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皇帝明明接到了西北大捷、贺鲁兵败被俘的消息,却还是授意程知节发来兵败的请罪奏折,皇帝本人,也充分发挥他的演技,将cosplay舞台搬到了朝堂上,在文武百官面前演了一出好戏。

什么火冒三丈,什么御驾亲征,什么紧急救援…皇帝演得酣畅淋漓,看着前朝和后宫的人都信了,他心中的小人得意的掐腰大笑。

随后,计划继续推进,三万援军离京,离开京城后便守株待兔,围剿了韦氏豢养的部曲和西突厥混入中原的最大一股奸细。全歼完来袭的敌人后,领军的副将萧嗣业按照皇帝的命令,让人散布了‘援军被袭,损失惨重’的假消息。

很快,这些消息便传回了京城,加速了韦氏一系的行动步伐。

做完这些,萧嗣业将三万人马化整为零分成几十个小队,命他们悄悄潜回京城。

原本圣人和长公主以为韦氏等人会在大慈恩寺动手,但没想到却失算了,回到皇宫后,姐弟两个又商量了一番,决定直接将战场设在骊山。

然而,他们姐弟还漏算了一点,那就是皇帝倍加信任的李易,竟然也被韦氏拉下了水,让原本最忠于皇帝的羽林军成为了叛军…

第447章 变乱进行时

在制定整个计划的时候,长公主曾在李易的职位问题上犹豫过,反复劝说圣人,羽林军至关重要,说它是国之利刃都不为过,这样要紧的皇帝亲卫,非绝对信任的心腹之人不能统辖。

长公主倒不是真的怀疑李易有异心,而是她时刻牢记母亲的教诲:远离汉王一家,切莫将关乎国家的要务交给他们。

虽然长公主不明白母亲为何如此不待见七皇叔一家子,但她相信母亲,知道文德皇太后不是普通妇人,她厌弃汉王一支,定不是为了琐碎的小事,而是因为她的这位七叔做了什么,惹得母亲生了戒心,所以才会反复叮嘱儿女。

但皇帝并不这么想,在他小时候,除了父母,七皇叔对他最亲近,且当年自己与四郎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七皇叔是皇室中少数坚持站在自己身边的人。

因着皇太后不喜,皇帝一直不敢太重用七皇叔一家,已经觉得很对不住叔叔了,如今为了还没有发生的事儿就怀疑李易、解除李易的官职,未免有些过分。

于是,面对长姐的建议,圣人表露出少有的坚持,并一再拍着胸脯为李易作保,表示李易对自己非常忠诚,由他做羽林军的朗将,负责汤泉宫的宿卫再保险不过了。

见皇帝这般,长公主也不好再说什么,大郎是她的弟弟,可也是一国之君,她必须顾忌为君者的尊严。

可长公主心中始终有点儿不放心,回到家中后,再给萧驸马写信的时候便顺嘴提了一句。

萧驸马那时候还在昭陵,看到长公主的信,想了想便回信建议道:公主既然不放心,为何不另安排一稳妥之人领一队亲卫护在圣人左右?!

长公主原本也有类似的想法,只是皇帝难得的强势,让她有些犹豫不定。如今夫君也这般说,她不再犹豫,悄悄从千牛卫中抽调了两百人赶在李易的人马抵达骊山前混入汤泉宫的宿卫中。领队的是长公主非常信任的一个小武将,亦是李氏宗亲出身。

这些都是暗中进行的,为了保密,长公主连皇帝都没有告诉。

而随后的事实证明,恰恰是这隐秘的两百人,救了皇帝的性命。

话说那日,长公主领着一群弟弟妹妹想硬闯汤泉宫见皇帝,结果遭遇了李易的拦阻,看到李易的那一刹,长公主心底一片冰凉。脑中更是闪过无数中圣人罹难的画面。

不过。长公主毕竟是混迹宫闱多年的厉害人物。饶是心中已经乱作一团,面儿上还是不漏分毫,故作生气的拂袖而去。

回到自己的别业,长公主火速召来她安排的千牛卫领队。询问圣人的情况。

那领队回道:“长公主放心,圣人一切安好,只是身体小有微恙,属下每日都会暗中询问为圣人诊治的太医,太医说,圣人的身体并不大碍。”

他隐下了某些话,比如被他每日捉来询问的太医,每次回答的时候,表情都有些古怪。

其实李领队也能理解这位苦逼太医。毕竟圣人的身子好好的,却非要每天躺在寝宫里装病,这怎么看都是要出乱子的节奏呀。

长公主听了这话,并没有真正的放心,圣人身边内有王贵妃、外有李易。实在是太危险了。且她隐隐的猜到皇帝为何至今都没事儿,不是王贵妃他们放弃动手了,而是在等待时机。

所以,长公主反复叮嘱,让李领队定要好好保护圣人,一旦发现什么可疑之事,立马向她汇报。

李领队临走的时候,长公主又补了一句:“若是真有大事发生,实在来不及送信,你什么都不要管,只保护好圣人便可。记住,只要圣人平安,你便是大功一件,本宫保你一世富贵。”

长公主在李氏宗亲中极有威望,她的保证也非常靠谱,可以说,在某些时候,长公主的承诺比皇帝的话还要管用。

“是,长公主放心,属下定会誓死保卫圣驾。”

李领队激动的满脸通红,几乎是颤着声音喊完这句话。

长公主点点头,命人将李领队送走。

目送李领队离开,长公主并没有闲着,她立刻去书房寻萧驸马商量计策。夫妻两个商量了足足半个时辰,而后分别召见了自己的亲信。

长公主身边有三百朝廷配置的铁甲护卫,她直接跟护卫统领下令,命他将三百亲卫分作两部分,一队暗中潜至汤泉宫附近,密切监视行宫的动向,另一队则留在别业,随时等候差遣。

萧驸马则带了两百萧家部曲,他没有像妻子那般把人马分开,而是将他们全都撒出去,命他们悄悄守候在骊山宿卫大营的门外,密切关注这里的情况,一旦霍家统领的骊山大营出现异动,他们就要想尽办法的拖延,并火速给萧驸马报信。

这个安排听着有些匪夷所思,让两百人去牵制五千骊山戍卫,绝对是以卵击石。这可不是拍抗战神剧,一个萧家部曲就能消灭一队的戍卫,现在是冷兵器时代,打仗拼得就是人。

萧驸马之所以敢这么安排,是因为他手上有杀手锏——火器。

没错,崔家研制出了火器,萧南是个孝顺女儿,平日里就是有棵菜也要分出一半给娘家,更不用说这种保命的宝贝了。

想当初崔家工坊造出了第一批火器,萧南除了留下一部分装备自家护卫,大部分都送了出去。

而送出去的火器,一半给了萧家,另一半则分作好几批,分别送给了与萧南交好的苏家、长孙家、晋王等权贵。

萧驸马便将女儿送来的这批火器配发给了心腹部曲,人数不多,也就这两百人。

这些人拿到火器后,秘密在京外的萧家山庄里练了许久,子弹耗费了几十箱,个个练就了一手好枪法。

萧驸马好不自夸的说,他的这两百人,真若遭遇战争,绝对能当两千人用。

可两千vs五千,在人数上还是居于劣势呀,对此,萧驸马也心知肚明,所以他给部曲领队的任务是‘拖延时间’,而不是歼灭乱兵。

长公主夫妻两个刚刚安排完毕,韦氏那边便开始动手了。

大皇子以商讨西北战事为名,将五相、诸国公和一干朝廷重臣全都召集进宫,待人员到齐后,他直接将人关在了行宫的议事堂,并当堂宣布,圣人遭歹人毒害,如今以危在旦夕,圣人在昏厥前有口谕,立大皇子为太子。

大皇子的话还没说完,议事堂已经响起一片议论声,众朝臣恐惧者有之、怀疑者有之、激愤者有之,他们都不是官场菜鸟,瞧瞧眼前的局势,听听议事堂外羽林军、千牛卫等皇帝亲卫的喧闹声,再想想大皇子及韦氏一系近期的表现,他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大皇子这是要谋逆篡位呀!

能来骊山避暑的官员,基本上都是四五品以上的高官,他们要么出身显赫、要么在宦海沉浮多年,心理承受能力颇高,暂时的慌乱过后,他们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坐在最前方的五相和几位老国公,当然还有那位虽无实职却颇有话语权的长孙司空。

这十来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平静而镇定的神情,他们仿佛没有听到大皇子的话,也没有发觉百官的骚动。他们就这么静静的坐着,等着大皇子将所有的话说完。

大皇子见状,却故意住了口,目光落在长孙司空身上,用尊敬的口吻说道:“长孙司空,父皇罹难,儿虽不才,值此危难之际,却也不得不接下重任,以后诸事,还请阿翁教我!”

长孙无忌盘膝而坐,有些松弛的眼皮耷拉着,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大皇子说完这些话后,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长孙无忌才慢慢的睁开眼睛,淡淡的问道:“老臣有一问,不知皇后和三皇子何在?”

他没有说大皇子是矫诏,而是直接提醒:圣人若是真的出了意外,按照嫡长制,也该是立皇后所出的三皇子为太子。而你大皇子,呵呵,你当太子不合法哦,亲!

“阿翁有所不知,圣人中毒,幕后主使者便是苏氏,”

大皇子故作愤怒的说道:“按理儿不该对她不敬,苏氏是皇后,是儿的母亲,然她丧心病狂,为了皇位竟使人毒害父皇,儿无奈之下,只得先将苏氏和三皇子等人拿下,待父皇苏醒后再由他老人家亲自惩处——”

不等他的话说完,长孙无忌便又说了一句:“哦,既然如此,那就便等圣人痊愈后再说!”

大皇子一噎,很快又调整了情绪,沉声道:“阿翁,西北大军战败,援军又惨遭埋伏,西北不宁、辽东也蠢蠢欲动,倘或此时传出父皇中毒昏厥的消息,定会让朝局动荡、边境不稳。父皇临昏迷前,正是忧心此事,才会留下口谕立儿为太子啊~~”

这番话说得貌似合理,却骗不过在场的诸位。

崔泽直起身子,双目直视大皇子,问道:“圣人惨遭不测,臣等心忧如焚,想亲去榻前侍奉,不知可否?”

“是呀是呀,圣人现在如何了?”

“还有,圣人御前何人照看?”

崔泽的一番话提醒了朝臣,他们光想着‘出事了’,却忘了最重要的事儿——圣人到底是死是活呀!

其实,不止朝臣想知道,就是大皇子也想知道,因为就在方才,他们的计划正式进行,王贵妃准备给皇帝下毒的时候,一直被牢牢控制在寝宫的皇帝竟然不见了…

第448章 救驾

“阿耶,您慢点儿,只要出了前头的大门,咱们就安全了!”

黑夜中,一个身着道袍的女子搀扶着一个中年男子,一路疾行往汤泉宫外跑去,在他们四周则聚拢着三四百名身着甲胄、手持利刃的兵士。

“安同,且等一等,”

中年男子一身家常襕衫,额上系着一根明黄色的带子,他没有戴帽子,单看他苍白的脸色和稍显虚软的脚步便能猜出,此刻他正生着重病。

只见他舔了舔微微干裂的双唇,喘着粗气,道:“贵妃还在汤泉宫里,朕要等她赶过来一起走。”

“哎呀,阿耶,都到这个时候,您、您怎么还惦记那个女人?”

道袍女子,也就是出家做女冠的安同公主,听了他的话,急得连连跺脚,“您也不想想,若不是吃了她送来的一盏雪耳羹,您老怎么会中毒?她、她分明就是跟韦氏乱党一伙的呀。”

“不可能,绯儿不会这样对我,”中年男子,也就是当今皇帝李承乾童鞋,一脸的不置信,咬牙道:“绯儿向来单纯,说她拈酸吃醋的背地里搞些小动作我信,可、可说她参与谋逆,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肯信的。”

想了想,皇帝似是为王贵妃辩解、又似是说服自己的说,“再者说,她已经位居四妃之首,富贵尊荣,朕全都给了她,她没有理由谋害朕呀。”

如果绯儿是为了自己的儿子谋反,皇帝不会觉得奇怪,可问题是,王贵妃她还没有子嗣,她贵妃当得好好的,为何要与韦氏勾结在一起?毕竟大皇子做了皇帝,后宫唯一得意的便是韦氏,王贵妃能得到什么?

且按照规矩,皇帝一旦驾崩,宫中所有无所出的嫔妃都要去感业寺出家呢。

到那时。就算王贵妃对韦氏有功,她也不会过得比现在好。

还有,平日里绯儿与后宫的一干女子都有些不合,尤其是曾经宠冠后宫的韦淑妃,两人更是水火不相容,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两人就变同伙了?

这不科学呀!

“怎么没有?”安同公主恨恨的说道:“阿耶,您也知道,最初儿与王贵妃最是交好,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儿怎会在您面前直言?”

皇帝听了这话。暗暗点头。因为绯儿能重返皇宫,主要是靠安同在中间牵线。绯儿回宫后,对安同很是亲切,时常在皇帝耳边说。安同小小年纪就出家做女冠,实在可怜。

明明是皇家公主,却要守在个破道观里清苦度日,饶是有皇帝的照拂,日子过得也不甚舒适。别说与平安公主等姐妹相比了,就是京中尊贵些的贵女也比安同的日子过得好。

王贵妃很善于诉苦,只把安同说成了个可怜兮兮的小白菜,全然不顾安同每日歌舞升平的悠哉模样。

皇帝却信了王贵妃的话,正如她所说的。就算是皇帝格外优待,安同一个女道士又能优待到哪里?

想想都是自己的女儿,一个清苦度日,其它的却能坐享尊荣,皇帝便深觉亏待了安同公主。所以便时不时的给她些赏赐,记在她道观名义下的田地更是多达几百顷,虽然那些田地不在京畿,但也都分布在江南的富庶之地。

可以说,单靠那些良田的收息,安同就能过得非常滋润,更不用说皇帝三不五时的各种打赏了。

有了这些因缘,安同与王贵妃的关系愈发亲近,若是忽略掉两人的年龄差,在皇帝面前,两人俨然一对亲密的母女。

如今,安同忽然剑锋直指王贵妃,说她参与谋逆,皇帝大感震惊的同时,心中也有些嘀咕:是呀,安同与绯儿关系莫逆,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安同应该不会诬陷绯儿呀。

想到这些,皇帝已经信了几分,不过他还是没有说话,只默默的听着。

安同偷偷觑了皇帝一眼,见他的神情便知道自己的话已经有了成效,便继续说道:“自来到骊山后,儿就觉得王贵妃行事有些奇怪,恰巧那时汤泉宫里传出阿耶生病的消息,儿心忧不已,连忙赶去探望,结果却被一向亲厚的王贵妃挡在了宫外。”

安同顿了顿,故作气愤的说道:“阿耶,您说说,若是她心中没鬼,为何不让儿去探望?哼,分明就是怕行迹败露,所以才封锁您的消息,她、她这是变相的软禁呀。随后,儿才知道,不只是儿,就是几位姑母、叔父,也都未能见到您。那时,儿这才发觉不对劲,火速命人四处打探,结果还真让儿探出了些消息!”

安同脚下不停,搀着皇帝继续往外走,只是速度比刚才慢了些。

一边走,她一边说:“儿听说,是韦淑妃对王贵妃说,当年阿婆和阿娘(指苏皇后)将王贵妃赶出京的时候,为了永绝后患,秘密给她吃了避子汤,药剂的分量很大,致使王贵妃再也不能生育——”

“什么?”皇帝闻言,顿时一惊,忙顿住脚步,目光灼灼的盯着女儿,“此话当真?阿娘和皇后果然、果然——”

安同忙摇头,“当然没有,您就算信不过母亲,难道还信不过阿婆?这分明就是韦氏的诡计,她是故意骗王贵妃的,好让王贵妃对皇后心生怨恨,以便拉拢啊!”

皇帝听了女儿的话,老脸一热,是呀,他真是急糊涂了,竟然怀疑自家阿娘的品性。是呀,依着阿娘磊落的性子,既然已经发话放绯儿走,就会让她平平安安的离开,断不会行那等腌臜伎俩。

安同见皇帝面露尴尬之色,为了不令亲爹心里不舒服,她决定跳过这一节,继续道:“巧的是这些年王贵妃一直无所出,她也正为子嗣的事着急。韦淑妃的话,王贵妃最初也是不信的,不过韦淑妃狡诈,硬是找来了几个所谓的证人,拿出一些似是而非的证物…最后,王贵妃便真的信了。”

皇帝微微皱眉,说实话,他虽然相信阿娘的人品。可是对于皇后的品性,他却不能百分百信任。万一当初皇太后确实要放了绯儿,可皇后心有不甘,偷偷报复又该如何?!

这还真是应了那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皇帝和绯儿都将怀疑的重点放在了皇后身上。

安同瞥了眼皇帝的神情,大约也猜到了他的心思,忙解释道:“阿耶,您也不想想,事情都过去十多年了,当年经过此事的宫女也早都放出宫了。所谓的证据估计也剩不下多少。韦淑妃却能全都找来。这、这不是太奇怪了吗?说句不怕您恼的话,韦淑妃能拿出这么详实的人证、物证,儿反倒觉得,就算当初有人给王贵妃下药。十之*也是韦淑妃干的!”

皇帝微微皱了皱眉头,仔细思忖了下女儿的分析,越想越觉得安同的话有道理。最后,他缓缓点头,表示认同。

安同见状,接着说:“只可惜,王贵妃却不这么想,她真的信了韦淑妃的话,恨上了让她无法生育的皇后殿下。尤其是三郎(指三皇子)渐大。每每看到聪明伶俐的三郎,王贵妃愈发憎恨母亲,耳边再有韦淑妃的不时撺掇和许诺,她便应了韦淑妃的计划,利用阿耶您对她的信任。趁您不备的时候给您下毒。”

话说到这里,皇帝已经信了,因为王贵妃就是趁着他泡温泉、暖玉不在身边的时候,给他送了碗雪耳羹。

幸好那时他泡温泉泡得有些疲累,那雪耳羹又太过甜腻,他只用了一勺,若是将那一碗全吃了…皇帝自己都后怕的摇摇头。

“走,安同,咱们快走!”既然知道了真相,皇帝不再耽搁,忙扯着女儿的胳膊,父女两个一起朝宫门奔去。

许是解开了心中的一个疑惑,让皇帝暂时放松了警惕,也就没有怀疑安同为何能在关键时刻冲进皇宫,而且还那般周全的将她名下的两百铁甲护卫全都带进了汤泉宫。

说实话,这既不合理、也不合法。

汤泉宫是什么地方?你带几个护卫进来还说得过去,但直接带进二百人,还是全副武装的兵士,你想做什么?造反吗?!

可皇帝见了长公主秘密调派的两百千牛卫后,因为信了长公主,习惯使然,竟也信了安同的说辞——因为担心,所以带着自己的铁甲护卫悄悄潜入了行宫。

皇帝也不想想,长公主调派的千牛卫是在大部队抵达骊山前便混进来的,那时候李易的羽林军还未到,所以根本无法拦截。

而安同的铁甲护卫却是在今夜才混入汤泉宫,这根本就说不过去,因为按照李领队和安同的一致说辞,此刻,李易的羽林军已经包围了汤泉宫,想要混进来真是千难万难,除非是被人有意放进来的。

没错,安同公主及其人马是被李易有意放进来的,安同虽然没有正式与韦氏结盟,但她曾做过韦家的儿媳妇,现在与韦家决裂了,可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所谓的恩怨当真不值一提。

韦氏之所以安排安同这一支‘奇兵’,防的就是王贵妃那边一旦失手,就让安同趁机凑上去,以救驾为名行弑君之实。

另外,韦氏也是防着长公主还有其它的安排。眼下的事实证明,韦氏没有猜错,长公主确实安排了一批人暗中保护皇帝。

安同拥簇着皇帝‘逃出’寝宫的时候,二百千牛卫忽然冒了出来,把安同吓了一跳,她心里再一次感叹:啧啧,这韦氏,果然想得周到呀。

其实,安同答应‘合作’,也是有自己的私心,她的生母早逝,自己并没有同母兄弟,哪个皇子做下一任皇帝对她而言都一样。

不过,在几个弟弟中,安同与四皇子的生母有些渊源,四皇子的生母冯昭仪是她的远房姨母,安同在正式被皇后抚养前,冯昭仪曾经照顾过她一段时间。

只是那时冯昭仪还只是个小小的承徽(太子侍妾,正五品),在东宫并不出挑。

当她生下四皇子后,也只是封了个昭仪,在后宫颇不受宠。

她的儿子既不占嫡、也不占长,想要当皇帝是千难万难。

可现在有个好时机,韦氏与苏氏斗得你死我活,正如同两只激战的老虎,而她冯昭仪只需等着两虎斗得两败俱伤的时候,来个渔翁得利即可。

想到事成后带来的巨大收益。冯昭仪激动不已,便唤来同样有野心的安同公主一起密谋。

安同经过王贵妃的事件后,深刻体会到皇权带来的诸多好处,想到有个与自己亲厚的四皇子做皇帝,她这个长公主岂不是能享受更大的富贵?

经过一番思考,安同便同意了冯昭仪的计划。

而冯昭仪的计划很简单:她们势单力薄,根本无法与韦氏、苏氏正面交锋,她们要做的便是趁机牟利,安同借着与王贵妃交好、以及韦家前儿媳的身份混入了韦氏的阵营,不是正式结盟。而只是帮忙——趁乱杀掉皇帝。

至于杀掉皇帝后。几方如何争夺。那就要看各自的手段了。

对此,冯昭仪也有计划,那就是待大皇子、三皇子杀得你死我活的时候,趁乱再干掉二皇子、五皇子以及怀孕的武昭仪。然后再将罪责加注到两皇子相争的胜利者头上。

到那时,不管是谁赢了,都会背上弑君杀弟(或兄)的罪名,成为谋逆的罪人。

这样的人,是不可能登上皇位的,李氏宗亲、五相、诸国公权贵又不是死人。一旦事成,她的儿子便成为皇帝存活于世的唯一子嗣,就能顺利登上皇位,且不必承担任何道义上的恶名。

冯昭仪的计划看似有些异想天开。不过细细推敲之后,便会发现也不是不可行,至少安同就被说服了。

眼角的余光谨慎的打量着四周的千牛卫,安同的心跳得厉害,她的手心也冒出了冷汗。计划做得再周全。真到了让她动手的时候,她又有些迟疑了。

一是畏惧,弑君不是杀个小奴婢,杀了就杀了,杀皇帝这种事儿一旦事发,可是大不赦的第一等大罪呀。

二是不舍,身边这位毕竟是她的亲生父亲,平日里对她甚好,如今要自己亲手动手杀了他,她还真下不了这个手。

“呼~~”

一行人趁着夜色从侧门闯出了汤泉宫,站在山间的小路上,皇帝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终于出来了。”

他转身望着灯火辉煌的汤泉宫,和宫外四周晃动的人影,恨得牙根儿直痒痒,心里反复的骂道:李易,好你个黑心肝的鼠狗辈,枉朕如此信任与你,你竟然勾结韦氏乱党谋害朕。你且等着,待朕平安回到京城后,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阿耶,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安同忍着心底的紧张,双手仍抱着皇帝的胳膊,小声问道。

“咱们顺着小路下山,”皇帝心里很清楚,霍氏也跟着反了,那么霍氏统领的骊山大营便靠不住了,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趁着夜色从小路摸下山,然后拐到骊山南侧就好,那里有他与阿姊安排的五千精兵,定能护着他平安返京。

皇帝为了确定方位,又问向李领队:“阿姊遣你来的时候,可曾有什么话交代?”

李领队躬身行礼,“回禀圣人,长公主有言,一旦事有万一,就往西南侧撤离,她说了,途中有长公主府的亲卫和萧家部曲接应。”

想了想,李领队又补了一句,“另外,长公主还曾提过,说是她还安排了一支奇兵护驾,只是那支奇兵具体安置在何处,具体是谁,属下也不知道!”

奇兵?

安同心里咯噔一下,她没想到长公主竟然有这么多的安排,不但有千牛卫、公主亲卫、萧家部曲,还有什么奇兵。

难道,长公主也怀疑到自己身上了?

不知怎的,安同心中竟冒起这样诡异的想法,骇得她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原本已经捏在手心的那柄淬了剧毒的匕首又悄悄的收了起来,安同的目标很明确:她既要完成计划,还不能暴露自己。万一被人知道她要弑君,就算事成了,也可能会被当成替罪羊推出来顶罪。

皇帝也有些好奇:“奇兵?什么奇兵?”现在他真是太佩服自家阿姊了,事事都为他考虑周全,这次若能顺利脱险,长公主居功至伟呀。

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儿,不远处的羽林军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只听得有人高呼:“有刺客,快点儿抓刺客呀!”

这些羽林军在李易的指挥下,一边喊着‘抓刺客’,一边死命朝皇帝一行人扑来。

皇帝大骇,下意识的想要高喊:放肆,朕乃天子,尔等还不放下武器前来护驾?!

安同反应快,拉着皇帝的袖子就往山下跑,边跑边跟皇帝说:“阿耶,他们是叛军啊~~”您老若是表明了身份,岂不是死的更快?

皇帝也反应过来,甩开大步反手拉着安同一起跑。

而李领队则率领二百千牛卫负责断后,皇帝和安同等人跑出去一两百米后,便听到了两方人马交战在一起的声音。

声音距离很近,父女两个不敢耽搁,继续卖命往山下跑,足足跑出去两三百米后,两人才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

望着远处厮打在一起的羽林军、千牛卫,再看看四周静谧的山林,安同觉得她的机会来了,咬着牙,匕首再次滑落掌心,她正要反手一刺,不想耳边竟响起燃烧爆竹一样的脆响。

“谁?谁在哪里?”

皇帝一惊,旋即循声望去。

只见山路前方不远处的林子里飞快的蹿出几十个身影,这些身影或高或矮,单看形状他们不像是大人,至少不全是成年人,几个飞跃,他们便赶到近前。

“拜见圣人,某积微学院骊山分院院长崔令文,率领一百零二名学生、二十三名护卫前来救驾…”

领头的那人恭敬的行礼说道。

第449章 崔大回京

积微学院?萧南的学生?

安同握着匕首的手微微颤抖,这一路上发生了太多她事前没有预料的事儿,此刻她的已经不再像最初时那样笃定,相信自己和冯昭仪能顺利达成目标。

这会儿又听说萧南的人也赶来了,她的心中愈发担忧:“难道这件事萧南也有份?”

想到这种可能后,安同愈发紧张,说实话,在诸多堂、表姊妹中,她最敬佩萧南。尤其那年被萧南‘劝说’出家后,她对这个表姐‘翻手云覆手雨’的能力颇为佩服,甚至还带着几分隐隐的畏惧。

这丫头太厉害了,每一步都算计到了!

事后安同回到京城后,曾私下里打探,得知她的好四叔确实想用她为借口企图弹劾李承乾夫妇治家无方、教女无状,京中坊间已经有了类似的谣言,若不是安同动作快,定会被魏王的流言所伤。

而到那时,就算安同再想出家,也已失去先机、没什么优势了。

另外,还有一点是任何人都不知道的,那便是萧南曾经秘密交给安同一个奇怪的小白瓷瓶,安同每日借着给先帝诵经祈福的时候,都会偷偷的往先帝的药盏中加上那么一滴。

安同记得很清楚,她第一次偷偷加入这种神奇的药液后,昏迷已久的先帝便有了反应。随后先帝的身体便愈发好了起来,最后直至康复。

安同至今还记得当时自己内心是怎样的惊讶,偏这件事她谁都不能说,因为一旦说了,她非但没有功劳(名义上,先帝可是因为她诚心祈福才病情好转滴),反而有欺君的嫌疑。

安同也不敢去追问萧南,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就那么大喇喇的问:“阿姊,你给我的白瓷瓶里装着的是仙家宝贝吗?”

萧南若是随便说点儿什么打发了自己还算是好的,万一萧南生气了。安同还真不敢想象自己该如何收场。

算了,安同默默的叹了口气,心里把萧南当做‘最不好惹’的人、直接拉近了她的重要人物档案中。

心里存着这份忌惮,之后安同才会对萧南格外尊敬和亲近,并不单单因为萧南的‘救命’之恩啊。

如今猛然听说萧南也搀和进来了,她心中的小人已经开始颤抖了——呜呜,她这个好阿姊可是个算无遗策的人呀,既然旗帜鲜明的站在了阿耶这一边,那是不是表明,阿姊已经有了什么完全的计策。而冯昭仪和自己的那个‘妙计’注定会失败?!

“小子程延寿、屈突通、秦敏之…参见圣人!”

十几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齐齐单膝跪倒。恭敬的向皇帝请安。

就着明亮的月色。皇帝眯起眼睛努力辨认着。好一会儿才哈哈大笑两声,欣慰的说道:“好好,朕记得你们,你是程老国公家的那个二郎。你是屈突家的,你是…”

皇帝的记性真不坏,他竟将十几个贵族少年一一认了出来,不止他们祖、父的官职、姓名,就连他们各自在家中的排行也都说得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