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只有让主人满意了,她这个管事娘子才能做得稳当,不怕被下头那群虎视眈眈的厨娘们夺了自己的差事。

反正二妞是个不入等的小丫鬟,慢说主人了,就是那些有头有脸的管事娘子都不知道她的存在。

刘娘子想过了,只要给二妞些好处,再许诺来年●‘争取当上三等丫鬟,想她也不会站出来揭发自己。

随后的事实证明,刘娘子果然没看错人,二妞在烹饪上很有天赋,但为人胆小老实,刘娘子随便说几句狠话,二妞就不敢说什么。

当然,刘娘子也不是只会吓唬人,她还会利诱——大夫人赏了她五贯钱,她甩手丢给二妞一百钱,只把这没见识的小丫鬟乐得分不清东南西北,更忘了刘娘子抢了原该属于她的功劳,反而用看恩人的目光看着刘娘子。

对此,刘娘子很满意,也愈发心安理得的继续压榨二妞。

崔涵却紧锁双眉,脑海中浮现出她在一本医书上看到的话,‘不可共猪肉食之,令人多生疮。四月以后及八月以前鹑肉不可食,。

再看这桌案上,摆放着切好的野猪肉,虽不知怎样烹煮,但肯定是给大夫人的吃食。

还有,现在已经七月,正好卡在四月与八月之间,属于是不能吃鹌鹑的时节。

这…···她该怎么办?是阻止阿婆,还默认厨娘们就这样把昼食端上去?!

崔涵表现得再成熟早慧,她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小萝莉,平日又有王氏的周密保护,这还是她第一次面对实际生活中的为难之事。

刘娘子见崔涵默不作声,直愣愣的看着那盘鹌鹑,误以为这位小大娘不放心这吃食,便笑着说道:“小大娘放心,这炸鹌鹑夫人是极喜欢的,前日刚吃了一回,当时她老人家还特意交代,今儿一定要再做给她吃呢。”

崔涵挑眉,问道:“这不是阿婆头一回吃?入夏后,她吃了几回?”

天呀,这、这到底是有人故意谋害阿婆?还是阿婆只顾口腹之欲,却忘了养生大道?

刘娘子掰着手指数了数,然后不太确定的说道:“不是头一回。三月三上巳节的时候,田庄偶然送来几只鹌鹑,老奴看着新鲜,便试着炸了几只,当时夫人很喜欢,还吩咐田庄的管事多捉几只放在庄子上养着,以备日后食用。自此以后,每个三五日,田庄便会送几只至十几只不等的鹌鹑…”

竟是吃了几个月了?

崔涵越想越乱,脑海里更是充满各种各样的阴谋,她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刘娘子瞧了,很是不解,但为了不让小大娘在她的厨房出事儿,她还是关切的问道:“小大娘,可是哪里不舒服?哎呀,都是老奴糊涂,大热天的还让您在灶间呆着,这样,不如您先到外间喝口茶汤,待夫人的昼食做好了,老奴再帮您送过去?!”

崔涵说是亲自下厨帮大夫人做点儿吃食,实际上真正让她动手的事儿并不多。你看吧,小厨房这么多厨娘,有专门洗菜的、切菜的,还有负责烧火、看火的丫鬟,锅碗瓢盆都有专人清洗。

崔涵需要做的,不过是站在灶前将准备的食材按照顺序丢进锅子里,等熟了,她只管吩咐一声,自有丫鬟帮忙盛出来。

而且,若是想再‘省事,些,她连亲手把菜丢到锅里都可以省去。

如今,崔涵心里想着事儿,她也没心思亲手做饭,便顺着刘娘子的话,来到外间,一边喝着温热的茶汤,一边思索着大夫人的食谱。

刘娘子一时摸不准小大娘的意思,不过,她并不担心崔涵在大夫人面前说她的闲话。大夫人看重她的手艺,只要她把大夫人伺候舒服了,就是大少夫人来了,她也不怕。

“小大娘都走了,你还傻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干活?昨天你要的猪内脏都弄来了,赶紧收拾出来,一会儿就到饭点儿了,别耽误了大夫人用膳。”

刘娘子一手掐腰,一手揪着二妞的耳朵,压低声音训斥了几句,便打发她去干活了。

二妞不敢喊疼,撅着嘴应了一声,好容易等刘娘子松开手,她才揉着红彤彤的耳朵去小灶间做事。

从一筐猪内脏了挑了一截猪大肠,二妞从罐子里摸了一把粗盐粒,又让人帮忙舀了一勺面粉,她则蹲在角落里,轻巧的将猪大肠翻过来,撒一些盐粒,再撒一些面粉,细细的清洗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二妞将一截大肠清洗干净,她也洗了手,将大肠切成一指宽的小段儿,又从今日刚送来的菜篓里摸出几根碧绿的尖辣椒。她麻利的将辣椒洗净,斜着刀口切成小段儿,然后拿出铁锅,舀了一勺荤油,待油热了,把辣椒丢进去爆炒—

“刺啦~~~”

小灶间里顿时传出一阵陌生的香味儿,这味道有些呛人,但奇异的香,只把人肚子里的馋虫都要勾出来…

第021章 捧杀(三)

小厨房的厨娘们还是很能干的,没用多长时间,就准备了十来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品,米饭、汤饼以及蒸饼等主食也都各准备了一份,满满当当的装了两大食盒。

刘娘子殷勤的请崔涵进来,崔涵看了看食盒里装着的吃食,心里又忍不住微微叹息了一声,唉,又是些油腻的荤食,闻着香,但吃着却不健康呀。

但,此刻崔涵却不能说什么,刚才她在外间喝茶的时候,经过一番思索,已经有了主意,决定下午抽空跟阿娘把这事说一说,顺便再征询下阿娘的意见。

微微颔首,崔涵示意自己的贴身丫鬟将食盒的盖子盖好,然后两人抬着一个,一起回正堂。

刘娘子表现的很积极,她不但忙前忙后的帮忙抬食盒,还一路护送着跟崔涵进了正堂。

刘娘子这般殷勤,一是为了表示对崔涵的尊敬,二则也是为了在大夫人跟前表功。因为,今天二妞又做了道新菜,刘娘子还想着以此得些奖赏呢。

崔涵并不知刘娘子的盘算,不过见她这般谄媚,虽有些不喜,但也没有表现出来,仍是挂着一脸浅笑。

阿娘曾教过她,似刘娘子这样的仆妇,每家内宅里都有不少,这样的人说得难听些就是些小人,小人滑如油,可日常的生活中还真需要荤油来调剂味道呢。

大夫人喝了一肚子的苦药汁,早就饿了,好容易等到饭点儿,一见崔涵领着刘娘子进来了,也没有多说什么,瞥了下一旁的葛妈妈,示意她赶紧摆饭。

往日伺候大夫人吃饭的都是赵妈妈,葛妈妈是头一回做,反应难免迟钝了些。

不过·她毕竟是伺候了大夫人几十年的老人儿,开始时慢了些,但还是读懂了大夫人的暗示,忙亲自动手帮大夫人摆上小食床·又给大夫人身后塞了个隐囊,好让她能舒服的坐着用餐。

比起葛妈妈的生疏,刘娘子却是做惯了的,她也不等崔涵发话,便积极的指挥几个丫鬟将食盒打开,小心的把吃食端到小食床上。

一边摆放菜品,刘娘子还殷勤的解说:“这是田庄上刚送来的鹌鹑·老奴照老规矩炸了,夫人您尝尝?!”

大夫人的目光扫过一碟碟的菜,最后落在一道她不忍得的吃食上,手指了指那碟子,问道:“这是何物?闻着味儿倒挺香的。”

刘娘子故意将那盘辣炒肥肠放在大夫人的近前,这会儿听到她问,笑着解说道:“这是老奴新研制的菜品,叫做辣椒肥肠。”

大夫人的双眉微皱·问道:“辣椒?是什么菜?难道又是田庄上送来的新菜?”

刘娘子摇摇头,笑着说:“不是,这辣椒可是个稀罕物儿·老奴听说是个姓乌的胡商从什么海外弄来的新品种,整个京城,只有乌家的铺子才有的卖。老奴试了试味道,稍稍有些辣,可又跟胡椒的辣不同,这辣椒并不呛鼻,但味道很好,下饭什么的最好了。”

刘娘子很聪明的没有提及肥肠,她知道,大夫人虽然喜欢各色美食·但对动物内脏并不太喜欢。如果她告诉大夫人这肥肠是猪身上的那个部位,大夫人还不当场掀了食床?更不用说她期望的奖赏了。

额,还是等大夫人吃了这肥肠,觉得满意了,她在隐晦的提醒大夫人的好。

其实,刘娘子很怀念赵妈妈·因为往常的时候,有赵妈妈在旁边帮她一唱一和,即便大夫人吃得不是很满意,也不会发火,反而会说她用心、知道钻研。

今儿赵妈妈不在,刘娘子又跟葛妈妈不熟,她真是有些纠结,担心葛妈妈非但不会帮忙圆场,反而会落井下石。

大夫人点点头,一旁的葛妈妈极有眼色,双手捧上用白绢包裹的银箸。

大夫人接过银箸,挟了一筷子肥肠塞进嘴里,轻轻咀嚼了一下,她先是被辣椒的辣味儿刺激了一下,双眉也禁不住皱了起来。但很快,当口腔适应了那陌生的味道后,她很喜欢这种辣辣的感觉,又忍不住多吃了几块。

崔涵在一边站着,帮大夫人递茶送水,这会儿见她只冲着那盘子肥腻的‘新菜,招呼,心里担心,轻声提醒道:“阿婆,主食准备了米饭、汤饼和蒸饼,您想吃那样儿?”

崔涵想着,有米面等主食缓冲一下,大夫人也能少吃些肥肉荤菜。

大夫人顿了顿,点头道,“是了,我说怎么有些咸呢,原来是没用主食,还是阿涵细心。唔,这样吧,给我来一小碗儿米饭吧。”

崔涵亲手给大夫人端来一小碗儿米饭,又体贴的给盛了一碗清淡的蔬菜蛋花汤。

许是辣椒的味道太好又许是大夫人真的饿了,这顿饭,大夫人竟比往日多用了碗饭,桌上的菜也吃了大半,那碟子炸鹌鹑更是见了底。

看着大夫人吃得欢快,刘娘子的眼都笑眯了,躬身站在一边,搓着手等大夫人的赏赐。

只可惜,刘娘子很快就发现,没有赵妈妈提醒,大夫人根本就忘了赏赐一回事儿,而葛妈妈头一回伺候大夫人吃饭,这会儿也只顾着照看大夫人吃得好不好,忘了亦或是不知道提醒大夫人。

足足等大夫人吃完饭,漱了口又净了手,刘娘子只得了一句口头表扬,赏钱什么的一分都木有。

刘娘子怏怏的出了正堂,站在门口发了一会儿呆,似是想到了什么,她没有直接回小厨房,而是扭身去了崔家后街。

崔涵服侍大夫人吃完饭,在大夫人的催促下,她也下去用昼食去了。

在正堂西侧的厢房简单吃了些昼食,崔涵又回寝室服侍大夫人睡午觉,待大夫人睡熟后,她跟葛妈妈说了一声,这才回了迎晖院。

迎晖院里,王氏也刚刚用过昼食,正坐在堂屋里喝茶,抬头见女儿回来了,她忙冲着崔涵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崔涵跪坐在王氏身侧,王氏关心的拉着女儿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见没什么不妥,这才问起她在正堂的事儿。

崔涵简单说了说她是如何伺候大夫人吃药、如何服侍她用膳的琐事,然后皱着眉头,谨慎的说道:“阿娘,有件事,儿、儿不知该不该跟您说。”

王氏挑眉,摩挲着女儿柔滑的手背,轻声道:“何事?可是与夫人有关?”

崔涵点点头,组织了下措辞,缓声将大夫人不合理的膳食说了一遍,最后她略带忐忑的说道:“阿娘,这、这件事看着不大,但儿总觉得不对劲,仿佛有人故意纵容阿婆一般。”

在某种程度上,老人和孩子是一样的,有时会闹些小脾气,也会有些不良的习惯,这需要大人们的宽容和指正。

王氏闻言,眼中闪过一抹亮光,欣慰的笑道:“呵呵,不错,我的阿涵果然长大了,仅凭这些就想到了这么多。”

是呀,有人在故意纵容大夫人,这种行为,其实也可以称之为‘捧杀,,故意把原本还算正常的大夫人‘纵,成一个蛮不讲理、脾气暴躁的怪老妪。

崔涵微惊,张着小嘴怔怔的看着王氏,“阿娘,您、您是说真有人这般谋害阿婆?”

不会是阿娘吧?

崔涵心里蒙上一层阴影,她甚至不敢去看王氏的双眼,生怕得到肯定的答案——大夫人是她的嫡亲祖母呀,老人家不喜欢她,她知道,可她却无法坐视阿娘出手谋害祖母。

但很快的,崔涵又否定了自己的这个猜测,如果事情真是阿娘做的,那未免太明显了些。

阿娘主持荣康堂的中馈,也负责阿婆的日常起居,倘或阿婆出了什么事儿,或者此事事发了,人们第一个要怀疑的人便是阿娘。

阿娘不会这么傻!

崔涵想到了这一层,稍稍松了口气,抬起头,直视王氏,无声的宣告她对母亲的信任。

崔涵不知道,她刚才那番心底的挣扎,早就表露在了脸上,整个过程,也被王氏看在了眼里。

王氏见女儿最终还是相信自己,心中更加满意。不过,现在不是温情的时候,她要借此教女儿一些东西。

整理了下思绪,王氏开口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人陷害夫人,我只能告诉你,有些事不能看表面。”

崔涵愣了下,随即露出不解的表情——阿娘明明知道了什么,为何还要帮幕后之人掩饰?

王氏看出女儿的疑惑,不答反问:“我来问你,在小厨房里,你都看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又查到了什么?”

崔涵回想了下,随后道:“小厨房的管事娘子刘娘子说,这些吃食都是阿婆喜欢的,太医也曾劝过,可阿婆不肯听。

另外,儿看了看小厨房的食材,似乎并不是从大厨房调拨过去的。还有,刘娘子曾提到过,她每研制一道新菜,阿婆吃得满意了,还会赏赐给她五贯钱。

儿算过,若是刘娘子每日都呈一道新菜,阿婆就要赏她一百五十余贯呢。

而大夫人一个月的月钱尚不足百贯呢,崔涵可不认为,阿婆会为了奖励奴婢而花自己的私房钱。

PS:额,今天很不在状态,更新晚了,还请亲们见谅。

第022章 教女(一)

听了崔涵的话,王氏非常满意。

倒不是说崔涵给她提供了什么有用的信息,而是女儿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观察力和思考力,这让王氏很欣慰。

自五年前接手荣康堂的中馈,王氏渐渐将家中事务掌握起来,虽谈不上对荣康堂的每件事都了如指掌,但家里发生点儿什么事儿,还是逃不出她的眼睛。

说实话,大夫人近几年的变化,以及正堂内的许多违反常理的事情,王氏都有察觉,她甚至还暗地里调查了一番,以便更加详细的了解家中事务,若是能找到对她有利的东西那就更好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王氏失望的发现,她所能查到的东西很有限,基本上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且与她没有太多的利益冲突,即使都查清楚了,对她也没有什么益处。

王氏不是生意人,却也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再者,凭良心说,王氏对郑氏的观感并不怎么样,郑氏如何,王氏并不放在心上。

而且,说句诛心的话,郑氏真出了什么事儿,或者干脆挂了,对王氏才是一种帮助,甚至是解脱呢——没了这个不靠谱且极自私的婆婆,王氏相信,她的日子绝对比现在好过。

所以,王氏便将此事放在了一边,在夫君面前,也只随意的提了一提,告诉他说,婆母近日的饮食很不得当,她担心会伤了婆母的身体。

崔彦伯很孝顺,听了娘子的话,当天便使人请来了太医。就是这位太医,劝郑氏调整饮食结构,多吃些时新果蔬什么的,结果却被郑氏冷言赶了出去。

崔彦伯无奈,先是跟太医赔礼道歉,接着又劝亲娘听从医嘱,结果·他也被郑氏撵了出去。

王氏见状,故意做出一副满脸无奈的样子,心里却松了口气——该说的她也说了,该做的她也做了·婆母若是出了事,便与她这个当家主母没什么关系了,就是相公和郎君,都不会怪罪她!

如今,女儿不过在正堂呆了小半天,竟发现了大夫人院子里的问题,这让王氏很开心·她这些年来对女儿的教导没有白费呀。

但王氏并没有开口称赞,今儿她要借此事教导女儿,故而不动声色的继续问道:“哦?除此之外,你还知道什么?”

崔涵悄悄看了看王氏的脸色,只可惜,王氏表情淡然,根本看不出喜怒。

稍稍吐了口气,崔涵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儿、儿觉得阿婆院子里的花销不对劲,便、便悄悄命人打听了一番——”

说到这里,崔涵顿了顿·表情有些羞赧—与大夫人而言,她是个晚辈,晚辈随意打探长辈的隐私,多少有些不恭敬。

再加上崔涵是个未出阁的小娘子,表现得太过‘八卦,也不好。

如果不是因为王氏是她的挚亲,崔涵绝不会轻易告诉她。

王氏轻轻‘嗯,了一声,语调微微上扬,示意崔涵继续说。

崔涵吞了吞口水,接着说:“我身边的秋实在正堂寻了几个小丫鬟打探了一圈,说、说阿婆小厨房的食材都是、都是隔壁荣寿堂的堂婶送来的·还、还说,堂婶不止送了食材,还悄悄送了不少银钱来。”

崔涵一边说着,一边偷眼看着王氏的表情,见王氏毫无表示,她才又继续道:“听说·堂婶每个月都会送来一两百贯的钱来呢。”

这也就解释了为何大夫人的小厨房里有大厨房没有的菜色,以及大夫人如此‘大方,的原因。

王氏还是没有任何反应,继续问道:“还有吗?”

崔涵顿了顿,然后摇摇头,“没有了,儿担心被人发现,并不敢四处探问。”

再说了,崔涵只在正堂呆了不足半日,身边接触的人也有限,能打听到这些,已经是小娘子能干了。

而崔涵说这话的时候,话语里已经隐隐指出萧南是暗中谋害大夫人的人。

所以,她提起萧南的时候,语气中也带了几分冷意。

王氏心里极满意,脸上却露出郑重的表情,她抬起女儿的脸,一字一句的告诉她:“第一,隔壁的大娘子并没有送东西给你阿婆,至少没有任何明确的证据;

第二,大娘子是你的长辈,即便她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阿婆的事儿,那也是她做了错事,而你却不能表露出丝毫对她的不敬;

第三,即便那些吃食和银钱都是大娘子送的,外人知道了,也会赞她孝顺晚辈,她没有做错什么,有过错的是那些奴婢,她们为了媚主,罔顾主人的健康,撺掇主人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崔涵被王氏端着下巴,被动的看着阿娘的双眼,良久她才喃喃的说:“儿、儿鲁莽了。”

王氏放开手,转而轻抚着女儿的脸颊,轻声道:“我知道,你想做个‘孝顺,的孙女儿,所以才会毛遂自荐去照顾夫人。但,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你又如何得知夫人‘生病,的,以及谁‘提点,了你,这些你可曾想过?”

崔涵似是想辩驳什么,粉嫩的双唇蠕动了下,最后还是讪讪的闭了口。

王氏将自己的脸贴到女儿的小粉脸上,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阿涵,我知道你自幼聪慧,但你须得知道,很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就拿今日的事情来说吧,你虽利用别人的算计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看似没有吃亏,反而得了好处。可你别忘了,你仍是中了别人的算计,你身边的人,你院子里的人,都有问题,你,还没有彻底掌控住自己的居所和奴婢。”

崔涵瘪了瘪嘴,她们母女间向来亲厚,说起话来也从不绕弯子。

她从王氏的话里已经听出,阿娘已经猜到了她‘侍疾,的目的,甚至还猜到了有人在她耳边说了什么。阿娘现在正在教训她,说她不应该明明中了算计,却还以为自己利用了别人而沾沾自喜。

小娘子的自尊心多少受到了打击,神情不免怏怏。

王氏见女儿神情低落,并没有出言安慰,而是继续训道:“这次人家算计成功了,下回有事还会想着找你。这次你没有什么损失,反而将事情控制着往好的方向发展,可下次呢…···你必须让人知道,你不是能轻易让人算计的,任谁都不敢再算计你。”

崔涵闻言,陷入了沉思,好一会儿,她才用力的点点头:“阿娘,儿错了,儿不该自持聪明,不把别人放在眼里,还自认为看破了别人的计谋,自以为是的想反过来利用,结果轻易的陷了进去。这次儿幸运,没有受到伤害,下次可能会惹大祸。”

王氏要的就是女儿的反省,听了这话,她欣慰的点点头,没有就这个话题再说下去,转而说起女儿未出现前,正堂发生的事儿。

说完后,王氏还提问:“你可知阿娘为何顺着你堂婶的意,重重责罚了赵妈妈?”

崔涵努力的想了想,试探的说道:“阿娘这么做,一来是帮堂婶圆场,二来是坐实了赵妈妈等人为了讨好阿婆却罔顾阿婆的身体,致使阿婆小疾拖成了大病?!”

王氏补充道,“三来,阿娘也是想提醒你堂婶,不要把手伸得太长,荣康堂不是荣寿堂,这里我说了算!”而赵妈妈等人的处罚,也由她王氏做主。

崔涵又偏着脑袋想了想,似是在消化王氏的话,良久,她缓缓点头,“嗯,儿明白了。

说完了这事儿,王氏又将话题扯回崔涵最初的问题上,“至于你阿婆院子里的事儿,我只告诉你一件事。”

崔涵睁大了眼睛,她心里还疑惑着呢,刚才阿娘言之凿凿的说‘大娘子并没有送东西给阿婆,,跟她调查来的信息相悖,她好想听阿娘的解释,结果却被阿娘教训了一通,唉~~

王氏见女儿露出一副小狗般可爱的表情,心里闪过一抹笑意,面儿上依然严肃的说道:“栖梧院住着位杨家小娘子,这事你可知道?”

崔涵小脸绯红,有些羞涩的点点头——杨家小娘子论辈分是她的表姑,但实际身份就有些······侍妾什么的,实在不是她这个未出阁的小娘子所能谈论的。

王氏嘴唇上扬,用戏谑的口吻说道:“看来你不止知道她的存在,还听说了她的身份。”

崔涵有些羞恼,小手扭着方帕子,嘴里嘀咕着,“阿娘好坏,人家不依啦。”

王氏莞尔,接着说道:“好好,咱们不说这个,开始说正事儿。三年前,你堂婶离京的时候,曾向你堂叔建言,说杨家小娘子是他们荣寿堂的人,平日的吃穿用度也该由荣寿堂负责。

征得你堂叔同意后,你堂婶便做主,每个月使人送两百贯钱去栖梧院,还吩咐京中的田庄管事,每隔几日就送些新鲜食材来,因送来的食材非常多,杨家小娘子根本就用不完,就分出大部分送到了正堂…

崔涵听着不对劲,顾不得羞恼,出言询问道:“阿娘的意思是,阿婆每日所用的食材和那些银钱,竟、竟都是杨家小娘子所赠?”

王氏点点头,别有深意的问道:“听了这些,你能联想到什么?可有什么启发?”

PS:迟来的二更,亲们,晚安!

第023章教女二

且不说王氏如何谆谆教导她的宝贝女儿,单说崔幼伯夫妇,从荣康堂回来,两口子都有些疲累,但他们刚刚返京,家中的许多事还需要打理,只得强撑着精神,齐齐坐在葳蕤院院的厅堂里,听两个管家娘子汇报。

作为留守人员,铁娘子和玉竹各自捧着一本册子,恭敬的跪坐在下首,轮流向主人回禀崔家这三年来发生的事儿,是一些可以正大光明告诉崔幼伯的事儿。

铁娘子先说:“郎君与娘子离京的第二年,家中的其它郎君服完了老夫人的孝,在老相公与大长公主的关心下,纷纷起复。”

崔幼伯久居山间,对此他还是知道些,每隔一段时间老相公或者相公都会给他写封信,简单告知京中以及家中发生的大小事务。当然这些事都是男人该知道的,至于内宅中鸡毛蒜皮的小事,两位相公并没有提及。

端着茶盏,崔幼伯请呷了一口,扭头对萧南说道:“哦,这件事我也有所耳闻,大堂兄(崔彦伯)进了中书省任中书舍人,三堂兄(崔叔伯)去并州做了刺史,二堂兄(崔仲伯)做了国子司业…至于荣安堂几个堂兄,则官复原职,继续在卫军里当差。”

几个伯字辈的崔家子,守了半年的孝,如今起复,要么荣升,要么官复原职,虽不是集体进步了,但未来的仕途却都一片大好。

这些事萧南早就听崔幼伯提到过,这会儿听了,她轻轻点点头,颇为感慨的说道:“几位堂兄的事儿,真是多亏了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是老夫人的多年挚友,三年前老夫人去了,大长公主并没有亲来吊唁,而是让柴家的子孙代表她出席了老夫人的丧礼。

当时,许多京中的权贵见了。还以为崔家要失去大长公主这个助力,没想到半年后,大长公主主动出面,亲自帮老夫人的几个侄子、侄孙重新弄了极好的差事。

大家这才发觉,崔老夫人与大长公主的友情,绝对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牢固,绝不会因为两人中某一位的离世而消失。

崔幼伯也微微颔首,叹道:“是呀。几位堂兄能官复原职,都是靠了阿婆的余荫呀。”如果不是崔老夫人,早就不问世事的大长公主又岂会多管闲事?

崔幼伯甚至猜测,那年他托阿婆帮刘晗说亲事的时候。阿婆就动了‘死’的念头。她老人家亲去公主府,也定是为了能亲自跟大长公主讨情,请求大长公主在她亡故后,能多照拂崔家子孙。

每每想到这些,崔幼伯就忍不住感动:老夫人为了崔家,真是付出了她的一切呀。

作为阿婆的孙子,身为崔家子孙,崔幼伯决不允许自己有一丝对阿婆的不敬,更不允许自己遗忘阿婆对崔家的贡献。

倘或遗忘了阿婆。他不啻于忘恩负义,死后将无颜葬入崔氏祖坟,无颜面对崔家的列祖列宗。

想到这里,崔幼伯愈发赞同萧南之前的举动,放下茶盏,伸手拉过萧南的手,郑重的说道:“提到阿婆。为夫不得不说,还是娘子想得周到。”

萧南微微挑眉,似是不解崔幼伯为何这么说。

崔幼伯轻轻摩挲着萧南柔滑的手背,道:“阿婆虽去了,但每一个崔氏子孙都不能忘了阿婆。如今娘子将正堂空出来,又将阿婆的遗物悉数归位,这是对阿婆的尊敬与怀念。”

萧南听明白了,露出恍然的表情。浅浅一笑,道:“其实还是郎君想得深远,我当时只是不舍阿婆,这才――”

崔幼伯摇摇头,示意萧南不必谦虚,他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严肃的说:“我想过了,有生之年咱们永远不入住正堂,那个院子是阿婆的,也将永远是阿婆的。以后,咱们还是要去正堂晨昏定省,祭拜阿婆的先灵。”

萧南要的就是时刻提醒崔幼伯老夫人的存在,这会儿听了他的话,心里满意,脸上却露出同样郑重的表情,用力的点点头,道:“嗯,就听郎君的。不止咱们,阿沅、长生还有阿,以及咱们未来的子孙,都要时刻记着阿婆。”

说着说着,萧南顿了顿,抬眼看了看崔幼伯,建议道:“说到这里,我想起一事。”

崔幼伯挑眉,轻轻‘嗯’了一声,示意萧南继续说。

萧南:“阿婆去的早,长生他们又太小,时间长了,这些小家伙们难免忘了阿婆的样子。郎君的工笔画画得极好,不如亲自挥毫,为阿婆画一幅画像,装裱好了挂在正堂的厢房里,这样一来,长生他们也能时时见到阿婆。等将来咱们再有了孩子,也好让他们知道,堂堂双相崔家、偌大荣寿堂是由谁一手缔造的。”

崔幼伯听了这话,眼睛不禁一亮,连连点头,“嗯嗯,娘子的这个建议极好。我、我这就命人准备纸笔,早日画好了,也好早日将阿婆的房间整理妥当。”

萧南也来了兴致,挽着袖子道:“我帮郎君研磨。”

铁娘子和玉竹一看,默默的对视了一眼,点点头,悄悄的收起册子,然后退到了一边。

至于家中的其它事务,还是等主人们有时间了再回禀。

老夫人过世前,崔幼伯一直守在榻前服侍,所以即使过了三年,他对老夫人的音容笑貌还是记得非常清楚。

用了短短一个时辰,微黄的画纸上,崔老夫人那慈爱、高雅、端庄的容颜慢慢展现出来。

崔幼伯的画工的确不俗,只见那画纸上,细微到老夫人鬓角的发丝、眼角的皱纹,全都清晰的画了出来。还有老人家眼中闪烁的睿智和慈爱,也在崔幼伯的笔下一一复活。

远远看去,萧南觉得,这画堪比现代的相片。

一直以来,萧南总以为国画是意境大于写实,尤其是人物,画得简直就是脱离了原型,尤其是看了历史书上的帝王画像,萧南严重怀疑古代画人物的画师全都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且这个师傅的眼神很不咋地。

但自从三年前,萧南收到了崔幼伯亲手画的一份生日礼物,画得不是别人,正是萧南穿着襦裙、富态圆润、云鬓高耸的模样,很写实,很漂亮,一笔一划仿佛照相机一般,真实的记录了萧南刚生产完的富贵、满足、安乐的样子。

萧南不喜欢崔幼伯,但很喜欢这份生日礼物,当场就狠狠的表扬了崔幼伯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