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在哪?”叶子衿羞愤不已,总觉得自己这被家伙戏弄了。

“我——”宋宁默握着她的手,沉思了片刻,终于吐出了两个字:“忘了。”

叶子衿强忍住了将此人狠咬一口的冲动,她实在觉得她的洞房花烛夜,很窘。

没有传说中的郎情妾意,更没有花好月圆,有的只是一个无聊的人,在逗趣。而一个更无聊的人,傻乎乎的任由那个无聊的人捉弄。

在她胡思乱想的当口,宋宁默粗粗喘了几口气,在她耳边低语:“我忍不得了。”叶子衿还未回过神来,就觉得下身猛的被贴近,而他已经兵临城下。“等一等!”事到临头,叶子衿打起了退堂鼓,“那个…”

宋宁默已经剑拔弩张,狠狠咬着她的脖颈,双手在她胸前一阵揉捏,“怎么了?”推拒也是下意识的,不过话到了嘴边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于是叶子衿只能化语言为行动,张嘴就对着他的肩膀反咬了一口。

宋宁默浑身猛的一颤,终于忍无可忍,猛的进入了她的身子。叶子衿痛得一抽,眼泪不可抑制的落下。宋宁默咬着牙,强迫自己停了下来,俯下身一一吻去她的泪,“很痛?”叶子衿伸出手,用力掐着他的腰肢,没有说话。

宋宁默自悔急躁了,放缓了动作,温柔的进出。叶子衿只觉自己似要被碾碎一般,可这是每一个女子成婚以后必经的阶段,她也只得忍耐着。只是不曾想过,会这么痛…

也不知过了多久,痛楚慢慢消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怪的感觉。随着他的动作一点点伸入,叶子衿终于按捺不住低吟出声。宋宁默仿佛得到了最大的鼓励似的,动作骤然间变得猛烈起来。

方才还是和风细雨,现在就是暴雨倾城,这个人可真是…

在这种陌生的感觉中,叶子衿情不自禁的将他抱得更紧,而双腿紧紧缠绕住他的腰身,用力应和着他。宋宁默浑身滚烫的如同冬日的炭火一般,豆大的汗一滴滴落在叶子衿白玉一样的肌肤上,两个人之间再也没有一丝缝隙。

不知过了多久,叶子衿隐隐约约似乎听见了远处的鸡鸣声。而宋宁默用力一抽以后,再用力抵了进去,而后一股热潮不可抑制的喷涌了出来。叶子衿低低喘息了一阵,瘫软在了炕上,浑身无力,一个指头也不想动。

宋宁默显然也是如此,趴在她身上喘息了好一会,才猛地回过神来,翻身而下,问:“你没事吧?”语气竟有些惊慌。叶子衿拭了拭汗,低声道:“没事。”宋宁默拂了拂自己满身的汗,等到呼吸渐渐平稳,便说道:“我去沐浴,一身的汗。”

叶子衿虽然也觉得浑身汗津津的不好受,可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更不必说沐浴了。怕是现在从炕上爬起都很是困难,在这种状况下,叶子衿也实在不好意思叫丫鬟进来服侍。好在宋宁默没有问起她是否也要沐浴,反而是沉默的套上了皱皱巴巴的亵衣,进了净房。

叶子衿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内室,忙拉住薄被盖住自己光裸的身子,回想起方才的一幕幕,不由自主的脸红到了脖子根。过了一会儿便听见一阵脚步声,听着和方才有些不同,但又和紫苏那几个丫鬟的脚步声不同。

叶子衿紧紧裹住了被子,问:“是谁?”就传来宋宁默的声音:“是我。”叶子衿松了一口气,有些纳闷,“怎么和方才脚步声不同?”“我端了一盆水。”宋宁默答了一声,随即又问:“你听得出分别?”

“嗯。”叶子衿并不觉得有什么特殊之处,随口答道:“脚步声很好分辨的,每个人都不同。”随即便听见了铜盆被搁在架子上的声音。“这也算得上是出人意表的才华吧。”宋宁默轻笑了笑,“有这么好的耳力,不去练武,多可惜。”

“练武?”叶子衿仿若听见笑话一样,“我这身子骨也能练武?”“咳,那也是…”宋宁默轻咳了一声,“你太瘦了…”这人,就不能好好说话?这是可以提醒自己方才和他有肌肤之亲?

方才才淡了下去的红晕一点点又浮上了面颊,叶子衿故作淡然,正欲说上几句话。却听得宋宁默的话语飘入耳侧:“你也出了一身汗,擦洗擦洗吧。”紧接着便是帕子落水的声音。叶子衿怔忪了片刻,才察觉他的语气,也颇有些不自在。

想到宋宁默到底还是体贴的,心里残存的那点怒气也慢慢消失,拥着被子起身,“我自己来。”一面说,一面从被子中伸手去接帕子。却见宋宁默呆愣愣的,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叶子衿顺着他的目光朝下看,惊觉自己胸前露出了大片莹润,慌忙扯上了被子,整个人缩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但随即又觉得有些诡异,他们明明是夫妻,坦诚相对,不是很自然的事情么?

于是叶子衿尽力显得平静一些,再次伸手去拿帕子。这次轮到宋宁默不自然了,将帕子递到她手中,然后飞也一般的逃窜出了内室,门咯吱一声被合上了。叶子衿望着那一扇雕花木门,仔细想了想,这个人,真的是莫语口中,处变不惊,俨然无所不能的宋宁默?

于是叶子衿再次深深感到传言和事实,真的有很大差距。而有些传言,不付出血的代价,是无法确认的。当然叶子衿不会对任何人提起,包括莫语。

身子汗津津的,着实不好受。叶子衿也不过迟疑了片刻,就开始用帕子细细擦拭身子,帕子被一次次拧干,再一次次丢入铜盆里。等到她收拾妥当之时,能清楚的听到远方传来的鸡鸣声。

原来将将隐约听见的鸡鸣不是错觉…

为了写今天的肉戏,子夜下了老本啊,所以,好歹给点奖励吧!

粉红票票,打赏,子夜来者不拒…

第一百二十二章风起(一)

毕竟是新婚,又是来晋王府的头一日,叶子衿可不想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今天是新媳妇拜见公婆的时候,无论如何,都不能迟到。

眼看着夜幕一点点散去,叶子衿慌慌张张的寻衣裳,只是放眼望去,地上,床沿上,衣架上,满地狼藉,皆是她的衣裳。叶子衿随手捞起床沿上的肚兜,瞟了一眼,双靥绯红。谁知道昨晚上这么…

连肚兜也不能幸免啊。

齐整的一身衣裳早被宋宁默撕得不能看了,这一时半会的,总不能叫她裹着被子寻亵衣吧?

想到时不我待,再拖拉下去,怕是天都要亮了。只得硬着头皮呼唤:“紫苏,快进来!”紫苏也料想到今日是个大日子,听见鸡鸣声便候在外头了。方才见着宋宁默一声不响的便出去了,一时之间也不知是否该进去,正在外头踟蹰的当口,可巧听到了叶子衿的唤声。

心中一喜,立刻就推开了门,“!”叶子衿面上滚烫滚烫的,忍着臊说道:“替我寻一套干净的亵衣过来。”紫苏忙从箱笼中找出了一套雪白的亵衣,双手托着送到叶子衿跟前,“可要我替更衣?”

叶子衿脸一红,将被子紧了紧,“不必了。”从小到大,也不是没有让紫苏服侍过。只是现在,她将将拉开被子低头看了一眼,满身的花色斑斓,实在是惨不忍睹。这样的模样,实在是不好叫旁人看见。

哪怕明知道紫苏不敢取笑…

发出了幽幽一声感叹,忍着酸痛挥手,“你先背过身去。”紫苏抿着嘴微微的笑,好在厚道的没有多说什么,依命转过身去,双肩还在微微抖动。叶子衿瞟了她好几眼,见着她丝毫没有转过来的架势,连忙套上了亵衣。哪知越慌乱越急,简简单单的亵衣,带子系了好几下才好。

紫苏按捺不住,问道:“可要我帮忙?”话虽是如此说,口气里却有掩饰不了的笑意。

叶子衿一眼就横了过去,呐呐道:“不必了。”紫苏掩袖而笑,“可是有什么不好叫人瞧见的?”“你再胡说,仔细你的皮!”叶子衿明显的心虚,扬声说道:“我可恼了!”紫苏知道自家面皮薄,也不真去说道了,忙挑了见喜气的衣裳,“替您换上吧?”

叶子衿微微颔首,全身上下,实在有些无力。只是更衣的刹那,宽阔的亵衣袖子垂了下来,露出小半截白玉一半的胳膊,上面还有不少红红青青的斑点。紫苏只瞅了一眼,托着袖子的手明显的顿了顿。

叶子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匆忙放下了亵衣,心中羞愤不已。谁知道宋宁默看起来那样清冷的人,到了炕上,就完全是另外一副模样?不过,往深里想想,也不是没有理由。谁让他十八岁的人了,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过…

唉,不怨不怨…

心中虽然如此安慰自己,可还是止不住的恼怒。这人难不成是属老虎的?

紫苏垂下眼,见着她面上青一阵白一块,说不出的诡异。无声的抿了抿嘴,强忍着笑意替她更衣,扶着她坐在了梳妆台前。叶子衿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经过了一夜无眠,显得有些萎靡。

好在她还年轻,倒也不至于叫人一眼就看出破绽来。用鸡蛋敷了敷眼睛,略施薄粉,整个人显得精神多了。叶子衿又细细的打量了自己半晌,几乎细致到每条衣带的系法。直到最后几个丫鬟连声说准备妥当了,才松了一口气。

推开门去,宋宁默就坐在外头吃茶。彼时东方已露出了鱼肚白,他的侧影在晨光下,让人油然而生出惊鸿一瞥之感。长长的眼睫垂了下来,在细腻的面上投下了两道扇形阴影,他手中握着一卷书,偶尔眨动眼睛时,那片阴影就像蝴蝶飞过一样的惊艳。

叶子衿不由抚额。

男人生成这副模样,这可叫她如何自处?

叶子衿慢腾腾的走到他身边,正欲打破此刻尴尬的宁静,就听他淡淡的声音响起:“好了?”“好了。”叶子衿应了一声,眼角余光瞟向他手中的书册。里头画着的山峦,隐约有几分祁连山的影子。

那是一幅地图。

叶子衿心中跳了跳,总觉得宋宁默这样的人,做什么事情,不会没有理由。

哪怕她和他真正相处,也不过一晚。可他给人的感觉,绝非外界传闻的那种无所事事的大家子弟。不过,叶子衿有一种直觉,他不得晋王喜欢,倒是真的。他们父子二人之间,没有寻常人家的那种亲近,反而是无尽的疏离,甚至而言,带有些许厌恶。

叶子衿就想到了二王妃笑容里,挥之不去的忧伤。

有那么一瞬间,叶子衿突然觉得,这个人清冷的表象下,必然有些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用过早膳再走吧。”宋宁默头也不抬,只看着手中的书卷,“横竖时候还早。”叶子衿望了望斜扑扑洒进屋子的晨光,对于他所说的还早这两个字,有些无法理解。按照国公府的习惯,这时候正是去向长辈请安问好的时候。

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宋宁默冷声说道:“我们王府有规定,每日从辰时一刻开始忙碌。”“辰时一刻?”这时候可比国公府晚了一个时辰。叶子衿点点头,“我知道了。”下意识的便想问为什么,只是宋宁默的神色,又恢复了从前的冷漠,叫人纵使有千言万语,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是不是很想知道为何如此?”宋宁默细长的手指夹住了书卷,冷哼了一声,“自然是因为晋王宠爱大王妃,不忍她早起…”没有称呼一声爹,更不必说大娘了。叶子衿本就忐忑的心情,此刻变得愈发沉重起来。

她只是想到了另外一桩事。

一个人的心,只有那么小。如果有一个深深爱着的女人,那自然会对她千好百好,无论是她想要的,还是不曾想过的,他自然都会设法为她做到。可这件事情的反面,便是对另一个女人的残忍。

当然,这种决绝,事实上也是叶子衿所欣赏的。只是,她想到了二王妃。

在明知晋王和王妃伉俪情深的情况下,为何还能心甘情愿的嫁入晋王府?

以她的身份来说,明明可以嫁给旁的大家子弟,堂堂正正的做正妻。

关于这一点,叶子衿也无法理解。或许,那便是传说中的爱情?甘愿为了它舍弃所有的尊严,地位,和未来?叶子衿不由捂着心,问自己,如果有朝一日自己也同样深深的爱上了一个人,而那个人,已经有了两情相悦的妻子,自己会如何选择。

无外乎有两种选择,要么忘记,彻彻底底的忘记。要么执着,不依不饶的追寻下去。

按照叶子衿一向的性子来说,她会选择彻底的忘记。她一向是不喜欢拖泥带水之人,更深深懂得,飞蛾扑火的下场。有些时候,过分的执拗,对于他人,以及自己,都是一种伤害。放手以后,纵使不能云淡风轻,那也是海阔天空。

想到此处,叶子衿深深叹了一口气。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或许当初的二王妃,也不过是豆蔻梢头二月初的少女,一时情动,便犹如春风东流,再难以自拔。或许叶子衿如今之所以这么想,也正是因为,她至始至终,没有遇见那个,肯令她为之痴迷的人吧。

不过,她也深知一点,痴迷如同饮酒,都不能贪杯。

在她出神的一小会,饭菜的香味不经意飘入了鼻间。叶子衿深深吸了一口气,眉头舒展开来。低头一看,两大碗粳米粥,还有几碟子酱菜和已经剖开的咸鸭蛋,蛋黄已经呈现黄褐色,油光闪闪。

叶子衿只看了一眼,便觉得饿意袭人。不过想到一事,强自按捺了下去,接过丫鬟端着的筷子调羹,放在了宋宁默面前,打算服侍他用饭。却被宋宁默打住:“我从不让人服侍,你坐下吧。”

这话可正中了叶子衿下怀,她也不客套,径直坐在了他对面,见他举起了筷子,才跟着握住了筷子。无论我是粳米粥,还是酱菜,对于此刻饥肠辘辘的叶子衿来说,都是只应天上有的美味佳肴。

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粳米粥,就见宋宁默一只手握着调羹,而另一只手在膝盖上轻敲。叶子衿只当他是有什么心事,本着夫妻同心的想法,关切的问:“可是有什么事情?”宋宁默望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叶子衿顿时有些讪讪然,没话找话:“方才你在看祁连山的地形图吧,那地方…”话未说完,见宋宁默目光冷萧萧似刀子射过来,声音微弱了下去,“那地方,很偏远…”懊悔的恨不能咬断自己的舌头。

好死不死的,提起那地方?

说不准他是在研究什么,结果被自己发现,恼羞成怒…

叶子衿慌忙之下,就要扯开话头。却听得宋宁默问:“你如何知道?”

第一百二十三章 风起(二)

叶子衿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一些,“从前看过一些地理志,上面偶有提到那地方。”宋宁默眼中有一道亮光闪过,“是么,你喜欢看地理志啊。”嘴角勾了勾,“我一直以为深闺中的女子,除了女红,便是琴棋书画了。”

女子无才便是德,他有这种根深蒂固的偏见,也没有什么可困惑的。

“女红,琴棋书画,我倒也会。”叶子衿微微的笑,“不过我一直盼着能出去走一走,看了地理志,才知道这天地,是如斯的广大。锦绣山河,一处有一处的风光,即便是在这燕京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看看画册上的大好河山,那也是让人欢喜的。”

宋宁默露出了几分兴致,竟放下了碗筷,专注的看着她,“你想要去何处?”“我年少时,最想要去江南,无论是唐诗还是宋词,对于江南的描述,都让人神往。南方的女子,总让人想到柳腰摆,容颜娇媚情致婉转,想起杨柳依依,水边人家升起炊烟,暮霭烟暝中有一叶扁舟破水而来,那孤帆远影渐渐清晰,心里自然就觉得欢快明亮了许多。”

一抬眼,见宋宁默专注的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对不住,我话多了些…”

“没什么。南方的景致,春花秋月,水秀山明,二十四桥,六朝遗迹。”宋宁默神色变得格外柔和,眼里泛起了光芒,“我也曾经很是景仰。”叶子衿面上流淌出浅浅的笑意,“我前些日子正是失意之时,去了苏州,在那地方,采药种药,也算得上是圆了年少时的心愿了。”

脸上流露的情绪,没有丝毫的虚假。

宋宁默就想到了艾叶打听出来的,叶子衿被盛国公府的国公爷放逐到苏州庄子上的事情。看得出来,眼前这个女子,似乎和平时来往所见到的那些公卿世家的大们,略有些不同。明明是一样的家世,却明显的多了些什么。

而就是这多出来的东西,宛如是在阳光下被踱上了一层金边,让人心中觉得十分的温暖。

到底有多少年,没有感受过这种温暖了呢?

宋宁默暗自想着,深深看了眼对面的人。不过十四岁的年纪,盈盈如秋水的眼眸里,却有着与年纪不符的执拗。这种眼神,让宋宁默想到了当初的自己。幼年时,晋王府的下人们,对待他和兄长的态度已经是截然不同。这种世态炎凉,让他从小便知道,这世上,能依靠的,唯有自己罢了。

原本搁在心里踟蹰的话,此刻也毫无禁忌的说了出来,“子…子衿,我有话对你说。”叶子衿一愣,努力将目光从热气腾腾的饭菜上收回来,“你说。”如有可能,宋宁默也不想打破此刻的祥和,可有些事情,晚说不如早说。

“我们成婚以后,就要分家了,到时候我们会搬出去。”宋宁默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到时候我们就住在独门独院里了。”“真的?”叶子衿秀丽的脸庞瞬间有了一丝亮色,“那我们是不是不用每日晨昏定省了?”

有那么一刻,宋宁默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一般新妇进门,听说要分家的消息,多半会难过。毕竟在晋王府内,还可以按月领取月银,可一旦分离出去,他们就成了晋王府的支脉了,哪怕同样是嫡子,可分家以后,原本的权利,也都削减了。

“嗯。”宋宁默点头,“我们的宅院,离王府,有大半个时辰的距离。”这个消息对于叶子衿来说,不亚于喜从天降。她这么多年,生活在国公府,上头有国公爷看着,总是步步都不自在,压抑了许久许久。只当嫁入晋王府以后,这种压抑将持续下去,可现在就要分家了,她可以当家作主,如何能不欢喜?

“只要我们同心协力,独立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叶子衿脸上绽放了毫不掩饰的笑意,“到时候将娘也接过去,你看如何?”宋宁默几乎要迷失在她的笑靥里。也是,一个喜欢看地理志的女子,能看到这天下之大,又如何会甘心被束缚在那小小的宅院里。

“好。”宋宁默眉眼微弯,“等有些事情了了,我们去江南游历一番,如何?”好像是情不自禁的,就说出了这么一句话。仿佛,只是想再次看到她璀璨的笑容,如是而已。“好呀!”叶子衿忙不迭点头,“苏州,金陵,扬州,余杭,我们都去走走。”这一刻,只觉得未来的路,一片坦途。

她心底,一直苦苦期盼的自由,在这一刹那,离她是如此之近啊。

不过,仔细回想他的话,似乎还有些心结未了。叶子衿便问:“你可是还有什么事情挂在心上?若是有我能尽力的地方,尽管直言。”宋宁默一双眼眸,瞬间犹如寒潭一般的深邃,片刻怔忪间,他仿佛在思索什么,然而转瞬之后,便淡淡说道:“不是什么大事。”

叶子衿若是当初没有听莫语提起过宋宁默此人,怕是此刻就要被他糊弄过去。不过他也说过,宋宁默一向谨慎,滴水不漏,他若是当真肯将事情托付给才认识一天的人,那才真是奇怪中的奇怪了。

叶子衿并不觉得气馁,反而她觉得,这未来的日子,可能并不会如她所想的那般古井水无波澜。宋宁默眼角余光一直挂着她,复又拿起了碗筷,“饭菜都凉了。”叶子衿正是饥肠辘辘的当口,不过是见着宋宁默放下了碗筷同自己说话,十分不好意思,才跟着放下了。此刻哪里忍不得,忙捧着满满一碗粥,吃了起来。

见她吃的香甜,宋宁默冷不丁来了句:“你喜欢吃什么菜?”叶子衿一愣,扫了眼炕桌上的酱菜,“我不大挑,不过更喜欢微辣的菜。”宋宁默点了点头,又沉默了下去。只留下叶子衿一人云里雾里的,不知他为何突然有此一问。

难不成是自己饿得太久,吃相太难看?

此念头刚动,叶子衿心中就有寒鸦飞过。直到一碗粥见了底,才叹道:“可算吃饱了,昨日一整天就含了几片参片…”宋宁默睨了她一眼,轻声说道:“难怪今儿个天没亮,就听见你肚子在叫。”

什么?

此话一出,无异于五雷轰顶。叶子衿脸上瞬间变化的青一块白一块的,说不出的古怪。而宋宁默只是勾了勾嘴角,便站起身来,转身离去,“走了。”语气平淡自然,就好像两个人是相处多年的老夫老妻一样。

叶子衿忙跟了上去,一路上不住冥思苦想,自己什么时候,肚子叫过了?

难不成是当时脑子里混沌一片,所以忘了?

不,不可能,这么多年,她什么时候肚子叫过了?

额,这事也说不准。毕竟这么多年,她挨饿的时间从来不会超过三个时辰。

唉,叶子衿幽幽叹了一口气,无比哀怨的走在他身后,望望天,望望地,已经不敢再正眼看他。实在是,太窘了!

她自然不可能发现,此刻宋宁默眼中,一闪而过的促狭之色。

等到了厅堂上,就见大奶奶余氏正带着小丫鬟们摆筷,见了他们二人,忙迎了出来,笑道:“可用过早膳了?”宋宁默不过微微颔首,隐隐透出了几分疏离。事到如今,叶子衿基本看出了宋宁默对于这晋王府上上下下的态度。

无论是对待晋王和大王妃,还是这位大奶奶,宋宁默似乎都没有什么好脸色。事实上,并不是厌恶,而是一种,彻彻底底的漠然。不过,这漠然背后,也是心寒吧。叶子衿暗暗想着,就见一个房门后,一个小女孩,弱生生的探出了半个头。

不过五六岁的模样,才见叶子衿望过去,便怯生生的缩了回去。见着叶子衿正朝那边望去,余氏忙笑着解释:“那是我们家大巧姐儿,没见过多少生人,你莫见怪。”生人这个词,听不舒服。

叶子衿若无其事的笑了笑,“会见怪呢,巧姐儿生得可真是水灵。”话音刚落,就将两个大丫鬟,扶着大王妃走了出来。她的神色和昨日一般,温和婉约,看人时,总透着几分慈爱,“宁默和子衿来了?”

叶子衿忙迎了上去,行了礼。宋宁默却只是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说时迟那时快,晋王就紧跟在大王妃身后走了出来,这一幕自然一点不差的落在了他眼中,也不过冷哼了一声,“已经成家的人了,还是如此不知礼数。”

宋宁默脸上至始至终都是波澜不惊,“等子衿回门以后,我便搬出去,如何?”“很好。”晋王眯着眼,望了叶子衿一眼,“我已经为你们准备了宅院,就在离王府不远处…”“不必了。”宋宁默冷冷打断了他的话,“我已经自行置办了宅院,就在皇城脚下,不劳您操心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晋王的脸色刹那间变得铁青,嘴角嗡了嗡,却是冷哼了一声,没有多言。

第一百二十四章 风起(三)

“子衿,我们走!”宋宁默淡淡说了一句,头也不回的离开。

叶子衿有片刻的迟疑。

不管说,晋王都是她的公公,在大庭广众之下,自己对宋宁默的忤逆视而不见,已经算是不敬了。而此刻若是跟着宋宁默撒手而去,势必会在晋王心中刻下不可磨灭的坏印象。不过,这往后的日子,还得她和宋宁默两个人来过。

更何况,她和宋宁默,已经要搬出这晋王府了。对于一位新婚三天就要求儿子搬出府的人,撕破脸皮,也是迟早的事情。想到此处,叶子衿再也没有了丝毫犹豫,行了行礼,跟随着宋宁默,一阵风似的,消失在了厅堂外。

一路上,宋宁默走的飞快,一直到回廊拐角处,才停下了脚步,默然等待着她。叶子衿快步跟了上去,在清晨的风中,他的衣摆被风撩起,拂过她的面颊,带着一阵**。

“你不高兴了?”叶子衿偏着头看他,虽说他至始至终都冷着脸,可这气氛,已经和方才的祥和,截然不同。“倒也没有不高兴。”宋宁默淡淡瞥了她一眼,“只是有些痛心罢了。”“痛心?”叶子衿微微一愣,垂下头去,暗自想了想。

宋宁默抿了抿嘴,别开脸去。晨光在他棱角分明的面上踱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让他的脸色一点点显得柔和起来。“子衿,有许多事情,或许还是不知道的好。”他指的是什么?

叶子衿只觉得,自己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团迷雾,让她看不清前路。

宋宁默身上,似乎隐藏了太多的谜团。

不过,她也乐观的想,或许假以时日,她当真可以撩开迷雾,见到月明。

在时间面前,一切的一切,都变得容易了起来。

宋宁默再也没有说话,沉默的仰头,望向东方。朝阳斜扑扑的照下来,叶子衿眯着眼,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漫天的云霞,就好像盛开的一朵朵红芍药。“今儿清晨的景色真美。”叶子衿轻声说了一句:“只盼日后每一天,都能有这般美丽的朝阳。”

“会的。”宋宁默冷声说出这一句,语气格外的坚定。

叶子衿禁不住微笑了起来,二人并肩走在小路上,朝阳将两人的背影拉的极长极长。等到了院子门前,叶子衿便问:“你今儿个可有什么事情?”“没什么大事。”宋宁默一如既往的淡漠,“不过要出一趟门,怕是得晚上才得回来。”

叶子衿适时住了口,没有继续问下去。通常来说,越是云淡风轻,这底下隐藏的,越是层层波涛汹涌。而此时,宋宁默显然没有对她坦白一切的意思。“那我等你回来。”笑意浮上了叶子衿眼底眉梢,又重复了一句:“我会等你回来。”

殊不知此话,触动了宋宁默心底,最深最冷的那一处角落。

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如此郑重其事的对他说,等他回来。

“嗯。”宋宁默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转身离去。有风拂过,撩起他的发丝,他侧脸避过的那一刻,分明见到弯弯的唇角。叶子衿望着满天的柳絮,不觉出了神。直到紫苑促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都走远了,还看呢!”

叶子衿垂下头,微微的笑,“春天到了,花都开了。”紫苑的目光扫过院子里那片万紫千红,露出了会心的微笑,“是啊,春暖花开了。”叶子衿心底有一处,春江水暖。阵阵清香在风中,在柳絮中,弥漫开来。

“——”紫苏咬着下唇,面露忧色。

“我知道你的意思。”叶子衿不过轻笑,“不过往后的日子还长着,我和二爷是要朝夕相处的,就是为着他得罪了公婆,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事实上,叶子衿内心除了对二王妃的同情和不解,还有对晋王的鄙夷。

倘若当真不情愿娶二王妃,那身为王爷,难道连抗拒的意思也没有?即便是皇帝赐婚不可推脱,可既然当初不情不愿,为何不干脆不要生下宋宁默?既然生下了,日日冷脸,这又是什么意思?

有些事,若是从一开始,便是错误,那就该将错误止在发生之前。

叶子衿可不相信,皇上当真强硬到了如斯地步,他坚持不肯娶,皇上难道还能威逼他不成?这天下,人人都在看着,皇上难不成就不要脸面了?到底是皇上的弟弟,纵使不是一母同胞,他已是有家室之人,想要推脱,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现在的结果,就摆在了叶子衿面前。

叶子衿深深吸了一口气,进了屋子,见方才宋宁默看过的书还放在原处,不由瞟了一眼封面。这封面似乎是换过的,上面画着些花鸟,乍一眼看上去,只会当做是一些闲书。不过叶子衿心知肚明,这多半是一部兵法书。

只要此刻她愿意,她就可以放开看看内容,可是她没有。

宋宁默或许对于新婚生活,一时尚且无法适应,依照从前的习惯,将书放在了此处,那她又如何能私下偷看?

宋宁默的马车,光明正大的停在了大皇子府前。守在门前的门房见了是他,一溜烟的跑进去通报了。楚夕暮略显单薄的身影很快就出现在了门前,“来了?”宋宁默应也没有应一声,大步迈过了门槛,大有反客为主之势。好在下人们似乎都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并没有露出多少惊诧之色。

楚夕暮慢悠悠跟在他身后,朝外头瞟了一眼,“今儿个可真够明目张胆的。”“那又何妨?”宋宁默嘴角勾起了一抹不屑的冷笑,“已经到了收网的时候了,不是么?”楚夕暮眼睫眨了眨,看着青石地板上,长长的影子,沉默了片刻,在凉亭中坐了下来,轻声问:“我上次说的那些强盗,可清剿了?”

“一个没留。”宋宁默斜睨着他,“你几时遇过强盗了?”“碰巧罢了。”楚夕暮声音听起来有些飘忽,脸色也有些苍白,亲自斟了两盏茶,自己端了其中一盏,状似无心的问:“新娘子如何?”

“很好。”宋宁默抿了一口茶,轻飘飘的目光若有似乎的从他身上掠过,“你们从前见过?”“没有。”楚夕暮抿了抿唇,想也不想的否决了。宋宁默眸光暗沉,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那件事,安排好了?”

“都好了。”楚夕暮站了起来,背着手,仰头望天,“如你所说,已到了收网的时候了。”顿了顿,声音低似梦呓,“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样快。”“民心所向罢了。”宋宁默一瞬不瞬的盯着茶盏上的青花,“不要忘了你对我的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