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了门,在廊庑下迎头遇到自家郎君。

“公主,乔木怎么样了?”

萧驸马一路骑马狂奔而至,手里还拎着鞭子,气息不稳的问道。

大公主顾不得跟郎君闲话,“我正要进去,郎君且在厢房歇一歇。”

夫妻两个正说着,忽而传来一声响亮的啼哭声,两口子双眼迸出异彩,惊喜道:“生了?!”

王氏和韦氏也跑出厢房,齐齐盯着产室。

产室的门开了,秦妈妈顶着一头大汗走出来,屈膝行礼,“回禀公主、驸马,郡主产下一子。”

萧驸马和大公主却异口同声的问道:“乔木呢?她好不好?”

秦妈妈笑容一窒,扯了扯嘴角,道:“郡主腹中还有胎儿···…”

果然不止一胎,萧驸马与大公主对视一眼,两口子的眉眼间满是担忧。

秦妈妈又转身进了产室,继续照顾萧南。

产床上,萧南已经痛得近乎麻木了,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耳边充斥着苏妈妈、玉簪、医女们的声音,当然还有隐隐的婴儿啼哭声。

“郡主,您已经顺利产下小郎君…小郎君一切都好······您再坚持下,腹中还有一个呢…”

萧南用力闭了闭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准备集中力气将第二个小混蛋赶出来。

“郡主,用力、用力呀,老奴已经看到小郎君的头了,您、您用力!”

苏妈妈大声嘶喊着,脖子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仿佛正在拼命生产的是她自己一般。

用力、用力,萧南死死咬着嘴唇,苍白无血色的唇瓣上已渗出血丝,但下身仿佛被人锯开似的疼,疼得她眼泪、汗水一起流下。

“郡主,再坚持一下,小郎君的头已经出来了······”

秦妈妈在产床的另一侧,也卖力的鼓着劲儿。

最后,萧南拼尽力气,双手死死拽着身下的锦被。

刺啦~~~

素色锦缎被生生撕裂,第二个宝宝也顺利的出来了。

“郡主,又是个小郎君,您听听,哭声多响亮!”

玉簪一边用帕子给萧南擦汗,一边带着哭腔大声喊道。

萧南闭着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没入耳际,她无力的点点头,很好,她也听到孩子的哭声了,真、真他娘的洪亮!

产室外,大公主和萧驸马手握着手,夫妻两个喜极而泣,女儿顺利生下双胞胎,大喜事儿呀。

但很快的,秦妈妈又出来回禀,说萧南肚子里还有。

从日出到日落,萧南足足生了四五个时辰,起初的时候,她的神智还算清晰,但后来,她就有些麻木了,耳边只能听到纷乱的喊声和哭声。

“郡主,用力,小郎君的头出来了…···”

“肚子里还有一个呢,郡主,您再坚持下······”

到最后,萧南听到一个‘好了,,她便华丽丽的昏了过去,待她醒来,已是次日清晨,枕边放着一排小襁褓。

PS:额,这是萧南最后一次生产了,某萨决定一次给她搞定!

第096章 多喜临门(三)

只明明都是一样红红皱皱的小猴子,阿娘哪里看出‘伶俐,气,和‘白净,?

大公主越说越高兴,她指着老二和老三道:“你看,这两个最像你,眼睛、鼻子和这小嘴儿,仿佛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

萧南低下头,认真的瞧着,但还是没看出两只小猴子哪里像自己。

说了半天,大公主催促道:“想好了没有?”四胞胎是女儿拼命生的,起名字什么的也应该乔木说了算。

萧南随口道:“令朔叫长生,三个小子就跟着他来,唔,老大叫长泰,老二叫长宁,老四叫长寿。老三嘛,就跟着阿沅来,叫、叫阿潇。”反正她是小女儿嘛。

大公主点点头,觉得这几个乳名都不错,寓意好,也顺口。

母女两个正说着,长宁醒了,扯着小嗓子嗷嗷哭,嗓音洪亮,果然应了大公主那句‘壮实,。

他一哭,其它三个也跟着哇哇叫,一时间屋子里满是婴儿的啼哭声。

苏妈妈在外间听了,忙领着四个乳母进来,一个乳母抱起一个,柔声哄着。

萧南却紧紧盯着最小的长寿,刚才她听得仔细,四个孩子中,他的哭声最弱,只听得她心惊,她立时下定决心,以后定要加倍照看好长寿。

大公主不放心女儿,想多在崔家住几日,不想萧家有人来回禀,说宫里有旨意,请她与萧驸马立刻回府接旨。

“旨意?”大公主暗自忐忑,心说话,这几日没听宫里有什么事儿呀,阿耶怎么就忽而想起萧家来了?难道又是郎君的父亲?

因事情紧急,大公主不好耽搁,匆匆交代了冯尚宫和萧南的两个乳母几句,又叮嘱乔木好好养身子,洗三的时候,她和驸马再来,最后才与郎君赶回开化坊。

萧南隔着窗子与父亲告别,又亲眼目送母亲离去,她心里也有些担心,唯恐娘家再有什么祸事。在榻上想了又想,她唤来红花,命她悄悄去萧家打探消息。

“阿娘,阿娘!”

萧南的心思飘向了萧家,耳边传来灵犀的声音,她忙回过神儿来,见女儿正探着个小脑袋站在房门外,满眼关切的看着自己。

萧南招招手,“灵犀,快来看看你阿弟和阿妹。”

灵犀双眼一亮,迈着小碎步跑进屋里,她身后还跟着个小尾巴、刚刚荣升兄长的长生小盆友。

此时,四只小的已经吃饱喝足,被乳母小心的放回榻上,眯着眼睛、攥着小拳头养神儿。

灵犀和长生动作麻利的爬上榻,一左一右的守着一排小襁褓,眼中满是惊诧和好奇,长生胆子大些,伸着小胖手戳戳这个、摸摸那个,小嘴里还时不时的发出低低的惊呼声。

萧南坐起身子,身后靠了个隐囊,她指着四个小家伙一一介绍着。

萧南每介绍一个,灵犀和长生就把目光聚焦在那个小襁褓上,小脑袋用力点着,嘴里还嘀咕:“二弟乖,我是你阿姊/大兄哦。”

苏妈妈和秦妈妈都站在榻前,笑眯眯的看着两只大的调戏四只小的,时不时的还插一句:“郡主,大郎真有长兄的模样呢,二郎也乖巧,不哭不闹的。”她们嘴里的二郎,也就是四胞胎的老大,不过,如今更大的胖团子来啦,按大小序齿,他只能屈居老二。

中午,萧南赶灵犀和长生去用昼食,冯尚宫也跟着去服侍。

趁着左右没人,萧南悄悄从桃源里取了准备好的‘玉露,,用温水稀释了,逐一喂给四个孩子。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觉得长寿喝完玉露,脸色竟好了许多。

萧南见状,松了口气,她正想再取些温泉水擦拭身子,红花回来复命了。

“郡主,大喜事呀,圣人下旨,恢复了老国公的封号,还、还召国公即日返京呢。”

红花眉眼间全是喜色,兴高采烈的回禀道。

萧南大喜,“真的?阿翁被赦免了,还、还得以返京?”这么说,萧家上空的阴云终于可以散去了?

或许二月初二果然是个好日子,缠绵病榻的圣人忽然来了精神,召集旧臣进宫闲聊,猛然发觉他的亲家、那个耿直的怪老汉竟没来,经人提醒后,他才想起那人已被他再次赶出京城。当时圣人并没有说话,只长长叹了口气,第二日亲下旨意,赦免了萧禹,命他即日回京。

萧南不知道,喜事还不止这一桩,远在解县的崔幼伯,也提前完成了差事,正高高兴兴的给太子写折子汇报,准备回京述职·····

第097章 多喜临门(四)

崔幼伯能提前完成差事,萧南的那个方子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且说那日崔幼伯收到萧南的信,与郑勤一起细细研究了那‘古方’,当场拍板决定先自己试一试。待那些世家们看到成效后,根本不用崔幼伯再说什么,他们自会主动找上门来谈合作。

接下来的事便是命人寻找能干的匠人和上好的木材,因为在萧南的方子中,提到了一个必须要用到的工具——‘龙骨水车’。

彼时已经有了水车,所以会打造水车的匠人也不难找,田庄的管事出去忙活了小半天便找来了几个手艺颇精湛的木匠,打造水车的木材也都准备妥当,崔幼伯一声令下,匠人们便开了工,不到三日,一架长约一丈半的龙骨水车便打造完毕,另外还有配套的两个大型转盘。

崔幼伯拿着萧南绘的图纸,一一检查着几样物什,确定无误后,这才满意的让管事付了工钱,将匠人们打发出去。

几个匠人很高兴,不过三两日便得了这么多工钱,且还有奖赏,分到每个人手里足有两贯钱呢。

“三哥,咱们的运气真好,难得碰到如此大方的主家。”

匠人甲提着装铜钱的灰布袋子,黝黑的脸膛上笑开了花。

他也没说错,他们几人的运气确实不错,刚出了崔家,便被几个衣着鲜亮的人拦了下来,其中一个双眼泛着精光的男子问道:“崔家唤你们去做什么?”

几个匠人都是生活在最低层的贫苦百姓,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纷纷吓得低头不敢言语,还是那个匠人甲壮着胆子,结结巴巴的回了句:“好、好叫郎君知道,崔家唤、唤我们去做了点木活儿。”

那精光男子挑眉,“什么木活儿?”难道崔家郎君又有什么新法子了?

要知道,现在正是引湖水入盐田的最佳时机,若是错过了这几日。湖水变成了朱色,今年的盐就晒不成了。

几个世家担心崔幼伯趁机生事,特意命人守在崔家田庄外,密切注意崔幼伯的一举一动。

之前崔幼伯的作息很规律,但三天前,崔家的管事忽然从外头请来了七八个粗壮的匠人,还命人运来许多上好的木材,外头监视的人瞧了很是纳闷。一边命人去回禀各自的主人,一边加紧对崔家的监视。

结果,崔家大门一直紧闭,直到今日才开了门。那几个匠人也喜滋滋的走了出来。

见匠人们出来了,左右又没有崔家的人看管,几个监视的人这才跑出来将匠人拦住。

匠人甲忙回道:“崔家的郎君让我们打造了一架翻车,不过,崔郎君却口口声声说什么‘龙骨水车’。”

那精光男子微微皱了皱眉,心说话,翻车?难道崔郎君想用翻车将盐湖的水抽出去?

匠人甲见那人不说话,心里忐忑不已,搓着手。陪笑道:“郎君,您、您还有什么事儿要问吗?”

那精光男子回过神儿来,从袖袋里掏出一个荷包丢给匠人甲,而后随意的摆摆手,“没事了,你们走吧。”

荷包正好砸入匠人甲的怀里,他慌忙抓住。手指捏到一块硬硬的东西,他心里一喜,难道是什么贵重物什?

他连连躬身道谢:“多谢郎君,多谢郎君!”

说罢,几个匠人匆忙离去,不敢再做耽搁。

那精光男子却楞了会儿神,然后才吩咐手下人继续盯梢,他则亲自回家禀报主人。

就这样。几个世家都知道了崔幼伯命人打造了一架翻车,正在他们暗自揣测崔某人的用意时,守在崔家门外监视的人又跑来回禀,说崔幼伯命人抬着翻车,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了盐湖。

众人一听这话,心里更加不安。纷纷骑马跑到盐湖一探究竟。

崔家的人手脚很利索,众人赶到的时候,那架翻车已经安装完毕,一头安置在岸上,一头没入盐湖中。

岸边,崔幼伯还命人搭了个草棚,草棚下,是崔家田庄的佃农赶来的一头耕牛,那耕牛拴在岸边的一个磨盘样的木盘上,随着佃农的吆喝,耕牛一圈圈的拉着,翻车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微微发青的湖水随着翻车的木齿的滚动,哗啦啦的被抽到岸上,流入提前架好的木刻水槽中。

那水槽很长,越过某个世家的盐田,一直延伸到崔家的盐田里。

见此情况,众人似是明白了什么,但又觉得崔幼伯这般兴师动众,应该不是为了只把湖水引到自家盐田这么简单。

几个世家派出来的郎君们相互看了看,然后不动声色的默默顺着那水槽来到崔家的盐田。

“咦?这、这是怎么回事?”

几人见到崔家的盐田后,纷纷吃了一惊,因为面前的盐田表面看着正规,跟自家的也没啥区别,可细细一看,他们发觉,崔家的佃农并没有按照古法将盐田夯实,而是像种地一样,把田畦里的土重新犁了一遍。

而且,在规整的田畦边,还特意开凿了几个土坑,土坑里铺着不知道是草还是竹片的东西。土坑边还放着几块表面刻出凹槽的大青石,青石凹槽底部磨得极光滑,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水润的光泽。

这一切,都让众人觉得陌生,看到崔幼伯的时候,险些没忍住当场问出来——额,他们不能问,因为现在是晒盐的关键时刻,他们与崔幼伯是僵持的状态,他们绝对不能自己打破这种‘平衡’。

看到众人明明急得抓耳挠腮、却强忍着不敢问的样子,崔幼伯别提多高兴了,不过,他还是强忍着心底的欢愉,故意做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跟相熟的郎君打着招呼,似是对众人忽然出现在自家盐田并不感到吃惊。

不咸不淡的说了些闲话,盐湖的水已经慢慢流入了崔家的盐田,看着盐水直接渗入土中,围观的众人多少有些惋惜。

唉,崔玉郎到底想做什么呀,没得浪费这么多盐水,难道他不知道,这些水可是大把大把的铜钱呀。

崔幼伯却仿佛没看到众人惋惜、控诉的目光,而是热情的邀请众人去吃茶聊天。

众人心里好奇,也想趁机打听些情况,便跟着崔幼伯一起回了县城。这可惜,崔幼伯谈及其它事情的时候,滔滔不绝,但只要一提及盐务,他却顾左右而言他,根本不接话茬,这让众人很是憋气。

崔幼伯却暗自得意:哼哼,什么叫风水轮流转?几个月前,你们是怎么对我的?如今我也让你们尝尝被戏弄的滋味!

好奇吧?想知道吧?

哼,我就是不告诉你!

崔幼伯心里的小人双手掐腰,仰天大笑!

众人没探听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纷纷怏怏而归,不过,他们还是命人悄悄去崔家盐田盯梢,密切关注那里的情况。

两天后,盐田盯梢的人跑回来报信,“郎君,崔、崔家竟然、竟然出盐了!”

“什么?!”

听到消息的人无一不震惊,因为按照传统晒盐法,他们都是春天引湖水入盐池,夏日东南风吹起,田里的盐水晒干,才能收获一堆堆的盐。从引卤水到成盐,足足需要几个月的时间。

而崔家的盐田,居然三天就制出了盐,这、这不是说笑话吧?!

众人什么也顾不得了,直接骑上快马就往崔家盐田赶。

赶到时,正好看到崔家的佃农围着个大青石,拿着个木质的刮板,小心翼翼的刮着什么。待众人仔细看过去,他们才齐齐吸冷气,这、这竟是白花花的盐!

接下来的事就更好办了,正如崔幼伯预想的那样,解县的几大世家纷纷跑来商谈合作事宜。当然,他们也不是没想悄悄偷师,但萧南的二十甲卫可不是吃素的,看守整个盐湖他们做不到,但看守制盐的几块盐田还是木问题滴。

是以,几大世家经过反复思索,最后终于答应与官府共同晒盐卖盐,所得利润,五五均分。

崔幼伯提前完成了差事,且办得非常漂亮,不损伤官府、太子的丝毫名声,还为太子弄来了大笔的进项。

更重要的是,崔幼伯此举不啻于一个典型案例,按照这个法子,太子可以在其它池盐、海盐产地继续‘合作’,也不必背负‘与民争利’、‘违约’的名声,却还能收回大把大把的银钱。

收到崔幼伯的奏折,又尝了尝崔家新制的盐,太子高兴的拍桌大笑,他仿佛看到了成堆成堆的银钱涌入内库,他再也无需为银钱之事而烦心。而且,此事报到阿耶面前,他老人家也定会高兴。

果然,太子拿着崔幼伯的奏章去太极宫面圣,圣人听闻此事,高兴的同时很是欣慰,觉得自己没有选错人,他的太子确实能干。

见圣人如此开心,太子便趁机提出,想升崔幼伯为中书舍人,毕竟此事能成,人家居功甚伟嘛。

圣人很爽快的答应了,崔幼伯是东宫舍人,升任中书舍人倒也算情理之中。

于是,四胞胎三日洗儿的那一天,萧南广邀宾客前来观礼,就在众女眷对着四只可爱的小包子没口子称赞的时候,圣人的旨意到了,崔幼伯官升三级,直接从正六品上阶升为正五品上阶。

这下子,众女眷看向萧南的目光更加灼灼了:啧啧,看看人家襄城郡主,果然有福气呀,先是一口气生了个四胞胎,接着夫君就升了官,这是何等的旺子旺夫?!

第098章 惊

近日,崔幼伯颇为春风得意,先是得了四个乖巧可爱的小宝,接着又是升官,最重要的是,他在太子跟前立了大功,从半个心腹晋级为真正心腹,正式加入了太子的亲信班底。

前途一片大好呀,尤其是这厮年纪轻,二十五岁便升至正五品的京官,日后极有可能像他的祖、父一样官至宰相。

京城最不缺投机钻营的聪明人,如今见崔幼伯仕途正好,自是要找机会‘亲近,一二。

所以,三月初二四胞胎弥月的时候,许多没收到请帖的人也纷纷赶到崔家贺喜。

因是为孩子举办的弥月宴,讲究的就是热闹喜庆,萧南也没有把不请自来的人拒之门外,而是命人客客气气的迎进中庭。

一时间,整个荣寿堂宾客云集、热闹非凡。葳蕤院的女眷们个个穿着华美的衣裙,笑声连连的跟萧南说着恭喜的话。

萧南这次生产虽然辛苦了些,但很顺利,所以她并没有像前两次一样做足双月子。

今日萧南可谓是盛装出席,只见她上身穿着杏色窄袖印花绢襦衣,外罩一件蹙金绣半臂,下身配一件红、黄、白三色相间的七间破裙,头上梳着高髻,髻上簪着一支金镶玉步摇,颈间带着一串嵌红蓝宝石的金项链,整个人看上去金光闪闪、贵气逼人。

尤其是她那件蹙金绣的半臂最为惹眼,薄若蝉翼的朱色单丝罗上用金线缠绕金箔,描绘出瑞鸟衔枝的精美图样,那最细的金线比头发丝还细,绣成的图样圆润挺拔、浑然天成,仿若有生命一般。

蹙金绣是彼时最名贵的绣品之一,也只供皇家使用,民间偶有出现,也是用来供奉庙里的菩萨。

萧南身上这件是太子妃所赐。

今日她特意将这件衣服穿出来,也是表明一种态度——他们两口子是跟太子混的,瞧,她今儿穿的衣服还是太子妃所赐呢。

“乔木恭喜你呀!”

富态圆润的阿凑到萧南跟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故意调笑道:“啧啧,你还真厉害!别人一次生一个都极艰难,你却——”一胞四胎,真不是一般人能生得出来的。

萧南听出阿话里的调侃,白了她一眼凉凉的说:“还行吧,主要是我人品好,福气来了挡都挡不住。”哼,你以为你笑我是哪啥我听不出来呀!

这年头可不流行计划生育,讲究的是多子多福,姐姐我能生是福气,咋啦?!

阿掩嘴咯咯直笑,“是是是你有福气,呵呵,还别说我家婆母也说崔大娘子旺夫旺子呢。”

这话不是恭维,而是全京城贵妇们的心里话,萧南六七年间生了四子二女,将人丁稀落的荣寿堂瞬间变得枝叶繁茂,端得是真正的旺家贤妇呀。

萧南跟她说笑了两句,旋即问道:“你家大郎呢,怎不抱来让我看看?”

阿回道:“他还小呢,外头又还冷,婆母不放心。”

说道婆母,阿忽而想起一事问道:“对了,你那位前婆母呢?”

萧南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道:“我阿娘来了,正拉着大伯母说话呢。”

生产那日,连分家出去的四夫人姚氏都跑来探问,她那位前婆母却硬是能在隔壁装死不肯来。公主阿娘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当时担心她生产,这才没有当场发作,接着萧家又有事儿,阿耶和阿娘忙着去接祖父回京,一时腾不出手收拾郑氏。

忍了一个月,总算寻到了机会,大公主岂能放过郑氏。

萧南坏心眼的想,唔,这会儿郑氏应该正被大公主当众训诫吧?!

大公主确实有贤良温柔的美名,但,她的贤良是相较于其他公主而言,大公主本身的脾气并不小,尤其事情牵扯自己亲生女儿时,她更不会对郑氏客气。

果然,两人正说着,大夫人一脸灰败的从正堂出来,碰到相熟的贵妇时,她便强打精神与人寒暄,半句不敢说萧南或者几个孩子的闲话。

还真是‘小人畏威而不怀德、呀,似大夫人这样的人,就不能跟她太客气,否则她便会忘了身份。

大夫人此时真是想死的心都有,刚才大公主当着那么多贵妇给她没脸,话里话外提醒她不要忘了老夫人的遗言,别总端着生母的架子为难崔幼伯两口子······最后更是把一个宫女抬得老高,几乎要让她向冯尚宫行礼了······

唉,太丢人了,大夫人觉得她几十年的老脸都要丢光了。

偏她还不敢也无法辩驳,因为大公主说话的时候温温柔柔,句句合情合理,半分没有明着指责她,可那些话字字如针,刺得她一头一脸血,好想寻个地洞钻进去。

尤其是那些贵妇跟她贺喜的时候,大夫人更觉得难堪不知道是不是她多想了,她总觉得人家的那句‘恭喜,是嘲讽

正想着呢,又有个贵妇来到她身边,满脸羡慕的对她说:“恭喜恭喜,哎呀,还是崔大夫人有眼光,当年一眼相中了襄城郡主···…一胞四胎,啧啧,端得是福泽深厚呀!”

大夫人满嘴苦涩,可她还有做出一副很高兴的样子,还要客客气气的跟人道谢。

一天下来,大夫人的脸都‘笑,瘫了,回到迎晖院便病倒了。这次是真病了,还是心病,太医瞧不出症状、药石也没啥效果。

萧南听闻后,心中冷笑,看到崔幼伯坐在地衣上跟四个小包子讲故事,便故作担心的说道:“郎君,大伯母身子不好,待会儿你带着长生去看看吧。我这里还有些人参,你一并带过去。”

崔幼伯抱着本山海经读得热阄,忽听到萧南的话,他放下手里的书卷,沉声道:“嗯,娘子说的是,下午我去瞧瞧。”

语气很随意,显然对大夫人的‘病,并不着急。也不能怪崔幼伯,狼来了的故事听得太多了,他都不信自家亲娘了。

下午,崔幼伯果然带着灵犀和长生去荣康堂探望大夫人。

没过一个时辰,他便沉着脸回来了。

“郎君,怎么了?大伯母的病很严重?”萧南见崔幼伯一脸便秘的样子,心中纳闷。

崔幼伯坐在萧南对面,端起小几上的茶盏,轻啜了几口茶,似是在平复烦躁的心情,好一会儿,他才道:“没事儿,太医说大伯母只是上了年纪,小有微恙,平日里仔细调理便可。”

其实也就是没病的意思。

崔幼伯生气的并不是阿娘又装病,而是她见了自己,不说关心他的差事,也不说关心刚满月的四胞胎,而是指责他不该冷落杨。

还说,杨最近身子不好,他应该多去陪陪她。

崔幼伯险些当场发飙:阿娘,我家娘子刚刚生完孩子呀,难道我不该好好陪着她们母子几个?还有,我家娘子生产的时候,岳父岳母住在开化坊都大老远的跑了来,且一直守到次日见娘子母子均安才回去,阿娘您就在隔壁,您宁肯装病都不愿去瞧瞧?

好吧,崔幼伯知道阿娘不待见娘子,可不是有句话叫‘爱屋及乌,吗,阿娘若真的疼爱自己,不为别的,单看在他和几个孩子的面子上,也不该对娘子如此冷漠呀!

偏他还记得面前这位是他的亲娘,碍于孝道,他什么都不能说,只默默的忍着。

但回到葳蕤院,看到娘子如此关心阿娘的样子,他、他又觉得阿娘太过分,想了想,道:“对了,上次我在信中所说之事,娘子也留心些,家中的这些侍妾,只要没有生养的,想出府嫁人的,娘子帮忙给她们选个夫婿。不愿意出府的,就给她们寻个僻静些的院子,让她们远远的住到一边去。”

咦?这家伙是来真的?他真想把家中的侍妾打发出去?

萧南看着崔幼伯面沉似水的神情,心中忍不住暗暗吃惊。

傍晚,萧南以养身子为名,继续将崔幼伯赶出寝室,崔幼伯并没有去侍妾那儿,而是直接去了外书房。

第二天上午,碧丝前来汇报,说郎君在书房只是读书,阿槿端着亲手做的燕窝羹去探望,郎君连门都没让进,直接把人赶了回来。

随后,杨姨娘身边的姚黄去外书房,哭着说杨姨娘又病了,请郎君过去看看她,结果也被崔幼伯严词撵了出来。

“哦?这么说郎君一个人在外书房安歇的?”竟没召侍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