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薇只是学规矩,又不是坐牢,两个妈妈要求再严厉,也不好翻检小娘子的贴身衣物。

柳氏捏着帕子的手猛地收紧,恨恨的说道:“又是她。”

冯妈妈偷眼看了看柳氏,似是有什么话想说,偏又担心被骂,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柳氏见状,淡淡的问道:“怎么了?还有什么事?一并说了吧!”

冯妈妈忙道:“奴刚才去打听消息的时候,忽然看到荣寿堂的掌刑妈妈去了后院,正巧奴与其中一个妈妈有些交情,便顺嘴问了一句。原来,这边大郎君的侍妾阿槿,又起歪心思,想在今天给郡主添堵呢。”

柳氏轻嗤一声,“哼,都是些下贱的东西!”

作为大妇,她最恨那些勾引郎君的贱婢,崔惠伯、崔薇的阿娘便是个不省心的,幸而命短早早死了…等等,侍妾?

柳氏眼睛一亮,她终于想到怎么收拾柳氏了――崔家家规不允许纳妾,可并没有说不准睡丫鬟、侍婢,唔,作为母亲,她有必要关心下儿子的子嗣问题!

第106章 妾(三)

不管众人是高兴也好,不开心也罢,萧南的生辰宴顺顺当当的结束了。

满脸堆笑的送走诸位来宾,萧南和崔幼伯都累得够呛,目送最后一位宾客远去后,两口子齐齐舒了口气。听到动静后,两人相对而视,从彼此眼中看到疲惫的倒影,忍不住扑哧一笑,夫妻两个相携往院子里走去。

回到葳蕤院,萧南两口子分别去洗了澡,换了舒适的居家衣衫,披着湿乎乎的头发来到正寝室外间的南窗下,盘腿坐好,一边任由丫鬟帮他们用棉布巾子绞头发,一边说着今日宴会上的事儿。

两人榻前的小几上放着个紫铜博山炉,方才玉簪添了几块香料进去,此刻正缓缓冒着丝丝白雾,淡淡的香味儿在屋子里缭绕。

“王家娘子素来是个稳妥的人,今日来咱们家做客,还不忘去正堂给阿婆请安。”这是努力与王子谦夫妇交好的萧南的话。

“嗯,王家娘子确实是个极懂规矩的人。对了,今儿卢寺卿见到咱们家长生特别喜欢,还只夸他聪明伶俐,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呢。”这个则是有子万事足的某老爹在洋洋得意。

“…只是不知怎的,侯郡君也来了,我恍惚记得咱们并没有给她下帖子吧?”萧南闲话了几句,便开始往正题上引。

“侯郡君?可是贺兰小将军家的娘子?”崔幼伯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肯定的说嗯,不曾给她下帖子。许是她听到了风声,又想与娘子交好,所以——”

崔幼伯说不下去了,这话,他都不信。

苦笑两下,道侯郡君跟娘子说了?是不是又替娘家阿耶抱怨?”

圣人亲征辽东,却没有让侯君集上战场,宁肯带着比侯君集年长许多的老将李靖,以及近两年才崭露头角的小将薛礼。

圣人此举,意思很明显——侯君集上次远征高昌的时候犯了大,圣人念及情分,并没有处罚,可自此以后再也不肯重用他,至少近十年内不会。

侯君集本是个极骄傲自负的人,他原想着,早年跟随圣人打江山的那些老将都已经年迈,甚至先去。他则是所有藩邸旧臣中最年轻,且能力也不差的人,理应被圣人当做心腹重臣看待。

没想到高昌一战,他只不过犯了点儿小,圣人就抹杀了他的战功,丁点儿赏赐都没有…如今征辽东这样的大事,圣人竟也不许他参与…真是、真是太不公平了。

为此,侯君集没少在人前发牢骚,连带着他的家人们也时常抱怨,只把侯君集说成了天妒英才的悲情英雄。

崔幼伯在大理寺听八卦的时候,也曾听同僚提起过,所以,一听侯郡君不请自来参加自家娘子的生辰宴,不由得就想起了这些。

萧南摇摇头,表情有些纠结,“她若是说那些事儿就好了,偏她都没说,好像只是单纯来给我庆生。”

不是把人往坏处想,实在是侯郡君的战绩太辉煌,反正萧南绝不对方只是来说一声恭喜。侯郡君此行定有目的。

可她都想不出,所以才拐弯抹角的跟崔幼伯提了提,毕竟崔幼伯在官场混,每日里都有那么多八卦可听,没准儿他还真能想到些呢。

崔幼伯闻言,微眯着眼睛想了想,然后抬起右手摆了摆,示意身后帮他绞头发的丫鬟退下。

萧南见状,忙冲着玉簪使眼色。

玉簪会意,摆手将屋子里所有的丫鬟都带了出去,她走在最后面负责关门,关上门,玉簪照例跪坐在门外,低眉敛目的仿佛在听候主人的吩咐,实则是在帮主人把风。

见屋子里只剩下他们夫妻,崔幼伯才压低声音说或许,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娘子,今日咱们邀请的宾客都是你我的亲近之人,侯郡君却出现了。实情的,说她有心交好才不请自来;可不的呢,没准儿还以为她亦是受邀请的宾客。”

萧南仔细一想,顿时恍然:还真是哈,侯郡君此行,为得就是让人(或者说误解)她与襄城郡主交好,两人的亲密程度,足以让她参加只有至亲聚集的生辰宴。

偏崔幼伯是以弘文馆馆生身份科举入仕,且官职也是由太子举荐,在世人眼中,他便是太子一系的人。

而萧南呢,虽没有明着表态支持太子,但她与魏王、吴王之间的关系很是冷淡,让人见了便会有种误解,觉得萧南夫唱妇随,也成了太子党。

‘明知’萧南是太子党,与吴王交好的侯郡君却来这么一出,摆明就是离间计嘛。

萧南暗恨,有了上辈子的经验,她最终谁会登上皇位,被人误认为是太子党,对她反而更好。

可侯郡君这么一折腾,再让太子舅舅产生误会可就不好了。

虽只是件小事,萧南也不想让太子误以为她是骑墙派,想两边讨好。

思及此,萧南轻咬下唇,为难的看着崔幼伯,“郎君,这、这可如何是好?”这种事根本不好解释,越描越黑呀。

崔幼伯沉思片刻,道无妨,我的官职小,太子那儿估计也瞧不上。倒是娘子身后有岳母,若是被人误解了,确有不妥。”

萧南明白,崔幼伯这是委婉的说,说得直白些:她萧南在那些皇子舅舅眼中还真不算,真正有价值的是她的公主阿娘。

别看大公主不参与朝政,但她与宗亲的关系非常亲密,谁争取到大公主的支持,也就变相的得到了大部分宗室的支持,这对皇子们很重要。

萧南点点头,道郎君说的是,明日我便回趟亲仁坊,跟阿娘好生说道说道。”

说完了正事,室内的气氛还是有些凝重,崔幼伯便笑着说道对了,娘子今日收了许多贺礼,却差了为夫这一份呢。”

萧南微怔,“礼物?郎君不是一早就送我了吗?”一支雕工马虎的白玉牡丹花头簪。

崔幼伯没说,只是笑了笑,起身进了寝室的里间,不一会儿又捧着个小匣子走出来。

将匣子退到萧南榻前,崔幼伯点了点下巴娘子,这是我送娘子的生辰礼物,还望娘子喜欢。”

讨厌,到这时候了还玩儿神秘!

萧南嘟了嘟嘴,好奇的打开那匣子,六寸长、四寸宽的黑漆木匣子里放着几张契约,她伸手拿起最上面的一张,定睛一看,讶然道酒肆的房契?”

接着她又拿出其它的一一详看,“这是掌柜、大厨的卖身契?还有乌氏邸店的‘飞钱’?这钱是?”

崔幼伯揉了揉半干的头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这是我过继到荣寿堂后,阿婆按照崔家规矩分给我的一家酒肆。一来是让我练手,好持家的艰辛;二来也是给我外出交际的花销,我毕竟做了官,平日里难免要跟同僚出去吃酒、品茶,所以、所以得了这酒肆后,我就没告诉娘子。娘子,你、你不会怪我吧?”

一边说着,崔幼伯一边偷眼看着萧南的脸色,见她并没有不满,才又继续道这确实是我存在乌氏邸店的飞钱,是我做官以来的俸禄。另外还有些禄米,我已让酒肆的掌柜帮忙卖掉了,所得的银钱也存入了邸店。”

萧南看了看那飞钱上的金额,唔,不多,可也不算少。她心里默默算了算崔幼伯一年的俸禄,绢帛、铜钱再加上禄米,总数差不多是这个数。

等等,崔幼伯把俸禄都存了起来,他平日里的花销从哪里来?难道只靠那间酒肆?

是了,这才对嘛,萧南乍看到酒肆的房契时还在纳闷,崔幼伯既然有这个产业,当日遇到白氏的时候,为何不出钱给她买个宅子。

这会儿她才想明白,崔幼伯平日里的花销不小,那间酒肆的红利估计都让他用掉了,唯一的存款是他为数不多的俸禄。

而按照崔家的规矩,凡是有差事的郎君,每月得了银钱都要上缴,有需要的时候再从账房支钱。

老自不会要崔幼伯的钱,萧南也从未问过他的俸禄,可崔幼伯深知家里的规矩,并不敢乱花,最后干脆存了起来。

如今,崔幼伯将这些以礼物的名义,全都交给了萧南,萧南觉得,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家伙终于在心底认可了她的身份,然后把私财和工资全都上缴?!

不管崔幼伯的目的如何,萧南却很高兴,因为,崔幼伯此举充分表达了他对于妻子的尊重,为此她高高兴兴的收了那匣子。

但,萧南都没有想到,她刚对崔幼伯升起一丝的好感与期盼,崔幼伯反手又给了她一个沉重的打击。

“?你说把杨家小娘子接到荣寿堂?还让我好好对她?”

萧南不可思议的看着崔幼伯,仿佛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崔幼伯不敢看萧南控诉的目光,双眼四处乱看,喃喃道娘子,我、我…这次是我对不住娘子,可我也没办法,姨丈一家除了在辽东的三郎和表妹,其它人全都葬身梁州,表妹一个人实在可怜…还有,我、我也做了事,如果不把表妹接,她就没活路了呀…”

第107章 纷乱(一)

萧南觉得自己真是记吃不记打,崔幼伯不过说了几句好话,释放了些许善意,她就忘了上辈子的教训。

心底深处刚刚生出的温情还不等萌芽,便被崔幼伯的这番话瞬间摧毁,萧南的理智也迅速回笼。

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萧南又变回那个理性、冷静、把老公当合作伙伴看的无情女子。

理智回来了,萧南也能正常的思考,很快,她就发现了崔幼伯话里的bug。

“等等,夫君,你刚才说‘你也有错’?”

萧南眉头微蹙,故意装出一副疑惑的样子,问道:“难道郎君做了什么对不起杨家小娘子的事儿?”

听了这话,崔幼伯那张白净的小帅脸迅速涨红,不好意思的说:“也、也没什么,就是那日,娘子生辰过后的第三天,朝廷有了梁州的明确消息,说是时疫已过,姨丈、姨母等人也确定都染了疫病、不治而亡…”

崔幼伯是在大理寺看到的邸报,当时,他好一通伤心,接着又想到了体弱多病的表妹:坏了、坏了,先前只一个不确定的消息,就让表妹伤心得病了好久;如今消息确定了,还不知表妹会怎样的痛不欲生呢。

死的可是表妹一家子呀。

除去那位在辽东拼战功的杨三郎,以及出嫁的三个娘子(严格来说,出嫁女已经不算杨家女了),杨氏一门只剩下表妹一个孤女了呢。

一想到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妹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女,崔幼伯就觉得难过,也很是为表妹的未来担心。

是以,下了衙,还不等大夫人派人来堵他,崔幼伯便直接去了栖梧院。

果然如崔幼伯所料,杨c一听到父母家人的噩耗,当场便晕死了过去。

丫鬟们七手八脚的把杨c抬到榻上,崔幼伯已迭声派人去请太医。

还是常年侍奉病人的丫鬟们有手段。这边太医还没到,那边杨c已经在丫鬟的‘召唤’下醒了过来。

杨c刚一清醒,想起父母家人的亡故,又是一番哀泣。

崔幼伯抄手站在一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节哀顺变?节哀,如何节哀,人家可是死了全家呀;顺变,怎么顺变。她们这一支险些绝户呀。

肉割不到自己身上,永远体味不到那种疼痛,崔幼伯很明白,在这样的时刻。他说再多的话,也无法安抚表妹。

就在此时,太医终于来了,给杨c诊了脉,说辞并不新鲜,无非就是受了刺激、哀伤过度什么的,开了安神的汤药,太医便走了。

崔幼伯却不能走,表妹虽喝了安神汤。但情绪依然不稳。

正巧大夫人派来的妈妈也到了,见崔幼伯在这儿,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传达了大夫人的话,让杨c不要太过悲伤,安心在崔家住着云云。

崔幼伯也忙连声附和,并拍着胸脯说会好好照顾表妹。

那妈妈很快就走了。崔幼伯没有留意,那妈妈离开前,曾拉着杨c的贴身丫鬟魏紫在门外嘀咕了好一会儿,还偷偷交给了她一包东西。

就在崔幼伯坐在榻前,卖力安慰表妹的时候,魏紫捧着个香炉回来了,说里面燃着的是安神的香。

崔幼伯并没有在意,为了转移杨c的注意力。他特意提起了两人小时候的事儿。

杨c听到这些,脸上的哀伤果然少了些,还时不时的插一句话。

这个说‘表妹幼时最喜看书,经常在花阴下阅读’。

那个说‘表哥小时候最调皮,总想着出去骑马’。

一番话谈下来,两人都开始回忆起那段美好、幸福的纯真年代。屋子里的悲伤气氛也被渲染成了阳光灿烂,处处弥漫着一种天真烂漫的香甜气息。

许是回忆太美好了,许是现场的气氛太甜美,两人越谈越尽兴,相互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最后,崔幼伯更是从榻前的月样杌子上,不知不觉的挪到了床沿。

再然后…放下床幔…最后则是拉灯和谐了。

听完崔幼伯的讲述,萧南并没有强压心底的微痛和酸楚,故意全都表露了出来,让崔幼伯清楚的看到她的不悦。

接着,萧南又极力做出一副强忍的模样,提出自己的质疑:“等等,郎君说表妹的丫鬟点了安神香?不知郎君可否留意,那安神香是什么味道?浓郁?还是清淡?”

崔幼伯一怔,他没想到萧南会提出这个问题,他忍不住问道:“娘子是怀疑那熏香有问题?不能吧,表妹不是这种人,而且她只是个未出阁的小娘子,哪会有那种下作的香料?”

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纸,在大理寺锻炼了这么久,若是连萧南话里的别意都听不出来,他也白看那么多卷宗、白听那么多八卦了。

萧南见崔幼伯似有恼怒,忙解释道:“表妹的品性我自是信的,但我更相信我的夫君。”

说到这里,萧南故意做出一副情深意重的样子,缓声道:“我的郎君,是个品行高洁、行止坦荡的君子,绝不会趁着表妹哀伤、脆弱的当儿,去做那等下作不堪的事儿。大郎,不是我多疑,实在是那日郎君的行径太不符合你往日的性格了。”

崔幼伯听了这话,才放柔了表情,歪着脑袋想了许久,最后尴尬的摇头:“我实在记不起来了,只是记得那日与表妹回忆小时候的事儿,我们谈得很开心,表妹也暂时忘了家人的噩耗,其它的,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嘴里虽然这么说,但在崔幼伯的心底,也隐隐生出了一丝怀疑――表妹既已喝了安神汤,魏紫为何还要特意点一炉安神香?而且,据他所知,麝香等催情的香料,也不是什么违禁之物,许多闺中小娘子都喜欢用来调香。

萧南也没想着几句话便打破崔幼伯对杨c的美好印象,不过,她仔细观察着崔幼伯的表情,见他出现了片刻的愣神,一副似有所思的样子,她便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在崔幼伯心底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这,已经足够。

萧南故意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叹气道:“罢了,郎君想不起来就算了,但我还是不相信郎君会如此轻狂。”

见自己老婆如此信任自己,崔幼伯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但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还有一件为难的事儿等着他们做呢。

不等崔幼伯再提提及‘接杨表妹进荣寿堂’,萧南便主动开了口,“事情已经发生了,咱们不能不管杨家小娘子。但是崔家的家规,大郎也知道,表妹虽是官家小娘子,但却不能写婚书,只能委屈她做郎君的侍妾。”

崔家男丁无子方可纳妾,如有人违背,将取消继承家产的资格,这一条家规,崔幼伯自是清楚。

他已经有了嫡子、庶子,如果再将杨表妹纳做贵妾,也就违背了这条家规,日后他就无法继承荣寿堂的一切。

可杨c毕竟是他青梅竹马的表妹,又是出身官宦之家的千金小姐,他怎么舍得让表妹当个卑贱的侍妾?

犹豫再三,崔幼伯还是说道:“娘子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表妹毕竟是――”

不等崔幼伯说完,萧南打断道:“我知道,表妹毕竟是大伯母的嫡亲外甥女,亦是官家小姐,可、可家规不能破呀。我也知道,让表妹做郎君的侍妾,是委屈了表妹,可事到如今,别的法子也没有,只能委屈她了。”

见崔幼伯还要说什么,萧南摆摆手,道:“郎君放心,表妹只是名分上受委屈,其它方面,我都会按照贵妾的规格照顾她。不管怎么说,是郎君‘有错’在前,即使是为了帮郎君‘恕罪’,我也会善待表妹。”

萧南故意加重了‘有错’‘恕罪’几个字的语气,再次提醒崔幼伯,如果他认了这件事,那么以后,他只能以负罪者的身份面对杨家表妹。

听了这话,崔幼伯的脸色果真变得有些难看,讪讪的说道:“这、这件事让娘子费心了。”

萧南叹了口气,担忧的说道:“我倒是没什么,就是不知该如何跟阿婆说。唉,郎君也清楚,她的身子越来越不好,我真怕她老人家听了这些,一时生气,再加重了病情,倘有个好歹,就是咱们的罪过了。”

崔幼伯闻言,怔愣了片刻,然后连连点头,“恩恩,这件事暂且不要告诉阿婆,省得、省得她老人家生气。”

纳表妹为侍妾就够对不起表妹、对不起阿娘了,若是再因此事气死了阿婆,他崔幼伯可就真是崔家的罪人了。

因为纳妾而引起的风波,葳蕤院貌似已经顺利平息了,但不远之外的稻香院,战争刚刚拉开序幕。

“什么,你、你竟在那贱婢的房里留宿了?”

小柳氏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家男人,她做梦都没想到,对面这个男人竟蠢得自己钻入嫡母的圈套。

难道他不知道阿娇、阿媚两个都是嫡母送来的奸细,为的就是搅乱他们稻香院?

可这个男人,开始的时候答应得好好的,绝不会动那两个贱婢,现在才过了十来天,他、他竟睡了阿媚,如今更是跑到她跟前帮阿媚要名分。

崔六郎呀崔六郎,你的脑子被狗吃了吗?还是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ps:额,改造渣男不是那么容易滴,(*^__^*) 嘻嘻…

第108章 纷乱(二)

说起阿娇、阿媚两个俏婢,不得不称赞一下二夫人的办事效果,果然够高。

话说那日生辰宴结束后,柳氏回到自己的院落,便命冯妈妈从自己的二等丫鬟里挑了两个颜色出挑、聪明伶俐的小丫鬟,一个叫阿娇,今年十五岁,一个叫阿媚,今年十六岁。

别看这两个小丫鬟年纪不大,但都是崔家的家生奴,自幼在崔家内宅长大,又有冯妈妈不时的点拨、调教,宅斗技巧绝对比普通内宅女子强许多。

第二日,柳氏唤来崔惠伯夫妇,先是嘘寒问暖的问了问小柳氏的身子状况,接着又将话题引到了崔惠伯单薄的子嗣问题上。

柳氏是这么说的:“六郎,你虽不是我生的,但好歹在跟前长大,我一向把你当亲生儿子待。如今你几个兄弟都有了嫡子,连最小的八郎,哦不,现在应该叫大郎了,人家的嫡子也快周岁了,唯有你,除了阿慎这个养子,你膝下竟无一儿半女是亲生的…”

小柳氏自从进了嫡母的房间,浑身的神经就紧绷着,忽而听嫡母提起他们夫妇的子嗣问题,脑中更是响起了警报――不好,这个老虔婆要借此生事。

果然,小柳氏这边正想着,耳边又传来柳氏的话:“幸而你阿娘早去了,若是她还活着,见你已经二十多岁的人了,膝下荒凉,还不知怎么着急呢。”心里去暗道,小贱婢,你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的儿子无后吧?!

不知道柳氏是不是故意,特意提起了崔惠伯早逝的生母。

崔惠伯心里也清楚,嫡母不待见他,更不喜欢他那个美丽温柔的生母,但此刻听到嫡母用无比感慨的语气提起阿娘,他还是忍不住心里一酸――是呀,如果阿娘还活着。见他这把年纪还没有个亲生儿子,还不定怎么心焦。

可这事儿…崔惠伯偷偷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扫一旁脸色铁青的妻子,他知道,他们夫妻成亲数载,夫妻感情一向很好,小柳氏也极能干,除了没有生育,她几乎是个完美的妻子。

也只是几乎。因为小柳氏有千般好,唯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太强势了。不管是家中的庶务,还是外头的生意。全都是小柳氏一个人说了算。

当然,偶尔她也会跟崔惠伯说一声,但也只是说一声,并不是商量,崔惠伯的意见如何,小柳氏根本不会听,更不会采纳。

小柳氏这样的性格,在妹纸普遍彪悍的大唐很正常,可是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尤其是自认为能力还不错的大男人来说,就显得不那么和谐、美妙了。

再加上小柳氏过门多年不曾生育,崔惠伯对她也存了些不满。

如今被嫡母挑开了,他也开始转起了心思。

柳氏看着这对在自己面前向来齐心的夫妻,终于各自有了各自的盘算,心里暗喜,脸上却丝毫不漏。依然一副‘我为你好’的慈母做派,指了指身边的两个俏丽小婢,道:“这两个都是咱们崔家的家生奴,最是守规矩、懂礼数,身子骨也硬朗,我命人看过了,都是宜男之象,今儿我就把她们赏了你。也好帮你开枝散叶。”

说到这里,柳氏故意看了看小柳氏,严肃的说道:“六娘子,我可不是对你不满,六郎已经二十多岁了,实在等不起。总不能他旁的兄弟都儿孙绕膝了。他却可怜的只守着个养子吧?再说了,崔令慎的来历如何,你我心里都有数,难不成你想帮大房养孙子不成?他日崔家分了家,按照规矩,崔令慎也能分一份儿呢。”

这话说得很直接,就差指着崔六的鼻子问,你丫帮别人养儿子还不算,难道日后还要让大房的孙子来分走二房的财产吗?

崔惠伯脸色一僵,柳氏的话虽然难听些,但却都是实话,饶是崔惠伯心里对嫡母很是忌惮,也不得不承认,人家说这话确实是站在他的立场。

没错,当日他肯出面养下崔令慎,为的就是卖大房一个好,今儿让大房帮他谋个前程。

如今官职也谋下来了,不过是个八品小吏,且还是闲职,每月得的那点儿俸禄还不够崔令慎一个人花销的呢。

而崔彦伯呢,自从帮崔惠伯谋了个这个差事后,便再也不曾表示过什么,仿佛他欠崔惠伯的情全都由这个小官职抵了。

这怎么成?崔惠伯没亲自做过生意,但也明白不能做赔本生意的道理。

现在的情况很明显,他收养崔令慎,并没有得到预期的回报,偏还让出了一个儿子的名额――在族谱上,崔令慎可是他名正言顺的‘儿子’,绝对有资格继承他的产业。

如果日后他有儿子,崔令慎将分割他儿子的财产;如果他没有儿子,他这辈子的心血岂不全都归了那小子?

还有,如果崔令慎是不懂事的时候抱来的,他们夫妇还能把他养成亲生子,可那小子来的时候都已经记事儿了,他再想说什么,人家也未必听呀。

想到这些,崔惠伯心中猛然升起一股浓浓的对儿子的渴望,看向那两个俏婢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热切。

诚然,崔惠伯知道嫡母对他绝不会有好心,但这两个丫鬟却是崔家奴,并不是柳氏从娘家带来的心腹,即便柳氏想控制她们,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唔,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回去后还要让人去打探一番,看看这两个丫鬟的家人都在哪里当差,只要不全在柳氏手底下讨生活,这两个丫鬟就可信。

这边,小柳氏正想着如何婉拒嫡母的‘好意’,根本没有留意崔惠伯的神色。

柳氏一直关注着崔惠伯两口子,所以她发觉了庶子的意动,不免暗自得意――她挑选的这两个奴婢,确实不是她的心腹之人,其实她没想借着这两个丫鬟去控制崔惠伯,只要她们能搅得稻香院鸡犬不宁,那就足够了。

在内宅生活了大半辈子,柳氏明白,没什么比‘妻妾不和’更能败家的了,只要庶子动了那两个丫鬟,他与小柳氏的关系就不复往日的亲密。

对于一个家来说,夫妻不和、妻妾相争,绝对是乱起的征兆。

哼,她坐等着看稻香院的‘热闹’!

不等小柳氏开口拒绝,柳氏就一副累极的样子,摆手道:“好啦,说了这半天,我也累了,你们带着这两个丫鬟下去吧。”

小柳氏张了张嘴,正待说不。

柳氏又一脸郑重的说,“六娘子,你也多学学人家襄城郡主,别总吃些干醋,却误了六郎的子嗣。”

说罢,就端起茶盏,一副要送客的模样。

小柳氏暗恨,却也不好再说什么,怏怏的带着那两个丫鬟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小柳氏揪着崔惠伯的耳朵反复叮嘱,那两人是嫡母的眼线,切莫沾手,郎君想要侍妾,待日后寻了老实本分的,定会给他云云。

崔惠伯心里藏着事儿,脸上不漏分毫,只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与娘子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定不会中了敌人的‘美人计’。

小柳氏对崔惠伯向来有信心,听了他的保证,满意的点点头,觉得嫡母的计划恐怕要落空了,那两个贱婢也甭想勾引自家男人。

但,紧跟而来的事实告诉小柳氏,她不该轻信男人,更不该只顾着外头的生意,却忘了防备身边的狐狸精。

呵呵,看来还是嫡母说得对呀,她真该好好跟着萧南学学,她记得萧南曾玩笑的说过:“男人若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

看到崔惠伯理直气壮的说什么‘子嗣延绵’才是正事,他不过是为了家庭稳定才会亲近阿媚的鬼话,小柳氏满心的苦涩和后悔。

她好后悔呀,她真不该对这个掏心挖肝,付出全部心血的去经营生意;更不该把崔惠伯当成一辈子的依靠,全心全意的对他…

只可惜,她后悔也晚了,这个男人已经不再是那个信任自己、爱护自己的良人,而是个对她离心的男人。

“…娘子,我知道这样做委屈了你,可我也是为了咱们着想呀,你想,如果咱们没有孩子,日后稻香院的一切岂不全都便宜了那个小子?”

“娘子,侍妾生的孩子便是咱们的孩子,大不了,生了孩子,咱们把那贱婢远远的打发了…”

“娘子,你要体谅我呀,我比崔幼伯还要大几岁呢,如今他的儿子都快会叫人了,可我的儿子还不知在哪里…”

崔惠伯耐着性子,一条条的把‘道理’讲给娘子听,希望她暂时撇开女人的嫉妒,从整个家族的兴旺着想,进而答应他的要求――给阿媚一个侍妾的名分,他的儿子总不能是个婢生子吧?!

家族的兴旺?

小柳氏心里冷笑,暗道,家里兴盛也好、衰败也好,她连个孩子都没有,这些与她何干?

不过,此时不是翻脸的时候,她之前把崔惠伯当成依靠,将全部的嫁妆都用来经营产业,如今两口子离了心,她要先把那些钱财收回来,到时候,是和离、还是怎样,她才有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