡视。

红花福礼答道:“禀郡主,是郎君的同科好友李家大郎,李郎说杏园探花的时候,他与郎君同为探花使,却未能分出胜负,今日既来打马球,不妨在球场上再较量一番。”

李郎?李敬?!

萧南心里狠狠的抽动了两下,刚刚松开的手掌再次握紧,她极力用柔和的语气说道:“哦?可是陇西李氏的李郎?与刘郎君交好的那位?”

红花点头,“是,刘郎君听了李郎君的话也来了兴致,当场命人取了块金铤做彩头,说看好咱们家郎君,赌红队赢呢。”

萧南的嘴角一抽,紧握的手又松了开来,暗自大汗:额,还真是赌性坚强呀。

随口问了句,“除了刘郎君,可还有人下注?”

阿晼也围过来凑热闹,“是呀是呀,呵呵,若是有人坐庄,我也赌两把。”

红花低头擦汗,恭敬的回道:“刘郎君坐庄,我们八郎君和李郎,还有韦郡马(即韦源),吴郎君等都下了注。”

萧南扫了眼马球场中间的记分牌,哦,此刻双方还都没有进球,便又问了句,“八郎君和李郎也下注了?他们也是下了一铤金做赌注?”

如果她没有记错,这个时候的李敬处境并不好,几乎都要靠典当过日子了。

唔,若是能让他大大的出上一回血,貌似也不错哦。

红花已经回道:“是,两位郎君对自己要带领的球队都十分有信心呢。”一铤金子可不是小数目呀,放在普通百姓身上,能够好几年的花销呢。

萧南唇角勾起,叫过红蕉,附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便摆手让她下去了。

阿晼好奇,“你要干嘛?”不知为毛,她觉得乔木这笑容很诡异的说。

萧南摇摇头,笑道:“没什么,就是让小丫鬟帮我去下一注,支持支持我家夫君而已。”顺便给‘庄家’提点儿建议,小小的坑某人一把。

“哎呀,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也要玩两把呀,我、我这儿还没说呢。”

阿晼着急了,忙转身要叫住那个跑出十几步远的红蕉。

红花见状忙恭敬的说道:“县主莫急,婢子愿帮您去下注。”

听了这话,阿晼才扭过身,命丫鬟取了张‘飞钱’(类似银票的东东)递给红花,“嗯,我也赌崔八赢。”

一旁的南平也命丫鬟取了张飞钱,“我赌李郎君。”虽然她很喜欢崔玉郎,但与萧南作对已经成为一种惯性。

四周的贵女们听了,也都纷纷表示要赌一把,只看得萧南暗自摇头:还真是全民皆赌呀,难怪上辈子她的马球彩票能这般火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