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用的时间比较短,只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几位夫人就神色莫名的走了出来,尤其是大夫人·脸色不怎么好看,目光不经意扫过崔幼伯夫妇的时候,更是闪动着复杂的光。

最后,终于轮到了崔幼伯两口子。

听到裘妈妈的话,崔幼伯和萧南忙起身,不顾有些酸麻的双脚,快步走进房间。

房间里·老夫人躺在壶门大炕上,崔守仁、崔守义兄弟两个分左右坐在炕前。

老夫人见崔幼伯两口子进来了,费力的抬起手,“大郎,乔木,快过来!”

“阿婆——”

“阿婆——”

崔幼伯和萧南同时唤了声老夫人,然后双双扑到炕前,崔幼伯抓住老夫人无力的手·萧南看了眼老夫人过度红润的脸颊,一时忍不住,拿着帕子掩面低泣——老夫人果然是回光返照!

老夫人听到萧南的哭声·浅浅一笑,道:“阿婆没事,乔木、大郎,你们都不要太过伤悲。”

饶是崔幼伯再迟钝,他也发觉了不对劲,满眼担心的看着老夫人:“阿婆、阿婆,您——”

老夫人摇摇头,道:“时间不多了,我还有要紧的事交代。”

说到这里,老夫人气息似有些紊乱·她忙深吸一口气,道:“长生快要周岁了,还没有起名字,我想了想,他是朔日出生的,不如取名令朔?!”

崔幼伯与萧南对视一眼·旋即齐齐点头,由崔幼伯开口道:“恩恩,令朔极好,就听阿婆的,以后咱们长生就叫崔令朔。”

老夫人继续道:“大郎,你已经入仕,以后要更加努力、勤勉才是,不要被那些歪门邪道迷惑了去,有什么大事,只管去找老相公、相公相商。

另外,乔木是你的妻子。妻者,齐也,她与你是一体的,你应当尊重她,而不是隐瞒、算计···…乔木的品性如何,你心里也清楚,以后切莫辜负了她······

记住,家和万事兴,夫妻和睦,子孙繁茂,才是家族兴旺之象。”

崔幼伯连连点头:“恩恩,儿明白,阿婆放心,儿定会将咱们荣寿堂经营得繁茂昌盛。”

老夫人没有表态,扭头叫过萧南,“乔木,我知道你受了许多委屈,对大郎,对这个家,你也付出良多,是我这个老婆子亏欠了你。

今儿,我当着你二叔祖、三叔祖的面儿,郑重的许诺,日后,不管你做了什么,只要是为了崔家好,崔家的其它人谁也不许为难你。

我方才也同大夫人说过了,大郎与你早就过继给了我,若我去了,你们上头再无直系长辈,任谁也不能以所谓的‘孝道,压制你们·…”

萧南的眼泪唰的就下来了,忙点头:“阿婆的意思,我、我都明白!”老人家最关心的是崔家的兴亡,她说这话不过是担心自己过世后,有人(比如大夫人)借着长辈的名头生事,万一惹恼了萧南及大公主,没有老夫人的制衡、约束,崔家极有可能陷入困境。

老夫人却摇摇头,招手示意萧南靠近些。

萧南看了崔幼伯一眼,然后贴近老夫人的嘴,听她用极微弱的声音说:“我、我在洛阳祖宅给你们留了东西,钥匙在、在裘妈妈那儿,记住,你一定要用这些东西兴盛、兴盛崔、崔家——”

老夫人的声音越来越小,睿智的双眸中光华渐去······最后,她的手缓缓垂下…

PS:一更,虽然很不舍,某萨还是给老夫人发了盒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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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逝(三)

“阿婆——”

萧南和崔幼伯齐齐哭喊出声,一旁守着的崔守仁两兄弟也慌忙起身,来到榻前。

见长辈来了,崔幼伯只好拉着妻子推到一侧,继续泪眼婆娑的看着那个停止呼吸的老人。

崔守仁颤抖的拿着一束崭新的棉丝,轻轻送到老夫人鼻下,见那轻柔的棉丝丝毫不动时,这才老泪纵横的泣道:“阿、阿姊,阿姊——”

崔守义则举起老夫人穿的衣服,转身朝博陵的方向,一声声的喊着老夫人的名字,不可避免的,他的喊声中多了几分颤音。

这叫‘复,,又称为‘招魂,。

按照古礼,经过‘招魂,,依然没有动静的才算是真的亡故。

喊了好几声,崔守仁又拿着那棉丝,继续试着老夫人的鼻息,最后确定真的没有呼吸时,崔守仁这才哭出声来,“阿弟,阿、阿姊真的去了!”

崔守义抱着老夫人的衣服,转回榻前,看着长姐熟悉的面庞,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阿姊,阿姊!”

直至此时,崔幼伯夫妇才跪倒在地,放声痛哭:“阿婆,阿婆,您不要丢下大郎/乔木啊…”

正堂内跽坐的众人,听到哭声,知道老夫人已经去了,这才纷纷伏地大哭。

尤其是崔泽、崔润兄弟,更是捶地痛哭,连带着他们身边的妻子也忙加大了哭声。

四周服侍的丫鬟婆子们,听到主人们的哭声,也都纷纷下跪,双手抚面跟着呜咽。

寝室门里的裘妈妈,早已哭成了泪人,比起外头那些或真或假的哀嚎,裘妈妈无声的哭泣,反而更让人心酸。

崔幼伯哭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该行的礼数他爬起来,接过崔守义抱着的衣服,折回炕前,萧南也跟着起身帮老夫人将那身衣服换上,崔幼伯则将一块殓巾小心的盖在老夫人的身上。

众亲眷哭过一轮后,纷纷起身,女眷们将身上的簪环首饰全都卸了下来,外头得到消息的小丫鬟也都备了素服,各自给自己的主人换

而男丁们也都纷纷行动起来,有指挥着外头的管家在堂前设置‘书铭,也就是在堂前西阶树一杆旗幡,旗幡上写着老夫人的姓氏,这是好叫外人知道去世的是哪位。

也有人指挥着下人搭建灵堂,灵堂建在正堂堂屋,木牌什么的也都一起准备妥当。

第一轮的哭丧完毕后,众家眷有次序的依礼进行下面的步骤。

首先,是给老夫人清洗身体,古代讲究轮回认为人死了也应该洁净返本,这在古代丧礼中称之为‘洗尸,。

老夫人是女子,自然由亲近的女眷进行此礼。

萧南已经换了斩衰的丧服即用最粗糙的生麻布裁制的丧服,边缝处没有任何修饰,看着有点儿破旧的感觉。头发也用生麻布梳成丧髻,不戴半件首饰,脸上的淡妆也早就被泪水冲掉了。

众所周知,在五服中斩衰是最重的,崔幼伯是老夫人的嗣孙,也就相当于承重孙,如今老人家亡故,他们当然要服斩衰。

二老夫人、大夫人等人也都来帮忙一起帮着萧南仔细给老夫人清理身体。

清洗完毕,萧南又将一颗足有大拇指头大小的珍珠轻轻放在老夫人的嘴里,这叫‘饭含,。

其实,如果严格按照古礼,老夫人是没有资格含珠的,‘天子饭以玉诸侯饭以珠,大夫以米,士以贝也,。

不过时下对此的要求已经不那么严格,老夫人的品级也高,又是寿终正寝(无病无灾、不是客死、不是横死、更不是夭折),偶有僭越,别人也不会说什么。

天色渐黑,灵堂上的蜡烛已经点燃,堂前几案上摆放着各种祭品,几后则放置了一口空的棺材。

老夫人刚刚亡故,崔家还没有给亲戚故友送信儿,是以整个荣寿堂只有崔家的人忙碌着。

第二天清晨,老夫人小殓,崔家特意寻来的执事人也赶了来。

萧南在众女眷的帮忙下,给老夫人换了寿衣,彼时的寿衣都是夹衣或者棉衣,包括用来包裹尸体的衾,都是提前准备好的,尺码也放宽了许多,萧南给老夫人穿寿衣也不是很困难。

换完寿衣,萧南与众女眷退至床前,一起掩面大哭,至此,小殓算是完成了。

小殓之后便是大殓。

老夫人生前留了话,说现在是非常时期,丧事从简。

崔守仁严格遵守长姐的遗命,并没有按照古礼三日或五日小殓,然后再停几日大殓,而是小殓完了,次日便进行了大殓。

负责大殓的是当家主母,也就是萧南。她在执事人的帮助下,抬着被衾包裹好的尸身来到灵堂,将它放进早就准备好的棺材里。

崔幼伯则将一些老夫人生平最喜欢的小玩意儿放在棺材里。

大殓完成,众亲眷围着棺材又是一阵大哭。

说实话,接连哭了三天大家都哭不出眼泪了。

人的体能有限,就算是萧南再真心哀伤,她的嗓子都哭哑了,可没眼泪的时候就是流不出来。

无奈之下,只能学着大家的样儿,在帕子上洒了姜汁,用外力强迫自己‘哭,。

大殓后,便是‘既殡,,既殓而未葬。

此时,接到讣告的亲戚故友开始纷纷前来吊丧,崔幼伯夫妇作为嗣孙嗣媳,则身披破麻衣在堂前哭丧。

跪坐在草席上,萧南已经哭得没有知觉了,只木木的听着执事人的号令,行礼…举哀…举哀…行礼…···

现在可是深秋初冬呀,灵堂的门大开,身上除了里衣就一件又硬又破的生麻丧服,再跪在冷冰冰的草席上,萧南只觉得她的身子都要冻僵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的一双儿女还太小,只早晚被乳母抱着来灵堂哭一场就成,不必跟着她与崔幼伯这般受苦。

但,再苦她也必须撑着。

为何古代有七出三不去?为何三不去里有‘与更三年丧,一条?

还不是为了一个‘孝,字?!

如今萧南已经成功成了大家交口称赞的‘贤妇,·那么接下来,她也必须是大家认可的‘孝妇,。

或许现代的人无法体会古代人为何那么看重名声,但作为在大唐生活了两辈子的穿越女,萧南却很清楚名声对一个人的重要性。

要知道·现代可没有不孝父母就免官一说,但在古代,只要落实了不孝的罪名,他这辈子就甭想做官了。

名声对于女子更重要,它甚至会影响到自己的子女。

在宗法上,老夫人是萧南夫妇唯一的嫡系长辈,如今她亡故了·他们夫妻必须哀伤过度、乃至形容憔悴,至于接下来那三年的孝期,他们两口子更要严格遵从古礼守孝。

萧南想过了,待老夫人的丧礼一过,她就与崔幼伯亲自送老夫人的灵柩回洛阳。

正好,洛阳那边的崔氏墓地已经修缮完毕,他们过去了,便在崔氏墓地前建一个草庐·麻衣素食,全心守孝。

心里想着事儿,萧南就不觉得守灵难熬了。

很快·就到了晚上,宾客已经散去,崔守仁请来的那些和尚道士也都歇息去了。

秦妈妈一脸心疼的搀扶起萧南,嘴里更是不住的唠叨:“···…老夫人去了,我知道郡主难过,可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呀。郡主莫忘了,小娘子和小郎君还指望着您呢!”

萧南跪得太久了,双腿又是冻又是跪的,这会儿根本就站不起来,她倚在秦妈妈的怀里·嘶哑着嗓子道:“我没事,阿沅和长生可还好,没有被惊到吧?”

秦妈妈见萧南站立的姿势很古怪,心知她这是腿麻了,半抱半拉的将萧南挪到灵堂西侧的耳房,然后扶她坐在南窗临窗大炕上·自己弯腰用力揉着萧南的膝盖和小腿。

一边揉着,秦妈妈一边说:“小娘子和小郎君都好,多亏了四娘,自老夫人仙去后,四娘便主动过来帮忙,若不是有她坐镇,内院哪能这么顺当?”

荣寿堂大丧,崔幼伯两口子都在灵堂忙着,后院也就没人打理,虽有铁娘子和玉竹,但她们毕竟是婢子,有些事儿她们还真不好处理——比如接待前来吊丧的贵妇们。

四娘是未嫁女,幸好已经订了亲,如今过来帮堂嫂主持中馈,那些来吊丧的女眷见了崔蘅,都忍不住交口称赞。

还有些与韦家交好的贵妇,都在心里默默感叹:韦贵妃可真是寻了个好儿媳妇呀,又能干又聪慧,迎来送往的一点儿都不失礼,更看不出丝毫的胆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