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夕暮的眸光,瞬间沉了下去,“这平静日子,终究是走到头了。”“皇室中人,哪来的平静可言?”宋宁默冷笑,“树欲静而风不停,岂是你想要太平,就能太平的?”在楚夕暮面前,他的话,永远的锐利,并且丝毫不留情面。

可也就是这些话,将楚夕暮这么多年一直回避躲闪的某些事情,一一剖开,然后血淋淋的摆在了他的眼前。曾经他是养尊处优的大皇子,天命所归的皇位继承人,那时候风光无限,却已经为以后埋下了祸根。

天堂地狱,也不过一线之隔。

选择了离开,其实也是一种逃避。

“等事情了了,我想要去游历山河。”宋宁默一脸的风轻云淡,俊秀的面庞上出现了一丝向往,“你注定是被束缚的人,逃脱不了。海阔天空的心愿,也唯有靠我去实现了。”楚夕暮眼中,有一闪而过的黯然,张了张嘴,最后问出了一句话:“你会好好待她,是么?”

不是疑问,而是带着几分的肯定。

等了许久许久,却不见宋宁默的回答。楚夕暮心中咯噔一跳,猛的回头看她,“难不成你想重蹈覆辙?”“表哥——”宋宁默的眼中,一片清明,“你操心的,太多了。”楚夕暮嘴角嗡了嗡,修长的身子在风中晃了晃,垂下头去。

一双手紧了松,松了紧,眼角竟泛起了一丝水光。

宋宁默长长的叹息,“无论我是否爱她,都必然会负责到底。”这个回答,显然不大令楚夕暮满意,不过此刻来说,已经算得上是最好的承诺了。正欲说话,就听宋宁默的声音再次响起:“不管说,至少现在,我并不讨厌她。”

楚夕暮终于松了一口气。

心底却泛开了一阵阵苦涩。

他的人生,正如宋宁默所说,从来身不由己。

哪怕,哪怕是那个不能言说的秘密…

明明想要就此隐瞒下去,可言不由衷的,还是泄露了那些秘密。

对于宋宁默的聪明,楚夕暮从不怀疑。他会如何想自己,如何看待自己,其实已经不大重要了。这么多年的兄弟情义,其中深入骨髓。而日后,他和他之间,已经是注定的,划上了鸿沟。

这是最后一次,他想要对他,说出最真切的那句话。

第一百二十五章 暗涌(一)

宋宁默的视线,缓缓从这院子里扫过,最后轻声说道:“两日后,我就要搬到你不远处的宅子里了。”“嗯。”楚夕暮轻轻点头,“这样也好,我们见面也便宜些。”宋宁默挑眉,斜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二人相对无言,沉默了片刻,才听得宋宁默冷冷清清的声音:“可惜是没有多少时间了。”利剑出鞘的声音,在耳侧晃晃悠悠。楚夕暮垂下了眼睑,白皙的手指,一尘不染,指甲上泛起一层柔和的光芒。

宋宁默不过瞟了他一眼,“你可别让我瞧见那双手,心里寒碜得慌。”楚夕暮微微一抬眼,不动声色,“我不会对你下毒。”宋宁默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不以为意。“我不会对你下毒。”楚夕暮又重复了一句,望着他的眼,格外的认真。

宋宁默一时之间,有些语凝。

有些事情,他一直都懂,看的比谁都要透彻,也正是因为如此,对人,对事,总少了一分信赖。可纵然是如此,他也要助他这么一回。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这王土,也是陛下的王土。

他不过是区区一介臣子。

可是他就是这么,疯狂了一回。

“嗯。”宋宁默应了一声,垂下眼,看着那片片碧绿的茶叶在热气腾腾的水上浮起,一点点舒展开来。“我信。”楚夕暮眼里有细细流淌的光芒,“我明日就该进宫了。”宋宁默满脸的漠然,“有些事情,是该到了清点清点的时候了。这张网拉的这样大,总得捞几条大鱼才好。”

再次回到晋王府时,叶子衿正趴在书案上休憩,其实这也怨不得她,昨晚上实在是,太累了。宋宁默这么多年,一直没有让人服侍的习惯。进屋子时,也不过只有叶子衿带来的那几个丫鬟守着,他不过一个眼色,那些丫鬟便都沉默着,退了下去。

宋宁默本想叫醒她,可看到她如斯静谧的睡眼,一时不忍。

他所料的,还是不差…

当初在苏州,楚夕暮欲言又止,想要告诉他的事,只怕就是她吧。

只是可惜,已经晚了。

如果她不是他的妻,他愿意用尽一切手段,帮助楚夕暮得到她。

其实不过是惺惺相惜。

这么多年,他是他唯一的朋友,兄弟,知己。

他曾经对他说过,哪怕这天下人,全部都舍弃了他,他甘愿一直,站在他身后,至死不渝。其实也不过是年少时候的一句戏言,可是他却一直记在了心里。他还记得,那个时候楚夕暮对他说起这句话时,是怎样的神色。

叶子衿也是个敏感的人,有人立在身侧,终究是睡不安稳的,转眼便从睡梦中醒来,揉了揉朦胧的睡眼,茫然的朝上瞟了一眼。见着是他,先醒了三分,慌忙站起身来,“你回来了?”

宋宁默坐了下来,也示意她坐下,“不去炕上歇息?”叶子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一沾上炕,不睡上好几个时辰是不会罢休的。不过我说了要等你回来,不是吗?”宋宁默有一刹那的怔忪,突然仔仔细细的,将她看遍,最后颔首,“嗯。”琥珀色的瞳孔中,似有烟火绽放的璀璨。

叶子衿直觉他是开心的,不过见着他脸上丝毫不见笑意,也有些没底,“你去哪里了?”不过是随口问问,做好了被他糊弄过去的准备。宋宁默有片刻的迟疑,随即说道:“去了大皇子府。”

“大皇子府?”叶子衿跟着重复了一句,陡然间想起,大皇子,便是楚夕暮。

呆在燕京也有些时候了,她一直记挂的,还是那乡野间的楚大夫,对于这大皇子一个称号,实在是有些无法适应。宋宁默眼角余光一直挂着她,“你们从前见过么?”声音淡淡的,似是不经意间的发问。

这话,叫叶子衿心中一紧。

她垂下头去,眼睫微闪,过了片刻才幽幽说道:“见过的。”从她的神色中,宋宁默已经窥见了什么。却只听得叶子衿又说道:“我初时到苏州,便遇到瘟疫,那时候生死一线,多亏了他,那时候他还是楚大夫,身边只跟着一个小童,替人治病从不收取银钱。我病好了以后,对他感激不已,后来他也不幸染上了瘟疫,我便送了一株黑护子与他。”

说着,笑了笑,“我在燕京,这么多年,其实没有见过多少外男。即便是见到了,也不过是在远处瞥一眼。想不到在那乡野之地,竟遇见了楚大夫那样风光霁月的人,当时便生出了亲近之意,只是楚大夫一开始不大好打交道,也是到后来,才渐渐敞开心扉,引以为知交。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朋友,对此一直很珍惜。”

叶子衿望向宋宁默,目光里尽是坦然,“虽不知楚大夫人如何看我,可在我心深处,早已将他当做是心腹之交。”该说的话,已经言尽于此。叶子衿也是聪明人,哪怕宋宁默表现的再不经意,有些话,还是一开始就说清楚的好。

而且,她也有一种直觉。这番话说给旁人听,可能只会被当做疯子,可说给宋宁默听,他或许还能理解。叶子衿心中坦然,并不觉得如何,看向宋宁默的目光,也是一片清明。宋宁默深深凝视着她,好一阵没有回过神来。

直待到叶子衿在他灼灼目光下有些无所适从,垂下头去,才将他从九霄云外拉了回来,许久许久才见他唇角绽开的微笑,“我以为我是个痴儿,想不到你也是。”叶子衿微微的笑,“那又有什么不好?”

夫妻二人,会心而笑。

夜间,满室的春光旖旎,转眼便是天明。

“贵妃娘娘恕罪,皇后娘娘有命,无论是谁,都不能进去寝宫。”守在皇上寝宫外的小太监,亦步亦趋的跟随着李贵妃的脚步,却又不敢真下手去拦她。“是么?”李贵妃唇边勾起了一抹冷笑,“我不过是想要见见皇上罢了,也不知皇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却是皇后娘娘一行人缓缓而来,见了她,眉梢眼底就露出几分不屑来,“妹妹今儿个突然出来了?”“我担心皇上,特地来觐见。”李贵妃目光飞快从皇后身上掠过,“这太医来来去去的,也不知是怎样的光景,我难免担忧。”

“妹妹多虑了。”皇后斜了她一眼,“皇上这些日子不过是略有些疲惫,不喜见外人罢了。”“外人?”一片柳絮,随风而来,落在李贵妃发梢。她伸出纤纤玉手撩起发丝,微微一笑,“我记得皇上已经有一年没有踏入过姐姐的那边了,也不知这里,谁是外人?”

“你——”皇后气得脸色发白,她着实想不到,往日看起来唯唯诺诺弱不禁风的李贵妃,今日竟敢骑到她头上来动土,也不知哪来的胆量。“这后宫既然由本宫掌管,就绝对不能容忍后妃以下犯上,口出狂言——”正欲出声命人拖下李贵妃,就见远处,楚夕暮慢悠悠的走了过来。

李贵妃眉梢微挑,眉间有了一抹飘忽的笑,“大皇子来了。”对于这大皇子,皇后不能不说,是十分忌惮。见他走近,便将那凶狠之气去了三分,换上一副好颜色来,“大皇子今儿个得闲来宫里转转?”

楚夕暮不过淡淡瞥了她一眼,衣袖轻扬。

一时之间,皇后有些眼花,轻蹙了眉头,晃了晃头,还是有些眩晕。只当是这日头晒得她不适,忙命宫女扶着,强笑道:“我身子有些不适,大皇子若是有事,不妨此刻就说。”楚夕暮面上是一贯的云淡风轻,“没有什么事。”

皇后深深看了他一眼,撇撇嘴,一身大红色的凤袍慢慢飘远。那头上明晃晃的金簪,在阳光下,格外的谣言。直到他走远,李贵妃才低声说道:“怕是忍不得了,她最经不起激。”楚夕暮微微颔首,“你进去吧。”李贵妃再望向寝宫门前的那小太监时,才发觉不知何时,那小太监,已失去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也不过是一刹那的功夫…

李贵妃生生打了个寒战,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望着他,欲言又止。“已经准备好了。”李贵妃脸上霎时浮起了一片快意,眼眸里隐隐有寒光闪过,“多谢大皇子。”楚夕暮背负着双手,冲着她点点头,见着她进了寝宫,自己屏退了众人,独自一人,登上了这皇城内,最高的那座楼。

凤栖楼。

暖风拂过,他耳边细碎的发丝,在风中凌乱飞舞。楚夕暮依稀记得,那一年,他的母亲,就躺在这座楼的中央,一身黄色的袍子,上头绣着一对翩翩飞舞的凤凰,而脸色苍白如斯。“夕暮,夕暮…”她一声声唤着他的名字,最后万籁俱寂。

哭声,叹息声,都在他耳边浮浮沉沉。而他似乎又听见那日的声音,一遍遍的呼唤:“夕暮…”他隐隐似有所觉,便在这风中,应了一声,“我在。”只是刹那间明白了什么,回过头去,只发现这空落落的凤栖楼,栏杆上,竟积满了一层灰烬。

“到头来,还是什么也没有么?”楚夕暮低声的笑,仰天长笑,眼角滑落了一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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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侠女入宫,替身为妃,在爱与恨中纠缠。复仇,以命为价,是杀,还是不杀?

第一百二十六章 暗涌(二)

然而不过转瞬之间,那滴泪便坠下了高高的楼阁,一望无际的白石地上,看不见半点痕迹。倚遍栏干,再回首之时,那青竹色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风起时,唯有这暖春时节的风,阵阵吹过。

李贵妃立在雕龙榻前,看着那面色蜡黄的天子。其实也不过五十岁的年纪,头发花白,一层层皱纹,满是岁月的痕迹。按理来说,天子的膳食和作息都是十分严格的,可偏偏显得就是比同龄人老上几岁。

或许是操心太多。

从祖宗手中接下的江山,正是一片盛世。

任是谁,走到了那最高处,都会生出无限野心来。只不过,看着如今的光景,只觉得这一世,争权夺利,都是徒劳,终究是逃不过一死。皇上似乎听见动静,眼睫颤了颤,仿佛要醒来。

李贵妃朝后退了一步,隐在了帘子后头。而皇上孱弱的身子,就像漂浮在海上的扁舟似的,竟连翻身都觉困难。小太监慌忙扶着他顺了顺气,却并不挑破李贵妃在此的事实。李贵妃此刻心中已经了然,这寝宫中,里里外外,怕是都换上了楚夕暮的人。

她从帘子外头晃了出来,轻唤了一声:“皇上!”皇上微微一抬眼,露出浑浊的一双眼,看了她半晌,无神的眼中才渐渐有了光彩,“爱妃…”这个词,落在李贵妃耳中,只觉讽刺。

这宫中,人人都道她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只有她自己明白,从一开始,皇帝的心,便不可能落在一个人身上。而她所谓的体面,也不过是一个月,能有那两三日的功夫服侍皇帝罢了。

更何况,皇帝如斯多疑,对于枕边的女人,从来不肯放下一丝半点的信任。哪怕是那后宫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女人,也不例外。李贵妃目光微闪,挤出了一丝泪花,哀婉的唤:“皇上…”

晋王府内,叶子衿站在茶几前,看着丫鬟们忙忙碌碌的,开始收拾行李。等到明日回门以后,就要搬出这座王府了。叶子衿顺了顺发髻,扫了这华丽的屋子一眼,总觉得这里的气氛,永远是那落日黄昏,让人推开门,便觉得暮气沉沉,没有一丝生气。

转念想一想,自己已经是要搬出去的人了,等到了那新宅子,必然要苦心孤诣,好好捯饬一番才好。住人的地方,总要有几丝亮色,才能让屋子里的人心情愉快。不过这许多东西,一时半会也不可能收拾妥当,这搬家可是个大工程。

叶子衿看了许久,才听见宋宁默进门的脚步声,“收拾的如何了?”“东西杂乱,才将将开始呢。”叶子衿朝着紫苏等人的方向努了努嘴,“今儿个没出去?”“没有。”宋宁默脸色柔和,卷起袖子,“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叶子衿自己都只是光看着,哪能让宋宁默动手,“东西太多,你若是嫌慢,多派几个丫鬟就是了。”宋宁默在榻上坐了下来,随手斟了一盏清茶,“我不大使唤丫鬟。”叶子衿一愣。

宋宁默只得解释:“我习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的,也不想叫人瞧着。”“那我以后就偏偏要看着你,你写字我便磨墨,你下棋我便观战,就不叫你如意。”不过是一句促狭之言。宋宁默听了,却没有露出反对之意,隐隐约约似乎还有些默许。

不过片刻之间就转过了话头,“明日回门,该带什么?”“就按照常礼来就是了。”叶子衿笑了笑,“也不用准备旁的什么。”宋宁默点点头,又问:“也不知岳父有什么喜好?”“他喜欢练字。”叶子衿心中一喜,他肯费心打听她家人的喜好,是否代表,他已经开始接纳她了?

想到此处,心里绽开了一丝丝笑意。

“那你呢?”宋宁默又问。

“游山玩水,当然最好是有人护着,免得一路上提心吊胆的。”叶子衿眉眼弯弯,面颊上浅浅的梨涡浮现,“若是还有各色小吃,那便更好了。”宋宁默哧的一声笑,“过些日子,我们就去江南。”

叶子衿垂下头,应了一声,心里甜滋滋的。

夫妻二人说了半晌闲话,气氛愈发融洽起来。叶子衿以前从来不曾想过,她会和一个人,还是一个男子,产生如此多的共鸣。二人同样的喜欢魏晋风骨,同样的擅长隶书,又是同样的爱好游玩。

这一番话,竟持续了两个多时辰,一直等到日暮西山,才止住了话头。

叶子衿终于发现,在宋宁默冷清漠然的外表下,也有着为人所不知的热情。只不过需要靠人细细去发现罢了。而很不巧,叶子衿就刚巧发掘了他的这个特质。刹那间,她竟有了淡淡的成就感。

和善谈之人谈上半天不足为奇,可要是和那平日里惜字如金,一句话说不上十个字的人闲谈许久,那就很能体现一个人的本事了。叶子衿贼贼的笑,就听宋宁默问:“怎么不戴娘送的首饰。可是不喜欢?”

“不是。”叶子衿羞赧的笑道:“我年岁轻,娘送的都是贵重首饰,我怕压不住。”宋宁默也不大懂这些,只微微颔首,若有所思。叶子衿怕他误解,便将袖子掀起来,将珍珠链子露出来与他看:“你看,这些晶晶亮亮的劳什子,我才压得住呢。”

宋宁默微微的笑,“好了,我知道了,和小孩子似的…”声音里透出了些许笑意。

叶子衿没来由的觉得有些窘迫,双靥微红,一连声催促紫苏:“去厨房看看,饭菜好了没?”紫苏正颇有兴味的看着他们二人你来我往的逗趣,见她催促,才慌忙撩帘出去了。叶子衿便坐在榻上,顾盼左右,看见那棋盘,随口说道:“我们对弈一局,如何?”

宋宁默顺着她的目光扫了一眼,“改日吧,今日她们在收拾,也不得清净。”叶子衿点点头,附和道:“也是,等搬到新宅子里去,时光漫长,我们再对弈不迟。”顿了顿,又说道:“不过你到底年长我几岁,可不许叫我输的太难看的。”

宋宁默眼里流淌着浅浅的笑意,“这不是耍赖皮?”叶子衿理直气壮的扬了扬下颚,“有何不可?”宋宁默只觉心里有一处,似有艳阳照过,让他周身都是暖融融的,也就抿嘴微笑,“可以,随你喜欢。”

叶子衿看着他的笑容,有些失神。这男人,笑起来也忒好看了些…

宋宁默觉察到她的目光,转过脸来,二人的目光交汇,又迅速错开。

一向宁静的心湖,竟泛起了层层波澜。这实在不像他往昔的作风…

宋宁默心中刹那间各种滋味一一浮现,惊慌,错乱,但又有一丝期盼。

似是遮掩一般,用晚膳时,他再也没有说一句话。叶子衿暗自嘀咕着,见着他神色淡然,看不出什么端倪,更觉奇怪。可到了晚间二人就寝时,他又如同那出笼的野兽一般…

总而言之,叫人摸不出头绪。

等到了次日天明,叶子衿早早的收拾妥当,就见叶子辰已在厅堂上守着了。

今日是她回门的日子。

宋宁默立在窗前,一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才收回了目光,长长的叹息,自己这是怎么了…

马车缓缓停在了国公府门前,早有丫鬟簇拥着她进了叶夫人的院子。

“可还好?”叶夫人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番,“公婆待你如何?”任是如何瞒着,过了今日,她就要搬出去了。叶夫人是何等聪明人,如何料想不到。叶子衿也不瞒她,“不甚亲昵,宁墨和我商量了,明日我们就搬出府去,他在皇城脚下置办了一座宅子,我们二人日后就住在那里。”

本以为叶夫人会很难接受,哪知她听了,沉默了片刻,微微颔首,“这样也好,你们夫妻二人过着自己的小日子,悠闲自在,也是美事。”或许经历了这么多事,叶夫人已经不再执着于那些虚礼。

叶子衿松了一口气,便随口问起国公爷的病情来:“…如何了?”“不太好。”叶夫人眉眼也没有动一下,“这几日一直咳血,不过你二叔始终不见踪影,你老子气得了不得,已派了人出去寻了。”

老父重病,小儿子却在外面花天酒地…

叶子衿虽说素来和国公爷生疏,可对于二爷这种做法,也十分看不过去。不过这是二房的家务事,她也不好多嘴的,只垂下头说道:“娘可得多劝着爹一些,正是这样的时候,才更要冷静自持。”

叶夫人心知肚明,笑了笑,“这事我自然是晓得的。”一面说,一面携了她的手,“宁墨那孩子我看着是个好的,你抓着时间和他生个孩子,这地位,也就稳当了。”想必和陈文和离一事,在她心中也留下了阴影。

叶子衿何尝不是如此,点点头,“我知道。”叶夫人却又叹了一口气,“算了,也别想这些了,你年纪小,生育太早,伤身子。”叶子衿从来不知道这一茬,但见叶夫人提起,心情也有些复杂。

说实话,她今年也不过十四岁,正是大好的年华,对于孩子的到来,其实没有那么期盼。

正怔怔出神,却听见外头一阵喧嚣声。叶子衿还未回过神来,就见青黛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夫人,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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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暗涌(三)

叶夫人神色一凛,转过脸去,问:“何事?”到底还是维持了大家主母的气度。

青黛脸色惨白,声音里透着浓浓的惊慌,“二爷回来了,也不知怎的,惹得世子爷动了恼,抽了鞭子作势要打死二爷呢!”“什么?”叶夫人大惊,忙从榻上站了起来,“怎么闹成这样?”叶子衿紧随其后,扶着叶夫人的手腕,低声问:“是不是二叔在外头又闹出了什么事情?”

对于这位二爷,叶子衿仅存的印象便是那略显单薄的身子,苍白的脸色,还有整日不着家的习惯。从前也隐约听过家里人议论,这位二爷不好女色,偏偏就酷爱男风。常年累月在外头包养戏子,对此国公爷也是怒不可遏,可时日长了,早已麻木了。

也不知为何世子爷突然如此生气。

叶子衿本欲前去看看,但叶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去你大哥院子里坐坐,他们两口子也盼着你回来呢!”显然是要支开叶子衿。长辈的丑事,让晚辈瞧见了,总归是不大好。叶子衿温顺的点了点头,带着丫鬟们去了叶子辰的院子。

黄氏就坐在炕上,见了她来,也没有下床,但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欣喜,“你可算来了。”叶子衿见着她不似往昔,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她一眼,“怎么了?”黄氏面色一红,垂下头,捏了捏她的手,“我似乎是有喜了。”

“真的?”叶子衿心中大喜,“几个月了?”“才将将上身,娘不让声张。”黄氏眼中满是即将为人母的光彩,熠熠生辉,“不然我也去迎你了。”叶子衿伸出手去,一下下轻轻摩挲着她的小腹,抿着嘴微笑,“可算是盼来了。”

黄氏微微颔首,又说道:“你大哥才出去了,慌里慌张的,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情。”“大哥的性子,你还不知道的?”叶子衿原本是想要找黄氏说说二爷之事,但她有孕在身,总不好叫她操心,便笑着打趣:“大哥说风就是雨的,横竖就是急性子。”

“你竟打趣起他来了。”黄氏笑呵呵的点了点她的额头,“到底是有后背的人了,不一样了。”叶子衿脸上一烫,只狡辩道:“我几时变化了?”这下轮到黄氏掩袖而笑。姑嫂二人说笑了半晌,就听得黄氏细声问:“他待你如何?”

他自然是指宋宁默了。

叶子衿点点头,“他待我是极好的,只是和公婆有些不和睦。不过我们就要搬出府了,这些倒不打紧。”不在同一个屋檐下,自然不会有摩擦,只消在年节时维持场面上的基本礼节便好了。

黄氏倒也松了一口气,“我当初还担心你在晋王府不好自处的,如今看来这二姑爷也是个有志气的。”顿了顿,又说道:“你大哥在我跟前略提过一提,听他的口气,对二姑爷很是推崇,几时你让他们二人也见见,说说话。”

叶子衿忙答应了,丫鬟们端着乌梅汁上来,接过一小碗,吃了几口,便放下了。黄氏也放下碗,拭了拭嘴角,又说道:“玲珑的孩子,看光景似乎是不大好。”“怎么?”虽说不相干,可叶子衿心里还是一紧。

“你也知道的,陈家自出了李给事中那事,这些日子收敛了不少。不过也听说李夫人走了好些人家,没有一个乐意将女儿许配给他们家的,又听说陈侍郎身子每况愈下,陈夫人这才着了急,昨日还派妈妈来我们府上,想要接回玲珑的孩子。”

黄氏幽幽叹了口气,“不过见了那孩子,又有些犹豫,想来是嫌弃他腿疾。你也是知道的,玲珑这些日子一直恍惚,见了陈家的人,发了狠,竟将孩子扔到了水塘中,费了好大的气力才捞起来,活着倒还是活着,不过高热,只怕是感染了风寒。”

到底是要做母亲的人,对孩子,有一种天然的仁慈。

叶子衿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这么说,陈家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儿子不要母亲了?”黄氏点头,“只是他们没想到那儿子双腿不一样长短,怕是又打了退堂鼓。”叶子衿眉头紧皱,“吃一堑长一智,这陈家竟似毫无长进一般。”

黄氏唯有叹息,“万幸你和离了,不然今日还不知怎样呢!”叶子衿也深深叹息,“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去打听打听,若是有人家愿意要这孩子,就将他送人吧。到底是儿子,跟着父母双全的,也还能有个好前途。”

原本满腔的怒气,只一心想着叫陈文好看,到如今,只觉得这孩子也可怜的紧。但还给陈家那是不可能的,叶子衿可不兴做这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之事。

叶子衿话已经说下,黄氏自然无有不应的。

眼看着时候不早,就见青黛撩帘进来,说道:“,夫人请您过去吃饭。”黄氏有喜,口味有异,已经不和旁人一桌了。叶夫人对于这未出世的孩子更是无比的珍视,早早就免了她的晨昏定省。

叶子衿便起身,跟着青黛出了门。一路上,一面走一面问:“二爷犯了什么事?”青黛四下里望了望,压低了声音说道:“听说二爷这些日子一直和唱昆曲的戏子在一起,世子爷前一阵才知道这事,一直隐忍不发。哪知今儿个二爷好容易回来一次,居然带着那戏子一道回府,世子爷一见了气不打一处来,当时就红了眼…”

叶子衿顿时无言。

不管怎么说,国公爷都在病中,做儿子的这般,也实在是…

等回到叶夫人的院子时,饭菜已经摆了上去,叶夫人看着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可丝毫不影响她的兴头,温声问:“去和你大嫂说话了?”“是啊。”叶子衿点点头,嗔道:“嫂嫂有喜了,娘也不派人和我说一声。”

“才上身,不稳当。”叶夫人慈爱的看着她,“更何况知道你今儿个回来,何必费那一趟。”叶子衿扑哧一声笑,“这下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叶子衿点头,替她夹了一筷子茄子,“多吃些,回到晋王府以后,要好好和姑爷相处。”

叶子衿自然一一应了,丫鬟婆子早已替她收拾了住处,还是原来的院子。

叶子衿便说道:“我和他商量好了,住五日,您看怎么样?”回门时间又长又短,隔得远的住一个月也是常情。不过国公府和晋王府之间的距离只有两个时辰,再者回府以后就要搬家了,叶子衿也想早些搬出去。

“既然商量好了,那便这么做吧。”叶夫人透出了几分赞许,“两个人有商有量的,才好过日子啊。”叶子衿笑着点头,又问起二爷的事情来:“…现在怎样了?”叶夫人闻言便拉下脸来,“你二叔是个冥顽不灵的,死活不肯舍了那戏子,你老子气得浑身直颤,我好说歹说才拉住了。你二叔也犯了混,当即就拖着那戏子跑了。”

叶子衿正端着茶盏漱口,听了这话,几乎将口里的茶水喷出来。

“二婶那头如何了?”叶子衿轻声问。良人出了这事,身为妻子的二夫人自然也不好过。

叶夫人眉头微蹙,“还能怎样,不过是哭天抢地,我也懒得搭理。”叶子衿也没有多说什么,放下茶盏出了屋子。在回廊上走了一阵,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一切都还如同她离去的时候,没有多大的变化。不过她所珍爱的那些摆设,已经随着嫁妆被送去了晋王府。

叶子衿细细环视了一番,坐在窗前,听着风吹芭蕉叶,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与此同时,宋宁默也独坐在窗前看书。不过他心烦意乱的,那书页上黑乎乎的小字,一个也无法入得他眼。一直以来都习惯了这样的静谧,可今日,却有些无所适从。这屋子里少了一个人,便少了许多的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