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宁默也不走,反而优哉游哉的命人撑伞替叶子衿和宋谨明遮住刺眼的阳光,不时关怀上几句:“热不热?”“不热。”叶子衿摇了摇头,有些不安,“闹到齐大人那里,会不会忒麻烦了些?”

“不麻烦。”宋宁默想也不想的摇头,“夫人的事情,怎么会麻烦。”掏出帕子替她擦拭额头细汗,“这本就是齐大人的分内事,也不过是恰巧被我们撞上罢了。”叶子衿叹了一口气,“这样锦绣繁华之地,这样的事情,兴许也不少。”

宋宁默只是替她拭汗,没有做声,似乎是默认了。

顺天府尹齐大人很快赶到,抹了一把额头的细汗,说了一大堆抱歉之语:“······不曾想惊扰了世子爷和夫人…”这燕京城,无人不知道,晋王府是世子爷是怎样受尽皇上的恩宠与信赖。

地下那群人,这次齐齐变了脸色,总算是知道了,自己惹到了怎样一群人。

叶子衿命丫鬟扶了那姑娘起身,尚未说话,便听见宋宁默对那齐大人说道:“如此,可就有劳大人了,至于这位姑娘,也劳大人送回家乡了。”齐大人唯唯诺诺的应了:“自然,自然,世子爷放心。”

那姑娘似乎惊魂未定,跪在叶子衿面前,不住磕头:“多谢夫人大恩大德,多谢夫人······”叶子衿唏嘘不已,命人扶着她起身,又吩咐丫鬟打了水让她洗脸。细看下,却是难得的绝色,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更是唏嘘:“怎么会落到这样的田地?”

“我自幼丧父,是母亲一手拉扯大的,今年母亲病故,我独自一人,想着来燕京城寻点活计,不曾想就落入了他们手中。也不给吃饭,只让妈妈管教着,我趁着他们不注意,就逃了出来,若不是夫人,我此番性命难保了。”那姑娘虽惶惶不安,一席话却说得分明,倒像是出身。

叶子衿不由起了几分心思,“你可识字?”那姑娘默默点头,抹了一把泪,“父亲在世时,曾经念过几年书,后来就没有再读书了。”叶子衿叹了一口气,人人都有难处,也就顺口问起:“你此番打算去何处谋生?”

“我会做绣活,打算去绣楼。”那姑娘又重重给叶子衿磕了头,“夫人大恩,没齿难忘。”叶子衿生出了几分悲悯之心,也就说道:“既然这样,我也有个绣铺,不如你去我那里试试看好了。”

这样年轻又这样漂亮的女子,孤身一人,即便是这一刻叶子衿出手相救,下一刻,说不准又会落入人贩子手中。只不过叶子衿到底也有几分戒心,虽说助人为乐,可也不敢让来历不明的人进府,将她安置在外头的绣铺,可谓是两全其美。

那姑娘黯淡的眼中顿时有了神采,“多谢夫人,我定不负夫人大恩。”叶子衿微微一笑,“就怕到时候,你嫌工钱少。”不过是一句打趣的话。那姑娘听了,脸色却是一正,“夫人说笑了,我只盼有托身之所足矣,至于工钱多少,不足挂齿。”神色很是认真。

倒是有几分读书人家的骄傲。

叶子衿生出了几分喜欢之意,就问:“叫什么名字?”“我叫红袖。”她神色一缓,“来自苏州。”叶子衿一愣,随即笑道:“这可真真是有缘了。”又有了几分亲近之意,吩咐紫苏:“你带着红袖去找天冬和半夏,让她们好好安置。”

叶子衿在外头有好几间铺子,在东大街有一间绣铺,生意格外的好,就是由天冬和半夏姐妹二人打理的。这二人当初跟着叶子衿从苏州回到燕京,叶子衿便为她们寻了这样的好去处,也是为将来计深远的意思。

在她落难之时一路跟随的人,她都一一记在心里,不曾薄待。

那边宋宁默正和齐大人寒暄,眼角余光不时扫向叶子衿,见她已有了主意,也就说道:“既然如此,那也叫不劳齐大人再送这位姑娘回去了。”齐大人省了麻烦,也是求之不得,但又失了在宋宁默面前表现的机会,有些遗憾,“世子爷放宽心,这几个刁奴,下官会好好处置的。”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天下(八)

齐大人忙命人压着那伙人下去。

几个大汉对视了几眼,从眼底渗出了深深的绝望,终于明白过来,这下算是彻底的栽了。

紫苏亲自带着红袖去了东大街,天冬和半夏二人正忙得不可开交,手下虽有二十来个绣娘,可仍觉得人手不足。更何况凡是绣品必要经过二人过目,丝毫不敢大意,一来二去的,一整天都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这时候听紫苏说明了来意,自然也是欢喜,上上下下打量了红袖一眼,笑道:“好水灵的人儿!”或许是见多了世面,这二人褪去了在苏州之时的青涩,多了几分大气。紫苏也就抿着嘴笑:“可别薄待了人家,是小姐亲自吩咐的。”

“放心,放心。”天冬爽朗的笑道:“这点小事我们还是知道的。”一转头就让人准备了铺盖让她暂且歇息。紫苏在这绣铺里逛了一圈,满目琳琅的绣品,迷花了眼睛,“好鲜亮的活计。”

半夏就抿着嘴笑:“前些日子,给小少爷做的衣裳,可都穿得?”“都极好。”紫苏寻了地方坐了下来,“只是小姐说,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准备了那么多小衣裳,有些浪费。”“这算什么!”天冬不以为然,“自己开绣铺的,若是连小少爷的衣裳也不好好准备,岂不是叫人笑话了去?”

半夏忙不迭颔首,“我们也没做多少,现在是夏天,到了冬日,再做些冬装送过去。”二人执意如此,紫苏也不好多说,微微一笑,“到时候趁着送衣服的机会,也好瞧瞧小少爷。”天冬微笑,忽而朝着她使了个眼色·“这里热,我们去后头坐坐?”

紫苏看了红袖一眼,却听得她说道:“我初来乍到的,万事不熟,就在这里看看好了。”紫苏这才回头,跟着天冬去了后堂。一路走一路轻笑:“这姑娘倒是个玲珑剔透的。”“生得这样漂亮·又这样聪明…”天冬压低了声音:“好在没有进府。”

紫苏知道她在暗示什么,想到自家姑爷看小姐的目光,却觉得很是放心。不过未雨绸缪总是好的,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自然不会让她进府。”紫苏神色一正,“我们府上家生子多得是,服侍小姐的,怎么能用来历不明的人?”

“那就是了。”天冬松了一口气,“不过若是手艺好,也算是为我们担待了一些。”“小姐是菩萨心。”紫苏笑道:“你们只别委屈了人家就是了。”“那是自然。”天冬连连颔首·拖着她在后堂无人处坐了下来,“我正巧有事问问你。”

“你只管说。”紫苏觉得渴了,自己斟了一杯茶,又替天冬斟了一杯,这才稳稳当当坐下·长舒了一口气。“我前些日子听说,小姐在思量你们的婚事?”天冬凑近了一步,“也不知打算在什么时候办?”

紫苏脸一红,垂下头去,“也就是近几个月的功夫。”“你们也算有福的了。”天冬低低叹息,“跟了小姐这样的主子,穿戴用度比平常人家的小姐还要好······”“那也是小姐的仁慈。”紫苏握住了她的手,神色很是认真·“怎么·你是不是也····`·”

天冬害臊,双靥微红·“你想到哪里去了,我知道想着到时候要替你们准备什么的好。”既然要出嫁,难免需要大量的绣品。紫苏忙道过谢,又道:“这还得看小姐的意思。”顿了顿,话锋一转,“说起来,你今年也十八了,半夏也到了年纪了…”

天冬想到紫苏几人出嫁的年纪,倒也不甚急切,也就施施然说道:“我还想着在铺子里多做几年呢!”紫苏扑哧一声笑了,半口茶险些喷出,过了片刻,收敛了笑容,“这时候,要不我在小姐面前提一提?若是有好人家,也请小姐留个心。”

天冬面上滚烫滚烫,却仍是含羞点头,“那就有劳姐姐了。”紫苏拍了拍她的手,“都是一路走到如今的,说什么客气话。”说起这事,又说道:“如今小姐房中一连要走三个大丫鬟,只是不知道谁来顶替这空缺。”

“总得要寻着那忠心的,又能干的。”天冬努努嘴,“我前些日子进府,倒是瞧着有几个丫鬟不错,不像别的小丫鬟,毛手毛脚的。”二人又寒暄了一阵,才各自散去。

叶子衿慢悠悠走了一阵,额头出了一层汗,鬓角早已被汗水浸湿,也觉炎热不已,不多时便说道:“我们去大殿上香吧,也是时候回去了。”宋宁默见她白皙的小脸上满是汗珠,自是心疼,忙点头,“好。”

虽说有了这样不愉快的小插曲,可是也不影响叶子衿还愿的虔诚。这一路风风雨雨走来,不得不说,也有些感激上苍的仁慈。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几年来,倒也算是平平静静的度过,也是了却了宋宁默的心愿。

叶子衿跪在蒲团上,仰头望着那慈悲的菩萨相,暗暗许愿,惟愿此生,一切安好。

却不知宋宁默许了何愿,叶子衿一路上探知不得,到下马车时,狠狠瞪了他一眼,“难不成是心虚了?”宋宁默但笑不语,抱着孩子,心情愉悦的吹了个口哨。他怀中的儿子被逗得哈哈大笑。

叶子衿那点不愉快,便化作了已云烟。

月明星稀。

“皇上今晚要翻谁的牌子?”小太监捧着花牌上来,上头刻着新进宫的秀女们的名字。楚夕暮手下不停,朱砂笔在奏折上批了几个字,头也不抬,“不用了。”顿了顿,又加上一句:“以后也不用。”

那小太监顿觉不可思议,“可是皇上,这······”楚夕暮窄眸一眯,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那小太监浑身抖了抖,诺诺道:“奴才明白了。”心中似有所觉,明白皇上此番缘故,只是,仍是不敢置信。

不知何时,楚夕暮觉得乏了,伸手捂住额头,暗暗叹了一口气。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天下(九)

“啊——”叶子衿猛的从梦中惊醒,一摸额头,全是冷汗身后也出了一层薄汗,薄薄的亵衣贴着身子,浑身上下不是个滋味。“怎么了?”睡在她身侧的宋宁默忙跟着坐了下来,握住她的手,“做恶梦了?”

叶子衿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烦躁,踢掉了被子,大口大口的喘了几口气,“现在什么时辰了?”“寅时一刻,时候还早,要不要再眯一会?”宋宁默撩开了帐子,任由晚风吹拂面颊,“梦见什么了?”

叶子衿紧紧抓住了胸口,梦中的景象历历在目,挥之不去,“宁默,小舅舅,小舅舅······”“怎么?”宋宁默伸臂将她揽在怀中,轻轻摩挲后背,“不要怕,都是梦。”叶子衿浑身一颤,双手捂住面颊,“可是很真切,很真切…”

宋宁默心中一紧,忙起身将灯花挑了挑,昏暗的屋子里骤然变得明亮了许多,复又将她抱在怀中,温声抚慰:“可是梦见什么不好的了?”叶子衿忽而抽泣了起来,泪水簌簌的落了下来,“我之前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梦…”

“我梦见小舅舅被人一箭射了下来,血溅了满脸,到处都是血…小舅舅一个人在死人堆里爬,却怎么也爬不出去······”叶子衿浑身不住发抖,“宁默,我害怕,我害怕…”语无伦次的叙述,宋宁默却是听得分明,将她紧紧抱住,“不要怕,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小舅舅现在一定还安然无恙。”

话虽如此说,心里却泛起了嘀咕。又温声细语的,哄了好一阵子,叶子衿才止住了哭声。只是梦中那股挥之不去的痛楚似乎残留在心头,萦绕在她眼前的,俱是噩梦中的景象,触手可及。

叶子衿浑身仍是不住的发抖·她不是没有见过生死,只是那样的景象,实在太过可怕,而且,显得那般真切。就好像,是真正发生的事情一般。叶子衿心头笼上了一层阴霾·再也没有了半点睡意,也顾不上此刻天色未亮,急急忙忙跳下了炕,“我要遣人去问问外祖父,他一定会得到消息的。”

却被宋宁默从背后拦腰抱起,放在了榻上,“就算再急,也得穿上鞋子。”说着,躬下身子·替她套上了绣花鞋,“地上凉,仔细身子。”叶子衿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惶惶然之间,再也没有了从前的冷静·浑身一片冰凉。

“外祖父远在余杭,即使派人去,一来一去,路上也得花上好些日子。”宋宁默眉头拧了拧,“依我看,倒不如进宫问问夕暮,边疆总有消息传来的。”“也是。”叶子衿忙不迭点头,死死抓住他的衣襟·“那我们就去问问夕暮。

宋宁默拍了拍她的头·按住她的双肩,双眼直直看着她·“你不要急,不过是一场梦罢了,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再去睡一会,我现在立刻就进宫去打听打听。”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喃喃自语:“此刻夕暮应当是在早朝。”

此刻叶子衿正是心急如焚的时候,哪里睡得着,但宋宁默为人一向稳妥,此刻也只将满腹心事咽了下去,“那我等你回来。”宋宁默摸摸她的头,唤了紫苏几人进来陪着她说话,自己起身去了净房。

“小姐,怎么了?”紫苏听见里头的动静,此刻再看着叶子衿惨白的脸色,有些担忧,“可是出什么事情了?”叶子衿绞着手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过是一个噩梦罢了,不是么?

可是,再怎样提醒自己,也终究是无法自持。或许那便是心灵相通,她甚至能感受到莫语中箭之后的痛楚和绝望。嘴唇嗫嚅了几下,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紫苏越发觉得不对劲,朝着紫苑几人使了个眼色,一群人守在她身边,将她团团围住。

叶子衿忽而觉得这灯光有些刺眼,垂下脸,伸手捂住了眼睛,有泪水从指缝滑落,“小舅舅…”紫苏见着势头不好,心头大急,忙问:“小姐,出什么事了?”叶子衿垂首不语,直到梳洗妥当的宋宁默撩帘进来,目光扫过众人,厉声吩咐:“都在这里好好守着!”

众人神色一凛,齐齐应了。

宋宁默又深深看了她一眼,暗暗叹息了一声,才急急忙忙出门上了马车。空落落的大街上,尚无行人往来,只有些铺子里发出昏黄的灯光,似乎准备开门了。宋宁默一路上不曾耽搁,畅通无阻的进了宫。

只是楚夕暮正在早朝,一时半会脱不开身,他又不能闯进朝堂,想到在家中不知是何光景的叶子衿,也有些急躁。叶子衿还从来不曾这样过,以前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总是进退有度,只是不知这次,怎么会突然失控。

越是这样想,越是得不安。

叶子衿坐在炕上,一直到脖子酸疼不已,才微微一抬头,见着满屋子的丫鬟,只觉心中悲戚。紫苏忙吩咐小丫鬟端着铜盆过来,拧干了帕子,亲自替她擦脸,“小姐,您可别哭了,眼睛都肿起来了。”

耀眼的灯光,刺得她眼泪几乎又要落下来,忙扭开头去,只是心底有一处似决堤的海,抑制不住的心痛,“紫苏,你派人回国公府一趟,问问夫人,可有小舅舅的消息传来。”紫苏就望了木莲一眼。

木莲急急忙忙出去了。

过了好一阵,叶子衿才觉心头好受了些,任由丫鬟们服侍着梳洗,又用鸡蛋敷眼睛,只是想到那场噩梦,心里就痛得一抽。叶子衿扶住额头,眼见着天色已亮,宋宁默却依旧没有回来,心里着实有些不安。

坐立不安,连早膳也不曾用,只巴巴的望着窗外,不时便命人去外头看看宋宁默可有回来。却说宋宁默守在宫中,一直到散朝才见到了楚夕暮的踪影,也不说二话,开门见山:“边疆可有消息传来?”

“没有。”楚夕暮看着他略显急躁的面庞,大为不解:“怎么了?”宋宁默叹了一口气,“子衿做了一场噩梦,梦见莫语出了事…”楚夕暮一怔,“最近几日都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宋宁默也不说二话,径直说道:“若是有了什么消息,派人来告诉我一声。”说完,扭头就走,却被楚夕暮一把扯住,“怎么回事?要不要派太医去瞧瞧?”“不必了。”宋宁默脸色十分不好看,“过些时候,也就好了。”

楚夕暮微微颔首,“到时候一有消息,我立刻派人去告诉你。”说着,压低了声音,“只是,就算有什么事情,你也缓着些······”宋宁默胡乱点头,心里记挂着叶子衿,不曾多待。

待到回府,三步做两步就冲入了内室,将宫中情形说了一番。

叶子衿悬着的一颗心才略略有所放松,不无担忧,“即便是出了什么事,边疆离燕京这样远,也得过些日子才有信······”宋宁默自己何尝不是这样想,只是此刻要安她的心,不好挑破罢了。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了。”宋宁默亲自将早膳端到了她跟前,又抱着孩子逗弄了一番,好容易才叫她心情略好了些。叶子衿看着襁褓中的孩子,焦灼不安的心,终于尘埃落定。忍不住伸出手去,勾住他小小的拳头,唇边绽出了一抹微笑。

只是,这笑容没有持续多久。

没过几日,就见宫中有小太监匆匆忙忙进府。这自然瞒不过叶子衿的眼睛,待他走后,也不等宋宁默来叫,自己去了书房,“方才那小太监,来说些什么?”宋宁默脸色微白,看向她的眼中,渐渐有了一丝痛惜,“子衿,我和你说一件事情,你先别急。”

叶子衿一颗心,霎时被高高吊起,声音发颤,“你说。”

宋宁默合上了眼,片刻后,又睁开吗,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小舅舅,失踪了。”

叶子衿脑子嗡的一声,天旋地转,几乎站立不稳,“你,你说什么?”宋宁默急忙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子衿,军中正派人去找,兴许会找到的。”叶子衿再次想到那噩梦,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一定是出事了,不然…小舅舅那样聪明的人······”

“听说是突然来犯的。”宋宁默面上罩上了一层寒霜,“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着装打扮倒是汉人的身份,只是那样子又有些像是西北那边的蒙古人…”

叶子衿心中,不祥的预感一点点扩大,整个人几乎被淹没。梦中的景象时时刻刻都在眼前浮动,任是她再怎么提醒自己冷静下来,却仍是无法自已,“怎么会这样…”“怕是要有一场战事了。”宋宁默将长剑从墙头取了下来,放在手心摩挲,“到时候,我可能也····…”

“不行!”叶子衿想也不想的拒绝:“刀剑无眼,小舅舅如今已经是生死和明,你怎么能去?”宋宁默身子一僵,伸手抚上了她的脸,柔声道:“子衿,你不是不知道,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夕暮登基时日也不算久,那些个将军们,也不知是何样的心思。”

叶子衿只知道摇头,“小舅舅已经那样的惊险,你若是去了,我又当如何?”说着,泪水盈满了眼眶,“我们的孩子还不满一岁,你怎么忍心…”泣不成声,“宁墨,我这些日子怕得紧,风吹草动都十分不安,你若是走了,只怕是···…”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八章 此生(一)

“好好好,我不走。”宋宁默忙扶着她坐了下来,掏出帕牛替她擦拭眼泪,又细细亲吻她的眼角,鼻间,嘴角,“我们子衿一向理智,怎么如今反倒是急了?”叶子衿偏过了头,明知自己失态,却也无可奈何。

她也不过是个女人,普普通通的小女人罢了。

莫语的生死,已经在她心头狠狠剜去了一块,如今若是连宋宁默也要去那烽火连绵之处,叶子衿真真不知道,这以后的日子,自己当如何度过。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幼时念着,只觉心头沉甸甸的,却也不过是为赋新词强说愁。

到得如今,想起这句诗,硬生生打了个寒战。

叶子衿将每一天,都当做是他们相聚的最后一天。

宋宁默倒也是遵守了诺言,不再提起上战场之事,只是进宫越来越频繁,显见得是在和楚夕暮商议大事。叶子衿心中有愧,只安心等他归来,两个人都不再提及莫语之事,周边气氛却分明有所改变。

叶子衿偶尔也问上几句,宋宁默倒是知无不言,只是,始终无法从他口中,得知莫语一星半点的消息。在战场上,出现这种情况,生还的可能,低得不能再低。只是叶子衿不愿放弃,她仍在苦苦等待莫语的归来。

兴许是边关战事不利,宋宁默虽然极力掩饰,眉宇中却始终有着掩饰不去的担忧。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叶子衿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

她有些无能为力,更有些深深的惶恐。

她不知什么时候,宋宁默就会旧事重提,而那时候,她又该怎么阻止他呢?

一大早的,宋宁默便进宫商议事情,也不知几时才得回来。叶子衿只呆呆的坐在榻上怀中躺着熟睡的孩子。几个月的时间过去,宋谨明也如同当初产婆所说,越长越白。或许是长开了的缘故,露出了和宋宁默相似的形容来,父子二人俨然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叶子衿垂下头,默默的看着他忍不住伸手触摸他的小手,小人儿身子软软的,就这样依偎在她怀中,叫她心都软了下来。过了片刻,似乎是有些不自在,耸耸鼻子,嘴角吐出了几粒泡泡。

叶子衿心中生出了几分欢喜之意,见丫鬟们来来回回的走动,又恐扰他睡忙命乳娘抱着去了别处歇息。这样一来,她反倒是无所寄托,有心翻出旧时绣布来刺绣,却是没有那样的耐心,只托着下巴魂游九天。

“趁着太阳势头正好,也是该将箱笼都翻出来晒晒了。”紫苏心知叶子衿这些日子心情一直不大好,眼见着她又开始走神,只故意哄逗着她开心,“要不小姐也去外头坐坐?池子里的荷花都开了,正是好看的时候呢!”

叶子衿摇了摇头,这些日子一直的担忧,似乎在心里落成了孔阳光照进来又漏出去,觉察不到丝毫温暖。纵使外头阳光再好也无济于事。每每睡着,梦中必是幼年时和莫语两小无猜的种种,欢声笑语,恍若隔世。

那场噩梦犹深深刻在叶子衿心底,挥之不去。更令她惶恐不安的是,宋宁默不知何时,就会离她而去,奔赴边关。从国家大义来讲,她应该效仿那些巾帼须眉,以不输男儿的傲气亲自送宋宁默上战场。

只是,她做不到。她是妻子,也是母亲。她怀中的孩子,如今也不过几个月大,还是嗷嗷待哺的年纪。叶子衿只觉每一日,都在煎熬。宋宁默犹豫,踟蹰,男子汉,建功立业,自然是在战场上。

从这一点来说,叶子衿的确该成全宋宁默。

也不知有谁说过,真正爱一个人,就要放他自由。种种大道理,叶子衿何尝不明白,只是心里,终究是割舍不下。摊开双手,望着自己的掌心,一条条脉络,也不知通往何方。

又有旧阝一条,在指示她前进的路?

她和宋宁默之间,不过只有短短四年的欢愉,就此一别,叶子衿实在无法想象,自己会担心成什么样子。莫语便是那前车之鉴,论聪明,论身手,莫语不见得逊于宋宁默太多。事实上他是莫家这一代,本来最该有成就的一代。

丫鬟们来来去去,将屋子里的衣裳,小物件拿出去晾晒。叶子衿只觉心头烦闷不已,推开窗子,静静出神。“这还是在苏州的时候,带回来的东西。”紫苑打开了最下面的箱笼,翻出了几个匣子。

循声望去,叶子衿心头猛地跳了起来。三步做两步奔到了箱笼边,从她手中一把夺过了匣子,放在了怀中,略有些伤神的合上眼,“你们都出去吧,我一个人静一静。”紫苏几个担忧的曹了她几眼,眼见着她面露不耐,不敢不从,只得默默出去,却是不敢当真离开,只在门口守着,仔细听着里头的动静。

万籁俱寂。

叶子衿双手微颤,慢慢打开了匣子,里头静静躺着那株莫语送给她的紫玉钗。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事到如今,叶子衿心头早已没有了那些杂念,只是牵挂着他的安慰,只盼着他能早日归来。将紫玉钗,牢牢的握在手心,似乎还能从中感受到他的温度。窗外,片片绿叶飞扬,夏日的阳光这样刺眼,只有屋子里的她,已经过完了整个秋天。

就这样,静静的坐了许久。叶子衿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莫语牵着她的走,走过余杭的石板路,小桥流水,最是好人家。她以为自己已经忘却,只是没想到,很多年以后,却会想到,当初尚年幼时候的情形。

窗外的阳光,一点点黯淡了下去。叶子衿不知自己坐了多久,只是身子僵硬着,也觉察不到酸痛。夕阳西下,晚风拂面,撩起她额前的碎发。叶子衿默默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也不过十几日的功夫,整个人似乎消瘦了一圈。

再也没有了从前的精神。

叶子衿用金钗在胭脂盒里挑了一小块胭脂,用花水化在手心,一抹红晕慢慢漾开。与脸色无异的唇上沾染了那一点胭脂,整张脸艳丽了不少。叶子衿净了手,才缓缓的,郑重的,将紫玉钗插在了自己发梢。

小舅舅,你看见了没有,你送给我的钗,我终究是戴上了。

叶子衿慢慢合上了眼。

身后木门传来咯吱一声响,却是紫苏走了进来,“小姐,天色已晚,要不要用晚膳?”

叶子衿置若罔闻,对着铜镜看了许久,才立起身来。只是双腿麻木,人不自觉的朝镜台歪了歪。紫苏大急,慌忙就要上前来扶住她。却只听得清脆的声音,在空落落的屋子里响起。

那支紫玉钗,从她发间滑落,陨落在地,断成了两截。

叶子衿慢慢跪在了地上,握着那断钗,良久无语。

身旁紫苏似乎在说些什么,她再也听不见了。不知何时,面上已是一片冰凉。

挽留不住的,终究是挽留不住。

“小姐,您没事吧?”紫苏见着她脸色惨白,忍不住上前扶住她的肩膀,“若是喜欢这钗,到时候叫工匠照着原样打一支好了。”叶子衿只是摇头,声音低似呓语,“断了就是断了,即便是照着原样打,也不是当初那支钗了。”

紫苏听着这语言不祥,心中咯噔一跳。

却见叶子衿身子一歪,整个人倒在了地上,手恰巧按在那断钗之上,划破了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染红了她白润的手掌。紫苏大惊失色,扭头便喊:“快来人!小姐晕倒了!”丫鬟们跌跌撞撞的跑进门,眼见着势头不好,又匆忙去叫大夫。

迎头却几乎要撞在宋宁默怀中,只见他大步大步的走了进来,“怎么回事?”目光落在地上的叶子衿身上,心中陡然一惊。立刻冲了过去,将她横抱了起来,放在炕上,拉上了被子。视线落在她血淋淋的手掌之上,心头陡然一紧。

不多时,就有丫鬟带着大夫急急忙忙进门来。

宋宁默一瞬不瞬的盯着她苍白的脸,眉头拧成了一团。

待到叶子衿醒来,已不知是何时,只见窗外黑漆漆一团,想必时候已经不早。一抬眼,便见宋宁默斜倚在炕头,烛光在他侧脸上打下了浓浓的阴影。叶子衿见着,有些心酸,伸手就想去触碰他的脸。

只是,手腕却被他的手,死死压住,“不要动。”宋宁默看起来有些疲惫,一双眼睛却是闪闪发亮。

手掌已经被包扎过了,白白的纱布厚厚缠了一手,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叶子衿抿了抿嘴,哑声问:“你回来了?”宋宁默微微颔首,轻轻托住她的手,“伤口不深,流了不少血,只是因是在夏日,容易发炎,须得格外小心。”

叶子衿点头,仰面看了他许久许久,四年来,二人日日相对,彼此的容貌,早已铭记于心。叶子衿似乎还看不够似的,一点一点,从他的额头,到下巴,都要细细看过。这是她的男人,她的夫君!

“怎么了?”宋宁默见着她神色有异,心中泛起了不安。

第一百六十九章 此生(二)

“对不起。”叶子衿垂下了头,眼中酸涩,“我又拖累你”

“说什么傻话。”宋宁默小心翼翼的避开她受伤的手,将她揽入了怀中,“是我回来的太晚了。”叶子衿静静的依偎在他怀中,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下震动着自己的耳朵,闭上了眼。

并无睡意,只是想这样静静的躺在他怀中,就好像这世界上,此刻,惟剩下彼此二人。

时间一点点过去,宋宁默一动不动,任由她躺着,嗅着她发间的清香,也觉安神。叶子衿又慢悠悠睁开了双眼,看着那明晃晃的灯光,伸手去触碰他光洁的下巴。“宁默,我是不是很自私?”

“怎么?”宋宁默身子一僵,直直望入她的眼中,“是我负了你,当初说过不问政事,和你平平安安过一世,到最后,打破誓言的人,是我自己。”叶子衿仰面,细细看着他的眉眼,拉着他的大手覆在自己面颊上,在他略显诧异的目光中,吻上了他的唇。

宋宁默不过有片刻怔忪,转瞬之后又用比她更大的力气,紧紧将她抱住,双唇上下探索着,几乎疯狂。

说起来,二人已有好些日子不曾这样欢好了。叶子衿心中顿时潮湿一片,用完好的那只手,在他背上上下摩挲,口中不住呢喃:“宁默,宁默…”

宋宁默仍有一丝理智,只记得不去碰她受伤的手,而后一扭身,就将她压在了身下。叶子衿将受伤的手平伸在炕沿外,另一只手悉悉索索的去解他的衣带。只是一只手,颇有些不便,解了半天也没个由头。

宋宁默却也不帮她,只是狂热的吻住她的唇,一遍又一遍的,轻轻重重的啃咬。叶子衿猜想自己的唇瓣必然红肿了起来·至于明日能否见人,不在她考虑范围以内。她只是尽力迎合着他的热情,紧紧相贴的身子,能清楚的感应到彼此的温度,还有他的剑拔弩张。

夫妻多年,对于彼此的身子·再了解不过。

也不过三下两下,轻而易举的撩起了他的情动之处。再也忍耐不得,宋宁默一把扯开了衣襟,又去拉扯她的衣裳,只是到底顾念着她的手,留了几分余力。衣衫尽褪下之时,他挺身而入,似乎失了往日的耐

叶子衿一遍遍的迎合着他,努力贴着他的身子·感受着他在自己体内的跳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暖流,将她送上了九霄云外。

“宁默,你去吧。”叶子衿搭着他汗涔涔的肩膀,低低喘息·“我要守着这个家,你却要守着这个国家,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吧。”宋宁默身子猛地僵住,滚烫的呼吸渐渐泛冷,“你说什么?”

叶子衿软软的躺在他臂弯,“我不拦着你了,你若是想上战场·便去吧。”宋宁默双眼紧紧锁住她的眼·隐隐含了几丝痛惜,“子衿·我…”“不必多说了。”叶子衿捂住了他的唇,“再说下去,保不住,我就会后悔了。”

“对不起。”宋宁默垂下了眼,神色黯然,“我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我们谁也没有对不起谁。”叶子衿急促的呼吸渐渐平复了下来,浑身上下抽不出一点力气,“你多年习武,为的,不就是这一刻么?男子汉大丈夫,自然要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是不是?”

宋宁默揉了亵衣替她擦拭身子,“建功立业,不过是过眼云烟,我知道想替夕暮,守着这江山罢了。”叶子衿身子倦到极点,精神头却格外的好,不多时,双腿又缠上了他精瘦的腰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