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这样想着,心里就有些烦躁,觉得家宅不宁,身为男人真是无奈。因此胡乱歇了一夜,第二日梳洗了,先上了早朝,后到翰林院中打了个卯,便回府来,也不去清婉阁,而是直往康寿院而来。

彼时老太君没什么事情做,也正觉无聊,和身边的老嬷嬷闲着说话儿,便指着窗台上那几盆茂盛的花草道:“瞧瞧,长的多招人爱,从这几盆东西进了屋,连喘气都想多喘几口。”

老嬷嬷明玉乃是她的陪嫁丫头,嫁人后也在金老太君身边,如今丈夫死了,儿子是这府中管事,她便又住回府里,日常也不用做活,不过陪金老太君玩玩牌说说闲话。因为辈分高,虽然是个下人,却很受尊敬,就连江夫人也要敬她三分的。

此时听见金老太君这么说,她便笑道:“可不是,这些花草的香气委实好闻,难为那傅氏有心,侍弄的这样好。说到这儿,老奴倒想起来了,昨儿看见那傅氏,倒是个还能入眼的。我只道镇江王府出来的人,鼻子大概都是该朝天长着,可是看她穿戴朴素,也没画的乌眉黑眼,看着倒让人觉着清清爽爽,举止也是端庄稳重,若不是知道根底儿,谁不说这是大家小姐的涵养闺秀?”

金老太君慢慢点着头,微笑道:“举止穿着都不错,现在的风气啊,都好打扮,似乎越奢侈越好,恨不能搬一座金山在头上。如今看见了她,倒想起咱们那一会儿。那时候老爷刚封了侯,一大家子举止打扮都分外的小心,唯恐落了人口实,说张扬。哪像现在这些小辈儿,银子流水价的花,眼都不带眨一下的。上次我听说凤举一个姨娘过生日,就花了几百银子。唉我老了,也不愿意多说她们,由着折腾去吧,我看凤举倒是个心里有数的,何况现在侯府的确是有钱了,不像咱们那时候,何苦拘谨了她们?我看着那傅氏,穿着举止倒还在其次,最要紧的是她那份隐忍从容,偏不是软弱可欺的,一句话里可都透着锋芒呢。你看她嫁进来六年,说是正妻,与弃妇何异?还是个庶女,若是别的女人,这会儿早被磨折的不知道什么样子了。忽然得以参加家宴,我原本想着她要么是委屈至极,要么是刻意做出一副张扬的跋扈之态,要么是软弱的连句话也不敢说。谁知竟然都不是,甚至连点儿委屈都没有。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透着那么股子大方从容的劲儿,这一点,真真是没几个女人能做到的。”

一旁的落翠听见老太君这么说,便抿嘴笑道:“嬷嬷听听,从我跟在老太太身边儿,就没听见她这么夸过一个人,没想到那被冷落的二奶奶竟然投了她老人家的眼缘。我倒觉得她性子有些沉闷,反而不如咱们二奶奶爽利。”

明玉嬷嬷笑道:“你们懂什么?咱们二奶奶固然也是不错的,这叫各有千秋。”话音未落,忽听外面的小丫鬟道:“小侯爷来了。”

第五十章:生日

“这是怎么说的?怎么又想着过来了?”金老太君听见钟爱的孙子过来,自是十分欣喜,忙坐起身,只见金凤举施施然从屏风后转出来,先请了安,方坐下道:“今日翰林院没什么事儿,孙儿便提早回来了。去母亲房里,她又要唠叨让我休了傅氏的事,我也不愿和她说,必然又说我不孝的,因此倒是来奶奶这里蹭一顿饭。昨儿傅氏送的那粽子还有么?倒是剥一个来吃吃,要个豆沙馅儿的。”

金老太君便对明玉嬷嬷笑道:“你倒是听听,他倒打起我这里粽子的主意了,我还没给他要呢。你想吃也行,罚你再去傅氏那里给我要几盒,昨儿晚上我又吃了两个,难为她怎么想出的馅料来。”说完便听金凤举笑嘻嘻道:“奶奶也是不知变通,这粽子难道只有她能做出来?既然知道了蛋黄,豆沙皆可入馅,何不让咱们的厨子做一些。”

金老太君就啐了一口道:“听着像是为我着想,其实是心疼你那媳妇吧?也是,让你冷落了六年,的确怪可怜的。难得她还是一派从容,如何?你可是要将她接回后院去?”

这时落翠拿了粽子过来,已经剥好了。金凤举便拿起来咬了一口吞下去,一边摇头道:“她不肯去后院,说是孩子们心性未定,这时候去后院,怕过于富贵的生活影响了他们,我觉着有道理,所以打算往后推迟一段时间,既然她喜欢,那就先让她在晚风轩住着吧。”

老太君讶异道:“竟然是她不肯去后院吗?这倒真是有些儿意外,这傅氏竟是个绝顶聪明的,也难怪两个孩子能叫她调教的这样好。”

因将昨儿个龙凤玉佩的事儿说了。这时金凤举已经吃完了粽子,闻言便冷笑道:“这事儿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干的。那几个小子丫头,跟着他们的娘亲,学问没长进一点儿,这些眼红手长,拈酸争风的本事倒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可恨我政务缠身,也不能好好管教他们,老祖宗和太太也一味的溺爱,再这样下去,真的是只能出几个纨绔了。”

金老太君心里也清楚自己的确是有些溺爱那些孙男娣女,没有话说,只得喃喃分辩道:“隔辈亲隔辈亲,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你们做父母的不管教,我们这些做老人的疼还来不及,难道能指望我们下手打?你老子要打你的时候儿,我可也没少拦着。”

金凤举笑道:“奶奶说的倒也是,只不过我那时候哪有他们这样无法无天眼皮子浅的?”说完站起身道:“快晌午了,原本要在老祖宗这里蹭顿饭吃吃,谁知吃了一个粽子倒吃出债来了。也罢,我现在就去讨了粽子还给老祖宗,俗语说无债一身轻啊。”

一句话说的金老太君等人都笑起来,金老太君便喊着:“来人啊,还不给我打出去……”一语未完,金凤举已经嘻嘻笑着出门去了。

出了康寿院,金明便跟上来,金凤举对他道:“回书房,把皇上赐我的那两只白玉狮子的镇纸拿来。”说完见金明愣愣看着自己,他冷笑一声道:“怎么?还要爷我和你仔细交代了用途才敢去拿吗?二奶奶给了你多少钱?让你做这耳报神?”

金明吓的出了一身冷汗,知道主子这是心情极度不好的表现,倒不是真怀疑自己,因此也不敢分辩,一溜烟儿的去了。不一会儿捧着两个精美的檀木盒子走了过来,金凤举见他来了,方将折扇一收,转身道:“走,去晚风轩。”

晚风轩这个时候恰恰是最热闹的。饭菜已经做好,金藏锋金藏娇兄妹两个正看着傅秋宁和雨阶搬了桌子到外面阳台上。接着摆出一碗碗的菜来,傅秋宁便道:“快去洗了手,回来好吃饭。”

“都洗好了。”兄妹俩一齐举着手,忽听院门外一声轻笑:“赶得早倒不如赶得巧,再晚来一刻,这里的饭也蹭不到了。”回头一看,只见金凤举和金明已经迈进院门,两个孩子兴奋的大喊一声,一齐扑了过去。

金凤举在他们两人的脸上各自亲了一下,心中却有些诧异,暗道怎么回事?今儿这样热情,难道是怕我知道玉佩摔碎了会怪罪他们?真是两个傻孩子。因上了台阶,看到桌上丰盛的菜肴,更是奇怪了,微笑道:“难得你肯整治这么一桌子的菜,怎么?今天是什么日子?”

傅秋宁脸上也添了真诚的笑容,看的金凤举更是莫名其妙,忽听她开口道:“我原本今儿早上就犹豫着要不要请你来,思量再三,怕扰了你做事,因此还是决定瞒下来,没想到就这样巧,你中午竟过来了。”因拉他到一边,轻声道:“今儿是锋儿和娇儿的生日,过了今天,他们便是整整八周岁了。”

这也不算什么惊天动地的话语,然而金凤举听了,却如遭雷击一般,整个人都愣住了。

好半晌他才转过身,看着两个孩子兴奋的面容和晶亮的眼,连他这向来自诩无情方是真豪杰的大男人,也不禁心中剧痛喉头哽咽,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忽然走上前去,将两个孩子紧紧抱在怀里,却是半晌无言。

雨阶和玉娘看见这情景,都不自禁的回身擦着眼泪:八年了,两个孩子都八周岁了,终于盼到了这一天,他们的父亲能和他们一起过这个生日。便连傅秋宁,原本是心淡如水的一个女人,这时候也不觉眼窝湿热发酸。

“好了,别抱着了,再抱着当心勒到孩子,吃饭吧。”傅秋宁擦了擦眼眶,连忙招呼着。

小孩儿毕竟还小,哪里懂那么多事情,只觉得这个生日有爹爹陪着一起过,已经是非常开心了,压根儿没有想到在此之前爹爹从没为他们过过生日的伤感和凄惨。因此一听见傅秋宁招呼,便都欢呼着跳起来,一人拉着金凤举的一只手催他入席。

第五十一章:礼物

金凤举来到椅子前,金明早知机的递上那两个檀木盒子,一边恭敬的笑道:“小侯爷知道哥儿姐儿今天的生日,特地预备了两份礼物……”不等说完就被金凤举摆手制止,然后他接过檀木盒子,苦笑道:“别说什么场面话了,我何曾知道锋儿和娇儿是今天的生日?我之前……连他们的生日是哪天都不知道。”说到最后一句,不由得有些唏嘘,但旋即又打起精神道:“不过锋儿和娇儿放心吧,以后你们的生日,爹爹都会记得的,也会和你们一起过,好不好?”

“好啊好啊。”金藏锋和金藏娇拍着小手,金凤举就把盒子分别递给他们道:“听说你们的龙凤玉佩摔碎了,放心,爹爹知道是怎么回事,也知道锋儿和娇儿都是懂事的好孩子,身为哥哥姐姐,你们是可以给弟弟妹妹做榜样的。所以爹爹再送你们两样东西,聊作补偿,看看喜不喜欢?”

两个孩子打开檀木盒子,一阵檀香随风飘散,傅秋宁便笑道:“这样珍贵?竟然是用檀木盒装着的,只这两个盒子,便是价值不菲吧?真不知里面要装了什么金贵东西。”一边说着,也伸头去看,却见盒子里面装着两只细腻温润的白玉狮子,做工实在精巧可爱,让人叹为观止。

“爹爹,这是狮子么?可是好大,不能戴。”金藏娇童声童气的拿起小狮子细看。却听金凤举笑道:“是,这白玉狮子不是戴的,而是镇纸,镇纸知道是什么东西吗?就是你们在书房写字,写过的纸放在一边,为了防止开门时被风吹散,便要拿一样东西压在那上面,这就是镇纸,以后有这两只小狮子在书桌上陪你们,你们更加要用心学习。不然小狮子生气了,会咬人的哦。”

“你还吓他们,万一失手打碎了怎么办?”傅秋宁瞪了金凤举一眼,嗔怪道,一边将那两个小狮子仔细的装进盒中,叹气道:“这太贵重了,只怕让你那些奶奶姨娘们知道,又是一场好交涉。”

金凤举淡淡笑道:“你们住在这晚风轩,又有什么关系?何况你身份在这里,还怕她们?别人不知道,我可是清楚得很,难道你是肯吃那些暗亏的人?没有我撑腰也就罢了,如今有我在背后,你怕的什么?”

傅秋宁没好气道:“你说得轻巧,难道不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如今就算有个身份,又有什么立场去和你的妻妾们硬碰?你若是还知道可怜两个孩子,便趁早儿把这消息封死了,不然到时候我顶不住,两个孩子也跟着遭殃。”

金凤举笑道:“还从没有人敢和我这么说话呢,你连我都说得,还怕那些女人?你放心,我答应你,只要理在你这边,无论你做什么,我不处置你就是。”一句话让傅秋宁差点儿吐血,咕哝道:“无论我做什么?小侯爷你还真是高看我,你以为我像你一身的功夫?莫要说别的,你那位平妻奶奶只要一声令下,上来几个家奴,我和孩子们也就只有束手待宰的份儿了。”

“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这是金镶侯府,不管怎么说,你也是我明媒正娶的发妻。”金凤举冷笑一声:“放心,她们不会蠢到这个地步的,那些奴才们也没有这样大的胆子。”说完对金藏锋和金藏娇道:“好了,把这个小狮子拿进书房去吧,这可是皇帝赐给爹爹的,你们两个要小心恭敬,好好对待珍惜它们,明白吗?”

竟然还是御赐之物?难怪玉质这样的好。傅秋宁心里道,见两个孩子咚咚咚跑进书房,她唯恐摔坏了这御赐的珍贵东西,连忙对玉娘道:“快跟着,让他们慢点儿,小心摔着。”

玉娘答应一声,急急跟了上去。须臾间又出来,两个孩子把包着碎玉佩的手帕递给金凤举,齐声道:“爹爹看,玉佩摔碎了,可咱们也好好的保管着,并不敢丢弃呢。”这就好像在间接告诉他们的爹:你给的东西我们都好好保存着,日后有什么好东西尽管送过来就是。

金凤举和傅秋宁不由得都被兄妹两个这蹩脚的的小心机给逗的大笑起来,傅秋宁便戳着两个孩子的额头道:“不过是出席了一次家宴而已,好的没学到,倒是把这点子心机便宜学会了,从前可没看见你们有这样的时候儿,以后再不许给我玩这种心眼儿。”

金藏锋和金藏娇都吐了吐舌头,却听金凤举道:“哎,也不必苛责,人性本贪,只要不是贪得无厌。人生一世,也不要全然都是知足者常乐,未免太不知进取,适当的时候,也该不知足者常乐一些,只要能把握这个度就好。这些道理,以锋儿和娇儿的资质,不需多大,十岁以后就该明白了。”一边说着,就接过金藏锋和金藏娇手中摔碎了的玉佩,看了几眼后笑道:“京城里有一家百年首饰铺子做的金镶玉是一绝,这玉质实在好,就这样扔了有些可惜。金明,你便替我拿去宋氏首饰铺,让他们看着做个什么好。”

“是。”金明接过玉佩收到怀中,这里金藏娇又问金凤举什么是金镶玉?却听娘亲道:“这个日后我也可以和你说,先让你爹吃饭吧,耽误了这么多时候,饭菜都凉了,好歹你们生日,吃了他一肚子凉菜,再闹肚子怎么办?”

“我就像你想的那样弱不禁风?”金凤举白了她一眼,看见面前这一回多了个酒杯,里面还装了琥珀色的酒水,不由得笑道:“闻起来倒香甜,这也是你做的?”

傅秋宁笑道:“玉娘以前酿过几回酒,是她教的我,去年用树上鲜果子酿的水果酒,只是甜,恐怕爷不喜欢,所以也一直没拿出来,今天是锋儿娇儿的生日,拿出来应应景罢了。”一边说着,金凤举就喝了一口,点头笑道:“味道虽然甜,倒是清淡爽口,我也不是时时都喝烈酒的,谁受得了?”

第五十二章:表态

一家人便吃喝起来,傅秋宁对玉娘道:“今儿是两个孩子的生日,你们也别站着伺候了,在地下整治一桌,请金总管也吃一些,再把那小桌子拿出来,你和雨阶也与我们一起吃就是,当做一起庆贺了。”话音落,金凤举啃着一块叫花鸡道:“这话对我心思,素日里每每吃饭,金明就杵在我后面跟个木头一般,难道我还用得着他替我布菜?也不必再找小桌子,就让他们三个一块儿吃,我和你还都在这里呢,哪里就有那么多规矩?不过吃饭而已,又不是什么私相授受。”

雨阶和玉娘忙答应了,另整治了一桌。众人放怀大吃,直吃了小半个时辰,桌上的饭菜几乎一扫而空。傅秋宁如今在金凤举面前也不似先前那般拘谨,忍不住摇头笑道:“你在我这里统共吃了两回饭,怎么每一次都这样风卷残云似的?说出去谁信这是金镶侯府的小侯爷,倒跟饿了多少天一般。”

金凤举掏出精致的手帕,优雅擦了擦嘴,才笑道:“你赶得时候儿不好,上一次也是我应酬了几日,实在吃腻了那些酒席,忽然遇到你那些粗茶淡饭,倒觉别有滋味。是了,我还惦记着那个荠菜盒子呢,什么时候你再包几个来吃,老太君也想着那蛋黄还有豆沙枣泥馅儿的粽子。你不用拿这种眼神来看我,放心,不白吃你的,回头让金明把食材都给你送几十斤过来,若不够,你亲自列了单子,让他取来就是。”说完看着桌上的残汤剩饭,感叹道:“也不知怎的,分明也不是什么特别好的滋味,厨艺也比不上咱们家的厨子,可是在你这里吃饭,就是舒心,忍不住也就多吃了一些。”

傅秋宁心想那是,你在别的妻妾那里吃饭的时候,不知道要听多少含沙射影的话,偏偏你又聪明,想装听不懂都不行,能不闹心吗?不过你也不能因为我这儿清净,就三天两头往这里跑不是?给点礼物什么的,怎么说也是给孩子的,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这要是动不动就来我这里吃饭睡觉,好吗,我正经成了和你妻妾们争宠的狐狸精了,别说晚风轩,我就算躲去后院的大水塘里,也别想得清净啊。

因这样默默想着,便觉得有敲打一下金凤举的必要。待雨阶和玉娘收拾完了桌子,金藏锋金藏娇兄妹两个也跑去书房用新镇纸了,金明则按照金凤举的要求出去办事儿,一时间屋里没了别人,只有傅秋宁和金凤举相对坐在榻上,傅秋宁便沉吟着道:“爷如今圣眷正隆,偏越是这样,就越成为众矢之的,如今外面可还有人难为你么?”

金凤举一挑眉头,微笑道:“难得你对我竟如此关心,我还以为你恨不得和我老死不相往来呢。放心吧,这些事情,我自会拿捏分寸,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傅秋宁听他如此说,便正色道:“既然爷开口,那妾身便直说了。当日妾身是为何嫁进来的,又为何被冷落至今,妾身和爷的心里都清楚。虽然妾身身在侯府之内,外面消息一概不能得知。然而镇江王府和金镶侯府的关系,怕是也未必就能同气连枝了。当日是什么样的状况,妾身还有印象呢。家父与爷爷对弘亲王忠心耿耿,小侯爷更是荣亲王的妹夫,这中间的过节,哪里有那么容易揭开?小侯爷,您说妾身说的对吗?”

金凤举点点头,淡然笑道:“没错,你说的都对,镇江王府与金镶侯府,时至今日连表面亲近也没有,暗地里更是势同水火,他日分出胜负,必然是胜者王侯败者贼,没有任何缓冲的余地。”

傅秋宁早料到这答案,听金凤举说的这样严重,她也不意外,微微点头道:“既如此,妾身以为,小侯爷不该多往妾身这里来,以避嫌疑。虽然说这里是侯府,然而越是高门大院,闲言碎语就越多,若是流传出去,说您堂堂小侯爷竟然亲近镇江王府的一个世子庶女,于您的脸面岂不是有损?荣亲王那里,只怕您也要费番唇舌,还将妾身卷入内宅争斗之中,怎么看,这都不是明智之举,小侯爷您以为呢?”

金凤举深深看着傅秋宁,只见那双并不美丽的眼中全是一片清澈坦诚,虽然没有半点儿自己那些妻妾们的风情和爱意。却好像两个漩涡,似乎能将人的魂魄都吸进去似的。他想今儿这幸亏是我,换了别人,这会子大概就失了定力了。

因轻轻咳了一声,带着笑意道:“我将你迎娶进门,却弃置在晚风轩,让你青春女儿虚度了六个春秋,女儿家最好的年华全都如风一样过去,你心里就不怨恨我?因何还为我考虑如此周全?秋宁,我自诩无心无情,然而你情深至此,就连我也不能不为之感动,你让我怎么忍心还辜负你,让你在这晚风轩中顶着一个正妻的身份守活寡呢?”

傅秋宁听的眼睛都直了,心想怎么……怎么回事?我……我的重点明明就在最后一句,是不希望卷入内宅争斗之中,小侯爷你醒醒啊,我前面那些都是客气话,是铺垫啊,你不要分不清主次拎不清重点好不好?你就继续无心无情下去啊,没有问题的,不要忽然间摆出这样一副深受感动的文艺范儿,我刚吃饱,不想吐啊。

心里狂吼着,只是这样大不敬的话怎么能出口?一时间面对自作多情的金凤举,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半天才哭笑不得的咳了一声,垂头道:“小侯爷勿要误会,从妾身嫁入侯府那天起,这样的结局本就是在意料之中的。我已是心如止水,再不敢多做妄想,只盼着能平安了此一生,已是心满意足。以上所虑,不仅仅是为小侯爷着想,更是为自己找一条安身立命之路,不然以妾身的身份,内宅争斗之中,必然死无葬身之地,还请小侯爷成全。”

第五十三章:承诺

话音刚落,忽见金凤举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紧紧握住,双目盯着她,磁性的声音充满了魅惑,轻声道:“秋宁,你真的就这样安分知命?对我一点所求都没有吗?所谓的内宅争斗,娘家势力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看你的子女能否争气,看你能否讨得了夫君和长辈欢心,虽然太太对你颇有微词,但是老太君却对你喜爱非常。我也会好好保护你,必然不教你受委屈,你……还要拒绝我吗?”

傅秋宁面色惨白,如同看疯子一样的看着金凤举,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什么地方就惹得这小侯爷情思大动了。当下吓的连忙抽出手,站起来施礼惶恐道:“小侯爷切勿冲动,一切当三思而行,妾身宁愿削发出家,常伴青灯古佛,也绝不愿为您招惹祸事。求小侯爷成全妾身一片苦心。”

“你就……真的这么不待见我?”金凤举又盯着傅秋宁看了半晌,才慢慢吐出一口气,面上露出一贯淡然的笑容,伸手道:“算了,起来说话吧。既然你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份儿上,我自然不好逼迫于你。只不过,你可也不能太自作聪明,明明就是你对我毫无感情,又不愿和那些妻妾们勾心斗角,却偏偏大义凛然的非要说成是为我着想,秋宁,我可向来不喜欢人家骗我的。”

“有些话,有些理由,即使冠冕堂皇,也必须要说。”傅秋宁垂着视线轻声回答,心想难得糊涂啊小侯爷,既然你心里什么都明白,就别说出来嘛,咱们就这样谁也不点破,岂不是更好?

正想着,却见金凤举站起身来,摇了几下折扇,潇洒笑道:“我能看得出来,刚才你那一番话不似作伪,你能这样的说话行事,我也就放心了。秋宁,你的人品是值得人敬重的,锋儿和娇儿都不是你的亲生儿女,但你能够悉心教导,也不将侯府加诸在你身上的不公发泄在他们身上,将他们教育到今日这个模样,我很感谢你。你放心,我到你这里来,就如同是去朋友家里坐一坐,聊几句天,和锋儿娇儿说几句话,聊以排遣心中烦闷,定然不会做出什么过格惹火的事情,让你成为众矢之的,你……明白我这番话的意思吗?”

“妾身明白,如此,妾身就谢过小侯爷了,能被小侯爷称一句朋友,妾身已足感荣幸。”

傅秋宁盈盈又施了一礼,金凤举终于明确的态度让她大大松了一口气。她也觉得,这个男人虽然做丈夫实在是很渣,但是如果做为朋友来说,还算是值得相交的。更何况,既是朋友,身份便是对等的,这个结果要比做他的妻子好太多,而金藏锋和金藏娇显然也很得他的欢心,可以想象,日后的晚风轩,必定一天比一天更加欣欣向荣,这实在是一个好消息。

金凤举看着傅秋宁,不知为什么,心中竟然迷惘。这样一个秀外慧中的女人,他却自己亲口封死了与她之间的夫妻关系,注定一生只能相望不能相亲。他不知道自己将来会不会后悔,一旦后悔的话,又要如何转圜,将今日的诺言打破,毕竟他金凤举怎么说也是一个一言九鼎的小侯爷,出尔反尔这种事情可做不到。难道……若是有一天,自己真的对面前的女人动心,还要死缠烂打,像一个少年般的重新追求这个早就成为自己妻子的女人吗?

一想起这种情景,金凤举身上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摇摇头,他将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部抛去。看到傅秋宁又坐下来,眼中全部都是重担卸去后的释然,那目光如同夕阳下的小池,竟是波光潋滟。一时间,金凤举情不自禁的就脱口而出道:“秋宁,你放心,但凡金镶侯府不失势,无论外面是怎样的风云变幻势力交错,我金凤举一日不倒,就护你一日平安,一生不倒,就护你一生平安。你我虽然注定不能相亲,却也可以同命连枝,荣辱生死与共。”

傅秋宁的身子猛然震动了一下。金凤举的意思很明白,一旦将来弘亲王不能登上龙座,镇江王府必定势败,到那时,不要说她这个形同弃妇的庶女,就算是万千宠爱的嫡女,夫家为了荣辱兴衰,也不是不可能将她休出门去的,除非是亲身育有子女,对夫家有莫大功劳,或可免除这般命运,但日后的萧条凄惨也是可以想象到的。而金凤举如今亲口说出这样一番话,便等于他向傅秋宁做出郑重承诺,将来镇江王府势败之后,金镶侯府只要不倒,她这个庶女正妻,也不必面临被休回家受死的命运,只要他金凤举在一日,天大的麻烦,他也会护自己平安。

说不感动是假的,这个一直以来在傅秋宁心目中都有够渣的金凤举,在这一刻,于傅秋宁心中的形象蓦然高大起来。无关爱情,单单冲他在明明可以预见到日后麻烦的情况下,还能做出如此郑重的承诺,傅秋宁心中就要为他竖一根大拇指。或许这个男人真的冷酷无情,但最起码,他恩怨分明,是一个真真正正不愧七尺昂藏的大丈夫。

“小侯爷如此回护,妾身感激不尽。惜妾身一介女流之辈,在王府中人微言轻,自己尚不能周全,实在无法给小侯爷一分一毫的帮助,妾身实在有愧。”傅秋宁也是真诚的有感而发,金凤举给了她这样一个可以说等于免死金牌的贵重承诺,但是她身份所限,却不能有任何可以回报对方的,这让在现代习惯了等价交换的傅秋宁实在有些愧疚。

“你的思想还真是奇怪。”却见金凤举微微一笑,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茶:“男人保护女人,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不要说你的身份轻微,就算是身份贵重,我金凤举也不可能利用一个女人来帮自己达到目的,这岂是大丈夫所为?你也不必感念我,这是你悉心教导锋儿娇儿的回报,是你应该得的。不过当然了,能够听到你这样说,觉察到你也真的把我放在心上,我还是很高兴的。”

“小侯爷都说过,妾身与小侯爷是同命连枝,生死荣辱与共。那小侯爷的命运,妾身又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呢?”傅秋宁微笑说完,站起身替金凤举又续了一杯茶,这是金明送过来的茶叶,比她下本钱买来的茶叶不知道好多少倍,只是袅袅水汽飘散间,香气便已四溢。

第五十四章:晴空

“你真是聪明。”金凤举又抿了一口茶,感叹道:“说是将我放在心上,却又告诉我,这只是因为你的命运和我的系在一起,无关情爱。”他放下茶杯,看着傅秋宁的眼睛:“秋宁,或许不能与你相亲,是我这辈子一件遗憾的事情。”

“妾身心如止水,不愿成为小侯爷一生中的憾事。小侯爷身边,牡丹国色天香,芍药妖艳妩媚,杜鹃清丽可人,名花倾国各有千秋,又何必执着于一棵野花蒲柳?须知世事难全,有时候,也并非得不到的便是最好的。”傅秋宁低着头殷殷劝慰,可谓是字字锥心又字字诛心,令金凤举一时间也只有沉默以对。

眼看太阳西移,金凤举终于站起身来,轻声道:“来了有一阵子,我也该回去了,只怕太太找我有事吩咐。我去看看锋儿和娇儿,之后便回去了,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相送。”

傅秋宁答应了,目送着金凤举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她这里瘫坐在炕上,一口气喝了几杯茶,然后一抹嘴唇,面上现出欣喜笑容,若不是顾及到金凤举此时还在书房中,她真的想要仰天大笑三声来表达自己的激动喜悦之情。

一直压在心头上的大石终于落地了,傅秋宁想要欢呼想要大笑。从她穿越后,“被休”这个词语就好像是一把刀悬在她的头上,随时都可能落下,让她不死也要重伤。是,她被休后是可以逃离镇江王府,随便找个戏班子继续度日。然而那只是在死路一条之下的无奈选择。这古代对于女人来说,就是一个吃人的魔窟。傅秋宁不敢想象,只会唱戏的自己被休后,要怎样生存,即便是在戏班子里,那些小说里所描写的戏子,命运还不够悲惨的吗?有几个人是能够自己决定命运生死的?无非也是随波逐流。

所以今天得到了金凤举的亲口承诺,让她得以在金镶侯府的晚风轩这个世外桃源中继续过她悠闲的弃妇生活,这真的是让她喜出望外,虽然在这里也操劳忙碌,但是可以吃饱穿暖,唱自己喜欢的戏曲,做自己喜欢的女红,闲暇时弹弹琴看看书,还有两个孩子承欢膝下,这对于勤奋的傅秋宁来说,真的已经可以说是神仙般的日子了。

刀子终于离去,头顶是一片晴朗天空,傅秋宁兴奋的如同终于可以翱翔天际的老鹰,这一日晚间,破天荒的给孩子们和雨阶玉娘唱了整整一场的天仙配,只把几个人听的如醉如痴,兴奋的几乎一夜没睡。

夏日炎炎,烈阳炙烤着大地,就连柳树花草也都耷拉了叶子,显得无精打采的。

康寿院中,金老太君亲自执着喷壶,向那几盆花草上洒着水。丫鬟落翠在旁边紧张的看着,不住的道:“老祖宗,你就让奴婢来吧,看着您拿着这大壶,奴婢胆战心惊的,还不如让我自己来呢。’

金老太君冷哼了一声,摇头道:“小蹄子,偏让你担惊受怕。你只说我老了,连路都走不动了是不是?我今儿偏要让你看看,什么是老当益壮。”话音未落,恰巧被刚走进来的大丫鬟彩云听到了,不由得笑道:“是是是,老祖宗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落翠你就是不会说话,浇个花儿算什么?咱们老祖宗兴致上来了,搬一座山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等说完,早被金老太君兜头啐了一口,听她笑骂道:“明玉,你还不来替我撕了这丫头的嘴,如今惯的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连我也敢打趣。”说完她将茶壶递到落翠手里,吩咐道:“你既然害怕我浇花,你就自己浇,把剩下那几盆都浇上。别回头让傅氏看见了,说这花草在她那里一片生机,到了咱们这儿就蔫头耷脑的,可是不把这东西放在心上。”

明玉嬷嬷笑着铺好了引枕,扶老太君坐下,一边笑道:“阿弥陀佛,凭她是什么糊涂人,也万万不能有这样遭天打雷劈的想法。老太太如何对待这几盆花草,那真是长了眼睛便能看见的。何况那傅氏又不是个不知事的孩子。”

金老太君笑着点头,见彩云上前道:“老太太,才刚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那些个缎子针线和吃食给傅氏送过去了,恰逢她们在蒸玉米,就让我拿了一些回来给老太太尝尝鲜。别说,这傅氏还真是有心的,咱们府里到现在,可还没吃上这嫩玉米呢。”

明玉嬷嬷和落翠都齐声说是。金老太君已忍不住了,接过彩云递过来的碟子笑道:“幸亏我这牙口还好,不然就要叫这玉米欺负到了,虽然嫩的好像出水儿,可是没有牙的话,万万啃它不动。”一句话说的众人都笑起来。

正吃着,就听外面有人说“小侯爷来了。”接着金凤举一挑帘子走了进来,就听金老太君在里面笑道:“快快快,我这还没吃够呢,就又来了一个蹭食的,快打出去,把盆藏好了再让他进来。”

金凤举哈哈笑道:“老祖宗,这可晚了,孙子都闻到味儿了呢。”一边说着,就走了进来,看了一眼彩云放在桌上的盆,不由得笑道:“不用问,这定是晚风轩里的物件儿,咱们家再找不出这样粗糙的,这是什么?玉米?嘿,好嘛,我不过是半个月没去,她们那嫩玉米都下来了。”

金老太君就笑道:“可不是?你别在我这里吃,去你媳妇那里吃去,就算她不给你留几个,锋哥儿还不想着你这个爹吗?话又说回来,她们怎么倒比咱们还先吃上了这新鲜东西呢?”

“老祖宗不知道,她那后院里种着一百多颗玉米,就是为了吃这个的,也不止这个,还有些小米黄米大豆红薯,这都是她们娘儿几个自己种的,说是打发无聊时光。”他说完拿起一棒嫩玉米就开啃,啃了一口才想起刚刚金老太君的话,忍不住笑着口齿不清的嚷道:“老祖宗别生气,孙子啃了你一棒玉米,晚上还你十棒。”

第五十五章:老太君的心思

金老太君也忍不住笑了,又叹气道:“哪里是打发无聊时光?分明是那娘儿几个被人遗忘,也没有个月例月供什么的,只能自给自足求一个温饱,唉!作孽啊,当日那镇江王府也是的,怎么就忍心把女儿推进火坑里,我们又能怎么办?唉!蹉跎到如今,可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老祖宗不必忧心,我看她们倒是自得其乐。”金凤举微笑着说完,就听金老太君笑道:“我素日里也没个去处,倒不如什么时候那红薯熟了,去蹭几根烤红薯来吃,咱们府里买的都不好吃,不够甜。好孙子,你给奶奶盯着,什么时候那傅氏出红薯了,你告诉我一声儿。”

金凤举犹豫道:“老祖宗喜欢吃红薯,让她送一些来也就是了,自己去的话,会不会太张扬?您可是咱们府里的镇府之宝,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呢,秋宁又是个谨慎不愿惹麻烦的人……”不等说完,就被金老太君打断,听她笑骂道:“你们听听他说的,为了他媳妇,连我这个老婆子都不顾了,真枉费了我平日里疼他一场。”

金凤举忙笑道:“我怎么会不顾老祖宗?既是老祖宗说要去,那就去吧。不过那红薯这个时候想必还是没有出产的,咱们等过阵子,天儿又不太热又不太冷的时候再去。”说完却听金老太君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见过你母亲了吗?”见金凤举摇头,她便笑道:“吃完了便拿上几棒,送给你母亲去吃吧。”

金凤举笑道:“罢了罢了,送给我娘,她必然说怎么傅氏不去送她?可见是不孝。我还是不去讨骂。”说完啃了最后一口玉米,擦擦手后便辞别老太君,径自去江夫人的房里了。

金老太君看着他的背影离去,不由得叹了口气,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玉米,闷闷道:“唉,不送过去,难道对傅氏就能改观了?”说完又叹了口长气。却听明玉嬷嬷在旁边小心道:“依老奴的见地,无论那傅氏做什么事情,太太都不喜欢她,毕竟二奶奶是她的亲侄女儿,有这一层关系,那傅氏哪里能讨得了婆婆的欢心?不过我看老太太倒是喜欢傅氏,只是为何平日里也不怎么往来,更不叫她过来请安呢?”

金老太君笑道:“你是这府里的老人了,哪里能不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不过是逗我说话罢了。刚刚凤举说的什么你也听到了吧?说那傅氏喜欢清静。这也好,俗语说,无欲则刚,她不需要这些人给她什么,只靠自己一双手,倒还生活的自在些,不需要对谁曲意逢迎的。只是有时候,树欲静风不止,不是她想清静就能清净的。你看凤举这些日子也少往那里去了。我若只依着自己的喜好,频繁召她过来说话,还不知多少人要寝食不安的,何苦让她们来闹得我头疼?也让那傅氏不得个安静。就如目前这般,我觉着倒很好。”一边说,拿起玉米又慢慢啃起来,好半晌才又轻声道:“凤举娶了她,倒还算是有福气,偏偏不能得她,又是个没福气的,这看似有福实际上却没福,唉!真不知道上天是怎么安排的他们这样一段缘分。”

“老奴哪里考虑到老太太这么多,原本想着依照自己的心思办事儿,却不防这里竟然还有这许多讲究,是老奴唐突了。”明玉嬷嬷见金老太君有些伤感,不由得暗恨自己多嘴,忙用话岔了开去。

且说晚风轩里,玉娘雨阶和傅秋宁正在看老太君送过来的缎子和吃食等,玉娘便高兴道:“奶奶,老太君真真是好人,知道咱们在这里没着没落的,就送了这许多东西,前儿还送了那么大两包药和洋糖,连小侯爷也记着咱们,虽然不常来,却也经常让人送吃穿和用的杂物过来。叫我说,他们两个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对奶奶却着实是看重的,不然哪里就能照顾的这么周到呢?”

雨阶也笑道:“可不是?如今送给咱们的吃穿用度,足足够用了,上个月张三哥换的钱,没用咱们花一文,都让奶奶给攒了起来。”不等说完,见傅秋宁瞪过来,小丫鬟就嘻嘻笑道:“奶奶不用瞪我,我知道这叫未雨绸缪,现在攒着家底儿,防备日后潦倒的时候用,是吧?实在是我觉得奶奶未免小心了,咱们那里就还能潦倒了呢?如今锋哥儿和娇姐儿都慢慢长大,他们又争气又孝顺,还得小侯爷的欢心,似咱们以往那苦巴巴穷哈哈的日子,哪里还能继续过?”

她说到这里,玉娘也点头道:“可不是,我也觉着咱们这好日子便是要到了,因何奶奶倒是每日里心事重重的样子?”

傅秋宁叹了口气,推开那些缎子,苦恼道:“你们都只看到眼前这小利,也不想想,老太君和小侯爷这几次送东西来,焉能瞒的严丝合缝?一次两次还好,送得多了,后院里那些太太奶奶姨娘小妾们又不知该怎么想,上一次不是因为小侯爷在这里住了一夜,没几日那位江夫人就上门来了吗?”

傅秋宁提起江氏等人,金藏锋和金藏娇就不禁打了个哆嗦,金藏娇最是心直口快,便干脆道:“我最不喜欢她们了,娘亲,咱们不让她们上门好不好?还有那些弟弟妹妹,我都不喜欢她们,明明看见人脸上笑的好温柔,可是眼光却好可怕啊,好像恨不能要吃了我似的。”

傅秋宁和雨阶玉娘对视了一眼,几个人都忍不住笑起来,玉娘便道:“谁说小孩子就是好欺骗的?看我们家姑娘,看的不知道有多清楚。”说完听傅秋宁也道:“是,小孩子最天真无邪,但眼睛也是最清亮的。”说完摸着金藏娇的小脑袋道:“如何?上次经历了一次,长记性了吧?素日里你们学成语,总是不明白口蜜腹剑笑里藏刀这些成语的意思,只问我嘴上既然是甜的,吃到肚子里自然也该是甜的,笑容里怎么会藏着刀子?这一回都明白了吧?”

金藏锋金藏娇都不停点头,他们的玉佩,便是让那些弟弟妹妹笑着摘了去,一开始只说是看看,却又带着笑容就故意摔在地上,偏偏还说是失手。两个孩子天真不知世事,这回头一次见识到人心险恶,自然是印象深刻。

第五十六章:夫妻之间

“娘亲,咱们也不怕,素日里我们也学过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他们再来,咱们也就照这个办法对付她们。”金藏锋忽然开口,说完却让傅秋宁雨阶玉娘都忍不住笑了,傅秋宁便忍着笑问他道:“哦?我们锋哥儿如今出息了,那娘亲问你,你是要怎么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法儿呢?”

“就是……就是……”金藏锋皱着眉头冥思苦想,忽然笑道:“明白了,就是她们再来的时候,我和妹妹立刻把咱们屋里的花盆都藏起来,爹爹的镇纸也要藏起来,还有院子里那一大片花草,唔,要把大被盖上去,只说是晒晒被褥……”不等说完,三个大人已经笑倒了。雨阶边笑边道:“哎哟我的大少爷,你出的好主意,哈哈哈,晒被子,只怕你那被子放上去,花草都要被压倒一片了。”

金藏锋搔搔头,也笑了起来,笑声飞出小屋,在整个小院里回荡。就连傅秋宁,都在孩子们的大笑声中松了一口气:的确,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金凤举明显也不是个是非不分的人,自己都避到这里了,还想怎么样?要是那些女人存心来生事,忍不下去也就不能怪她稍微动点手脚暗中反抗了吧?

在晚风轩和乐融融的时候,遥远的清婉阁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振轩最近的功课如何?有没有进益?我也很久没听见绣贞弹琴了。”金凤举坐在江婉莹的房里,摇着折扇随意的问了一句。

“两个孩子倒还好,你每日里那么忙,哪有空看他们一眼?”江婉莹笑着答了一句,一边绣着香囊:“爷,我听说这些日子,老太君给姐姐送了不少东西,我拙嘴笨腮的,也不敢去打听,不知道老太君是不是因为我以前疏忽了姐姐,所以怪罪了。这些日子,我也给姐姐送了些东西,可姐姐十分冷淡,说什么晚风轩里都有,也不需要这些,让我以后不要送,我也不敢再送,爷,你说这怎么办?”

金凤举看着她委屈的面容,心中只觉得好笑。暗道表妹啊表妹,戏演的有点过头了啊。秋宁要什么没什么,似你这般八面玲珑的人如何会把她放在眼里?这时候却在我面前拿出一副深受委屈柔顺的模样,不就是盼着探探我的口风和态度吗?这样的拐弯抹角。

想到这儿,便微微一笑道:“她不要就算了,你以后也不用挂着她,也不用特意去晚风轩走动,让她安安静静的就是。”

江婉莹柳眉轻皱,心想这算是个什么态度?是不把那傅氏放在眼里呢?还是怕我们过去扰了她的安静?这样想着,心下更是惴惴,想那傅秋宁蛰伏六年,却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忽然就得到了金凤举的喜欢,出席唯一的一次家宴,竟然连老太君都帮着她解围。偏偏江夫人和金凤举说了休妻的话,却被驳回,金凤举可是很少不听母亲的话的,竟然为了那么个女人,连江夫人都顶撞了。可见这个女人隐藏在暗地里的手段是多么厉害?自己这六年来竟瞎了眼,防着这个防着那个,只道那傅氏不起眼,谁知竟是养虎为患了。

因想到这里,便站起身来到金凤举面前,娇嗔道:“这是什么话?若不管她,在这侯府里,他们要怎么过活?更何况她刚嫁进侯府的时候,虽然有个正妻的名分,表哥却从未见过她,更别提什么肌肤之亲,如今你在那里过了两夜,她这个正妻,也可以说是名正言顺了,我若是不管她,岂不让人说我是个妒妇?难道表哥忍心让我被千夫所指吗?“金凤举来到床上躺下,见江婉莹也跟了过来,便无奈搂住她笑道:“你多心了,我虽然在晚风轩宿了两夜,却并没有和秋宁有肌肤之亲,你难道不知金镶侯府和镇江王府的关系?她在我们府中,就注定要守着活寡过下去。你是个多心的,难道府里这么些事还不够你操心?再去管那一摊子,又得多少精力?这些年你操持辛劳,人都瘦了,长此以往,年下我和你回姑姑家,非挨骂不可。”

江婉莹听说他和傅秋宁并没有肌肤之亲,立刻转忧为喜。但旋即脸色一整,嗔怪道:“你说的是真的?可不是骗我吧?”

金凤举摇头笑道:“我骗你做什么?她也是我的妻子,我便是和她行了房,也是天经地义的,难道还怕你知道?”说完却见江婉莹撅着嘴巴道:“既如此说,为何老太君对她那样上心?还不是你和老太君说的好话?别以为上次花草的事情我不知道,若非你给我说破了,老太君又怎么会邀请她们去家宴?”

金凤举看着她,视线似是漫不经心,却只看得江婉莹心里发虚,自己一寻思,便不由得脸红了,推着金凤举道:“你……你做什么那样看着我?我也不是有心的,当日是姐姐说送我那些花草。我想着老太君喜欢,这才送了过去,老太君只顾着和我说话,我欢喜之下,才忘了说那是姐姐养出来的。结果事后让你说了,害我丢了脸面,老太君还以为我是那种借花献佛的奸诈之人,这都是你闹的,如今还敢疑心我,看我不打你。”说完便往金凤举身上用粉拳轻轻捶了几下。

金凤举也便就势与她调笑了几句,然后躺在床上轻松道:“行了,我素日里说你多心你还不服我,如今这个样子是做什么呢?老太君不过是看秋宁可怜,所以照顾接济一下罢了,秋宁总不能拂逆她老人家的心意吧?至于我,不过是去看看锋儿和娇儿而已,你倒是吃的什么醋?也不看看她有什么能比得上你的?这么多年夫妻,我的口味都让你给养刁了,怎么会看上她?”

江婉莹冷笑一声道:“这可未必,我和你孩子都生了两个,那可还是个黄花大闺女,难保你就不动心。只盼着你记得她的身份,记得她当日下嫁你时带给你的羞辱,若不是她,若不是为了你,我又何苦委屈自己嫁到你们府里做平妻?反正你就摸着自己的良心办吧。”

第五十七章:运筹

话音刚落,冷不防金凤举一把将她压在身下,贴在她耳边小声笑道:“那好啊,今晚我就摸着良心将你给办了,到时候可别求饶。”

江婉莹脸刷的一下红了,却是一副喜不自胜的娇羞样子,在金凤举胸膛上轻轻戳了一下:“这可是你说的,今儿晚上要是敢不来,休想我以后再理你了。”

“我怕死了,放心,今天晚上一定来。”金凤举起身,想了想又道:“不过振轩的功课你也要看紧一些。我已经托人请了一位德高望重的隐居大儒,和他说好了,待他秋天三年孝满时就来府里给孩子们上课,到那时候,你们几个都得给我认真看着些,那大儒是我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请来的,千万莫要给金镶侯府丢脸。”

江婉莹皱眉道:“齐先生不是挺好的么?做什么又要请大儒?难道齐先生的才学还不够闻名的?”

金凤举道:“齐先生虽好,奈何脾气也太好,这些小子们在他面前都敢翻天了,这个大儒可不一样,真真是一位名师,若是振轩他们再不争气,我可把丑话先说在前头,到时候打断了腿,也不许你们这些当娘的去哭闹。”说完听见门外金明说荣亲王来了口信,让金凤举过去一趟,他便出门了。

这里江婉莹面上的盈盈笑意立刻退了个干干净净,坐到一旁的梳妆台上眉头紧锁,似是在思量着什么。她的心腹丫鬟秋霞便过来道:“奶奶倒是愁什么?小侯爷不是说了和那个傅氏没有关系吗?不过是为了那两个孩子,若论孩子,奶奶也有一儿一女,出身也不知比那两个贱坯子高贵多少,怕她什么呢?”

江婉莹冷笑一声道:“你懂什么?若真是不把那贱人放在心上,何必在我面前一个劲儿说着她的不好?你到现在还是不了解表哥,恐怕连他自己都没发觉,他越是这样说,就越证明他在乎那个傅秋宁,看似淡然的话语,其实全是对她的回护,怕我起了嫉妒之心,唆使姑姑尽早除了她。现在是因为那两个贱种才去晚风轩没错,但是那傅秋宁可不是个简单的女人,上次家宴,她隐藏锋芒收敛隐忍,还是出尽了风头。这样的女人,你敢保证爷多去几次后,不能日久生情?”

“那……那怎么办?总不能把那两个孩子要过来咱们养着吧?”秋霞苦着脸道,心想自己比起小姐,的确还是差远了,原本以为小侯爷这样说,就什么问题都没有,谁知竟还有着许多问题,偏偏又没什么好的解决之道。

江婉莹心中也有火气,看着秋霞也忍不住厌恶,冷声道:“糊涂东西,从来没有半点儿用,下去吧,别来烦我。”说完见秋霞诺诺退了下去,她这里起身在房间内烦躁的踱了几步。忽听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吵闹声,凝神细听之下,才听出是许氏又在骂她屋里的丫鬟,想也知道,这个尖酸刻薄,没有半点大家闺秀风范的女人哪会无缘无故的骂人,定然又是在指桑骂槐。

想到自己竟然连个姨娘都不能压服,江婉莹心里更是烦躁,在窗边恨恨道:“不用你张狂,总有一天,看我想个什么办法,永远绝了你这个祸患才好。”正骂着,忽听隔壁传来一阵流水般的琴声,她知道这是自己的女儿绣贞在弹琴,脸上方露出一丝笑容,慢慢在椅子上坐下认真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