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行,锋儿说过让给妹妹就是让给妹妹。”金藏锋连忙认真的大声道,却听金凤举笑道:“放心,爹爹让金明拿了新鲜的肉来,还有正宗的金华火腿,今天你们也尝尝。”说完站起身,看着那琳琅满目万紫千红的花圃道:“所以你们刚才在这里,就是想寻找几味香料植物挖出来继续养在盆里吗?”

“是啊是啊。”金藏锋和金藏娇都点头回答,却见金凤举捋起袖子,拿起小铲子道:“好吧,爹爹来帮你们,说,想要挖哪一棵?”

金藏锋和金藏娇连忙都指给他看,于是金凤举就在儿子女儿的讲解下将一棵又一棵香料植物都挖了出来,重新栽在花盆里。只挖了几棵,就听金藏锋和金藏娇道:“够了够了,剩下的不用挖。”

第三十四章:

“不是还有这么多吗?花盆又没用完,索性再挖几棵。”金凤举看着下面六七个花盆,他从来不做这些活计,突然干起来,倒还有点儿上瘾了,忽听兄妹两个急道:“不用了不用了爹爹,剩下的……嗯,剩下的就留着吧,端午节就要到了呢。”

这话金凤举有点听不明白,不知道挖花草怎么又和端午节扯上了关系。不过手中的动作倒是停了,他擦擦额上的汗,见两个孩子已经把挖出来的薄荷苏荷香草等物稳妥栽了进去,又熟练的浇了水,显然是常干这种事情,心中不由戚然。

这个时代里农民的地位虽然比工商高,但是和士族比起来,还是十分低下的,金凤举那是士族中的贵族,能忍受得了自己的儿女做这个吗?毕竟现在他对这两个孩子的印象已经彻底改观了。

“你们做的倒是熟练。”他轻咳了一声,有些伤感的道,却见两个孩子完全没听到他语气中的怜悯,还兴高采烈道:“是啊是啊爹爹,我们经常做这些的,这院子里不算什么,你没去看后院,种着大豆小米稻米,还有粘稻米,对了,还有玉米和红薯,我们去年种的粘稻米都没吃,专门留着过些日子做粽子,那些可都是我们俩帮助娘亲翻地下种拔草的哦。”一边说,兄妹两个就挺起了胸膛,等着爹爹夸奖。

金凤举看着两个孩子脸上自豪的表情,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好半天才咳了一声,沉声道:“嗯,锋儿和妹妹真能干,不过日后可不许再做这种事,你们一日日长大,便该在书本和女红等活计上下功夫,放心,生活上的事情有爹爹,以后不必你们操心了。”他说完,心里就想着要和傅秋宁好好谈谈,决不能让这两个好孩子去做那些下溅的活计。

帮着两个孩子将花盆搬到房间里摆好,只见金明已经从厨房走出来,言说东西都交给奶奶弄了,金凤举淡淡道:“你请奶奶到后院,我有话和她说。”

金明见主子的面色淡然,心中不由得一凛,连忙出去,这里金凤举将两个孩子遣进书房,便信步从后门来到了后院。只见面前这一大片空地上,栽种着几种作物,还有杏树梨树枣树穿插其中,微风吹过绿叶,宛如一道道碧浪掠过,着实是生机无限。

身后响起轻柔脚步声,金凤举回过头来,见傅秋宁缓步而至,看着这妇人身上穿的布衣长裙,他心中不由添了几丝怜惜恻隐之情:原本也是一个二八年华的女儿,却因为其父的政治斗争需要,就这样被作为一个牺牲品,更可悲的是,在自己的候府中,她注定没有出头之日。

“这些年苦了你。”他淡淡的道,语气里带着几分真诚,这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了。

“小侯爷能容妾身在侯府中保全性命,妾身已经感激不尽了,也不觉得有什么苦的。”傅秋宁轻轻敛衽盈盈一礼,面上虽平静,心中却如擂鼓一般剧烈的跳起来,暗道金凤举这个混蛋难道还是要休妻?

金凤举看了她一眼,忽然微微一笑,转头看着面前一片盎然绿意,悠悠道:“你放心,锋儿和娇儿能有今天,都是你悉心教导的缘故,所以我不会休掉你,只盼你也别要有什么其他的念头。”

这混蛋一双眼睛当真厉害,他就看了一眼,便知我心中担忧。傅秋宁第一次对金凤举生出刮目相看的感觉,暗道以后可不能小瞧了他。一边垂首道:“妾身心如止水,小侯爷尽管放心,得以保全性命悠然度日,已是心怀感激,绝不会再痴心妄想,给小侯爷添麻烦。”

金凤举对她的态度似乎很满意,压根不知道傅秋宁心里这时候也是心花怒放。

这个时代的女子都把丈夫当做天,一旦成了弃妇,便觉得生无可恋,然而她却是一缕来自未来的灵魂,在那个时代中,男人算得了什么啊?只要能吃饱穿暖睡好,男人就是个可有可无的鸡肋,最起码对傅秋宁来说,男人就是这样一个定义。

这女人一脸拼命掩饰喜悦的表情是怎么回事?无意中眼角余光瞥到傅秋宁使劲儿憋着笑意的嘴角,金凤举眉头不由得皱了一下,不过这并不在他的关心之列,看着那一片绿意他淡淡道:“这些年你们过的辛苦,靠着几个妇孺,种了这么多东西,委实不易。不过以后应该用不着种了,我想着端午过后就让你们回后院去居住,那时有定例银子,吃穿都是有份例的,不必你们操心。锋儿和娇儿怎么说也是我的儿女,这些活计,不该是他们沾手的。”

这番话傅秋宁当然是不认同的,不过她也知道,这就是古代人的思想,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所以也没有立刻脸红脖子粗的激烈反对。只是盈盈一福道:“这些年的确是为生活所迫,种了这些地,还有前院的花卉树木,不过也并没敢让孩子们真的干这些,只是拣比较轻松的,让他们先习学着。常说富贵人家的孩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担,恕妾身直言,这样可也没什么好处,倒不如会点东西,将来两个孩子若是有出息,不用做这些活计自然更好。但若是不能出头,总还有一个傍身之计,因为这个考虑,才让他们也和我们一起做,不然区区几亩地罢了,我们三个大人倒也干的过来。”

金凤举心中终于释然,点头道:“你说的也没错,那个时候我也疏忽了他们,你能这样想,可见是真心的为他们打算考虑。我在这里倒要谢过你了。”

一句话让傅秋宁惊讶的瞪大眼睛,但旋即就意识到自己失态,于是忙低下头去,心中暗暗道:这小侯爷也不是混蛋到家啊,他竟然还能对一个冷妻说出这种话,在这个时代里,又是这样一个男人,简直是不可能的吧?可是若说他好,怎么之前行事比渣滓还渣呢?

金凤举却不知道她心中的疑惑,看着那玉米都抽出了穗子,却也觉得可爱,微笑转身向屋里走去,一边悠悠道:“既是你的心血,待你去后院后,也派人将这一季作物打理出来就是,这些自己种的菜蔬,吃起来味道大概也不错,老祖宗最喜欢的。”

傅秋宁这才想起刚刚自己因为沉浸在不会被休,可以在这里悠然度日的兴奋中,竟然把后一条更重要的消息给漏了。

第三十五章:巧思

金凤举竟然要让自己和孩子们搬去后院,如果这件事真的由着他办,那还是自己想要的悠然生活吗?一个不受宠甚至都没有和丈夫同房,却顶着正妻之名的女人,还有两个洗衣女生出来的孩子,即便金凤举有心照拂,他能够照拂多久?内宅中的明枪暗箭从来就不是这些男人可以禁止的,若真是这样,那自己还不如被休了,然后带兄妹两个和玉娘雨阶一起出逃,混在哪个戏班子里呢,最起码她敢保证自己的技艺可以让她们不受欺负。

“小侯爷请听我一言。”

强忍着内心澎湃,傅秋宁力求镇定的开口。见金凤举转过身来,她才郑重道:“妾身不想搬去后院,原因大概您也清楚。妾身也不认为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对于孩子们来说就是好事儿,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此乃圣人之言,想来小侯爷也该懂得其中道理。锋儿兄妹能有今日,生活清苦是一方面,也因为在此处自由自在无忧无虑,不必费尽心机去保护自己,甚至陷害别人,他们如今还小,心性未定,妾身私以为,这不是搬去后院的好时机,恳请小侯爷三思。”

金凤举回过身来,他是第一次认真打量着这个女人,却只见对方面上一片坚毅之色,双眼清澈坦诚,这显然不是欲擒故纵或者什么要挟的手段。也是,六年了,有哪个妇人可以为一招欲擒故纵隐忍六年?自己今日还这样想,未免有些小人之心了。

金凤举就站在傅秋宁面前,淡淡的视线在空中与傅秋宁坚定的视线相遇,两人就这样对望良久,他才点点头,淡淡道:“既然你坚持,那好吧,就按照你的意思办。”

傅秋宁长长吐出一口气,她对着已经迈进后门的金凤举再次施礼,郑重道:“妾身谢过小侯爷成全。”

金凤举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嘴角边扯出淡淡的一抹笑,心道谢我?这话说的太早了。

从傅秋宁那里吃完午饭,金凤举本来不想睡午觉的,但是看着傅秋宁那恨不得立刻下逐客令的眼光,他便悠然的在炕上一趟,翘着二郎腿道:“有些乏了,索性在这里歇歇,锋儿,娇儿,过来陪爹爹睡个午觉,学习要劳逸结合,也不必让自己那般累。”

傅秋宁牙都快咬碎了,一旁的金明也苦着脸,心想我的爷啊,如今怎么越来越小孩子心性了?也不看看您多少事儿。因陪着小心上前道:“爷快回去吧,来的时候儿不是遇见太太房里的玲珑姑娘,说是太太要找您吗?何况您今儿也说过该去老太君那儿走一趟。”

金凤举瞪了金明一眼,心想就你心急,爷我难得有点玩心,就让你给破坏了,下次再这么没眼力见,看给你踢去庄子上,一辈子别回来了。

一边想着,到底还是不甘不愿的爬起来,掸了掸衣袖道:“是了,我竟忘了还有这些事情,那好,我这就走了,日后有什么为难的事,就让人去找我吧,我若不在府里,就去找……太太……”他本想说去找奶奶,又一想,傅秋宁无论如何还顶着一个正妻的名头,让她有事去找一个平妻,这也真有点儿太欺负人了,越发显得自己不怎么是东西,因此临时把奶奶改成了太太。

穿过花园子,金凤举稍微想了想,却是举步向康寿院走过去,金明在后面见了,不由小声道:“爷不用先去太太那里一趟吗?似乎是有事儿要和爷说。”

“这个我难道不清楚?少废话,给老祖宗请安才费多少功夫?去太太那里说事情,又不知要多少时间。”金凤举说完,便言当先向前走去。

金明心想着必不会这般简单,难道少爷已经知道太太要和他说什么?所以故意先避开?他这里揣度着,不过一会儿功夫,就到了康寿院,丫鬟们见他来了,忙都争相笑道:“老太太刚刚还念着二爷呢,可巧儿就来了,快请进去。”一边又伸着脖子向屋里喊:“小侯爷过来了。”

金老太君一听说最得意的孙子过来了,喜得一叠声道:“快让他进来,进来。”及至见到金凤举进来了,笑容就更加开怀,携了他的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一边看着他道:“这些日子都有些瘦了,也不让你媳妇炖点东西好好补一补。”

金凤举笑道:“天天补着呢,老祖宗不用忧心,难道必要孙儿变成个大胖子,坐进轿子里咵嚓一声,把轿子也压散架了才好么?”一语未完,老太君已经笑了,在他身上轻轻捶了一下道:“如今孩子都有好几个,还是爱这样逗我开心。”

金凤举眼光似是不经意的在屋中所有植物上瞥了一眼,忽然笑道:“我说晚风轩里的花草都哪儿去了,原来却是到了老祖宗这里来。真是奇怪,她们娘儿几个素日里足不出户,怎么忽然巴巴的想起送这些给老祖宗了?”

“晚风轩?”金老太君疑惑的看了那几盆花草一眼,不解道:“这是你媳妇今早送过来的,说是知道我喜欢,特意弄了来给我看着,这香味儿也好。你……你怎么说晚风轩?那里不是一个破落院子吗?我记着从红香没了后,再就没人进去住了。”

金凤举笑道:“老祖宗忘了?六年前孙儿成婚,婉莹只是平妻,正妻却是镇江王府世子的一个庶女,个中缘由老祖宗也清楚的。因着这些,从她嫁过来之后,就把她安排在晚风轩,再没去管过,不过是发些定例给她度日罢了。前几日我去她那里,当时就觉着她屋里摆着的这几盆花草别致,虽然不是什么异种珍品,难得它绿的茂盛可爱,放在屋里看着就觉生机勃勃神清气爽的。孙儿知道老祖宗爱这个,还想着端午节前讨了来给您呢,没想到婉莹倒是心思玲珑,竟然先我之前到老祖宗这里来卖好了,平白的让她抢了我这个做孙子的风头,看我回去和她算账。”

“呸,亏你说出这样话来,那是你媳妇,她的孝心不就是你的孝心?还有脸和一个女人家计较,也不怕说出去让人笑话。”老太君又好气又好笑,在金凤举肩上轻轻拍了一巴掌,然后面容一整,淡淡道:“不过你说的这个女人,我倒是想起来了,还以为你早已休了她,怎么?如今却还是养在府里吗?说句实话,她的命不好,我也知道这命不是她能选的,可是身处其中,咱们也是无奈。你这孩子向来做事有分寸,如今在府里养着她,没逼她回去送死,已经是仁至义尽,做什么还要去探望她?若让人说你连镇江王府世子的庶女也不嫌弃,传出去还怕别人不笑话你么?荣亲王爷那边,怕是也要有微辞的。”

第三十六章:撑腰(一)

金凤举似乎早料到老太君会这样说,便微微一笑道:“老祖宗有所不知,她嫁进来一些日子后,因为后院那个洗衣女人忽然病死了,膝下两个孩子没了依靠,所以我就把孩子送去了她的名下,也是我混蛋,无论两个孩子的母亲如何,我总是他们的父亲。却只因为羞愧恼怒,竟将他们也放置在晚风轩里置之不理。这一下就是五年多过去了,日前我看见晚风轩,想起那傅氏,原本是想去休了她的,反正如今也没了什么顾虑。谁料走过去,竟听见两个孩子一个抚琴一个读书。我好奇之下进去看了眼,又问了那兄妹两个几句话,竟是极为懂事识礼的,那傅氏也是端庄沉稳,并没因为自己教育的好孩子而向孙儿邀功献媚。老祖宗您说,这休妻的话可还怎么出口?孙儿自认就是个无情的了,可也做不出这样无耻的事,何况就算过河拆桥,两个孩子怎么办?他们可终究是我的骨肉,又这样的出息,老祖宗您想想,我还能把他们交给谁?因此到今日,我便打消了念头。虽然去了晚风轩几回,却也不是为她,而是为了那两个孩子。”

“哦?竟有这样的事?”老太君点点头,轻声道:“我倒也恍惚记得那两个孩子,当日原是你酒醉误事,只不过那洗衣女我记得实在是丑陋粗俗无比,万万不能做我们家的人,便连通房丫头也没资格。你又是个要强的,因此我也没深说,听你母亲说每月也多多给她银子让她养活自己和两个孩子,这也算是折中之法吧。只是不知他们后来又去了傅氏那里,叫你说,他们比咱们家这几个孩子出落得还好?我却是有些不信。”

“老祖宗您还真别不信,那两个孩子,如今倒出落的七八分像我,他们又是龙凤胎,站在一起那个招人喜欢。且十分懂事……”提到那一双儿女,金凤举的眉眼间都似乎有了神采,和老太君说了一遍金藏锋兄妹俩的事情,真真是巨细无遗,只把老太君听的十分惊喜,说到有趣处,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因为说的详细,这一番话直说了大半个时辰,只听的老太君一双老眼也忍不住闪闪发亮起来,笑眯眯看了金凤举一眼,老人家笑骂了一句“小狐狸。”接着便呵呵笑道:“既然你把他们娘儿几个说的这样好,那端午节便领来吧,我倒要看看,什么样的女人和孩子,能让你这个眼高于顶的也这样夸奖。”

金凤举呵呵笑道:“实在不是我夸奖,老祖宗慧眼如炬,一看便知孙儿不是在打诳语了。既如此,那孙儿先告退,太太那儿好像还等着我有什么话说。我这难得在家一回,也是忙的这样呢。”不等说完,就听老太君笑骂道:“你也知道自己难得在家,不说在你母亲面前多尽点孝心,还有脸抱怨。”

金凤举哈哈一笑,又和老太君道了别,这才出门直往江夫人的上房而来。

进了屋,丫鬟告诉他太太在佛堂,让金凤举坐下稍微等一下,于是便捡了一张椅子坐了,有丫鬟给他上了茶,他便拿起来慢慢啜着,不过片刻功夫,便见江夫人从屏风后转出来,金凤举连忙起身问了安,江夫人就让他坐下。

“我今天找你过来,是有件事要嘱咐你去办,论理这件事早就该办,只是这些年来事情繁多,竟然就忘了。”江夫人用手拿着杯盖慢慢拨着茶水,一边说着话,就一边留神细看儿子的脸色,却见金凤举面上平静如水,根本看不出有丝毫疑惑情绪,这倒让江夫人生疑,暗道莫非是凤举早就知道我要他办什么事?这怎么可能?他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是了,这孩子一向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习惯使然罢了。

“娘有什么话就说吧。”金凤举又喝了一口茶,见江夫人迟迟不开门见山,他便直接发问。

江夫人沉吟了一下,方沉声道:“那个傅氏,当日原本就是弘亲王和镇江王因为咱们侯府与荣亲王的关系,故意塞给你来羞辱我们侯府的,一个世子的庶女,她凭的什么资格占这正妻位置?你表妹那样显赫的家世,却为了你,至今还是个平妻,你还打算让她受多久委屈?”

金凤举淡淡笑道:“我道娘急巴巴喊我过来是为了什么?原来却是为了这件事。表妹也没受多大委屈吧?虽然只是平妻,然而这府里,谁不把她当做正经的发妻看待?谁见了她不恭恭敬敬喊一声奶奶,我名下的所有产业,内宅里都是她把握着,除了那么一个名分,她要什么没有?哪里就像娘亲说的这样委屈?”

江夫人听到这里,不由得心里一沉,脸色就不好看了,放下茶杯缓缓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当日原是咱们不得第,方让人羞辱,过后也不好就退还回去。可如今形势早已又变了,你姐夫虽然还不受宠,可是那弘亲王和烈亲王正是争得不可开交之时,哪里有空来管咱们侯府?你如今又是圣上面前最得意的人,不说别的,就说这代天巡守的钦差大人,你也做了三年多吧?如今那弘亲王巴结拉拢咱们还来不及,怎么还会计较你休不休妻?你说婉莹只差个名分,你可知不知道就是这个名分,对于女人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情?我不管你是什么理由,今**在我这里立下誓言,必须要把那个傅氏给休掉。”

“休了傅氏,那一双儿女怎么办?”金凤举不回答母亲的问话,倒是慢悠悠反问了一句。

“哪一双儿女?”江夫人愣了一下,旋即才想起来,冷哼一声道:“那两个贱种,随便扔去哪个庄子上也就是了,难道你还想留他们在府里?别忘了,你那时候每听见有人提起那个洗衣女和她的孩子,都是气的要吐血。这会儿怎么又想起一双儿女了?”

第三十七章:撑腰(二)

金凤举面色微微沉了一沉,轻声道:“娘亲说话也注意一些,不管怎么说,那是我的骨肉,他们的母亲虽然下溅无耻,可是他们身体里,流着一半我的血,这是毋庸置疑的。傅氏将两个孩子教的极好,我如今心里又是喜欢又是愧疚,正不知道该怎么补偿他们呢,娘亲倒好,直接上来就逼着我休妻弃子,娘,您素日里信佛,难道这时候儿却没了慈悲之心?他们孤儿寡母的,一旦分开,亲情思念不说了,便是这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也够要了他们的命,更别提镇江王世子根本没将这个女儿放在眼里,现在把她休回去,岂不是死路一条?”

江夫人心里怒气滋生,强忍着不发火,沉着脸问道:“那依你说,竟是要让傅氏在我们家长长久久的住下去了?你表妹怎么办?难道就让她顶着平妻的名头过一辈子?她可是鲁国公的孙女儿,便是嫁去王府做王妃也够了,嫁到你这里,竟然只能做个平妻,你自己说说,你对得起她吗?”

金凤举淡淡道:“我对表妹怎么样,她心里最清楚。娘亲何不问问她,除了这名分,是因为当日事出有因之外,我还有什么地方对不起她的?傅氏被我闲置在晚风轩六年,一贫如洗之下,尚能将两个孩子教育成才,便是冲着她这份妇德,我也不可能做出休妻之事,将来姐夫若问起,我和他解释便是。娘亲还有没有话?没有话我就先回去了。”

“你如今连娘的话都不听了吗?”金凤举的性子一向都是刚中带柔,一般可有可无的事情,也就顺着父母的念头做了。但是若此事他已经下定了决心,那便是父母也难以让他回头。一般来说,这是有出息的子女的通病。因此他今日既一句话就将江夫人的话驳回,江夫人也就明白这事情大概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却仍然不死心,眼中含泪道:“你让我将来在你舅舅面前,可怎么交代?难道让他的女儿,堂堂鲁国公的孙女儿,就这样做你一辈子的平妻?”一边说着,就忍不住哭起来。

金凤举看着母亲,心中只觉得又是酸涩又是好笑,母亲这一辈子也算是享尽了荣华富贵吧?江婉莹除了一个正妻的身份没有之外,什么都有。而那傅氏,除了一个正妻的名分,却是什么都没有。即使那正妻的身份,于她来说也不过是一份羞辱。两相对比……他深深叹息了一声,暗道人心果然是没有知足的啊。

“母亲不必哭,儿子的性格你知道。他日舅舅若怪罪下来,便让他来责骂我吧。”金凤举说到这里,就站起身来:“若是没有别的事,儿子便告退了。”

“你……你们看看……”江夫人看着金凤举走出去的身影,不由更是嚎啕大哭起来,对着身边的陪嫁丫头,如今已是府里的管事媳妇哭道:“我怎么生出了这么个东西?如今竟然连我的话都不肯听了。为了一个死仇的女儿,倒来顶撞我。我……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太太万万勿要如此说。”那管事媳妇林三家的忙陪笑道:“小侯爷这样有出息,年纪轻轻便成了皇上御前的红人,这可是闻所未闻,奶奶正不知是积了几辈子的福才得来这样一个儿子。虽说这一次没有如太太的意,可是时常听人说,就是在皇上驾前,小侯爷还常常争论呢。桀骜一些是难免的了。更何况,既然小侯爷这样说,定然就是有他的考虑,不然太太想想,素日里小侯爷是怎样孝敬您的?您不是也常说吗?几个儿女里头,小侯爷最孝顺,且不只是在表面上。如今怎么能因为这么点子事就说这种话呢?再说了,那傅氏不过是一个正妻的名分而已,咱们表姑娘虽是平妻,可也是妻,家里的大权她掌着,诰命也是封了给她,一个正妻名分又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将来皇上封一品诰命的时候,难道还能跑了表姑娘的,到那时,谁不说她好福气?便是回了娘家,也是扬眉吐气啊。何苦这时候因为这样一件小事,和小侯爷闹得不愉快,母子生分呢?”

这林三家的极会说话,一番话娓娓道来,倒让江夫人消气不少,一边觉着这话也有道理,自己生的儿子,自己哪有不知道他性体的?便是这么个人。因擦了眼泪,幽幽叹息道:“你哪里明白我的心思?若真像你这么说,倒好了。我只怕那傅氏有什么不凡的手段,婉莹的性子又有些骄纵爽直,到后来,别让那个傅氏把凤举的心都勾走了,唉这可叫我怎么心安?”

林三家的忙笑道:“这便是太太杞人忧天了不是?那傅氏是什么身份?咱们家表姑娘是什么身份?何况她那两个孩子又不是亲生的,咱们表姑娘可是和小侯爷有了两个儿女。我听说那傅氏的姿容也寻常,太太你想想,她倒是拿什么来勾引小侯爷?更何况,六年了,若她有手段,还能等到现在才用?所以太太就放一百个心好了,您只因为当局者迷,奴婢我却是旁观者清,这个中的道道儿,看的一清二楚呢。咱们家小侯爷说到底随了太太,性子良善,不是那冷酷无情之辈,大概看那傅氏对两个不是亲生的孩子很好,便动了恻隐之心,这也是人之常情罢了,有什么要紧的?”

江夫人让她这么一开解,方觉心中舒畅,重又露出笑颜来。

转眼间便进入了五月,这几日傅秋宁一直忙着将院里的香料植物托了张三拿出去卖钱,并几幅绣品。共得了近四两的银子,这于她们来说,委实是一笔巨款了。于是便只留出两串铜钱做这个月的生活费用,将那点散碎银两一起放到一块红绸中仔细包起来。

第三十八章:趣味生活

雨阶和玉娘在一旁看了她的动作,忍不住笑道:“奶奶,若说以往是为了哥儿姐儿的将来,拼命攒这些钱。如今小侯爷都认下两个孩子了,你还愁什么?这样紧巴巴的存着,倒不如多买些米面肉蛋,你也可以吃些好的,自从嫁进这府里,这日子越过越紧,竟还不如你在镇江王府做庶女那会儿,说出去可不是让人笑掉牙吗?”

“你们懂什么?”傅秋宁看了雨阶和玉娘一眼,小声道:“俗语说,未雨绸缪。那小侯爷虽说这时候像是喜欢锋儿和娇儿,可他那个人,谁能看透他心里在想什么?之前把孩子们一扔就是六年,谁敢保证他将来不会有一天又突然想起前事,重新厌烦两个孩子?到那时我们把这点儿傍身的银子都吃喝了,锋儿和娇儿也大了,该怎么办?所以我才要攒钱,这个世道,外人都是靠不住的,唯有靠自己,靠自己存下这银子,才是最要紧。”

因说到这里,又忍不住打开那红绸,细细数着里面的银子,总共有十五两。她便开心的笑起来,感叹道:“但凡银子在我们手里,管他小侯爷是宠是辱,都无所谓了。”

雨阶和玉娘齐齐笑道:“平日里奶奶最是个老成稳重的。偏偏到了这个时候儿,看看看看,竟和一个守财奴没什么两样了。”说完被傅秋宁瞪了一眼,却见她自己也掌不住笑起来。

把银子小心放到箱子底,然后又锁好箱子,把钥匙贴身放好,傅秋宁便道:“是了,如今端午就要到了,也该去后院水塘边采些芦苇叶子,预备包粽子用。还有鸡蛋鸭蛋,这阵子也总攒了三五十吧,这一回就别卖了,都留着咱们自己吃。原本倒也用不了这么些,就怕那个小侯爷保不准什么时候又钻出来。”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抚了抚额头,对那个看不透摸不清的金凤举,心中一想起来,就觉得有几分头疼。

雨阶和玉娘忙都答应了,于是叫上了金藏锋和藏娇,将院门锁好,一家人便来到后院那几亩地后面的大水塘边。

这里原本是一个大水塘,还种着些荷花,只不过破败了几年无人打理,那些荷花也剩下不多了。倒是在塘边长了一大片茂盛的芦苇,金藏锋和金藏娇便是在这水塘里学会的游泳,雨阶是小时候生长在水边的,水性纯熟,负责教他们。

一到了水塘边,两个小孩儿不等傅秋宁吩咐便脱了衣服下到水塘里,平日里他们是不能随便来这里玩儿的。此时哪有不撒欢儿的道理?不过正经活儿倒也没忘了做,一边采摘肥大宽厚的芦苇叶子,一边抽出一根根芦花。和苇叶一起放在岸上。那芦花扎成一束,可以扫灰,若是扎成厚厚的一大捧,其扫灰效果甚至比鸡毛掸子还好。

傅秋宁和玉娘不会水,便在岸上割了些马莲,马莲的叶子又细又长,正好用来做包粽子的系线,这都是传统留下来的规矩。若是在傅秋宁前世里生活的现代,一般也没有用马莲系粽子的了,都是用五彩丝线来系。

一直到半下午,傅秋宁看着那苇叶差不多了,便喊金藏锋和金藏娇兄妹道:“行了,苇叶芦花都够用了,别只贪着玩水,快上来。”说完却听小兄妹两个咯咯笑着,一个猛子扎下去,游出老远才露头道:“娘亲,我们把鸭子和大鹅赶回去。”

“少给我扯皮。”傅秋宁忍不住笑骂:“咱们家那领头的鹅比你们还听话呢,到了傍晚自然有它领着鹅和鸭子回去,用你们操什么心?这时候日头还没落下去,它们哪里肯上岸,快给我上来。”

两个孩子听见这么说,只得依依不舍得回来,傅秋宁眼看着他们又是一个猛子扎下去,不由得无奈道:“雨阶,你在这里看着,若是过一会儿他们俩还不肯上来,你就给我下去把他们一个个捉上来。”说完只听雨阶笑道:“是。奶奶如今怎么不用大乌龟吓唬他们了?”

傅秋宁笑道:“别打趣我,这塘虽大,差不多也让他们逛遍了,到如今哪里还会相信有什么山一样大的乌龟吃人……”话音未落,忽听两个孩子惊叫一声,只把傅秋宁吓了一跳,忙站起身看过去,却见两人手里不知道握着什么,正往岸边游过来。

“许是捉了两条小鱼吧。”玉娘微笑,却见金藏锋和金藏娇转眼间游到近前,哈哈笑道:“娘亲快看咱们捞到了什么?”说完爬上岸,小心翼翼打开手掌,只见四只小手里,竟是躺着四枚淡青色的鸭蛋。

“呀,是鸭蛋。”雨阶和玉娘都叫起来,雨阶又好气又好笑的道:“再不用问,这塘里只有咱们家的鸭子,必定是那些吃里扒外的东西把蛋下在了这里的。好啊,一个个吃着我拌的食,不过是在河里得点儿水草和小鱼小虾,就这样眼皮子浅,把蛋都下进来了,我说这些日子鸭蛋怎么少了呢,还只当它们老了,下蛋少了,好心帮它们瞒着,只怕说话间就要宰了。谁知原是它们这样的不争气,都给我等着,回去一只只拿来宰了煲老鸭汤。”

她一面说,傅秋宁和玉娘就一面笑,金藏锋金藏娇兄妹两个更是笑得倒在母亲身上。看着雨阶跳脚冲河里骂了一阵,那群白鹅灰鹅和鸭子却兀自游得兴高采烈,理也不理她,于是这泼辣的丫头也只有讪讪的回来。却听金藏锋道:“娘亲,我再下水一趟,说不定还可以摸几个鸭蛋回来。”

“行了,哪里就有那样凑巧的,它们也不都是把蛋下在了塘里,不过是哪一次忍不住罢了。究竟咱们日常里的鸭蛋也没少多少。再说了,便是还有,谁知道在水里泡了多长时间?就捞上来,怕是也臭了。”傅秋宁说完,到底让两个孩子穿好衣服,几人便捧起那些苇叶子芦花马莲一起往回走。

刚回到后院,便听见前院一阵震天响的拍门声,几人诧异的互看一眼,忽见金藏锋和金藏娇两兄妹跳起来叫道:“大概是爹爹来了。我们去开门。”说完拉着手一溜烟往前院跑去,瞬间就把傅秋宁等人甩在身后。

第三十九章:端午将近

三人看着那欢快的身影都十分无语,忽听傅秋宁一笑,摇头道:“你们刚刚说那群鸭子吃里扒外,看见没?真正吃里扒外的在这儿呢,才来几次啊?就和他们的爹亲热成这样,倒把之前六年不闻不问的仇给忘了个底儿掉,连我看着,心里还觉酸溜溜的。”

玉娘笑着道:“所以说到底是父子天性……”不等说完,忽然想起傅秋宁并不是孩子的亲生母亲,这问题着实让对方尴尬,一时间便连忙噤声,垂头不语。

傅秋宁却浑没在意,三人抱着苇叶子芦花等物进了后门,就见金凤举也和两个孩子转过了屏风,正巧迎头碰见。这可让傅秋宁雨阶玉娘三人尴尬,抱着满怀的东西,也没办法施礼。

金凤举今日手里多了一把折扇,此时一眼看出她们的窘态,折扇一挥微微笑道:“免礼了。我听锋儿和娇儿说你们满载而归,一时好奇,就过来看看都得了些什么。原来却是些草叶子,这是干什么的?莫非就是端午节用的艾蒿?瞅着倒有些不像。”

堂堂小侯爷虽是满腹经纶,却是五谷不分。雨阶性子直,一下绷不住就笑出声来,又连忙憋住了,只憋得满脸通红,傅秋宁也觉得有点尴尬,将苇叶芦花都放下,淡淡解释道:“这些是芦苇叶和马莲,包粽子用的。那芦花是采了回来扎成扫帚,平日里扫灰极好用。”

金凤举这才知道自己刚刚闹了个笑话,好在他脸皮厚,不过讪讪一笑,便转身回前厅,忽听腿边两个孩子又叫道:“爹爹,还有鸭蛋,鸭蛋,雨阶姐姐说那些鸭子是吃里扒外的,吃着我们家的食,却把蛋都下到了塘里去。”

“什么?吃里扒外的……鸭子?”

金凤举有点没听明白,回头看向傅秋宁:“什么意思?你这里还养着鸭子?又是哪里来的塘?”

傅秋宁和玉娘雨阶三人脸都红透了,看样子,这会儿地上要有一条缝,她们也能钻进去。当下,玉娘和雨阶便结结巴巴道:“奶……奶奶,咱们……咱们去厨房收拾收拾……”不等说完,便向金凤举一福,脚不沾地的走了。

剩下傅秋宁却是躲不掉的,只好无奈道:“后院宽阔,又有野菜草丛,所以养了些鸡鸭鹅,平日里得几个蛋倒是次要的,主要还是为着好玩儿。因那几亩地之后就是一个水塘,如今荒败了,也没人过去,所以那些鹅和鸭子每日清晨就自己去水塘里戏耍,晚上再归来。适才我们便是去塘边采集苇叶马莲,锋儿和娇儿下了水玩儿,恰好捡了四个鸭蛋,雨阶就说了几句玩笑话,偏让他兄妹两个听进去了。”

她这样一说,金凤举方明白过来,悠然走到椅子中坐下,一边以折扇轻轻拍着手掌,一边笑道:“难怪你在这里不想离去,虽然日子清贫,倒也过的有几分趣味。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这倒是我启蒙的时候便念的诗句了,不过到如今,也只看过脱了毛的鹅,没看见过活鹅是什么样子的。”

“脱了毛的鹅?”傅秋宁有些疑惑,暗道谁敢支使小侯爷在厨房给鹅脱毛啊?忽听金凤举笑道:“宴席上常见烧鹅什么的,倒还是完整的一只,怎么?你没见过么?”

“哦,见过,见过……”傅秋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想原来是烧鹅啊,脱了毛的鹅,小侯爷您这比喻还真是够别出心裁的,你直接说烧鹅不就完了吗?还让我费心思疑猜。

却听两个孩子都好奇问道:“爹爹,烧鹅是什么?鹅肉不都是炖的吗?或者过年包在饺子里。”

金凤举看着两个孩子好奇的眼神,心中却觉一阵阵发酸,越发对年少轻狂的自己鄙视愤恨,拍了拍两个孩子的头,他轻声笑道:“没关系,过几天爹爹请你们吃烧鹅,烧鹅很好吃,比起炖鹅和鹅肉饺子别有一番滋味。”

他说着便抬起头来,对傅秋宁道:“再过几天就是端午了,每年这个时候,家里在京的成员都会在康寿院聚一聚,老太君让你那天也带着两个孩子过去,你看看给他们做一套新衣服,缎子布料还有吗?没有我让金明精心选几匹送过来。”

傅秋宁过了好半天都没回过神,对于她的反应,金凤举丝毫不觉得惊讶。六年离群索居,现在忽然就被邀请去全家族的聚会,也难怪对方好像被焦雷轰了一样的不能动弹,换谁谁也不能泰然处之啊。他悠悠喝了一口茶,在心里叹息着。

“小侯爷,是不是……传错话了?这话应该是传去二奶奶那里吧?”傅秋宁试探着问,她真的是怎么想,怎么都不觉得老太君有召见自己的可能,就算金凤举这厮在老人家面前说好话,也没有这个可能,那可是这个家族中最位高权重的老人,哪有可能会因为金凤举几句话就要见自己?再说,金凤举也没有这样抬举自己的必要吧?一个形同弃妇的冷妻,难道他不怕丢人?

“笑话,二奶奶那里,还用我通传吗?这事情就是她一手操办的。”金凤举展开折扇,姿势实在潇洒,只是刚刚扇了两下,就看到儿子女儿都眼巴巴瞅着他这柄扇子,于是立刻笑着将扇子递给金藏锋道:“拿去和妹妹玩儿吧。等你哪天画的好了,也给爹爹画个扇面儿。”

金藏锋拿到了老爹的扇子,高兴的拉着妹妹去玩儿了。这里傅秋宁总算镇定了情绪,轻皱眉头看着金凤举沉声道:“恕妾身不明白小侯爷的意思,妾身怎么想,这种场合妾身都不适合出席。若说老太君要看看哥儿姐儿,爷带着去一趟也就是了,妾身还是不出面的好。”

金凤举微笑道:“这不是合不合适出面的问题。前几日我去了老太君房间,看见她那里摆了从你这里拿走的花草,顺口说了一句,让老太君听见了。听说那些花草是你摆弄的,又把两个孩子教的极好,这才让我带你过去。也没什么,那天人多,你不过是给老太君看一眼罢了。不然你若是不去,孩子们可怎么办?你不怕他们被欺负?我就是有心要跟着他们,也做不到,多少男客过来都得我招待呢。”

第四十章:气恼

他和傅秋宁说话,就如闲话家常一般。面前的女子端庄稳重,语气平和,没有那些柔媚入骨勾魂摄魄的软语温言,他听着却格外舒服。金凤举早就打定了主意,虽然暂时应傅秋宁的要求不会让她们搬去后院,但是慢慢的,待金藏锋兄妹的心性定下来,不再受外力影响之后,这一家人是一定要搬过去的。既然不可能休妻,侯府里就不允许有晚风轩这种地方的存在。当然,最重要的,他是想让傅秋宁给这纷争不休的后宅带过去一缕清新正直的风气,教一教那些只知道勾心斗角争风吃醋的女人,何为妇道何为女德?

当然,金凤举这种想法,如果被傅秋宁知道,一定会在心里唾弃不已,这是典型的封建糟粕大男子主义,不过那个时候的男人也就是这样的,像金凤举这种不肯继续纳妾和买漂亮的通房丫头,也不去青楼ji馆的男人,已经是那个时代中的另类了,算得上是超级好男人。

当下看傅秋宁还是沉着面孔不说话,金凤举心知她是不愿意露面的,却也假装不知的笑道“也不必烦恼,回头我让金明送些布料和首饰过来。看你们采摘了那么多东西,想必是忙,我恰好今儿衙门里也有些事情,下午还要去办一办,中午不在这里用饭了。”

他说完就站起身,却听傅秋宁道:“稍等,孩子们那里还拿着扇子……”不等说完,却听金凤举笑道:“一把扇子罢了,什么要紧?怎么?莫非你恼了我?一点儿我的东西都不想看见?”他摊摊手:“刚刚我说过,实在不关我的事,难道老太君问了我,我能不说吗?”

傅秋宁心想你少说几句会死吗?分明就是你多嘴。算你有自知之明,知道我厌烦你的东西,哼,那扇子你不拿走,回头我就把它撕了扔了。只是这些赌气的言语也只能在心里说而已,不过到底动作上怠慢了一些,也没送金凤举到门口就转回来。

这下就连金明都看出来了,回去的路上便小心翼翼的问金凤举道:“爷,奴才怎么看着奶奶像是有些不高兴的样子,莫非刚刚爷言语得罪了她?”

金凤举笑道:“我和她说了要去端午家宴,所以心里恼了我,没看今儿都没送到门口就回去了吗?也幸亏我有眼色,趁早儿别留在那里用饭了,不然还要做几道好菜,更不知要把人家呕成什么样儿呢。”一边说着,忍不住又笑起来。

金明心想瞧瞧这得意的模样,爷我真服了你,把人气成那样儿,你倒笑的没心没肺的。竟是比在二奶奶和姨娘们面前还得趣味似的。只不过他心里实在不解,于是觑着金凤举的脸色,小心问道:“爷,奴才不明白,怎么奶奶不高兴还恼您呢?去参加端午家宴,这是多大的面子啊,若不是爷在老太君面前说了一箩筐好话,怕这好事儿也降不到她头上去?论理该感激您才是啊。”

金凤举冷笑一声道:“你就是个目光短浅的。”说完向后看了一眼,只见拥翠园中郁郁葱葱,四周静悄悄没一个人影。他舒出一口气,沉声道:“傅氏是个聪明的女人,聪明的超出我预料之外。似她这样的人,是真心不愿意卷入内宅争斗中。只不过,我如何能放过她这标榜?如今锋儿和娇儿的确还小,好不容易苦水里泡出来的两棵好苗儿,别再让绫罗绸缎山珍海味给我毁了。但是等到他们长大,自是也不能脱了我们侯府,到那时,我若不把他们赚入后院,难道等着他们偷偷远走高飞,过自己的逍遥日子吗?”

这一番话金明似懂非懂,金凤举似乎也不指望他明白,嘴角含了一丝笑意,惬意的前行着,一边悠然自语道:“端午家宴,或许会很热闹呢,傅氏,傅秋宁对吧?且让我看看,满园富贵和万众瞩目之下,你是否还能心如止水沉静如松。”

且说傅秋宁,满肚子气无处发泄,来到厨房里,偏雨阶没看出来,还笑嘻嘻问道:“怎么没听奶奶叫奴婢上茶?小侯爷可是又要在这里留饭?不知是要蒸馒头还是煮米饭……”不等说完,就听傅秋宁低吼道:“什么米饭馒头?下一次他再敢来,我用鸡粪招待他。”

雨阶和玉娘与她在一起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她发这样大的脾气,一惊之下忙问端的。却见傅秋宁狠狠把脚边的几根树枝踢来踢去,直到踢散了,方气呼呼道:“那个杀千刀的家伙,他不知在老太君的面前说了我什么,这下子好了,端午家宴,我要和锋儿娇儿去参加,你们说,这……这不是把我往烤架上推吗?这几次他来了,又要吃的又要喝的又要睡的地方,为了他买茶买肉做新被褥,花了我一二两银子,我也不求从他身上得什么,只要少惹些麻烦就好,可是你们看看,我得了个什么结果?早知如此,我还不如把那一二两银子扔进水里,最起码还能落个响声听听……”

她这里喋喋不休的抱怨着,玉娘和雨阶互相看了一眼,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火,不由小心劝道:“奶奶,老太君要见您,这是好事儿啊,从此后您也许就不再失宠……”不等说完,便听傅秋宁厉声道:“住口,我六年前和你们说的话,你们到底是当了耳旁风吗?这个时候我带着锋儿娇儿去参加家宴,何止是万众瞩目?你们以为,金凤举的那些亲人和妻妾会喜欢我们?还有你们两个,别以为可以躲在家里享清闲,我既是他名义上的正妻,身边没两个伺候的还像话吗?到那时,你们便知道那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儿,是刀山油锅了。”说完气冲冲走了出去。

玉娘和雨阶又互相看了一眼,这才明白傅秋宁在担心什么,两人想了想当日场上可能出现的情景,不由得后背也冒出冷汗,终于明白金凤举这一次可是好心办了坏事儿。可怜两个女人心思单纯,还真以为金凤举是一心为了她们考虑,却不知那个无情聪慧的男人早已把她们几年后的生活都安排好了。

第四十一章:准备

不管心里怎么恼,端午这个节还是要过,何况金藏锋和金藏娇丝毫不知道傅秋宁心中的无奈和烦闷。因此第二日几个人打起精神,仍然泡好了糯米,调好了各种馅料,在两兄妹的欢呼吵嚷声中包起粽子来。

玉娘见傅秋宁面上没什么忧愁表情,才敢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奶奶,端午家宴,咱们是第一次见老太君,总得备点礼物,但不知奶奶可有什么打算?”话音未落就被雨阶碰了一下,似是怪她这个时候给傅秋宁添烦难,她叹了口气,心道还有三天便是端午节,若不是火烧眉毛了,我难道会这样不识趣?

却听傅秋宁冷笑一声道:“能带什么?便是现在把我压箱底的银子花出去买礼物,你们以为老太君会看得上眼?她这辈子唯一不缺的便是富贵。既然叫了我去,想来也不是图我的礼,倒不如将这各种馅料的粽子带几个去,聊表下孝心就行了。”

她这样一说,雨阶眼睛也登时亮了,点头道:“没错,遇见奶奶以前,奴婢只知道粽子有枣馅儿和肉馅儿的,从不曾听说过还有蛋黄,豆沙,枣泥这些新奇的馅料,想来这府中也未必有,咱们带些粽子,或许倒是新奇。”

玉娘也笑着点头称是,又看着傅秋宁抿嘴儿笑道:“昨儿看见奶奶那样恼怒,我只担心您到时候称病,可不是把小侯爷和老太君一下子就得罪死了?如今听见奶奶这样说,奴婢才放下心来,想来还是奶奶的胸襟宽,这事若摊在我身上,愁也愁死了。”

傅秋宁叹了口气,又冷哼一声道:“我是不愿意争斗,那又如何?躲避不了的时候,也只有迎头而上了。那些妻妾们若是知机,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最好。若是心里存着什么无良的念头,那也别怪我针锋相对。这种大家族里,哪有什么退一步海阔天空?你退一步,别人就能欺进十步。我一个被闲置冷落的正妻,能有什么脸面?倒是她们,不怕闹个灰头土脸的尽管来吧。”一边说着,就将包好的一个粽子重重往水里一放,显然已经料到了端午家宴那日不可能平平静静的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