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两年他一直在看崔、萧两家的祖先手札和读书笔记,受益颇多。

其中,萧氏的某位做过皇帝的祖宗曾说过,想要一地繁盛,首先要建立一整套严格的秩序,如果地方的治安问题都不能得到保障,什么通河挖渠、鼓励垦荒等都是空谈,利益什么的也无法最大化。

目前鄯州的情况有些类似,崔幼伯在路上就考虑过了,他不是按照正常程序来鄯州的,资历、经验和年纪都不够,想要达到他的目标便需要采取一些不寻常的手段。

而且他有种预感,皇帝不会让他在这里待太久。

想着短期内得到有效的成果,他就必须找准最关键的症结,然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下手。

梁轲说的什么职分田,以及他没有提及的库房、公廨利息等问题,崔幼伯若是详查,肯定能查出不少问题,没准儿还能让郭别驾吃亏。

但这些事都是琐事,他相信,只要他的第二把火烧完,不但能解决鄯州的秩序问题,这些小问题也能迎刃而解。

崔明伯挑眉,问道:“什么要事?需要我做什么?”

崔幼伯正欲说话,忽然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便是低低的说话声,听声音,似是外头来人在询问守门的翰墨。

崔幼伯扭过头,扬声道:“翰墨,是谁?发生了何事?”

翰墨忙回道:“郎君,崔德芳求见。”

崔幼伯不禁皱眉,崔德芳是负责州衙安全的人,他忽然跑来,显然是衙门出了问题呀。

也没多加思索,他朗声道:“崔德芳,何事?进来说吧!”

片刻后,房门推开了,崔德芳大踏步的走了进来,抱拳行了礼,才略带激愤的说道:“郎君,出事了,梁轲、虞朗二人离开府衙后,在街上遇到了匪人行凶,当场被刺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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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2章 示弱

崔幼伯神色未变,他继续方才的动作,轻轻的端起茶盏,浅呷一口,仿佛没有听到崔德芳的回禀一般。

他的心里却在连连冷笑:哼,这算什么?郭别驾报仇,一刻钟都嫌晚?

崔德芳见崔幼伯毫无反应,别说他想象中的种种愤怒之举了,人家连眉梢都没动一下。

呃,难道郎君没听到,还是他被气糊涂了?!

吞了吞口水,崔德芳小心的提醒道:“郎君,梁郎君和虞郎君被刺伤了,那什么,您看要不要遣大夫过去瞧瞧?!”

崔幼伯缓缓咽下口中的清茶,浅浅一笑,道:“嗯,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崔德芳忍着想挠头的冲动,规矩的躬身退了出去。

房门被再次紧紧关上,室内复又剩下崔幼伯和崔明伯两人。

相较于崔幼伯的八风不动,崔明伯却气得够呛,白净端方的脸上满是愤懑,见周遭只有他们两兄弟,不必顾忌什么体统、仪态,他用力一捶身侧的凭几,恨声骂道:“肃纯,这老匹夫欺人太甚。”

这是报复,赤果果的报复,一来是报复崔幼伯之前的强势,二来也是报复梁、虞二人的‘不识时务’。

这还是明晃晃的打脸,郭继祖选择在梁、虞二人刚出衙门就动手,除了表面上的惩戒‘叛徒’、威慑鄯州其它官员的意图,还有公开打新刺史的脸面的意思。

你崔刺史不是让人站队吗?你梁司功、虞三郎不是选择了新刺史吗?

好,那某就给你们点颜色看看。

这次算你们走运,某略施小惩,你们只是受伤,下次可就有可能出人命了。

你们若是识时务,就该知道如何去做。

崔明伯甚至都能揣测出郭继祖此时的心语。

而且,他还清楚郭继祖此举的另一个涵义:以绝对暴力的手段。告诉崔幼伯,鄯州是咱郭家的地盘,你个毛儿都没长齐的乳臭小儿,还是滚回京城。找你阿娘吃奶去吧!

不,不行,决不能让他的奸计得逞。

崔明伯拳头紧握,直直的看向崔幼伯。“肃纯,咱们必须有所行动,否则,任这人继续张狂下去。咱们在鄯州将什么事儿都做不成。”

若真让郭继祖立了威,慢说州衙的官吏们会彻底倒向他,就是治下的三个县令。眼中也会只有别驾。

而崔幼伯呢。则会生生变成郭继祖的傀儡,只能像前几任刺史一般,掰手指脚趾的数日子,直至熬到任满,然后灰溜溜的逃回京城。

崔幼伯那白皙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茶盏上的花纹,表情仍是那般的淡然。

其实,他的心里却远没有他表现的那般平静。倒不是生气,而是庆幸。

幸好他上任前做了许多功课,还跟滞留京城等着谋缺的前任鄯州刺史详谈了好几回,对郭继祖的脾性、行事作风都非常了解。

若非如此,此刻他定也会像堂兄一样气得怒不可遏,恨不得立时带上人马去跟郭某人算账。

因为深知郭继祖的为人,所以他比堂兄又多想了一层:郭继祖这般肆无忌惮,又何尝不是想故意激怒他崔幼伯?

崔氏的某位祖先也说过,上位者须时刻保持理智,越到关键时刻越要沉得住气。

任何时候都不要被别人影响自己的心绪,否则,一旦受人影响,那就很容易冲动,而人在冲动之下,很容易做出损己利人的蠢事。

那位祖宗还说过,忍一时之气不是怯懦,而是积蓄力量。

有时示人以弱,未尝不是良方?

对此,他的娘子也有总结,那就是‘扮猪吃老虎’。

事后崔幼伯反复咀嚼、思索的时候,虽觉得娘子的话有些粗,但道理却不粗。

郭继祖弄出这么一出,定是存着想逼他崔幼伯气急之下做出不理智的事儿,没准儿,弄到最后,两方还会在暗中来个火拼。

但崔幼伯很清楚,他初来乍到,除了自己带来的这两三百号人,在鄯州并无什么人脉、亲信。

郭继祖不同,他原就是折冲府出来的,老部下遍布鄯州,如今的折冲都尉更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世侄。

两边真若打起来,崔家的一百个部曲肯定不是郭继祖那成百上千的‘匪人’的对手。

昨日,他之所以能顺利拿下城门口的戍卫,一来是出其不意,郭继祖没有准备,二来也是城门上当值的宿卫并不多。

但如今,郭继祖见识了崔幼伯的强势,也知道他带来了多少人手,接下来,若再直接用武力,崔幼伯担心,他可能会占不到什么便宜。

唔,看来,在他执行第二步计划前,他要先装一段时间的‘猪’了。

不过,当前的事,他必须要先处理一番,就是‘扮猪’,他也要扮一只有存在感的‘猪’。

思及此,崔幼伯缓缓点头,道:“嗯,阿兄说得有理。这样,你命人召集起州衙的差役,责令他们五日内破案,必须抓到行凶的匪人。”

崔幼伯放下茶盏,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比划着,“另外,再命人给董都尉去个公函,烦请他加快训练府兵,争取尽早将城外作乱的悍匪剿灭。”

崔明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堂弟说了这么多,基本上全都是面子上的事儿,没一件能真正解决问题。

当然,他不是怀疑崔幼伯被郭继祖吓怕了,经过这一个月的相处,他已经彻底信服了堂弟的能力。堂弟这般安排,想来是有他的道理吧?!

崔明伯如此安慰自己,脑子也不停,飞快的将崔幼伯的每一个命令记下来。

接连吩咐了好几件事儿,崔幼伯顿了顿,最后道:“对了,梁司功和虞三郎受了伤,我也不能没有表示。阿兄,就烦请你亲去梁家和虞家。替我看看他们吧。”

崔幼伯是刺史,饶是他要表现‘礼贤下士’,也不能做的太过。下属受了伤,他命心腹幕僚前去探看。已经是他为人谦和的表现了。

崔明伯连连点头,见崔幼伯说完了,他又逐一复述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遗漏和错误后。这才起身,准备去办差事。

崔幼伯却叫住了他,补了一句:“阿兄,你去梁家的时候。顺便敲打梁司功一二。”

崔明伯一怔,敲打?为什么?人家梁司功是伤员,是受害者。他们理应安抚才是。为毛还要敲打?

等等…

崔明伯恍然,是了,梁轲出身鄯州梁氏,乃此地的地头蛇之一,不说家里豢养着多少部曲、护卫,就是大街上随便走过一个人,都有可能与梁家有牵扯。为此。土皇帝郭继祖也不敢真伤他。

就算郭继祖真的气很了,想要教训梁轲,可街上的行人看到有人围殴梁郎君,也会第一时间冲过来帮忙,断不会让梁家人吃亏。

可梁轲偏就受伤了,其间的种种,颇值得玩味呀。

想到这里,崔明伯了然的点点头,“嗯,肃纯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告诉梁司功,让他‘专’心养伤,州衙的事也无需记挂,郎君会妥善安排,待他伤愈后,便可回来继续当差!”

墙头草什么的要不得,想两面不得罪、暂时躲避一旁观望更要不得,有些事,不是你装病就能躲得过去的。

崔幼伯端起茶盏,微微一抬,做了个致意的动作,心里无比满意,有个聪明的堂兄做助手,行事果然方便了许多呢!

送走了崔明伯,崔幼伯喝完最后一盏茶,扬声唤来翰墨,让他送来文房四宝,跽坐好,伏案疾书。

今日他也算在鄯州安顿下来,不管处境好与不好,都需给家里写封信报平安,他一共写了两封家书,一封是给京城的萧南,一封则是给洛阳的崔泽。

写完信,待墨迹干了,他分别塞进信封里,封好,暂时放在一边。

崔幼伯又取出一张大红洒金的帖子,魏王就在湟水县城不远的庄子养伤,于情于理,他都该前去拜望。

虽然崔幼伯是铁杆儿新君党,与魏王属于敌对关系,但李小四终究是崔幼伯的妻舅,就算是为了顾全娘子的脸面,他也应当亲去探病。

写完帖子,崔幼伯直接交给翰墨,叮嘱道:“派个伶俐的人送到魏王的别业去,记住,让他到了别业,一切都要谨慎。”

魏王自己把自己的腿折腾断了,如今虽醒了过来,但伤势极重,估计他此时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自己这个新君党凑上去,难免要被迁怒呀。所以,行事还是小心些为好。

翰墨跟在崔幼伯身边也有十来年,早已升任内院书房管事,办起这样的差事来更是得心应手。他忙点头,“奴明白!”

崔幼伯又抽过一张白纸,提笔欲写,忽想起一事,问道:“对了,咱们抵达鄯州的消息已经散布出去了,程家可有什么回应?”

翰墨闻言,忙故作懊恼的一拍额头,“哎呀,郎君不问,奴险些忘了。方才奴回府邸取药材的时候,碰到崔小管家,他说上午便有个程家的婆子求见,说是荣康堂大娘听闻您快到了,特意命人守在城门口等着,只是昨日…

那婆子心惊胆战的在客栈呆了一夜,今日一早便寻来了,说程家郎君和大娘得到消息后,定会亲来拜会!”

崔幼伯闻言,心下大定,只要有这位侄女婿帮忙,他的第二把火也可以准备实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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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3章 合作

州衙后街,郭别驾的官邸,正堂中,一老一少两个男人正在对坐狂饮。

“哈哈,哈哈~~痛快,真是痛快呀!”

董达一手端着个浅口酒碗,一手啪啪用力拍着大腿,笑得前仰后合,碗里的酒都洒了一半。

他也浑不在意,继续笑道:“哈哈哈,阿叔,您这手可真厉害!啧啧,那崔家小子,此刻定气得哇哇乱叫,跳着脚要跟咱们算账吧?”

“哼,这算什么,不过是个小小的回敬!”

据说犯了旧疾,理应静养的郭继祖大马金刀的坐在一架胡床上,一抬手,将酒碗里的酒水一饮而尽。

许是动作太豪迈了,酒水淅淅沥沥的顺着下巴洒在他的衣襟上,他满不在乎的用手背擦了擦下巴,习惯性的把空碗伸出来。

见状,董达大笑的眼眸中瞳孔微微缩了下,但眨眼间他又恢复了正常,丢下自己的酒碗,抓起酒坛子,恭敬的来到郭继祖身边,给他斟酒。

“哦?阿叔,您后头还有更厉害、更高明的法子?”

斟完酒,董达又回到自己的胡床上坐下,他没再端酒,双手放在膝头,脸上带着几分认真,好奇的问道。

郭继祖却没有直接答话,而是咕咚咕咚又喝了好几口,喝酒的间隙,他还直接用手捻了些下酒的小菜丢进嘴里,吧唧吧唧的用力嚼着。

一边嚼,他还一边点评,“唔,这野猪鲊做得不错,劲道、够味儿,下酒刚刚好!”

董达脸上的笑容一僵,旋即他似想到了什么。抱起酒坛子,直接站在郭继祖的身侧,像个称职的小厮,不时的给他添酒、布菜。

如此这般了一会儿。郭继祖响亮的打了个酒嗝,才开口道:“这也没什么,那崔小子是有备而来,咱们却是轻敌、没准备。所以城门口才会吃了亏。不过,我老郭也不是个没脑子的,他能调查我,我还不能调查他?”

董达听他拉拉杂杂的说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到正点儿上,正欲打断他,忽见外头一个小厮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

还不等那小厮扬声回禀。郭继祖已经扯开嗓子喊道:“小六。你个猴崽子,给我滚进来!”

小厮听到这话,也不恼,很欢乐的滚了进来,草草的行了个礼,道:“嘿嘿,还是咱们别驾厉害。只听脚步声就认出了奴。”

郭继祖手里正拎着根烤羊腿啃着,听到小厮的话,直接将啃得光溜溜的骨头丢向他,笑骂道:“说你是个猴崽子,你还真机灵。行了,别废话了,赶紧说说吧。”

说到这里,郭继祖眼角的余光扫了扫身侧面无表情的董达,又加了一句:“也好让咱们董都尉见识下你这小子的能耐,没准儿,都尉一高兴,就提拔你进折冲府当护卫了呢!”

这话听着像是玩笑,但董达知道,这是郭继祖又跟他提条件了呢。

娘的,这个老狗,真是一点儿亏都不吃,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忘往他身边塞人。

偏他非但不能拒绝,还要乐呵呵的接受。

忍着心里的各种不爽,董达很配合的上下打量着那个叫小六的小厮。

小六确实机灵,见状,忙又给董达行了礼,自我介绍道:“奴小六,原是四处流浪的乞索儿(即乞丐),衣食无着,那年冬天更是险些病死了,幸得别驾收留,不但活了性命,还能吃饱穿暖的过上好日子。

原本,奴想一辈子服侍别驾,但别驾说,好男儿当驰骋沙场,再有,奴、奴的父母皆是死于十几年前的东突厥之乱,所以,奴也想——”

说着说着,小六竟哽咽难言,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水珠。

董达却没有丝毫的感动,他表情复杂的看着小六,又看看郭继祖,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郭继祖把小六这种深受他大恩,又无家小负累的人塞到他身边,是监视呢监视呢还是监视呢。

想寻个恰当的理由拒绝,除了郭继祖那一关不好过之外,人家小六还给了个说到哪儿都说得通的说辞——为父母报仇。

你说,他能拒绝一个至诚至孝的好孩子吗?

不能!

所以,董达故作有所触动的样子,点点头,“嗯,倒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好吧,若是别驾舍得,某就厚颜撬一回阿叔的墙角。你呢,到了我那里后,好生练本事,总有你为父母报仇、报效朝廷的那一天!”

贺鲁部动作频频,作为驻守西部的都尉,董达还是知道的。

其实,不止董达知道,郭继祖也心知肚明,他们都明白,西突厥迟早会犯唐。

郭继祖这次急着把新刺史挤兑走,也是想着,倘或鄯州没了刺史,便有他这个别驾暂代其职,然后他就能在西突厥之战中好好表现一把,立个功什么的,好歹把‘二把手’的帽子摘了呀。

毕竟他是跟着先帝上过战场的人,当年与他一个锅里吃饭的老伙计,要么得封国公,要么戍守一方,新君登基了,人家也是有权有势的肱骨之臣。

唯有自己…

好吧,虽然这个结果十之八九是自己‘作’出来的,可、可那也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事了,时至今日,他早已不是那个鲁莽杀降的土匪头子,而是个想拼一把、好给儿孙挣个前程的老汉。

把小六塞进折冲府,只是郭继祖诸多计划中的一个,董达虽是他一手提拔的,但是人就难免有私心,而且据他最近一段时间的观察。这个臭小子,脾气见长不说,竟也开始打起了小算盘。

被自己培养的心腹算计,这是郭继祖绝对无法容忍的。所以,他把小六送过去,一来是安插亲信,二来也是敲打董达。

现在看来,董达似是明白了自己的敲打,很好。郭继祖满意的喝了口酒,扭头对小六说:“听到了没有,董都尉收下你了,你个猴崽子还不赶紧磕头谢恩。”

小六麻利的跪地行礼。

董达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

郭继祖又道:“行啦,开始说正事了。小六,你说说,你在州府后街都打听到了什么?”

小六爬起来。躬身站在郭继祖身侧,低声道:“崔家的管事姓崔,是崔家几辈子的老人,他的父亲在京城做祖宅的大管家…崔郎君共带了八个幕僚。其中四个是崔氏族人,四个是积微学院的学生,哦。那个积微学院。奴也打听过了,听说是崔家开办的,崔郎君的娘子齐国夫人是山长…”

小六有条不紊的将他一天的努力结果回禀出来,只听得董达双眼瞪得溜圆,娘的,这小子确实有两把刷子呀,才不到一日的功夫。竟打听到这么多新刺史的事儿,有些还是极隐晦的内宅之事。

相较于董达的震惊,郭继祖就镇定多了,他眯着眼睛,继续拿着快鹿脯慢慢的嚼着。

小六还在回禀着:“…今晨,有个婆子来给刺史请安,奴看她的装束似是本地的,便去打听了一番。结果,她是西州程家的人。”

“程家?可是安西都护府副都护程处云?”

闻此言,郭继祖陡地睁开眼睛,一双昏黄的老眼中精光闪烁:难道崔家小子还和程家有关系?

郭继祖敢欺负崔幼伯,靠的就是手上有可以调动的府兵,可如果崔幼伯有程家做依仗,那情况就麻烦了!

小六点点头,道:“没错,正是副都护程家,奴打听过了,原来程处云的长子娶了崔泽的孙女、崔三郎崔仲伯之女,也就是崔郎君的侄女。”

见郭继祖脸色难看,小六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不过,崔幼伯出继后,他与程家的往来并不密切。”

郭继祖凝神沉思,好一会儿,他才吩咐道:“好了,我都知道了,这差事你办得极好,去管家那儿领一把上好的横刀。另外,赶紧去收拾行李,待会儿董都尉回营的时候,你就跟他去吧!”

小六闻言,激动的当场趴在地上,用力叩了几个头,嘴里连声说着谢恩的话。

打发了小六,郭继祖对董达道:“你怎么看?”

董达也沉思了好久,听到郭继祖问话,他斟酌着措辞,道:“唔,没想到新刺史竟与程家是姻亲。不过,属下见过程副都护,他跟他那京城的伯父一个性子,表面看着鲁莽直爽,实则是个颇有心计的人。只儿媳妇的一个隔房堂叔,他未必肯全力支持呢。”

郭继祖闻言,又眯着眼睛反复思量,最后缓缓点头,“你说的没错,那也是个老狐狸,平常帮点儿小忙还成,但若是大规模的借兵,除非崔家能拿出巨大的报酬,否则,程处云是断然不肯的。”

对于这位亲家的秉性,崔幼伯也听说过,不过,他这次找上程家,不是求助,而是合作。

这日,收到崔幼伯回信的程宏和崔澜夫妇两个,带着成车的礼物和大队随从,浩浩荡荡的赶往湟水。

叔侄见面自是一番问候,不过,毕竟男女有别,崔澜与崔幼伯问了些家里事,便去客舍休息了。

崔幼伯拉着程宏的手,一起去书房说话。

说正事前,崔幼伯照例是问候了一下程家的诸人,然后又转达了父亲和三哥对亲家的问候。

两人相互寒暄完毕,崔幼伯也没有啰嗦,直奔主题,只见他从袖袋里取出一卷白纸递给程宏。

程宏展开一看,顿时愣住了,“叔父,您这是…”

崔幼伯微微一笑,道:“很简单,你借我一千府兵,我把此物传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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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4章 第二把火

“…”

程宏紧紧握着那纸卷,看向崔幼伯的目光很是复杂——这人只比自己大三岁呀,年纪轻轻竟这般有算计,不简单!

说实话,对于娘子的这位叔父,程宏虽没有见过几次,但近几年也听说了他的不少事。

特别是前两日在湟水城门口发生的事儿,消息早就在第一时间传到了程家(程处云望天:多亏萧氏鹞坊的好鹞子呀)。

程家在西北盘踞十几年,人脉极广,在各个县城安插的眼线也不少,所以鄯州地盘上的许多不为人知的秘事,他们也能探得一二,更不用说新刺史和郭别驾那路人都看到了的冲突了。

程宏记得清楚,当时得到消息,他父亲沉默片刻后,才缓声道:“这个崔肃纯不简单呀!”

也正式因着崔幼伯的‘不简单’,程宏才会在第一时间携着娘子前来给崔幼伯请安。

来之前,程宏曾有些担心的问父亲:“阿耶,若是崔家叔父问咱们借兵,儿该如何应答?”

他们深知郭继祖的为人,这厮在崔幼伯手上吃了亏,肯定想报复,而他报复的手段,基本上也就那么一招——武力。

崔幼伯是个聪明人,他既选择与郭继祖抗争,那么定会将郭继祖上上下下都了解了清楚,继而也会知道郭继祖的依仗——湟水折冲府的府兵。

而崔幼伯想要对抗或是震慑折冲府的董达,他就必须寻找一个比董达更强大的武将。

比如他们西州程家。

所以,程宏很担心,若是他和妻子去拜会崔幼伯,崔幼伯当着妻子的面儿问他们家借兵,他是借还是不借?!

程处云却微微一笑,道:“大郎尽管去。你放心吧,崔肃纯既是个聪明的,他定不会让自己也陷入两难的境地。”当着崔澜的面儿逼程家表态,绝对不是什么好法子。

摸着唇上髭须,他又补了一句,“借兵,他肯定是要借的,不过,绝不是直接相求…唔,我现在都有些好奇了。不知崔大郎会有怎样的筹谋,啧啧~~”

程处云与京中的联系很密切,所以知道了许多崔幼伯夫妇的事儿。让他记忆深刻的是那场崔幼伯被‘部曲’诬告的荒谬官司。

在程处云看来,那场官司中,崔幼伯表现得确实出色,下手稳、准、狠,观其行事作风。真不像个二十来岁的稚嫩小郎,反倒像个在官场混迹的官油子(崔幼伯望天:多亏崔、萧两家祖先的笔记呀),从那一刻起,程处云便记住了崔家的这个小玉郎。

这正是因为这份‘关注’,崔幼伯尚未抵达鄯州,程处云便派人去城门口守着了。那个去崔家请安的婆子只是其中之一。

程宏听了老爹的话,这才放下心来,带着老婆开开心心的去给崔家叔父请安。

但此时。程宏却无比佩服自家阿耶,啧啧,阿耶真是神了,崔幼伯果然借兵了,而且人家不是‘求’。而是‘交换’。

拿着那份轻飘飘的纸卷,程宏却似抱着个沉甸甸的宝贝。他自幼跟着父亲在西州戍边。几乎是在军营里长大的,对于父亲的差事他也非常了解。

他相信,只要有了这份纸卷,他父亲不但能圆满完成任务,自家还能有非常大的收益。

好东西呀,这真是好东西,若不是脑中还有一丝理智提醒他,这份东西是要拿府兵来换,他真想立时点头,然后将之揣进怀里,然后一路狂奔返回家将此物呈给老爹。

心中千万分的不舍,程宏还是咬牙将纸卷重新卷了起来,缓缓放在案几上,低声道:“阿叔是个爽利的人,小子也不敢啰嗦。只是事关重大,且我的父亲是副都护,然我却还只是个七品小官儿,这样大的事儿,我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一边说着,程宏一边苦笑连连,“不如这样,小子今日便把这事儿回禀父亲,具体如何决断,还由他老人家做主。阿叔,您看这般可好?”

崔幼伯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浅笑,道:“嗯,极好!你很不错,阿澜能嫁与你,果是她的福气呢。”

这么大的事,崔幼伯也没想着程宏能决定,这小子只需把消息递给程处云就成。崔幼伯笃信,依着程处云的聪明,他定会知道该如何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