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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虾不忍的看着瑟瑟发抖的内侍道:“不是,是传旨的公公。”

不弃懒洋洋的说道:“哦,他是你亲戚朋肥还是情人啊?”

小虾忍着笑道:“小姐,我不认识他。”

不弃声音一变,怒道:“那你还不关门进来!我头痛得要死!理会一个陌生人,还不如侍候好你家小姐我!我没被砍头,头就要痛死了!什么破船!要翻了似的,荡得我酸水都吐干净了!”

杀东方炻的人关她屁事,当她是陈煜第二啊。

黑凤眼中闪过愤怒与凌厉的光。

小虾对他一笑,抱歉地说道:“我家小姐晕船伤风,实在没办法接旨。”说罢关上了舱门,彻底不管。

黑凤无奈的收了剑,心道现在传她吃顿饭也不理睬。将来呢?朝中大臣容得了她无视公子威仪?那名手捧圣旨的内侍吓得双腿发软,瘫坐在地上。听到黑凤冷冷对他说道:“我懒得杀你。”

内侍一颗心才悠悠荡荡落到实处。他摸了摸脖子,哭丧着脸跟着他回去,原样把对话转述给了东方炻。

原本只想戏弄下不弃,这会儿倒激起东方炻好胜地脾气了:“黑凤,着人守在她舱房外。告诉她,一天不学会宫里的规矩,一天不准吃饭!饿了自然就懂规矩了。”

听了这句话,黑凤的心情变好了。他遣了宫婢端走了不弃房中的点心果子。调了侍卫守在舱房外,将东方炻的话又原样传达。

不弃和小虾眼瞅着舱房里只剩一壶凉茶,顿时郁闷起来。

“小虾,这回不是我做错了吧?”不弃有些疑惑的想,是不是自己太拿自己当回事了?东方炻现在是皇帝了。天天去掀龙的逆鳞,他能忍你掀一次两次,能忍你天天让他痛?

小虾冷若冰霜的坐着:“现在陪他吃饭讲规矩,以后陪他睡觉也要讲规矩。听说陪皇帝睡觉得脱光了从他脚底下钻上去。小姐,你能习惯?”

不弃没想到小虾能冒出这种话来,嘴里的茶便喷了出去。

小虾正色道:“我知道小姐以前和九少爷讨饭,比这些规矩更为难的事都做过。小姐不是不能委曲求全的人。只是,小姐应该想到,东方炻为何要用圣旨来催逼。他毕竟是北魏皇帝了。他是想让小姐熟悉宫廷礼仪。他的心思昭然若揭,小姐真的看不出来?”

不弃的神色渐渐变得黯然。这已经不是从前和东方炻斗气的游戏了。她叹了口气道:“以东方炻的脾气,他不会退让的。你想的明白,他难道想不明白?哪怕他不想让我饿死,他也会坚持到最后的。”

“那怎么办?守那些规矩陪他吃饭?小姐,他可是会得寸进尺的!”

“撑不过去再说。小虾我告诉你饿了怎么办。喝水睡觉。”

早早的,两人便睡了。好在这日午时登船之前吃过,这一晚便过去了。

第二天早晨,小虾敲开门要洗脸水。没过多久,有宫婢端了一铜盆热水进来。小虾说沏茶时,先前奉旨前来碰了一鼻子灰还差点被黑凤砍了的内侍恭敬地说道:“皇上说,朱姑娘想明白了就请随小的前往前舱用早膳。”

“砰!”小虾已关了门。

不弃若无其事的看了看铜盆里的水道:“无茶有水,还这么大一盆。”

小虾吃惊的说道:“不是吧?这是洗脸水!”

不弃拿起茶杯舀了一杯灌下道:“泔水我都喝过。这水挺好,还带着甜味。

小虾翻了个白眼,也用茶杯舀了杯喝下道:“江心水,煮茶甚好。”

时近午时,响起了敲门声。内侍再一次重复了东方炻的邀请。依然听到砰的一声门响,以示绝决。

东方炻烦燥的想,怎么事情就变成这样了呢?明明他也不喜欢这些吃饭的规矩,怎么突然变成他要不弃照做?

“饿一天死不了。明天再说吧。”

就此服软,将来呢?他想到这里,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来。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

入夜,不弃和小虾对坐无语。不弃趴在桌上有力无力的说:“小虾,我明天要投降了。”

小虾大惊失色的说道:“此消彼长。小姐,你可要坚持住。没准儿明天先投降的是东方炻。”

不弃嘟着嘴道:“他?别指望了。他恨不得我现在就跪他面前认错呢。东方炻好强,他才不会轻易投降呢。”

正说着,门被轻敲了几下推开,东方炻端着盘东西笑容可掬的站在门口。

沙棘果与鸡腿东方炻换下了明黄的龙袍,穿着件紫色的纱袍,发髻上简单插了根白玉簪。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帝王专用的物件。如果没有看到上船那一幕,不弃想,她一定想不起来,眼前这个俊秀的年轻公子是北魏皇帝。

小虾心想,好了,东方炻投降了。不会再挨饿了。

东方炻瞟了眼她微笑道:“外面星光灿烂,小虾姑娘何不去看看江景?”

知道他想和不弃独处,小虾大方的走出了舱门。她需要填饱肚子,顺便找小六聊聊天。

东方炻把东西放在桌上道:“朱丫头,听说你晕船了?”

不弃恹恹的说道:“陛下恕罪,小女子实在没胃口。加上怕御前失仪,那可要掉脑袋的。”

东方炻知道她还在生气,也不多言,把盘子上的白纱揭开笑道:“晕船肯定胃口不好。吃这个包管好。”

他服了软,岂不意味着她用不看守什么规矩陪他吃饭了?不弃心里早高兴得什么似的,忍着大笑出声的冲动懒散的转过脑袋,一下子傻了。

白瓷盘里装着才洗好的桔黄色的果子,果实饱满,小巧玲珑。灯光下宛如粒粒宝石,闪动着诱人的光。这不是沙棘果是什么?东方炻在船上居然备着这个!

东方炻满意的看看不弃震惊的表情,想起西楚州戈壁上不弃灵巧摘着沙棘的模样,心里一片暖意。他放柔了声音道:“八九月正好果实成熟,我令人快马加鞭送到船上备着。酸酸甜甜的味道正适合晕船的人吃。”

他还记得这个!不弃心里翻天滔天巨浪,对抗宫廷礼仪的决心和火气顿时消失不见。东方炻用心良苦,说不感动是假的。

东方炻的柳叶眉舒展开来,他总管是找到了通往不弃心灵的路。他忍不住想,如果他一直这样待她,她会不会淡忘了陈煜?

回想和陈煜灭沙匪前说的话,东方炻目中闪过一丝得意,笑容越发和熙。他拈起一颗沙棘果送到不弃嘴边柔声道:“尝尝。”

不弃嚼着沙棘果,一时之间竟不敢看东方炻的眼睛。她心里酸楚无比。她想对东方炻说,别对我好,我爱不起!又想求他放了元崇,别再威胁陈煜。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在嘴里泛开,有沙棘果特有的酸甜,又带着淡淡的涩感。

如果东方炻对她凶一点,如果他还是从前那样,也许她会拒绝得毫不犹豫。但看到沙棘果的瞬间,情不自禁软了心。想到陈煜,不弃禁不住黠然。

她苦涩的想。在陈煜为了元崇割断衣袍弃她的时候,在看到陈煜维护柳青芜的时候,在同乘一条船,他连半个眼神都吝啬投过来的时候。东方炻这招真狠!

“吃了这个不晕船,就有胃口吃饭了。”东方炻柔声说道。

不弃闷闷的嗯了声。

东方炻斟酌了下说道:“黑凤让内侍给你说规矩也不是件坏事。毕竟和从前不一样了。那是做给别人看的,摆摆样子也行。你如道我的本意并非如此。”

不弃猛然清醒。方才的一点感动与感慨,瞬间烟消云散。他还是要她服软的,只不过拐弯抹角换了种方式罢了。

她微抬起的眼眸触到东方炻的眼睛,他含笑的注视着她。仿佛她真的晕了船,他只是碰巧想到船上有沙棘果,带来给她罢了。

不弃舒了口气。他还是原来的东方炻。只是在征战两年后,心机更为深沉。把嚣张藏进了骨子里。他甚至让陈煜也留在船上,让陈煜眼睁睁的瞧着。让她眼睁睁的瞧着。他刻意让两人相见如不识,刻意让她看到陈煜与柳青芜,刻意让她意识到,没有权力的陈煜夺不走她。

是的,他是故意的。一面用权势为矛。在她和陈煜之间划开深深的鸿沟。另一面以柔情为盾,挡住她所有的拒绝。

他脱了那件明黄龙袍,他依然是北魏皇帝。依然是扣住元崇威胁陈煜的皇帝“我知道,我用元崇要胁长卿落了下乘。我设计他和柳青芜那场戏实在很卑鄙。”东方炻深深注视着灯光下不弃流光溢彩的眼睛,坦然地说道,“可是朱丫头。我从不曾强要过你。我所做的一切,只是因为我来得太迟。我不得不用这种方法隔开你们,好让我有机会趁虚而入,让我有时间得到你的心。长卿是我长这么大遇到的第一个劲敌。他和我同样出身皇室,他一样有勇有谋,他的武功与忍耐力甚至比我还好一点。但是他除了牵挂你,还会牵挂元崇,还会对曾经救过他的柳青芜下不了手。他比我善良,侠义。但是如果换了我处在他的位置,我不会顾及元崇,我会直奔江南带了你远走高飞。打下江南六州府前,他绝不会破坏誓言来寻你。丫头,你何不给我一个机会?别急着否定我的一切。也试看接纳我。,’

这是东方炻第一次正经地和不弃说话。柳叶眉下那双眼睛真挚的看着她,丝毫没有平时的嚣张。他的声音里带着丝求恳,让不弃恍惚起来。

她怎么忘得了南下坊陈煜不顾自己的性命翻转身体替他受的那一箭?她怎么忘得了在王府以为和陈煜是兄妹时的痛彻心菲?不弃想起远至西楚州石林中陈煜带伤引走沙匪的那一刻,想起两人躲在孤山梅林中欢悦的时光,想起他以身为质被软禁在望京皇宫里的两年。

“我不想像从前那些皇帝高高在上做孤家寡人。我打江山是为了我祖父。为了我母亲。父亲身体并不好,想着传宗接代,不能断了香火,他娶了很多女人,只有我母亲为他生下了儿子。他过世得早,我母亲生我时身子受了损,没几年也过世了。我是外祖父一手带大的。母亲年幼时总不忘叮嘱我报仇,夺回江山。从小我身边就有婢女照宫里的规矩侍候我。我喜欢外面的世界。喜欢在外面不拘言笑胡来。我知道咱们赌气不外是因为讨厌那些宫廷礼仪。我并不想你对我下跪行礼,不想你喊我一声皇上。那些俗礼就做给别人瞧瞧,咱们私下不那样可好?”

她真受不了他的温柔。不弃低着头轻声说道:“你一统江山做了皇帝后随便你挑。当了皇帝会有很多牵绊。就像不得不去守一些礼仪规矩。虽然心里不愿意,但不得不去做。做皇帝会身不由己。”

东方炻淡笑道:“你不想我做皇帝是吗?我能打下大魏江山,足慰平生。这辈子总算没有平凡活过。你不喜欢当皇后,我不做皇帝又何妨?”

不弃吓了一跳,讷讷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东方炻心里微微泛起酸意。他当然知道她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在拒绝他罢了。目光扫过桌上的沙棘果,那颗骄傲的心被刺痛了。他忘不了,所以嘱人摘了快马送来。他不见得爱吃,却喜欢回忆她给他摘果子的时光。他是用力在讨好她,虽然他同样用元崇,用碧罗天的预言威胁陈煜。

“胃口好些了吗?陪我用膳吧。”东方炻站起身道。却不等不弃回答又补了一句:“现在你不用守那些规矩,但进了宫,就不同了。早点适应也好。就当是我强迫你好了。我不会放你走的。陈煜易容掳走你带了你在孤山逍遥的时候,我就对自己说。除非我能强到用权势隔开你们,否则,我总是得不到了。我要留着你,哪怕比他多用心十倍。一年不行,我用十年。十年不行,我陪你耗一生。”

他一直都是这么坦白。就像当初他出现时,坦白的告诉她他不会让朱府攒银债。他哪怕是威胁,都会放在明处。不弃绝不怀疑东方炻是个坦率的小人。也绝不怀疑他对她的真情。她轻叹了口气道:“天底下比我好的女孩子很多。你是皇帝,可以不止拥有一个可爱的女孩子。我,除了肖似母亲的眼睛,其实只是个普通的人。你是得不到罢了。如果我让你得到,你也不会这么热心了。”

东方炻嘴角牵动扯出股自嘲:“我自己的心思我自己还算明白。你就别瞎猜了。所以,我才不顾朝臣死谏突破江南水军布防也要在中秋前赶到江南。我说过话绝无反悔。”

不弃沉默了会儿道:“我不打算守那些宫廷礼仪陪你用膳。也不打算摆出副皇后的端庄样子过日子。”

“随你吧。反正我不做皇帝更得不到你。不如做着皇帝守着你滴水穿石。你知道我好胜,我有这个耐心。明早我在前舱等你用早膳。今晚我也没胃口了。”东方炻淡淡的说完起身离去。

舱房外的足音静静的消失。没有人守候,东方炻看来并不怕她逃走。不弃无奈的想,他手里有元崇,他怕什么呢?如果自己想跑,根本就不会随他北行。

她头痛的看着那盘沙棘果,觉得被东方炻爱上实在很无奈。

一阵风吹来,烛火立灭,舱房里一片黑暗。不弃没有动,坐着懒洋洋的想,小虾吃什么好吃的去了?鼻端突嗅着股肉香,心弦猛然被拨动。不弃颤声喊了声:“陈煜。”

她伸手去摸火石,黑暗中一只手拉住了她。不弃听到那声熟悉的叹息,眼泪哗的涌了出来。她无声的轮起拳头一阵猛打,他默默的受着。突然捉住了她的手拉了她入怀,紧紧的抱住了她。陈煜把头埋进她颈窝闷声说道:“那果子有鸡腿香吗?”

笛声飞醋意听到陈煜闷声闷气的话,不弃的心顿时漾起股温柔之意。转念想到可气之处,便沉默着没有回答。

“有人来了!”陈煜低呼了声,放开不弃紧紧贴在了舱房门口。

舱门外随即响起了脚步声,不弃也是一惊,难道东方炻去而复返?她沉着的摸着火石点燃烛火,看到桌子上放着一个油纸包。她才把东西藏在身后,舱房门就被推开,两名宫婢提着食盒进来对她福了福道:“皇上令婢子送饭菜来。”

不弃垂下眼帘淡淡的说道:“转告皇上,多谢了。不用侍候了,回头我叫小姐唤你们。”

两名宫婢把食盒里的饭菜摆好,对不弃一福,折转身走了出去,顺手将舱房门拉上。

不弃这才瞪了陈煜一眼。她见他仍紧贴舱壁满脸警惕,知道陈煜正在听外面的动静,一时半会儿不会过来。她贼贼的眯了眯眼,干脆一眼也不瞧他,将包鸡腿的油纸包随手放在桌上,自顾自的吃起来。

陈煜听着两名宫婢的脚步渐渐消失,舱房外并无人等候,这才松了口气。他回头一看,胸口如中重锤。仿佛吃李子吃败了牙,不经意的吸了口气,酸得皱眉他在望京长大,从小就学会了忍耐。牙龈立时咬得死紧,一双手情不自禁的攥成了拳头,下意识的不让这股子难受劲流于脸上。而他却不知道,自己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此时流泄出来的目光比喷涌而出的火还要烈几分。

包鸡腿的油纸包被不弃扔在桌子的角落里,像极了桌子上的抹布。不弃正挟着一片颤微微红彤彤的红烧肉满脸幸福的用嘴一抿,那块红烧肉便被吸进了嘴里。丁香小舌不知死活的在油光光的小嘴舔了舔,显然意犹未尽。

不弃适时的表达了她意见:“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红烧肉啊!肥而不腻,卤香四溢。”

她手中的筷子准确的又挟起了一块豆腐送进了嘴里:“高汤煨的豆腐,太嫩了!”

“啊,好肥的蟹啊!真好,连壳都不用掰,太体贴了!”

“豆茅里还塞了火腿?啧啧,手巧工细。”

“新鲜松茸粥!哇,这么多好吃的,也不怕撑坏我了?他可真是的!”

最后这声娇嗔出口,陈煜已气得手足冰凉,想也没想走过去拿起油纸包往窗外掷去。一言不发拉开舱门转身就走。

不弃撇了撇嘴:“小气。”

陈煜猛然回过头,又气又怒。

“好走不送!”不弃喝完最后一口粥,拍了拍肚皮,悠然地瘫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他见不弃眼角微挑,清亮的眼睛里露出挑衅的神色。她摆明就是故意气他!陈煜忍不住挫了挫牙,有股摁着打她屁股的冲动。终究这里不能久留,陈煜瞪了不弃一眼,转身就走。

陈煜的身影在舱房外一晃即逝,不弃这才走到窗边往外看。明月映得江面银光鳞鳞,她住的是二楼,陈煜那么用力,包着鸡腿的油纸包肯定被扔进江里了。不弃惋惜的叹了口气,怔怔的看着江面懊恼。

她突然转过身,端起那盘沙棘果毫不吝啬的全倒进了江里。这才露出笑容喃喃道:“这下你总高兴了吧?”

她头顶舱房中,东方炻正面窗而立,手里握着的那个油纸包被他抓变了型。陈煜用力掷出鸡腿时,他手中一道黑索已然抛出卷住了油纸包。他还没高兴多久,楼下窗口又有动静,点点沙棘果被不弃洒倒在了江中。

黑凤眼瞅着东方炻唇边展开的笑容凝固如冰,身上散发出阵阵冰寒。黑凤垂下头轻声说道:“朱姑娘胃口不错,送去的饭菜都吃完了。”

东方炻一怔,眼里的冰寒渐渐褪尽。他随手将那个油纸包扔向窗外,转过身接过黑凤递过来的热帕擦干净油腻的手,微笑道:“这丫头自己饿坏了猛吃,还怪我要撑坏了她。送壶女儿茶去。记得用江心水沏。”

“是!”黑凤松了口气,转身就去张罗。

等到舱中无人,东方炻脸上才泛起股淡淡的伤心。他喃喃自语道:“沙棘果还是不如鸡腿香的。朱丫头,你还会说些什么话来伤我的心?”

他坐在椅子上,桌边立着根盘龙灯柱。楼下没过多久就传来小虾回来的声音。声音虽小,却仍清晰可闻。东方炻伸手握住灯柱转动,关闭了声音出口。他的手指轻弹,熄灭了灯火。月光自窗户洒进来,静静的照在他身上,耳旁唯有江水拍打着船只的水声。

隔了良久,东方炻睁开眼睛,轻声呼道:“黑凤,掌灯。”

早候在舱门处的黑凤应声而入,点亮了灯。他看到东方炻神采奕奕,脸上没有半点不豫,不免诧异起来。

“出宫前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备好了?”

“都备好了。”

“去请朱姑娘。我在船顶相候。”东方炻吩咐道。

“是。”

中秋过去不过几日,明月仍圆,高悬于夜空中。

楼船船顶是方平台,中间竖有粗壮的旗杆,高高飘起黑色龙旗。此时船已经接近中州地界,进入了东方炻的势力范围。除先前环护楼船的数十只小舰之外,又有数只自中州水军大营赶来的舰船前后相护。岸边禁卫军随船护翼。

带着小虾登上船顶之后,四周空旷,江风烈烈。不弃不解的远眺,看到岸禁卫军点起的火把如长蛇飞舞。周围舰船上灯笼星星点点,衬着明月大江甚是美丽。

一只响箭射出,吓了不弃一跳。紧接着她瞧见无数孔明灯在四周冉冉升起。一串串一行行像吹散了的蒲公英,飘洒出柔弱的羽状种子。繁星点点美不胜收。

“真漂亮!”不弃仰着头啧啧称赞。

小虾轻叹了口气,注视着缓缓踏上船顶的东方炻。

他披着白色的纱袍,披了件软缎的披风,玉冠扣顶,脸清秀俊彦。他看向不弃的目光如此深情,让小虾难以出口破坏此刻的气氛。她禁不住想,如果看到这一幕,陈煜会做何感想?

“朱丫头,想放烟花不?”东方炻笑眯眯的对不弃说道。

不弃眨了眨眼睛,再笨的人也知道他脑子里想什么。

东方炻根本没有给她拒绝的时间,接过黑凤手里的香道:“很漂亮是不是?我小时候特别喜欢,总要过年的时候才能看到。他们还不让我动手,实在无趣得很。”说话间,他已拂开用油布盖着的烟花,俯身点着了引线。

乍红乍绿的光影耀亮了夜空,银花如雨缤纷洒落。江水倒映出绚丽繁华,不弃微偏过头悄悄的看东方炻。他仰着头,脸上的笑容纯真如孩子。

东方炻对她眨了眨眼睛:“当皇帝也有一些好处。”

不弃忍不住笑了。

天上的璀璨都溶进了她的眼中,黑夜中清亮无比。东方炻轻声说道:“本来是想在五湖上放给你庆生的。我来得迟了,苏州城还不是我的地盘。只好现在补过。”

不弃感动得连声说道:“谢谢你。这样很好,在五湖上这么大手笔,总会提心吊胆的。”

东方炻眼睛一亮:“你真的喜欢?”

不弃坦然说道:“没有人会不喜欢。”

他想听到的并不是这样的话。他想要的不是所有人都会喜欢的喜欢。东方炻心头微黯,脸上笑容半点不减,声音越发柔了:“朱丫头,明天陪我一起吃饭可好?别怕,我不会再逼你守什么规矩了。”

不弃诧异的看着他。东方炻洒脱的笑道:“我本来就不喜欢,只不过和你赌气罢了。你真的依着什么规矩来陪我吃饭,我肯定吃不下去!唉,也只有你敢这样顶撞我。不过,若世间女子都对我唯唯诺诺,又有什么意思?你看,那朵烟花可美?”

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半空中绽开一圈圈光晕,此消彼现,似银花怒放在黑天鹅绒底上。令人惊艳。

东方炻把香交给黑凤,负手陪了不弃观看:“忆山道你初进莫府时过年放烟花,最后一个财神送财变成了财神催命。今儿给你补上。”

说话问黑凤已抱起只箱子凭空跃起,顺着中间旗杆柱子往上,绑在了三丈高的地方,点燃了引线。

“你不会是想落钱雨吧?”不弃疑惑的抬起了下巴。

一声炸响之后,那只烟花炸开,结成莲银雨洒开。一股沁香悠悠,无数柔软的花瓣劈头盖脸飘洒下来。不弃惊喜的叫了声,却见东方炻展开披风抖散,让那些花瓣随劲风激荡而上,久久不能落下。

他的手掌结印如莲,潇洒无比的拍出。花瓣听话的围着不弃旋转起来。

她呆呆的被花瓣笼罩着。看落英飞舞,见东方炻唇角含笑,不弃眼里情不自禁地露出丝惊艳来。

这时,船下一缕清越的笛音响起。恰如其分地配合着东方炻的掌舞,如锦上添花。东方炻因笛声清越潇洒兴致更高,清啸声中,扬起花瓣围绕在自己不弃身周。眉眼含情脉脉注视着不弃。

笛音便在此时突变,像一个人每一步踏下都正好绊着跟绳子似的,想要避开,又因惯性收不住腿。东方炻眼睛微眯,掌风突变,不再随着笛声作舞。

笛声又变,变得低沉呜咽,沉凝无比。让东方炻原本潇洒的身形变得凝重起来。

不弃也感觉到了不对,抬眼望去,见小虾全神戒备,手中已握住了长匕。她想走出花瓣围成的圈,只觉得双腿沉重无比,四周劲风越来越烈。繁花越转越急,看着她恶心欲呕。不弃闭上了眼睛,心里的烦恶这才渐渐退去。

只听东方炻大喝一声,怒骂出声:“何人在吹笛!”

不弃峥开眼睛,正看到东方炻被花瓣扑了满头满脸。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东方炻抖动衣袍拂去花瓣,脸上那层绯色还未褪去。他微喘着气,额间有细汗沁出,头发上还沾着数枚花瓣,狼狈不已。

随着他的怒骂声,一道黑影腾空掠上船头。陈煜手持竹笛懒洋洋的说道:“皇上没有说今晚臣不能吹笛。皇上也没喊停,臣便吹下去了!皇上不喜欢,吩咐一声,臣怎么也不敢抗旨的。

东方炻原本正欢喜笛声来得好,等他踏进了笛子的节拍后,便被笛音引得突快突慢,不能自已。这些花瓣被他自己的掌风引起,已带了些劲气。最终引得万千花瓣向自己袭来,纵然躲避,仍被扑了满脸都是。

看到不弃和小虾强忍着笑,东方炻咬牙切齿的看着陈煜。煞赞苦心的安排被他破坏得一干二净。当着不弃的面,他怎么也不可能指责陈煜。东方炻目光闪动,忍了又忍。语气一变,温柔的说道:“朕只是意外罢了,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不必请罪了。明日就至中州水寨,朕决意走运河从水路回望京。长卿,你下船与水军会合行动吧。”

“臣遵旨。”陈煜懒心无肠的回道。他正要离开,似想起了什么,又回头道:“既然皇上不怪臣吹笛。臣再吹一曲可好?”

东方炻恨不得一脚将他踢进江中,却听到不弃笑咪咪的说道:“好啊,月至中天,有陈大将军吹笛助兴,雅事一桩。”

东方炻的话便堵在了嘴边只得点了点头。陈煜唇边涌起了笑容,一缕笛声如泣如诉。东方炻眼珠一转,伸手解开了披风披在不弃身上,柔声道:“江上风大,小心着凉。”

耳边笛声似一滞,东方炻便笑了。他伸手握住不弃的手道:“站久了累不累?我们去船头坐会儿。”

黑凤轻轻拍了拍手掌,候着的宫婢内侍鱼贯而入,倾刻间已摆好桌椅小几,砌好香茶,奉上点心。

不弃顺从的跟着东方炻走向船头坐下,心里乐翻了天。她悠然的想,要看到陈煜这个闷骚吃醋,真不容易啊!如果再和东方炻亲热一点,他会怎么样?她拈起一块黄金酥送到东方炻碟子里:“这个味道很好。”

东方炻一呆,微笑着侧过了头,示威一般挟起黄金酥。

陈煜眸光一冷,手指弹出一枚铜钱将黄金酥打落,人已掠至二人身前:“皇上,臣怀疑这块黄金酥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