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凤举不由得哑然失笑,重新躺回来,只觉神清气爽,许是刚刚那一觉睡得太好,这会子倒有些睡不着了,他便在脑子里将现在的京城形势,还有皇帝和各位皇子之间的关系清了清,想着以后该如何做,如何走好下一步棋,想着想着,便不由得又睡着了。

清晨是在一阵窃窃私语的笑声中醒过来的,一睁眼,金凤举便看到床头并排趴着两个小脑袋,那酷似自己的容貌让他恍惚以为是看见了自己小时候的模样,不过转瞬间就清醒过来,他从炕上坐起身子笑道:“你们两个怎么起的这么早?不再睡一会儿了?”

“不早了,娘亲都把早饭做好了。”金藏娇笑着童声童气的说道:“爹爹真能睡懒觉,娘亲说,幸亏爹爹是人,不然如果是猪的话,养到这时候早被人拉出去宰了吃肉了。”

金凤举冷不防让口水呛到,不由得咳了几声,一抬头,看见傅秋宁正站在门口,也是一脸窘迫的看着两个孩子,大概没想到孩子这么快就把自己的话给传过来了。

金凤举也没等傅秋宁服侍自己穿衣服,一边慢条斯理的罩上浅蓝色的锦缎长衫,一边自顾自起身,淡淡道:“小孩子们最是口无遮拦的,在他们面前说话尤其小心,因为他们不知道什么好话坏话,转眼就传出去了。”一语未完,看到傅秋宁红到耳根的面色,又暗中瞪了兄妹俩一眼,他不由得莞尔一笑,心情更是舒畅了不少。

雨阶端来木盆胰子等物,金凤举洗了脸,在镜中看见自己下巴上的胡茬儿长出来了些。这个架空时代里,男子未满四十是不留须的,以证明自己仍是青春年少。

“爷,我这里没有须刀,您将就下,等回了后院,奶奶和姨娘们房里自然都是备下的。”傅秋宁在一旁恭顺道,心想识相的你以后少来几趟吧,我可不会单为了你去买须刀。那东西也不便宜呢。

刚想到这里,就听金凤举道:“无妨,金明,下次来的时候想着带一个过来。”他聪明绝顶,当然听出傅秋宁表面恭顺,事实上句句话都折射出巴不得自己滚蛋的意思,小侯爷半生心高气傲,走到哪里不是众星拱月似的?偏遇见了傅秋宁这个另类,不由得就起了捉弄之心。

果然,话音刚落,就见傅秋宁脸色一白,看样子是要说话的,可终究是欲言又止,金凤举便假装没看见,大喇喇往椅子上一坐道:“帮我把头发梳了吧,今日不用上朝,把头发打散了,只在头顶掬起一束以缎带扎住即可。”

傅秋宁没办法,只得去寻了一根素日里给金藏锋扎头的银蓝色缎带,把金凤举的头发按照他说的梳起来,看着镜里的俊秀男子,她不由得恍惚忆起自己第一次见对方时,他也便是梳着这样的发,站在门外夕阳余晖中,真是光彩照人风神如玉。

“想什么呢?这样出神?”忽听金凤举微笑问道,傅秋宁一时没回过神,便也笑道:“想起爷五年前第一次来晚风轩的时候了,那一天你也是散着发,只扎着一条缎带,真是翩翩浊世佳公子,爷在相貌上,的确是极好的,不负京城第一美男子的名声。”

这话对于古代女人来说,不能随便出口的,不过不管怎么样,金凤举和傅秋宁是名义上的夫妻,倒也无妨。而傅秋宁的现代灵魂,根本就没意识到说这种话有什么不妥,她年轻追星那会儿,更花痴的话都不知说过多少呢。

这种夸奖金凤举真是听的耳朵都长茧子了,然而不知为什么,今日听见傅秋宁也这样说,他心里竟然得意欢喜的很,也无关什么情爱,只是傅秋宁大概总是排斥他,所以能从对方嘴里听到一句夸奖不容易,因此才高兴吧。

不过心里欢喜,嘴上却不肯这样说。金凤举把眼睛微微向上挑着,嘴角噙着笑,淡淡道:“嗯?这意思是说我就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绣花枕头么?”

傅秋宁心想你还知道啊?表面上也是装的有些惶恐,连忙道:“妾身怎会是这个意思?小侯爷误会了。”

金凤举点点头,的确,他这京城第一美男子最出名的可不是相貌,而是他御前第一红人,长期钦差的身份,也有一些人,因为他长的好而以为他没有本事,他也就乐的示弱,等到猪化为老虎,将那些小瞧他的人踩在脚下之时,就可以看到那些后悔不迭的脸。到如今,他年纪轻轻,却已是身居高位两三年,已经再没有人敢看轻他了。

第二十七章:波澜

只不过越到这个时候,越该止住烈火烹油之势,圣上身体虽然康健,毕竟年事已高,立储君,也就是这几年的事了,这些年来,姐夫一直低调做人做事,自己一直站在前台,慢慢的,也该寻思一个稳妥退路,该慢慢蛰伏起来。只是不知道,圣上是否肯给自己这个机会。

想到此处,金凤举眉头轻轻皱起,他是个聪明人,但是皇帝对他的态度却一直让他捉摸不透,论理,皇帝对他和荣亲王的身份理当明了,这些年赵伦韬光养晦受冷落,自己本也该低调做人才是,但皇帝却偏偏将他推到了一个无人可及的高位上,这两年金凤举已经在努力的抽身而退,可往往就要成功之际,圣命便会下来,将他推得更高了一些。以至于他苦思退路却终不可得。若说是老爷子属意荣亲王,却因何只捧着自己,把荣亲王打压的厉害呢?难道不是双雄并进相得益彰的好?这些年,自己恩宠日盛,若他不是金镶侯府的小侯爷,而是一个皇子的话,恐怕所有人都要以为皇上是要将皇位传给他了。

“爷,再不吃饭,粥就要凉了。”傅秋宁见金凤举一脸的沉思,本不想打断他,可看到日头已经升到中天上了,再不提醒的话,万一这位爷性子上来,吃完早饭一看快中午了,直接来一句“午饭也在这儿吃吧。”,吃完午饭后睡一个午觉,好嘛,起来时日头都快落了,晚饭也顺便着落在这儿的话……傅秋宁一想到这个情景就不寒而栗,她不用算都知道自己会破产的。

好在金凤举吃了早饭后,并没有继续为难她,和两个孩子说了几句话后便离去了。傅秋宁这才松了口气,回过身来,只见金藏锋和金藏娇眼睛忽闪着看她,忽然异口同声道:“下一次爹爹来,娘亲唱戏给他听好不好?”

傅秋宁吓了一大跳,连忙道:“不行,你们没说过我会唱戏的事情吧?”说完见两个孩子点头,她才大大的松了口气,她不知道这个时代有没有越剧和黄梅戏,所谓反常即为妖,雨阶玉娘和两个孩子都是至亲的人,又不懂事,唱给她们听还好,但是却不能在别人面前露一点口风。

当下严厉叮嘱了两个孩子,命他们一定不能把这件事说与任何人知道。其实这话几年前就嘱咐过了,所以两个小孩儿才没在金凤举面前透露。只不过看见爹爹短短时间内就来了两回,他们觉得亲近之下,便认为爹爹也是自家人,娘亲的戏爹爹自然也是听得的,因此才会有此一问,却不料还是被娘亲禁止了,两个小孩儿心里不由得有些郁闷。

而走在回去路上的金凤举却颇有些春风得意的样子,金明在一旁看见了,便趁机小心进言道:“爷,看这院子里什么都缺,可见这些年怕是连定例都没有分到多少,如此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生活下去的,爷要不要……”

不等说完,就见金凤举微笑着挥手,示意他不用说下去。然后淡笑道:“先不必管,有些东西,例如茶叶笔纸绸缎吃食什么的,你适当送一些过去,但不必送银钱。家里那几个小纨绔坯子,就是这银子给惯出来的。好不容易这儿有两颗好苗子,别也让银子糟蹋了。”

“是是。”金明答应着,心里却暗暗心惊,没想到金凤举对金藏锋兄妹的评价这么高,在他们兄妹面前,那几个小少爷和小小姐竟然成了小纨绔坯子。

“看来我要让傅氏和锋儿藏娇进后院了,也该给婉莹她们和孩子们一些危机感。不然的话,这金镶侯府将来迟早败在他们手里。”金凤举忽然面色一整,冷冷的道。想了想又摇摇头:“不能现在,再等等吧,过了端午再说。让他们再吃几天苦头吧,黑夜总会过去的。”

金明心中更加震惊,表面上却是丝毫不露,只唯唯诺诺的答应着。

金凤举这一次去晚风轩丝毫没有避人,而那些妻妾们因为他愤怒离去,一个个心里惴惴不安,都格外关注着他的动静,因此第一时间就知道他去了哪里,这一下,宛如一块巨石被投到河里,登时就起了一阵轩然大*。

“这是怎么说的?几年了?从我们嫁进来算起,总也有五六年了吧?对那女人一直就是不闻不问的,怎么今儿倒忽然想起来了?”江氏的上房内,金凤举的几个妻妾凑在一起,都因为这个消息而惶惶不安,当然,江婉莹也没错过有几双眼睛中隐藏在不安背后的幸灾乐祸。

“奶奶你倒是说句话啊,爷竟然去了那里,那个傅氏可见是个有手段的,这么多年了,她竟然还能把爷勾去,这……爷昨儿又生了咱们的气,这可怎么办?”许氏急的在房子里踱着步子,忽而又站定了,焦急看着江婉莹,心里暗暗骂着这时候摆什么当家奶奶的款儿?我就不信你不着急。

江婉莹慢慢剥着一个桔子,长长指甲陷进桔肉里,她却恍若未觉,面上淡淡道:“你们慌什么?她都被冷落将近六年了,她的身世你们又不是不知道,爷难道还能宠了她?不过是不知道走去了哪里,忽然看见想起来,忍不住去看看罢了,再怎么说,那女人名下还养着爷的两个孩子不是?”

“那两个也算是爷的孩子?哼,有那么个不自重的娘,从他们生下来,爷可曾看过他们母子一眼?那两个下溅胚子在府里就是个禁忌,这谁不知道?”霍氏冷哼一声,忽见江婉莹抬头看了她一眼,森森道:“再怎么下溅,那也是爷的骨肉,难道昨儿爷说了什么,你们都没听到?”

她这一说,几个妻妾立刻想起了金凤举说的那些话,说她们的孩子请名师教导,还不如傅氏教导出来的两个孩子。她们这下更慌了神儿,显见爷这不是去了一次晚风轩,而是之前就去过一次,之后才回来冲她们发了这一通脾气,偏偏几个人不知内里,竟然还胡乱顶撞,到底又把金凤举气走了,这一走不要紧,竟然还是去的晚风轩。

第二十八章:暗斗

众人想到此处,面色就不由得苍白了。江婉莹心中也烦躁的很,暗恨自己昨日不应该急躁,将金凤举用言语挤兑走了,这个表哥是什么样的性子自己还不清楚吗?最是外柔内刚的。一念及此,心中更是悔恨不迭,想起当日母亲教导自己的那些话,因默默叹了口气,心想果然是这些年,我被表哥纵坏了吗?可……他虽然对我体贴备至,为何我却没有一点被他宠溺骄纵的感觉呢?

心里想着,就听那几个姨娘小妾又在议论,她心中更烦,冷笑一声道:“都在我这里逞什么口舌之快?平日里和我争着的那股子劲头都去哪里了?有本事,你们这便去晚风轩,将那傅氏一棒子打死。可是有一样,别指望我给你们担承着。”

许氏霍氏等人让她这样一说,脸上就有些讪讪的,她两人素日里不像崔氏和小妾月兰那样老实,最是不肯认输低头的,当下霍氏冷笑道:“原是我们无知,竟不知道奶奶这样的贤惠,既如此,我忽然想起那傅氏好像还是爷的正经发妻呢。奶奶也不过是个平妻,看着爷这模样,明显是要抬举那正经奶奶了,到要请奶奶带着我们一起,去迎接那正经的奶奶来院里才是。”

她话音落下,许氏也在旁冷笑道:“妹妹说的极是。那傅氏能够在晚风轩里五年不言不语,忍得了这许多年的寂寞,直到如今让爷想起她来,也没说兴师问罪什么的,看上去倒是个贤惠性子,只怕这家若是她来当,咱们姐妹的日子还好过些……”

“怎么?我素日里让你们日子不好过了?既如此,就去爷和太太的面前说,把我的罪过都说出来,是我的错儿我领,不是我的错儿,倒要好好问问你们。”江婉莹也沉下面孔,这两个姨娘仗着娘家得势,竟敢如此不把她放在眼里,若不是自己娘家一直秉承着收敛锋芒的原则,就凭她们这两个官宦家的女儿,能让自己这堂堂国公府的孙女受这等闲气吗?

“我们哪里敢?谁不知道爷和太太是最向着你的?”许氏冷冷一笑,却听江婉莹身边的丫头秋霞也冷笑道:“既然许姨娘知道这些,日后在我们奶奶面前便客气些,什么时候等你也在这府里找到了靠山,那时再来我们奶奶面前飞扬跋扈吧。”

许氏气的面色紫涨,指着秋霞恨恨道:“你个小蹄子说什么?呸,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就敢和我说话,你不拿镜子照照自己长没长着那个脸。”话音未落,就听江婉莹冷笑道:“秋霞不能和你说话吗?你自己又是什么有脸面的?当日秋霞和秋霜都是我身边的丫头,如今秋霜生了孩子,成了爷的姨娘,和你平起平坐,秋霞本和她一样的身份,怎么说不得你?”秋霜就是姨娘崔氏,原本是江婉莹的陪嫁丫头,新婚后给了金凤举做妾,后来生了孩子,虽然是个女儿,但金凤举看在她老实本分的份儿上,却也破格提了姨娘。

“哼,崔妹妹那是福气好,秋霞想对我说这个话,那还真差着点儿火候,最起码也等他生了爷的孩子再说吧。”许氏冷哼一声,走到旁边坐下,忽听小妾月兰在一旁期期艾艾道:“奶奶和姐姐们且少说几句,这个时候儿,还是想想怎么办好吧?”不等说完,已被众人异口同声的呵斥道:“废话,用得着你说吗?”

月兰吓得不敢再说话,心中却想着大敌当前,你们还在这窝里斗,爷昨儿那样说你们的儿女,竟然到现在还没有一点危机感,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正在心中冷笑,忽听江婉莹烦躁道:“罢了罢了,你们先都出去,在这里阴阳怪气的说着话,吵得我头疼,那个傅氏,我这几天去看看再说。如今端午也快到了,怕是过了这几天,便再没有闲工夫了呢,你们都回去吧。”

许氏和霍氏听说端午节,心中又嫉又恨,却是毫无办法,这些年,虽然金凤举时有赏赐,给她们的月例也丰厚,然而府中银钱人事,却是不让她们沾手的,好在各自娘家陪嫁时有些产业,倒都是把握在她们手里,不然这日子真不知道该怎么过了。也所以,没权没势的崔氏和月兰就只能依附着江婉莹,但她们性格老实懦弱,江婉莹也看不上。不过对她们的月例什么的倒多有照顾,不为别的,只为在金凤举心中赚下“贤良”二字。

当下许氏等人鱼贯出去,这里秋霞给江婉莹倒了一杯茶,见她用纤纤手指揉着太阳穴,她便立刻走过去替江婉莹细细揉起来,一边小声道:“奶奶,真的要去见那个傅氏吗?也许爷只是一时新鲜,所以过去看看而已,咱们就这样贸贸然去了,是不是显得小题大做?不如先暂时按兵不动,看看爷是怎么打算的再说?”

江婉莹闭着眼睛靠在引枕上,淡淡道:“等到爷上了心,怕就晚了,我倒是要先去探探那傅氏的虚实才能安心。不过这事儿不急于一时,看看后天或者大后天吧,急巴巴的去了,倒显得我如临大敌似的,哼,凭她一个弃妇,还用不着劳动的我这样儿。”

“是,还是奶奶英明,这想法怎么想都觉得那样周到,奴婢在您身边学了十年,到如今还是瞻前不顾后的,也帮不上奶奶什么忙。奴婢愚笨至此,真是惭愧。”秋霞顺手一记马屁拍了上去,果然博得江婉莹一笑,听她淡淡道:“怎么还说自己愚笨?这灌迷汤的本事,不是越发娴熟了吗?哼,不是看着这些年你对我忠心,难道我耐烦提携你?罢了罢了,正经给我好好揉揉,那些个没脸的狐媚子下流东西,就是在我这里闹的欢腾,总有一天,让她们瞧瞧我的厉害。”

秋霞笑一笑,知道自家奶奶不过是说说发泄一下而已。毕竟是金凤举的表妹,对他比对别人更有一份了解。虽然这位爷看着不管事儿,但可是聪明厉害着呢。这些年奶奶看着表面风光,赚了许多贤良名声,但相应的,也付出了代价,那些在她面前冷嘲热讽气焰嚣张的姨娘,就是一例了。不过几年间她们彼此暗斗,倒是奶奶占上风的多,最起码这些年家里一切没用那些人经手,这个结果就已经是得之不易了。

第二十九章:金老太君

正想着,忽觉身下的脑袋一歪,仔细一看,江婉莹竟是睡了过去。她连忙又按揉了几下,这才悄悄退开,又拿起一床薄毯子盖在对方身上,方走到门口静静站着。

转眼便是两天过去,这一日恰是四月十八,距离金凤举的生日已经过了两天,一大早,江婉莹便带着几个随身的丫鬟前往江夫人房里,说了几句话后便一起往金老太君这里来。

金老太君住在“康寿院”,离着江夫人的正房不远,两人来到时,老太君已经起床了,身边围了几个人说笑,有二老爷的夫人方氏和她的儿媳妇何氏,姨娘海氏等人以及几个小孩儿。

这金老太君虽然丈夫早逝,她的身体却是十分康健。今年已六十有五,虽是发如银丝,脸庞却不显老,面上不过一些皱纹罢了,气色倒是很好。

金老太君有两个儿子:大儿子便是金凤举的父亲,现世袭着侯爷爵位的金玉,如今正在外地做巡抚,只因孝心,便把妻儿都留在京里承欢老太君膝下,自己则只带着两个姨娘赴任,如今眼看任满,就要调回京来的。

金玉有二子一女,大儿子叫做金鹏展,这会儿却也不在府中,乃是去外地做了个五品的知府。他的发妻刘氏乃是凤国公的孙女儿,此时与几个姨娘姬妾都不在府里,随他在任上。二儿子便是金凤举了。另有一个女儿金雁秋,就是荣亲王的填房,去年才由荣亲王亲自请旨,封了亲王妃,这金雁秋乃是金鹏展的妹妹,却比金凤举大两岁,自幼便对这个弟弟喜爱非常,金凤举也得她教导良多,虽说如今地位超然,但心中对这个姐姐也仍存了些敬畏。

老太君的二儿子便是二老爷金石,如今在京中任工部员外郎,夫人方氏是礼部尚书之妹。老爷子比他哥哥略逊一些,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大儿子金鸾峰,只因不喜读书却极擅经营,因此只在朝里挂着个闲职,常年在各处打点侯府名下的产业,金镶侯府有今日的富贵,贵固然是因为爵位尊荣;然而这富,却是要有大半归功于这个金鸾峰了。女儿金燕芳则是嫁给了工部尚书之子,育有一子一女,在婆家地位也很是稳固。

金镶侯府中人,虽不能说淡泊名利,对于官场相争却并不是十分热衷,然而因为荣亲王的关系,却也不得不被卷入这波云诡谲的政斗中。好在侯门虽然深似海,内宅妇人们斗的不亦乐乎,然而男人们却是十分团结的,或许是因为兄弟姐妹不多的缘故,金鹏展金凤举与金鸾峰以及两个嫁出去的姐妹之间关系非常好,也正是他们齐心协力,才能够在荣亲王韬光养晦的这段时期内,仍然让金镶侯府在京城中保持着很高的地位,虽然总是遭受来自弘亲王的打压,不过自从金凤举被迫娶了傅秋宁之后,他在朝的地位便呈直线上升,不到两年便做了那个令人眼红的长期钦差御史,所以到现在,即便是弘亲王,也不敢轻易就向金镶侯府施压了,因此日前金凤举想起傅秋宁时,才会有休妻的念头。

闲言少叙,却说江婉莹和婆母江夫人一早来到了老太君房里,刚说了几句话,便见许氏和霍氏崔氏也都领着儿女各自来了,一时间房里热闹起来。孩子们在地下追逐打闹着,老太君看着这一幅和乐融融的场景,只笑的合不拢嘴,与江夫人方夫人道:“咱们金家一直是人丁单薄,到了你们公公这一代,竟只有他一个男丁,我和他成婚后,也只育有两个儿子,纳了许多姬妾,然而命中注定似的,竟都无所出。到了你们这一代,倒还争气,那些姨娘什么的没生出孩子,你们两个正房奶奶倒是有几个儿子女儿,只是于咱们家来说,还是不多。谁承想这枝叶忽的就繁茂起来,尤其是凤举,今年不过二十出头吧?就是六个孩子的爹了,这可不是天大的福气?这往后啊,还不知道能给我添多少重孙子重孙女儿呢,哎呀,我一想到这些,就恨不得自己能活到一百岁,天天让这些孙男娣女的围着,那才真是天伦之乐呢。”

江婉莹笑道:“就因为老祖宗把福禄寿三样占全了,所以侯府才能有如今的兴旺。老祖宗你好好儿活着,活到一千岁才好,到时候咱们这侯府便能世世代代兴旺下去了,托赖着我们也跟着您老沾沾光,我们自知福小命薄,也不敢要求多,活个二三百岁也就尽够了。”

一番话说得众人都笑起来,金太君指着江婉莹笑道:“把你能说会道的,二三百岁,一千岁,到时候咱们这府里可不是什么侯府,倒成了个妖精窝了。”

众人又笑起来,笑完了,老太君便对江夫人方夫人道:“行了,你们都回去吧,我知道,这眼看着到了端午,你们又不知道要忙的怎样,有时间倒是让自己歇歇,不必在我这里耗着。”一边说着,又对江婉莹道:“帮着你婆婆些,她身子也不是很好,毕竟也是快五十的人了。”

江婉莹不等说话,江夫人便笑道:“哪里还用得着老祖宗说?这孩子可是细心呢,寻常我想不到的,都是她替我想着,如今我倒是没事儿人一样,左右鹏儿也不在府里,只有老2他们一家子,索性就让她打理了。所以正经放她回去,我倒是留在这里再陪一陪老祖宗的好。”

金太君笑道:“你哪里是想陪我?你是要陪我打牌,想着怎么赚我的钱才是吧?”

一句话说的众人又笑,许氏霍氏也凑趣说了两句,但因为她们是姨娘,所以老太君脸上就淡淡的,倒是喜欢孩子们,于是众人便把孩子留下来,自己随着江夫人和江婉莹一起退了出去。

重新又回到江夫人的房里,许氏嘴快,早把金凤举去了傅秋宁那里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听的江夫人十分疑惑,看着江婉莹不解道:“你和凤举成婚也有六年了吧?这从来就再没听人提起过那娘儿三个,怎么凤举呼喇巴子的就想到了呢?你有没有去看看?那家人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别的不说,那女人可是镇江王世子的女儿,咱们两家都成了这样,她将来势必要休掉的,省的惹麻烦,你怎么也不劝着凤举一些?”

江婉莹叹气道:“我何尝想到会这样?爷之前也一直都是放马吃草不闻不问,谁知怎么就忽然想起来了?偏金明成日里跟在爷身边,我想把他叫过来问一问,如今还没瞅着机会。”

第三十章:不速之客

江夫人点点头,皱眉冷声道:“这样啊,那你就亲自去晚风轩看看,看看那个女人到底是有什么本事?”对于傅秋宁这个被用来羞辱他们金镶侯府,早就应该休掉的媳妇,她真是厌恶到了极点。

霍氏在一旁道:“也不一定就是那个女人狐媚子,听爷的意思,当日那个洗衣女生下的两个贱种也在她那里,竟然出落得还不错,前儿还因为他们,把这几个孩子都骂了呢,我们不服气,顶了几句嘴,爷就生气走了,又去了那晚风轩。”

江夫人皱眉道:“那两个洗衣女留下的贱种?他们还没死么?”她忽的看向江婉莹,冷哼一声道:“你现在就去看看,如果你们爷在那里,就让他来见我,哼,这样的女人,还是趁早休掉的好。”她这话一出来,金凤举的几个妻妾都是松了一口气,江婉莹更是心中暗喜,许姨娘霍姨娘心里却是不怎么是滋味,不过想到金凤举之前说自己孩子们的话,她们还是觉得除掉傅秋宁和那两个被金凤举称赞过的贱种更有利。

“爷今早上朝了,这会子怕是还没回来,倒也不至于就到了下朝便往那里跑的地步。”江婉莹陪笑着道:“我原本也打算今儿就过去看看,只是端午节要到了,因还有些事情要请太太的示下,所以还没过去……”

不等说完,便见江夫人一挥手道:“罢了,离端午节还有十几天呢,急什么?你先去晚风轩看看再说。”不怪她着急,那傅秋宁当日给金镶侯府带来了天大的侮辱,被扔在候府中自生自灭也就是给她天大的恩惠了。如今若是非但不被休出门,还得了金凤举的宠幸,传出去,金镶侯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只怕那镇江王父子和弘亲王还不知道要怎么嘲笑呢,就连自己的亲王女婿都未必能抬起头来。更何况,这女人身份到底敏感,凤举若喜欢了他,就连荣亲王心里也会有芥蒂吧?

江夫人越想越是坐立不安,她其实很少管儿女们的事情,三个儿女也都是很有主意的人,平日里也懂事,从不给她惹什么麻烦。所以在众人眼中,她是个最柔顺不过的人,然而如今,这件事她却不能置之不理,即便会惹儿子生气,她也决意要尽快催金凤举休掉傅秋宁,还有那两个贱种,也要尽快送去庄子上,反正都大了,用不着留在这府里给自己添堵,一想起他们那个娘,江夫人就是从心里往外的恼火。

不说她在房里暗自生闷气,只说江婉莹得了江夫人的命令,率领着一群仆妇们趾高气扬的来到了晚风轩。刚迈进院门,只觉迎风送过来一阵舒爽的香气,让人为之精神一振,她疑惑的转头看了看,方发现偌大一个院子,竟是整洁别致,花草树木郁郁葱葱,似是焕发出勃勃生机,竟比自己的院子还要赏心悦目,不由得心中暗恨。

忽见两个小孩儿跑出来,见到她们这么多人,似是吓着了一般,转身便往回跑。江婉莹冷冷一笑,暗道这就是金凤举说的那两个孩子吗?呸,一副没见天的模样,亏他好意思夸的那样好。正想着,就见一个清秀**身后跟着一个美貌的妇人和一个伶俐的丫鬟走了出来,两个孩子则紧紧依偎在她的两边。

江婉莹便知道这就是傅秋宁了,高高扬起头,似用下巴看着她。

“恕我这些年离群索居,这位奶奶竟是眼生得很。”却见傅秋宁下了台阶,站在她对面不卑不亢的问道。

“瞎了你的眼。”秋霞看见傅秋宁这般态度,心中便不爽,上前厉声道:“这是我们二奶奶。”

“二奶奶?”傅秋宁皱了皱眉头:“可是小侯爷的那位表妹,如今做了他夫人的?”见江婉莹冷哼了一声,算是答应,她心中不由得暗骂金凤举,心想你就是个不干好事儿的,心血来潮来了我这里两回,看看看看,把黄鼠狼招来了吧?怎么办?我可以低调做人,但我不肯任人践踏啊,什么二奶奶?哼,你想让我给你下跪吗?趁早儿别作梦了。

正想着,那边秋霞见傅秋宁知道了是二奶奶后,竟一点表示都没有,只在那里静静站着,不由得又急又气,跳脚道:“你这人真是不知好歹礼数,见了二奶奶还不跪下?”她话音刚落,身后的许氏和月兰就忍不住低头悄悄儿一笑,却是什么也没说。

果然,便见傅秋宁眉头一皱,似乎是有些不解道:“跪下?为什么?若是我记得没错,你们二奶奶好像还只是一个平妻吧?我虽然不得小侯爷待见,不过这些年,似乎也没听谁说小侯爷已经休了我或者把我这正妻的名头给了别人。”说完含笑看了江婉莹一眼,轻声道:“妹妹你听说过吗?”

江婉莹一口气差点儿憋住了没上来,却也知道是秋霞口无遮拦,导致自己理亏在先,忍不住先瞪了心腹丫鬟一眼,只吓的秋霞一缩脖子,还想着替自家主子挣回脸面,于是梗着脖子道:“那……那又如何?你让小侯爷冷落了这么多年,怎么比得了我们奶奶?自然是该你跪她的。”

“尊卑有别,我不敢坏了规矩。”傅秋宁呵呵一笑:“从未听说过这种说法,若是每座府里都只以男人的宠幸为尊,岂不是乱了套?咱们府里也就罢了,我听说小侯爷对二奶奶倒是十分宠溺的,别的府里,姨娘小妾那么多,个个都觉着是自己受宠,那又怎么办呢?难道能因为这个,就该正妻去拜见她们么?”

秋霞还要再说,却听自家主子没好气道:“闭嘴。”说完转向傅秋宁,深吸了几口气才挤出一丝笑容道:“姐姐不要听下人们乱嚼舌头,原本就是她们不懂事。妹妹我没有教育好下人,倒是让姐姐见笑了。”虽这样说,却也没有让秋霞道歉的意思,傅秋宁自然也没有这个指望,她心中正疑惑着这些女人来自己这里的目的呢。

第三十一章:香草

“奶奶来我这里,可是有什么指教吗?”心中疑惑着,身子却是依然稳稳站在那里,摆明了没有让女人们进屋的意思,有什么话,在这里说就行了。

可事实上,江婉莹显然不这么想,看着傅秋宁微微一笑道:“姐姐就不请我进去坐坐吗?经年不见,爷前日还在我们面前夸姐姐的为人好,又说把孩子们教育的也好,难道姐姐也是这么教他们待客之道的?”

她如此说,傅秋宁倒无奈了,也明白自己是为什么会惹来这些煞星,不由得在心中又把金凤举好一顿骂,一边只好让开身子,微笑道:“既然妹妹不嫌房中简陋,就请进吧。”一边又对雨阶道:“上茶。”

雨阶没听见她说上好茶,心里便明白了,忙答应一声袅袅而去。这里傅秋宁和江婉莹来到房中落座,江婉莹这才将金凤举的妻妾一一介绍给她认识,傅秋宁也便一个个打过招呼,请她们坐下。见几人的目光都直勾勾看着自己身边的两个孩子,她心里就有几分明白,微笑道:“许是奶奶们都不记得了,这是当日寄放在我名下养的两个孩子,爷前儿来,不过是看着他们长得与爷小时候有几分相像,所以多说了会子话,其实没什么,这几日便没见他过来。”

她的本意是想让这些妻妾们放心,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少琢磨自己这晚风轩。却不料那些妻妾以己度人,全都误会了,暗道怎么?来看过你两回还不知足?别忘了你原本就是被扔在这里自生自灭的。但转念一想,也是,换做自己,六年了,丈夫忽然间注意起自己,来两回可怎么够?

正在暗自揣测时,雨阶端着茶上来了,一看屋里坐了这么些人,就有些慌神儿,先将茶杯放在傅秋宁和江婉莹面前,却听傅秋宁皱眉道:“其他人也都是爷的姨娘和妾氏,也别慢待了,再去沏几杯茶来。”话音落,却听雨阶小声道:“奶奶,咱们的茶杯可不够了,当日就预备下这么两个,一个是待客的,一个是您自己喝的,如今这么多人,她们要是不嫌弃,厨房里倒还有几只粗瓷碗。”

“不必麻烦了。”许氏嫌弃的用帕子扇了扇,一边就看着江婉莹面前那杯茶幸灾乐祸的笑,心想这什么味儿啊?可有哪里像是茶呢?我看你可怎么喝得下去。

江婉莹看着茶杯里那辨认不出具体什么形状的青梅菜碎叶子,嘴角抽了两下,想伸手拿起茶杯做做样子,到底还是放下了。咳了声笑道:“也没什么,今日就是来坐坐,闲话下家常。只因为你们隔得远,素日里照顾也不周到,我事情又忙又乱,都完全忘了这晚风轩里还住着人。不知爷怎么忽然想起来这里了,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傅秋宁心想果然没把我放在眼里啊,上来就这样开门见山的。因喝了一口茶,也微微笑道:“真真我自己还糊涂着,这晚风轩虽说破落些,但这些年我们在这里栖身,又都是好清静的人,早已把这里当做了世外桃源,平日里是连这院门都不开的。谁知那日爷怎么就到了外面,还喊两个孩子开门,进来坐了一会儿,喝了杯茶,也没说什么就走了。哦,是了,看了孩子们写的两篇字,过了两日就又送了些纸张笔墨过来,想是看到两个孩子省俭,心里有些怜惜罢了。其实也并没什么的。”

她这样一说,江婉莹等都松了口气,暗道原来如此,想必是爷在园子里走出来,正巧看见这晚风轩,才动了念头过来,之后那一趟,就是为了送纸张。若不是我们气到他,怕也不会登门的吧。那倒是还好,不过要谨防这妇人说假话。

心里这样想着,再仔细看看傅秋宁只能称得上清秀的面容,看看那两个一身旧衣,显得有些畏缩的孩子,心中又觉就凭他们,要拴住金凤举无异是痴人说梦。当下江婉莹又套了几句话,见没套出什么更有价值的信息,便起身准备告辞了。

刚站起身,忽见窗台上摆着几盆薄荷,茉莉,兰香草,莳萝等植物,此时正值春意浓厚,看上去只觉一片生机,嫩绿可爱。她心中不禁一动,暗道老祖宗便是喜欢这些,何况这屋子里香气袭人,竟不是那些俗气的熏香,难为她受冷落失宠,竟把这些花草摆弄的赏心悦目,端午将至,倒不如让我借花献佛。

因想到这里,就对傅秋宁笑道:“姐姐这屋里几盆花草倒是极好的,不像我屋里,每日里只燃着熏香,味道呛鼻子,这春夏季节啊,还是养着这些东西最好,看着也养眼,偏我又不会弄。”

她一开口,傅秋宁就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了,本来几盆花草不值什么,但想一想,这江婉莹分明瞧不起自己,自己凭什么要对一个鄙视自己的人去弯腰低头呢?因便假作不知,只淡淡笑道:“我素日里也不会摆弄这些,不过是每日里浇一次水罢了,终究也不是什么名贵花草,不值得费心。外面到处都是,比我这养的好百倍,且都是极便宜的,奶奶若喜欢,派人去买两盆回来养着也就是了。”

本来傅秋宁都这样说了,你江婉莹也该知道人家的心思,多少钱没有?自己派人出去买些回来就好。但是她素日里高高在上惯了,就是那些姨娘,明里暗里和她争风吃醋唇枪舌剑的,但那不过是言语间的争斗,真的若是自己看上她们什么东西,少不得也要忍痛割爱一番,以从自己这里换一些方便,毕竟掌家大权可是在她手中。如今让傅秋宁这样一句话给顶回来的情况,当真还没经历过,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那几个姨娘小妾看到她吃瘪,倒是在心里暗暗叫好。

你不给,我还偏要。江婉莹心里蛮横想着,面上越发笑的可人,竟走过去看着那些花草道:“外面买的怎么能比得上姐姐这里的呢?我就是喜欢这几盆生机勃勃的样子。姐姐难道就不肯割爱?”一边说,一边拿眼瞟着傅秋宁,轻声道:“我看姐姐这里也寒薄得很,若是姐姐割爱了,日后妹妹也多想着这里一些,必不叫你们过的这样艰难,连口好茶都没有。”

她越是这样说,傅秋宁就越厌恶,冷冷道:“我和孩子们习惯了这样清淡日子,也喝惯了这样的茶,换好的只怕消受不起。这些也都是随我们性子的粗鄙植物,如何能入得了奶奶的眼?何况我这里也就这么几盆,给了奶奶,却让我怎么办?我们也闻不惯熏香的味道呢,也只有奶奶这样的富贵人家的小姐,才消受得起那些熏香。”

第三十二章:“蝗虫”过境

江婉莹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她何曾听过这样针锋相对的话?因冷笑一声道:“姐姐怎么舍不得?院子里那么大一个花圃,我看这些有的是,大不了我搬走了这些,姐姐再挖些出来继续养着就好,若说没有花盆了,回头我让人送几个过来不就完了吗?还是说?连这么点面子姐姐都不肯给我?”

傅秋宁差点儿一口血呕出来,心想罢了罢了,我今儿也算见着什么是真正的厚脸皮了,和她这厚颜无耻一比,那金凤举倒成了良家子。再想到自己毕竟是寄人篱下,还要为自身安全和两个孩子着想,因只好叹了口气,忍气吞声道:“既然奶奶这样说了,那便拿去吧。“江婉莹丝毫不觉得自己无耻,只觉着这是自己的胜利,这可恶的弃妇一样却偏又高傲端庄的妇人终于向自己低头了。心情愉快之下,连笑声都清脆的如银铃一般,冲傅秋宁点头道:“如此,那便多谢姐姐了。秋霞,让她们都搬走,仔细些,莫要损伤了一点儿。”

“娘亲。”

金藏锋和金藏娇兄妹两个眼睁睁看着自己前几日才挖出来的植物就这样被搬走,心里不甘,不由得拉了拉傅秋宁的衣角,却见她面上微微笑着,握住两个孩子的手微微用力,于是两人便不再说话了。直到那些人都走了出去,金藏娇才红着眼眶道:“娘亲,她们都搬走了,一盆都没给咱们留,这明明是咱们养的东西,她们凭什么?”

“凭她们是小侯爷的妻妾,是这侯府真正的主人。”傅秋宁淡淡道,然后走到座位上坐下,拉过金藏锋和金藏娇的小手,郑重道:“今**们见识到了所谓强者的嘴脸,咱们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若是为这几盆花草,就把自己推出去立于险境,这是不值得的,所以娘亲就让她们把花草拿走了。你们经历了今日的事情,便该知道,有些时候,是不能不隐忍的,端看值不值得。例如今日若是她们要咱们跪下来,对她们点头哈腰,献媚拍马,那是宁可死也不能做的,然而不过是几盆花草,这便该忍下来。明白娘亲的话吗?”

金藏锋和金藏娇都点头说明白,金藏锋还笑着加了一句道:“娘亲,这是不是就是古人说的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到了我们这里就可以改成有所忍有所不忍,儿子觉着也是一样的呢。”

傅秋宁摸着金藏锋的头呵呵笑道:“锋儿能够举一反三,这很好,今晚给你做红烧肉吃。”说完却听金藏娇也在一旁不服道:“我也会举一反三我也会举一反三,我要吃娘亲做的蘑菇干儿炖鸡。““哦?娇儿是怎么举一反三的?”傅秋宁忍住笑,捏了捏金藏娇圆嘟嘟的小脸儿,却见她撅起嘴巴,认真的道:“我看见她们把花盆都搬走了,就想起之前娘亲给我们讲的那个蝗虫过境的故事。我觉得她们就和那些蝗虫是一样的,只不过不像蝗虫有翅膀,所以没办法抱着花盆就飞走,只好和娘亲要这些花盆,不然的话,她们就会像蝗虫那样,抢了花盆就飞走了。”

“蝗虫……过境?”傅秋宁都呆住了,仔细想想江婉莹搬走花盆的样子,又觉得金藏娇用的这个词还真是绝妙,一时间,不仅仅是傅秋宁,就连玉娘和雨阶还有金藏锋都哈哈大笑起来,顿时就把金藏娇给笑毛了,鼓着小腮帮子大叫道:“有什么好笑的?我也没说她们就是蝗虫,我说过她们少了一对翅膀嘛,好了,我刚刚忘了说她们个头儿也比蝗虫大,脑袋也比蝗虫大,我……我是忘了嘛。”

傅秋宁见金藏娇小脸蛋儿都气红了,小小的手叉着腰,在那里好像青蛙一样一鼓一鼓的生气,连忙忍了笑安慰她道:“没错没错,我们的娇儿说的没错,那就是一群蝗虫,大个儿的蝗虫,好好好,今晚给你做蘑菇干儿炖鸡吃,不过咱们的规定是什么?桌上不能有两个荤菜,所以锋儿,你的红烧肉就不要了,好吗?”

金藏锋挺起胸膛,用力点头道:“当然行,哥哥理应让着妹妹,这是娘亲教我的。”

他这么一说,倒弄得金藏娇有点不好意思。傅秋宁看着兄妹两个,站起身对玉娘笑道:“你看那些人锦衣玉食,生活的比咱们何止富足十倍百倍?然而她们每日里在这候府中,能有咱们这份舒心快乐吗?好了,走,杀鸡去。”

玉娘和雨阶忙满脸笑容的答应着去了。金藏锋和金藏娇也不用傅秋宁吩咐,就乖乖去了书房练字。

且说江婉莹,让下人们捧着花盆直接来到康寿院,恰好金老太君正和几个族里其他房的老人在一起说着话儿,此时看到她进来,后面跟着一些人都捧着青翠欲滴的花草,一股幽幽香气漂浮而来,大家不由得都站起身来去看。金太君坐在炕上,也忍不住抬眼望去,一边问道:“婉丫头,你让人捧来的这些都是什么?”

江婉莹忙来到老太君面前笑道:“老祖宗,这些都是做香料的花草,您闻到那股子香气没?摆在房间里,既养眼,气味儿又好闻,比素日里插瓶的花还要好呢。”一边说着,就听老太君十分感兴趣的道:“哦?是吗?快拿来给我瞧瞧。”

江婉莹忙命人将那几盆花草搬过来,老太君看了半天,旁边那些老太太也都跟着凑趣儿说这花草真漂亮,说的老太君欢喜不尽,指着那盆茉莉道:“我只恍惚记得这是茉莉,其他那些又是什么?别说,这味道倒真是好闻,比那些熏香强。”

老太君这一问,倒把江婉莹问傻了,她也只知道一盆茉莉而已,其他的植物哪里能叫得上名字?忙笑道:“原是我无意间看了,临时起意弄来的,摆在屋子里觉得好,这才又拿过来孝敬老祖宗,谁知道它们叫什么?不过是些花草罢了,老祖宗也是看个新鲜,时日长了,也未必就比鲜花好看。”

别看江婉莹现在得意,大家往下看就知道,她是弄巧成拙了,啦啦啦……

第三十三章:童真

却听老太君笑道:“不是这么说,我倒喜欢这些花草,葱葱郁郁的可爱,这绿的也鲜亮,看着就让人心里舒服。难为你有这份孝心,一盆花草倒不值什么,只是你于这里也想着我,可见是心里以我为要。”话音未落,身边的丫鬟嬷嬷和老太太们都凑趣道:“可不是?真真再没有比二奶奶更孝顺的,素日里一盘点心也想着老祖宗,如今弄来了花草,也是第一个想着老祖宗,东西虽小,难得的是这份孝心虔诚啊。”因纷纷赞扬了一番,只把江婉莹听的心花怒放,面上却还假装羞怯的谦虚道:“都是老太君和太太们谬赞了,我如何敢当?”

当下金老太君就吩咐人将几盆植物都仔细摆放好,因为宝贝的很,先就命人浇了些水。江婉莹见老太君真的喜欢,心中愈发得意,又说了几句话,方欢欢喜喜的告辞而去。傅秋宁辛辛苦苦养的花草,倒给她做了嫁衣裳。

不过花草多得是,傅秋宁也只是不喜欢江婉莹那种高高在上的气势,倒还真不是心疼那几盆花草。因与玉娘和雨阶在后院里杀鸡,却不防金凤举和金明从门外走进来,刚进院子,就见金藏锋和金藏娇手里拿着个小铲子,正蹲在院中的大花圃上仔细找寻着什么,花圃下一溜儿摆着几个花盆,里面都是装了大半的土。

金凤举回头对金明道:“你把这些东西给奶奶送过去。”原来金明手里提着些鱼肉蔬菜火腿等物,听见主子吩咐,便忙往屋里去寻傅秋宁了。这里金凤举来到兄妹俩的身后,见他们正要去下铲子挖一株苏荷香草,不由得好奇道:“这是做什么?不怕你们娘亲知道了骂你们吗?”

两个孩子正聚精会神呢,不妨身后有人说话,都是吓了一跳,金藏娇向后退了一步,结果一脚踩空,仰面就从那大花圃上摔下来。金凤举忙接住她,又用手扶稳了金藏锋,呵呵笑道:“怎么这么冒失?爹爹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也值得吓成这样儿?”

金藏娇回头看见是他,不由得欢呼一声,但随即想起娘亲的教诲,立刻红了脸,从金凤举身上下来,这时金藏锋也从大花坛上跳下,兄妹两个方一起对金凤举行礼道:“孩儿见过爹爹。““嗯,免了,自家人,用不着这么客气。”金凤举亲手扶起两个孩子,他心里很清楚,虽然两个孩子对他亲热,但那是父子天性不可磨灭。事实上,他们对自己还是有着疏离感,若非这几次来送的东西恰恰是他们喜欢的,怕是连现在这点儿亲热也赚不出来。

想想也是,这两个孩子自己一扔就是七八年,若不是傅秋宁,他们到现在能否活着都还不知道。如今自己不过初见他们几次,便能得到这样的天生亲情已经是非常难得了。金凤举每每想到此处,就觉得满心愧疚,且对傅秋宁也十分感激,他当然明白,两个孩子的疏离不是对自己的恨,而是对这么多年自己那淡漠的父爱的一种畏惧,害怕投入太多感情,却有一天,自己又会抛下他们,然后五年六年都不出现。

所以他感谢傅秋宁,感谢她没有因为自己的无德和残忍而把恨的种子播洒在两个孩子幼小的心灵里,感谢她让自己如今还能以父亲的身份站在两个孩子身边,听着他们叽叽喳喳的说笑着。而不是一看到他便退避三舍一言不发。

“爹爹,你今天中午留在这里吃饭好不好?”最初的疏离感过去,两个孩子很快就又和金凤举亲热起来。到底是小孩子,一点儿也不知道娘亲心中对这家伙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所以热情的下了邀约,如果让傅秋宁知道,不知道会不会气的吐血。

“为什么?”金凤举当然是要留在这里吃饭,不过此刻听见女儿这样说,倒忍不住有些好奇,他知道两个孩子没有看到金明手里提的东西,那样的话,藏娇主动邀约,就一定是有着什么理由了。

“因为今天娇儿表现好,娘亲很高兴,所以答应娇儿要做蘑菇干儿炖鸡,爹爹也留在这里吃吧。”金藏娇坐在金凤举的腿上,晃着他的袖子恳求道:“本来哥哥也很聪明,娘亲也好高兴,说要给他做红烧肉吃的,不过我们有很多时候都没有肉吃,所以要节省一些,满足了娇儿,就没办法满足哥哥了。哥哥说要让着我,不过娇儿不会让哥哥白让的,晚上娇儿会把自己的鸡腿给哥哥吃。”

“嗯,娇儿和哥哥都很懂事。”金凤举摸着一双儿女的小脑袋欣慰道:“说给爹爹听听,你们做了什么事情让娘亲夸奖了?”

于是金藏锋就和金藏娇争着将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看到金凤举的眉头皱起来,两个人的声音就渐渐低下去。及至说到傅秋宁趁机教导他们什么该忍什么不该忍,就见金凤举轻轻点头。于是兄妹两个的胆子又大了起来,金藏娇就把自己“蝗虫过境”的举一反三也说了出来。

“蝗虫过境?”金凤举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回头看看原本一片葱郁此时却是空空如也的窗台,不由“扑哧”一声笑出来,摸着金藏娇的头道:“娇儿说的一点儿也没错,可不就是一群蝗虫呢?难怪你母亲亲要给你炖鸡吃,当然,锋儿也很不错,所以今儿中午也有红烧肉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