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你,我就知道你又疑心上了。”金凤举似是无奈的笑笑,伸手探进江婉莹的衣服里:“我说过去晚风轩不是为了美人,而是为了孩子,你怎么偏不信?若总是怀疑,不如让你现在验一验,看看我昨晚可是浪费了一丝一毫的体力?”

“去,讨厌,什么时候儿?就这样的毛手毛脚。”江婉莹一巴掌将金凤举的手掌打下来,嘴上虽然嗔着,面上却全都是喜色,想了想,到底不甘心,附在金凤举耳边悄声道:“你若真是问心无愧,那今儿晚上便过来我房里,让我好好儿的验一验,如何?你可敢吗?”

“我有什么不敢的?就算你现在要验也没问题。”金凤举顺势吻上去,江婉莹起初还做做样子挣扎两下,不过片刻功夫,便沉醉其中了。

忽听院外金振轩的声音大喊:“爹爹呢?秋霞,爹爹是不是在这里?”一句话慌得两人忙分开来,江婉莹忙对镜将唇上胭脂略抹了抹,一边小声嗔道:“就说了这是什么时候儿?偏不听,幸亏振轩喊了一声,不然那小子闯进来,岂不是丢人到家?”话音刚落,便见金振轩闯了进来。

“轩儿,先生难道没教过你吗?进父母房间前要在门外恭声问候,得到父母允许才准进来。”金凤举咳了一声,也觉有些尴尬,江婉莹抿嘴看着他训儿子,面上全是笑意。

“爹爹,你书房里那对白玉狮子呢?怎么我今儿要去看却没了?”金振轩仗着爹娘向来骄纵,才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来揪着金凤举的衣襟就问。

第六十四章:迎客

“白玉狮子?怎么想起那个了?前些日子送人了。”金凤举含糊回答,却见金振轩愣了一愣,然后便坐在地上放声大哭道:“怎么送人了?我要了两次,爹爹都不给,什么人比我还好?你就送了出去?你不是说过吗?那是皇帝御赐的东西,轻易不能送人的,我不管,爹爹你要回来,你去要回来……”

金凤举无奈,只好抱起他道:“送了人的东西便不能再拿回来了,你若是喜欢,爹爹的好东西多得是,你好好学习修德,将来品学兼优了,想要什么爹爹就给你什么,这会子嘛,别说你的学问还不够,就是品行也差一截。”

“小孩子家,就讲究什么修德,难道非要把他培养成老夫子?”江婉莹将儿子抱过来:“行了,别哭,听你爹的话,用心学习,将来学问长进了,娘亲替你挑好东西,不怕他不给。”

听见有娘亲替自己撑腰,金振轩这才笑起来,满足的点了点头,想了好半晌才道:“我不管,白玉狮子没有了,我要一对绿玉狮子。”

金凤举差点儿从椅子上跌下来,没好气道:“怎么就认准了狮子?难道老虎不行?我那里倒是有一只绿玉鹦哥,下次送了你吧。”说着江婉莹也笑了,又对金凤举说了几句“轩儿这些日子着实用功”之类的话,方放他离开清婉阁。

转眼间大半个月过去,眼看便是中秋节了,恰好这一日天气晴朗,傅秋宁便对玉娘雨阶道:“我看就是今儿个,倒是把那些红薯出了吧。小侯爷不是惦念着新鲜的红薯吃吗?又让给老太君和其他各房送去,咱们别耽误了。”

雨阶到底明白她的心思,闻言笑道:“怕不是急着给小侯爷尝鲜,而是要抢在老太君来之前送去吧?到时老太君看着红薯都得了,也就不想着来咱们这晚风轩了,奶奶,奴婢说的可对不对?”

玉娘也笑起来,摇头道:“真真雨阶便是奶奶肚子里的蛔虫,原来却是为了这个,奴婢却还蒙在鼓里茫然不知呢。”话音落,就见傅秋宁拧了雨阶的腮帮子一下,恨恨道:“你既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便回我肚子里好好呆着,做什么又化成人形在这里专和我作对?”因说完,见金藏锋和金藏娇跑进来,她便道:“今儿可以晚些去书房,先让你们帮忙出点红薯再去学习。只盼着你们的爹可不要这个时候进来,不然看见我让你们做活,又要不高兴了。”

“爹爹才不会对娘亲生气呢,我看这几次爹爹对娘亲很好。”金藏娇人小鬼大的道,相比她的活泼精灵,金藏锋就沉稳多了。

“再胡说就打你。”傅秋宁这时候就是对这个话题避之唯恐不及呢,因此脸色也变得郑重。吓的金藏娇也不敢再说了,心里却有小小不平,暗道爹爹对娘亲好,娘亲为什么不高兴?娘亲也该对爹爹好啊,这样爹爹以后才可以常来。小孩子心中只想着可以亲近父亲,却丝毫不知道这其中的曲折利害。

于是五个人便出发去后院,刚刚把工具准备齐全,忽然就听前院一阵吵嚷声,傅秋宁和玉娘等人相顾愕然,忙扔了工具回到前院,只见院子里已经站了一大群人,正指着院子里的花草树木和一些角落里种的菜蔬说笑。

“老祖宗怎么过来了?”傅秋宁忙和雨阶玉娘步下台阶,盈盈行礼道:“妾身不知老祖宗驾临,有失远迎,实在该死。”不等说完,被金老太君一把扶起,听她笑道:“不怪你,连凤举我还没让他知道我今儿过来呢,你哪里就能知道了?”

话音落,她身旁的明玉嬷嬷便笑道:“老祖宗今儿一早起来就觉得身上舒畅,再看这天气秋高气爽的,便来了兴致,只说奶奶怕是要趁着这几天天挖红薯,因此说什么也要过来凑这个热闹。”

傅秋宁忙笑道:“几根红薯罢了,哪里就用劳动老祖宗的大驾过来,妾身亲自送去也就是了。”说完却听金老太君笑道:“我就是怕你打着这个主意。如何?看你今儿这打扮,显然是要干活,这个季节别的东西也都下来了,只有红薯还没有出。到底是你自己精心摆弄的,上次的玉米我吃了很喜欢,比他们买来的有味道,想来这红薯也定然比外面买的甜。”

傅秋宁笑道:“前两年雨水多,因此红薯不甜,今年雨水倒少了些,自然甘甜。”说着话,就亲自和落翠一起扶着金老太君上了台阶,只见她站在门前,打量着面前十几栋房舍,满脸的感慨道:“这院子让你打理得不错。难为你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住着这偏远的地方,何况这里还是出过人命的,你也不怕?”

傅秋宁笑道:“一开始心里是觉着有些瘆得慌,慢慢什么事情也没有,自然也就不怕了,何况妾身这里人也不少,锋儿和娇儿是三岁的时候到我这里来,认真说,也顶个人了,夜里我们睡在一起,也觉着安心。”

金老太君点点头,又叹一会儿气,才笑道:”走,进屋去看看。”说完迈进门槛,在大厅卧房里走了两趟,这才坐在椅子上皱眉道:“凤举如今怎么这般没算计?有些事情面子上总要做的过,你怎么说也是他的正房奶奶,可看看这屋子,哪里找得出一样能看上眼的东西?”

“这倒不怨爷粗心,是妾身求他不要往这里弄那些东西的。也让两个孩子知晓一下世间冷暖心酸,知道祖先创下这份家业不易,以求他们可以努力上进。”傅秋宁恭顺的回答,让老太君频频点头。

“老祖宗且在这里喝杯茶吃点点心,妾身去后院里把地瓜挖出来,先给您蒸上几根尝尝鲜。”傅秋宁一边说,就接过雨阶捧上来的茶水,放在金老太君面前的桌子上。

“这么多人,怎么还用你动手?今儿特意带了这些人,就是为了给你帮忙的。”老太君喝了一口茶,笑着说道,不等说完,她身后的那些丫鬟婆子们都瞪大了眼睛,一个个摩拳擦掌,显然是觉得这个活儿新奇,个个都想试一试。

傅秋宁倒吸了一口冷气,心想我的天,我这点地瓜还禁得住你们糟蹋?因忙陪笑道:“这如何使得?老祖宗身边的姑娘嬷嬷们,从小儿可也没做过这种粗活,哪里懂得这其中的窍门儿?挖红薯看似简单,其实里面讲究大着呢,稍有不慎,红薯上就有了伤口,日后烂了,便不好吃。更有那力气大的,一叉下去把红薯戳个窟窿也是有的。左右地也不多,老祖宗您在这里安心等待就好,我们去去就来。”

金老太君听她这样说,也就不再坚持己见,倒是她身后的丫鬟嬷嬷们都露出失望之色,眼睁睁看着傅秋宁和雨阶玉娘都走了。金藏锋和金藏娇兄妹两个懂眼色,知道奶奶来了,今日这活计是断没有自己两人的份儿了,不然娘亲大概就要受到苛责,因此只坐在下首,陪着金老太君聊天,童言童语时不时就逗的老太君大笑一阵。

正笑着,忽见两个小孩一齐站起来道:“祖奶奶,咱们该进书房了,今日还有二十篇大字没写和一篇文要背诵……”不等说完,金老太君已经喜道:“好孩子,难得你们这样用心向学,快去吧。”于是两个小孩行了礼,便一起走出门去。

“老祖宗不是说,怕给这傅氏惹麻烦,所以一直不怎么亲近吗?都不传她过去说话,怎的今日却大张旗鼓来了这里?日前您和小侯爷说话时,老奴还以为您只是随口那么一说而已呢。”

眼看着丫鬟们也都去后院看傅秋宁出红薯了,眼前只剩下落翠彩云两个大丫鬟,都是从小儿就在金老太君面前长大的,最是心腹,因此明玉嬷嬷也忍不住把疑惑了多时的疑问给问出口。

金老太君慢慢拨着茶盖子,微微笑道:“之前是不想她进后院,我便不亲近她,她既想平安几年,我何不成全了她?定要扰她这可怜人的清净呢?可是如今,我看着凤举的那些举动,再想想这傅氏的为人,却又不是先前的想法了,怕是这一二年内,她就要进后院的,与其到时突如其来,倒不如让她慢慢习惯。所以今儿个才会过来……”

一语未完,就听院中又是一阵嘈杂,金老太君微笑道:“她们来的倒是快。”一边放下茶杯,果然,就见江夫人携着江婉莹和许氏霍氏走进门来,老实的崔氏和月兰这一次倒是没来凑热闹。

“一早去给老祖宗请安,才知您竟然来了这里。”江婉莹依然如以往般的快人快语,扶着江夫人在金老太君下首坐下,自己则来到老太君身边笑着道:“到底是老祖宗兴致高,我们镇日里无事做,竟也没想到过来看看这田园风光。咦?姐姐呢?怎么不见她的人?连个服侍的人也没有,这可是不像话,若是屋里没人,怎么也不告诉我添几个过来?说起来倒是我的疏忽。”

金老太君呵呵笑道:“她爱清净,反而不喜欢那么多人。刚才奉了香茶点心,只因我急着吃她后院里的红薯,这不,就亲自和那个媳妇与小丫鬟去挖了。”话音落,只见金藏锋和金藏娇从门口蹭进来,到江夫人和江婉莹面前行礼。

第六十五章:待客

金老太君暗暗点头,心道傅氏着实是个贤德的,将这两个孩子教的极好,看得出来,儿媳不喜欢他们,他们也不怎么喜欢这个奶奶,可是这礼数,却并没有因为这些不喜而废掉,单这一点,就比凤举房中其他几个孩子强了。

正想着,只见傅秋宁和雨阶玉娘也匆匆走进来,向江夫人见了礼。江婉莹见她头包着手帕,身上穿着的布衣上还沾着点点尘土,怎么看都与乡野中的那些农妇无异,容貌也只是清秀之姿,她皱皱眉头,暗道也许真是我多心了,这样一个女人,怎么可能引起表哥的爱意?他可是堂堂世家的小侯爷,又不是那没见过世面的癞蛤蟆。

想到此处,防备之心就略略松懈下来。但是一想到男人的劣根性,都是没有得到的才最好,因此又暗暗凛然,心道自己还不能全然放松,不论如何,这总是个后患,而且还是一个本来非常容易除去,如今却总是也除不掉的后患。怎能掉以轻心。

“听凤举说,老太太喜欢你这里的红薯,你就去蒸几根过来吧。后院的红薯都出完了吗?难道没有下人?还得你亲自动手?让人看见,像什么话?”江夫人慢慢啜着茶水,上下打量着傅秋宁,眉头微皱,眼里全是不满。

“只刚出了一百多斤,已经选好的和水蒸上了。”傅秋宁恭顺道,心里却想我这里就两个下人,我要不帮手,这红薯得出到猴年马月啊?现在是你们在我这儿,吃着我的东西,还想指手画脚的,还有没有天理了?”

刚想到此处,就听金老太君笑道:“入乡随俗,客随主便,我都没说什么,媳妇你也就不要挑太多了。有好东西给咱们吃不就行了?若是你们不习惯,我这里也用不着你们伺候,你们就回去吧,想来婉丫头那儿也是一摊子事,离不开呢。”

“老祖宗这是什么话?莫非怕我抢了您的好东西吃?”江婉莹连忙放下茶杯堆起满面笑容道:“才刚姐姐也说了,足有一百斤,老祖宗您再能吃,还能吃下一百斤吗?倒也不用这样贪心,生怕咱们抢了您的好东西。好容易今儿个托赖老祖宗的福,也让我们尝尝鲜儿,怎么就不肯疼顾我们一些儿呢?”

金老太君笑道:“既要尝鲜儿,那你就留下,也省的说我老婆子贪心,越发上来了,就敢这样说我。”言罢又对身旁丫鬟道:“落翠,你打发个小丫头子去书房看看,若是凤举在,就让他也过来,省的日后抱怨我说,东西都让老祖宗吃了,他茫然不知。”

江夫人忙笑道:“今儿早上到现在也没去给我请安,想是朝中有事儿留下来了,听婉丫头说,荣亲王府也打发人来叫了几次,所以这时候断不会在府里,老祖宗安心享用就是,回头我让人给他送些去。”

金老太君“嗯”了一声,点头道:“这也罢了。”话音落,傅秋宁便道:“老祖宗,太太且在这里稍坐一下,我去看看火。”说完便要退下。却听许氏笑道:“这是什么话?姐姐难道是厨子?那红薯不得你亲自看着,就糊了不成?那要服侍的人有什么用?倒不如坐在这里陪我们好好说说话。自然,若是姐姐必定说这些活计没了您就做不成,妹妹却也不敢拦着,一切还是以老祖宗的口味为要。”

傅秋宁看了这处处争锋的许氏一眼,淡淡一笑,低声道:“让妹妹见笑了,这东西还真要我亲自看着,老祖宗和太太有妹妹这样能说会道的人陪着,哪里用得上我?”说完微一点头,径自去了。

这里许氏看着她的背影,冷笑一声道:“庶女就是庶女,半点礼数也不懂,竟真把自己当成了厨子。在下人们面前就这么不尊重……”不等说完,就听金老太君咳嗽了一声,她连忙又转成笑容道:“是了,我不会说话,想来这女德之中,厨艺也该算一项,否则哪来的洗手作羹汤一说呢?如今姐姐亲自为了老祖宗下厨,这是孝心。我每每有心亲自下厨孝敬老祖宗,却只是没这个机会。想来我们二奶奶就不至于像我这般没福气,不知道亲自下厨做了多少东西给老祖宗吃呢。”

江婉莹心中这个恨啊,这许氏最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除了在金凤举面前装乖讨巧,别人一概不放在眼中,偏又极讲分寸,不鲁莽行事,只在言语中含沙射影,这也是她这一次宁可让金藏锋金藏娇兄妹入学,也要将她或者傅秋宁除去一个的主要原因,实在是这女人就如同一只癞蛤蟆,在你身边不咬人也恶心得慌。

当下便冷笑道:“妹妹说错了,我哪里有你那样八面玲珑的本事?当日在家中时,母亲只说我是鲁国公的孙女,要学许多东西,将来才能在夫家打理家计,因此学女红厨艺的时间都极短,所以至今也不敢在老祖宗面前献丑。比不得妹妹,啊,说起来,妹妹也真比姐姐要强的多呢,姐姐是庶女,平日里不需学着管家,自然有时间学习女红厨艺等。可妹妹不是嫡女吗?你父亲虽不是什么显赫的王爵,却大小也是个四品的京官,怎么就不让你学一些管家之计呢?还是说,妹妹早就知道自己是要嫁给人做姨……罢了罢了,说这些越发的没意思了,也是我蠢笨,想来应该是妹妹天资聪颖,不必习学便无师自通的。”

金老太君早已习惯了这种高宅大院中的唇枪舌剑,说起来,自己也曾经是这其中的一员,那时候老侯爷一朝显贵,她和几个妾氏的斗争比这个还要厉害呢。嘴皮子上的冷嘲热讽算什么?最惊心动魄的,莫过于种种暗地里的算计,多少人在这算计中,连性命都丢了,如今金凤举房里虽然经过了多番的明争暗斗,但是至今竟还没有一人殒命,说起来,倒也是自己这个孙儿心思聪慧治家有方,方让这些妻妾们心中都存了惧意,不至于肆无忌惮。

老太君出神想着,下面江夫人等说了一会子话,忽闻一阵甜香气飘来。接着就见傅秋宁和雨阶玉娘端着大食盘走出,盘里装着几个碟子,甜香气就是从碟中散发出来的。

“老祖宗,这是烙的地瓜片儿,蒸的也有,先放在厨房里凉着,恐现在吃了太烫。”傅秋宁来到金老太君面前,将一个盘子轻轻放到她面前,金藏娇立刻拿起一片烙的金黄的红薯,童声童气道:“祖奶奶,我刚洗了手,给你把红薯皮剥了,烙的地瓜片儿可好吃了。”

金老太君笑道:“好好好,还是我孙女儿孝顺。”话音落,见傅秋宁将另一个盘子拿出来递给金藏锋,微笑道:“把这个给太太。”

金藏锋应了声是,端着盘子来到江夫人面前,替她把一片红薯剥了皮,微笑道:“太太尝尝,我也才洗了手,还干净。”说完将红薯递给江夫人。

江夫人面上露出一丝笑容,点点头将红薯接过来,放在嘴里慢慢嚼着。而江婉莹和许氏霍氏等人自是得不到这种待遇,怎么说傅秋宁也是正妻,没有来服侍她们的道理,所以只有雨阶和玉娘端过去的红薯。

若说起来,虽然江婉莹只是一介平妻,地位比傅秋宁稍有不如,但如今却是家里掌实权的,若是寻常女子,这时候稍微低个头,就给她端一盘红薯片,哄她高兴,以让自己这里得到些实惠,也没什么不可以。然而傅秋宁那是什么人?虽然历经艰难,但是自己靠着双手,在这晚风轩中却也是自由自在的过了六年,如何肯为了些实惠就自降身份去做那种事情?

因此江婉莹一边吃着红薯片,心里就有些不自在,但是自己位份的确不如人家高,这也没什么可说的。因此心中刚刚压下去的那点妒意又旺盛起来,暗道不行,这女人不卑不亢,一旦让她出头,我岂不是要被她压服下去?既然不肯低头,那别怪我无情,说什么也要想个办法将她给撵出这侯府,不能让她白白夺了我的地位,一时间心中转过了几个主意,却都觉不妥,暗道还要暗暗筹谋,表哥精明无比,总不能露了马脚才是。

众人各怀心思,这香甜的红薯倒没吃出什么滋味。只有老太君不住叫好,傅秋宁笑道:“老祖宗既喜欢吃,回去时给您带一些。”说完又对雨阶和玉娘道:“你们仍去后院,再挖些出来,小心别叉出伤痕和窟窿。”

雨阶玉娘答应了,这里傅秋宁陪着金老太君和江夫人说了一会儿话,忽听江夫人道:“说起来,这晚风轩从我进了府中之后,还从没过来看看,今儿觉着这院子倒是齐整的很,不如你带着我们到处走走吧。”

傅秋宁知道江夫人是有些不信其他房间都像小厅这般简陋,心中暗自好笑道:难道你怕你儿子把他的那些好东西和体己都送来了我这儿?他自己的地方都没放满呢,哪里肯往我这里送?再说了,就算他要讨好我,也没有一股脑儿都送来的道理吧?总是要细水长流的,更何况现在连点儿水滴也没有。因站起身辞别了老太君,便领着江夫人和江婉莹等一起走了几个房间,一边走一边道:“房子多,我们人少,也没必要每一间都打扫,不过是大致不错就罢了,只有自己住的几个房间是每天收拾的……”

第六十六章:失态

说着话就来到书房,只见这里也是十分简陋,除了几个装满书纸的书架,几张桌椅,便再无一物。江夫人暗暗在心里点头,想着儿子总算还有点出息,没让这妇人给迷住,也许真的只是因为这双儿女有出息才过来的。刚刚金藏锋给她剥红薯,就算她心中不待见这个孙子,那一刻也有点儿喜欢了。自己尚且如此,何况儿子和这两个孩子还是骨肉至亲呢?

正想着,忽听霍姨娘一声惊叫,指着那桌子上的镇纸道:“这……这东西怎么来了这里?”因那桌子在角落中,因此江夫人和江婉莹一时间还没发现,此时让霍姨娘叫了一声,忽然看到,面色不由得便是一沉。

傅秋宁心中也是一凛,暗道要命,怎么倒忘了把这两件惹眼的东西给收起来。这时候再想收拾已经晚了,好在金藏锋和金藏娇都在小厅里陪着老太君说话,因此她便疑惑道:“这东西有什么不寻常的吗?是爷拿过来给两个孩子用的,我对这方面也不大懂,只觉得看着好看,玉质似乎也不错。怎么妹妹这般惊讶?”

霍氏和许氏面色都有些发白,却见江婉莹面上带了一丝笑意道:“姐姐,爷竟没告诉过你这两样东西的来历吗?玉质细腻温润,乃是玉雕中的上品也就罢了,最珍贵的,莫过于这是皇上钦赐的东西,当日万国朝贺进贡时,一样样礼品抬上来,皇上看见这对玉狮子,当场便夸咱们爷为大宁朝立下汗马功劳,就如他身边的一只雄狮,因此赐下来,爷很喜欢这东西,轩儿就和他要了两次,都没给,前几日和我说送人了,我还以为送了给谁,却原来是送到姐姐这里来了。”

江婉莹浅笑盈盈的娓娓道来,江夫人和霍姨娘许姨娘的面色就更难看,只不过这是金凤举自己送的,她们也无话可说,因此只是哼了一声,便离开了书房。

总算金老太君还没老糊涂,只看江夫人等的面色就知道她们必是又发现了什么东西,言语里的酸怒连她都听出来了。傅秋宁只是垂首听着,偶尔应个一声半声。那副淡然的样子,让老太君不自禁的就想到了自己当年的风范。想当日她也是如此在婆婆妯娌和妾氏间周旋着,人人都道她贤惠可欺,言说不多日便要宠妾灭妻,可是到最后,还是她在这个家族里站稳了脚跟笑到了最后。

看着许姨娘和霍姨娘的气焰越发上来,老太君心中好笑,暗道你们还以为傅氏是怕了吗?却不知她不过是不愿和你们一般见识罢了。亏着也算是大家子小姐出身,却连这么点成算都没有。

因想到这里,便站起身道:“罢了罢了,我原本想着今儿清清静静的过来,再蹭一顿饭吃。没想到你们呼啦啦都过来了,这么几十口人,可让人家怎么预备咱们的饭菜?只怕扰到这会子,主人已经不耐烦了呢,我们别没眼色,这就回去吧,只是那红薯别忘了带上。”

傅秋宁微笑道:“老祖宗说哪里话?可折杀孙媳妇了,天色还早,再略坐一坐也使得,妾身这里虽没有什么山珍海味,粗茶淡饭还是不缺的……”不等说完,就听金老太君摆手笑道:“罢了罢了,我还想多过来几次,若是让你现在就厌弃了,以后可还怎么过来?我知道你心里打的好算盘,盼着一顿粗茶淡饭把我打发了,日后不来烦你,嘿嘿,休想。”

一番话说得众人都笑了,于是忙预备了好了春凳,扶着老太君上去坐稳,这里江婉莹又笑着对傅秋宁道:“姐姐好福气,有这样两个争气的儿女,过些日子就要去族学里了。只是有些儿可惜,到底不是亲生的。不过俗语说,生恩哪比得上养恩大?所以姐姐也不用担心。只是这晚风轩到底偏僻,还是我和爷说说,让姐姐早点进后院为好,也方便我照顾着,您说是不是?”

傅秋宁忙谦虚说了几句不用,好不容易将她打发走了,看着众人簇拥着金老太君渐渐远去,直到进了拥翠园,再不复见。傅秋宁方苦笑道:“老太君啊老太君,您这是唱的哪一出?连您孙子都答应我不进后院平安到老,难道您竟然见不得我独自躲清静?”

“娘亲说什么?”金藏锋和金藏娇雨阶等都没听清傅秋宁的自言自语,忙都追问,却见她摇摇头道:“没什么,有些累了。”于是两个孩子立刻上前道:“娘亲累了?走,进屋去,我们帮您捶捶腿。”

“两个马屁精。”傅秋宁忍不住笑着戳了两个小家伙一人一指头:“别以为这样就可以瞒过我,赶紧回书房用功去,先前因为太太等过来,没写几篇大字就出来了吧?去,把今儿的任务完成了,我倒是不用你们管。只是那白玉狮子太过惹眼,小心藏起来吧,免得下一次你们那些兄弟姐妹过来玩儿,一个不小心又给摔碎了,到时候你们哭都找不着地方去。”

两个小孩儿一听见娘亲这样说,吓的一溜烟跑进书房里,把白玉狮子藏了起来。这里傅秋宁回到房中,越想越捉摸不透金老太君的意思,她到底接触金凤举的日子是少,虽然知道对方厉害,却也不如老太君从小看着对方长大,又是祖孙连心,早就看透了对方不可能放任傅秋宁长居晚风轩内,才会有这般举动。因此只倚在引枕上寻思,却是怎么想都想不明白,真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叹了口气,拿起一旁的女红继续绣着,却因为出神凝思而不小心扎了手,疼的一个激灵,刚扔了绣绷,就见身前一个人影一闪,接着熟悉的声音传来:“怎么这般不小心?到底扎到了吧?疼不疼?别动,把血吸一吸就好。”却是金凤举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倒像是比傅秋宁还疼一些似的,抓着那根青葱玉指便要往自己嘴里送。

傅秋宁吓的几乎呆了,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不必小侯爷费心,我自己来。”说完死命抽回自己手指,在嘴里吮了吮,毕竟是针眼儿太小,疼过这一刹那也就好了。而金凤举似乎也才发觉自己失态,呵呵笑了一声,坐到炕下面一溜椅子中,讪讪笑道:“费什么心?刚刚看到你被针扎了,还以为扎透了,所以赶过来看看。”一边说着,觉得这样的理由也十分牵强,他自己也奇怪,怎么就像被猪油蒙了心似的?原本见静悄悄的院落无声,想偷偷进来看看,却碰到傅秋宁手被扎了,一瞬间,就好像自己的心被扎了一下似的,等到反应过来,手已经把人家的指头给抓住了。

“怎么过来了?是不是原本想着去妻妾们的屋里,去不妨走到了我这里?”气氛有些尴尬,为了解除这份尴尬,傅秋宁只好半开玩笑的打趣金凤举,顺便也是给他找一个台阶下。

“还真让你说中了。”金凤举那是什么人,哪有不立刻下台阶的道理:“我原本想着去清婉阁,听说老祖宗来过了,所以临时改了路线,却想着要和婉莹说些事情,进来的时候恍惚以为你是她呢。”金凤举微微一笑,这一节就算是揭了过去。

“如何?红薯都出完了?”金凤举看傅秋宁又拿起绣绷,便闲唠家常似的问了一句,见傅秋宁点头道:“差不多了,雨阶和玉娘在后院里忙活着呢。还不到半亩地,也就是几百斤吧,看今儿这天气不能下雨,所以先把红薯都放在地里,等过几天再慢慢收进那些废弃不用的屋子中就好。”

金凤举点头道:“既如此,待我找几个小厮过来帮忙吧,你们毕竟都是女人家,几百斤的东西可够受的,不如小子们,七手八脚也就抬进来了。”他这话倒是深得了傅秋宁的心思,连忙笑道:“这样可太好了,那我就多谢爷了。”

“一家人,什么谢不谢的。”金凤举微微一笑,又问道:“老祖宗可在这里吃了午饭?前后院子都看了吗?怎么说的?”

傅秋宁哭笑不得道:“别提了,老祖宗前脚来,太太和爷的妻妾们后脚也赶了过来,闹嚷嚷的,老祖宗也没心情在这里吃午饭了,我知道,这是她疼我,不然这么多人,我怎么忙得过来?”

金凤举笑道:“她是疼你,才早早走了,不然一顿饭算什么?让厨房送过来也就是了,劳动不到你们半分。这必然是又让你见识了下我那些妻妾的嘴皮子功夫,老祖宗不忍心你为难,才走的。”一边说着,雨阶已经从后院赶了回来,换了衣服后给金凤举倒了杯茶,接着便退出去。

“算你还明白。”傅秋宁微笑说完,忽然又想起一事,叹气道:“是了,今儿太太说要各处逛逛,结果去了书房,你那白玉狮子两个孩子也没收起来,就在桌上摆着,被她们看见了,我见太太和奶奶姨娘们的脸色可都不好看,想来你回去要受诘问了。唉也是我粗心,万没料到今儿这么多人,如今已经叫锋儿和娇儿收起来了,你若是没办法交差,先拿回去也使得……”

第六十七章:要上学了

不等说完,金凤举便挥手制止了她,笑道:“笑话一样,我自己的东西,送谁还要她们来管?从小到大,锋儿和娇儿也没得过我什么东西,一对龙凤玉佩是怎么碎的,她们心里难道不明白?今儿看见了也好。就告诉她们,有本事接着摔,摔碎了我还有好东西给他们兄妹两个。只不过摔了御赐的东西,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揭过去的。”说完笑道:“这些事你白操什么心?我自有道理。”

傅秋宁点头道:“只要不给你惹麻烦就好。虽然我知道你小侯爷厉害,然而奶奶姨娘们哭哭啼啼抱怨几句,也是够烦心的。”她因为在金凤举面前并不把自己当做对方的妻子,所以也不肯称呼那些女人为姐妹,但在别的场合,自然是要以小侯爷正妻的身份自居的。

因想了想又道:“我的意思,锋儿和娇儿也不是那贪心的孩子,你日后不拘什么,给他们一些也就是了,倒用不着非得给这些名贵东西。父亲的心意只要是真的,谁去论东西贵贱呢?还给我们惹麻烦,您是没看到,今儿这些人看见那白玉狮子的神情……”说到这里,忽觉自己这样说,倒像挑拨是非似的,忙住口不言,有些羞窘的笑道:“总之,以后莫要送这些名贵的了。”

“这个我心里有数。”金凤举笑笑,拿起茶杯又喝了一口,对傅秋宁道:“再过些日子那位林大儒就要来了,同时我又请了一位教授琴棋书画的女先生,是让族里的女孩儿学习的,到时候让娇儿也过去,你给他们准备一下。族学离这儿倒是有点儿远,我看玉娘和雨阶都是你得力的助手,况且年纪也大了,倒不好陪着兄妹俩上学去,不如再添一个小厮一个小丫鬟,好给两个孩子做伴儿,你说呢?”

傅秋宁皱了皱眉头,金凤举立刻便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微笑道:“不用担心,我让金明在外面挑那伶俐老实身家清白的孩子买两个,不用府中的,你也不用怕这晚风轩有耳报神……”一语未完,傅秋宁因为心思被他识破,脸就有些红了,轻声道:“多谢你想的这样周到,其实我倒没什么,只是……这两个孩子就如我的命一般,万万不能有一点闪失。”

金凤举笑道:“何用谢我?你不是他们的亲生母亲,尚能虑到此处。我还是他们的亲生父亲呢。好了,眼看就中秋了,我让金明去给你们买了些秋冬用的料子,想来这时候也应该回来了。我看你们自己做的衣服倒不比外面的裁缝差。若是你觉着累,让裁缝们过来量量身材,做几套也行。中秋家宴怕是你也要出席的,做两身新衣裳。”

傅秋宁惊讶道:“什么?中秋家宴?”说完方觉失言,自己忙讪讪补救道:“也是,我竟糊涂了,中秋是万家团圆的日子,像咱们这样的人家,可不是要预备家宴呢?”

金凤举笑道:“正是。只怕家宴也算不上什么,等到今年除夕,那才热闹呢,爹爹和大哥在外地为官任满,年底前都能赶回来,到那时,咱们家就更热闹了。”说完见傅秋宁面色变的苍白,他又起了坏心,咳了一声道:“不但热闹,只怕也要更忙碌些。娘亲身上有病痛,婉莹到底是个女人家,许氏霍氏爱出风头,不稳重,崔氏月兰软弱,这么重的担子,我只怕婉莹一个人担不下来,正发愁呢。可巧儿你性格稳重平和,心里又有主意,倒不如你帮她分担了一些。”

“你就别来害我了。”傅秋宁没好气的看了金凤举一眼,反正在这男人面前也不用讲究什么贤淑,她索性放下绣绷道:“我看二奶奶倒是能干得很,所谓能者多劳,这样的人,多爱显露才干的,你就都交给她,即便抱怨几句辛苦,也不过是为了让你夸她,几句话费什么事?你说的她高兴,保准什么事儿都给你办的妥妥帖帖,又何必拖我下水?怕我不招人嫉恨吗?怕是二奶奶就恨不得吃了我。当初是谁答应我让我平安到老的?”

金凤举笑道:“你怎么也叫她二奶奶,位份上可是你为尊,这样听着怪别扭的。”说完听傅秋宁道:“当着面儿她叫我姐姐,我自然也叫她妹妹,然而她是你的平妻,我便叫她一声奶奶也无妨,这都不紧要,你只切记莫要打我的主意,让我们安安静静在这里过着就是。”

金凤举听她这样说,也就不再坚持,心想罢了,总得循序渐进,若是急躁反而不美,何况弘亲王府的势力也没全被打压下去,这样冷着她也好。等时机到了,自然也就由不得她说了算。

傅秋宁不知金凤举打的主意,剩下几天里和雨阶玉娘一起商量着式样,给金藏锋金藏娇兄妹两个准备好了书包,只把小兄妹俩给兴奋的,两人素日读书,知道许多人小时候都是可以上学的,学堂里还有小伙伴,都羡慕不已,只是知道自己的情况,恐说出来徒惹傅秋宁伤感,因此从来不肯说出一句半句,如今忽然可以上族学,焉能不兴奋?

这一天傍晚,金凤举和金明带了两个约莫八九岁大的孩子过来,男孩儿叫金篆,女孩儿叫芦花,都是面貌清秀手脚伶俐的。金明笑着说自己在集市上挑了许久,才挑出这两个孩子,傅秋宁也觉得两个孩子很好,着实夸奖了他几句。

忽这一日金明又过来,通知说大儒到了,让秋宁预备兄妹俩上学的事宜,要都打点妥当。另外又通知她准备参加两日后的中秋家宴,还带了许多点心,傅秋宁笑道:“实话说,你这样为我们辛苦,论理该赏你几两银子的。只是我这里却没有这许多钱,若赏的少了,怕你还未必放在眼中。你莫要急,下一次我和你们爷说,让他好好打赏你,他是公子哥儿的人品,出手最大方不过了。”

金明如今也和她熟了,听见这么说,便连忙笑道:“奶奶说哪里话?这都是奴才该做的,可万万莫要和爷说打赏的话,未必有钱,说不定还要挨两脚,爷不说是奶奶的主意,必定说奴才贪心,在奶奶面前说了不该说的话,奶奶可莫要害奴才,实在如今在爷那里得的赏钱也不少。再说奶奶这儿的情况别人不知,奴才还不知吗?就不用说这个话了。”说完又嘱咐傅秋宁好好准备一番,这才去了。

傅秋宁就将金藏锋和金藏娇还有芦花金篆都叫过来,轻声道:“明儿你们就要去族学了,这族学中也是良莠不齐的,有那些心机深沉或者好勇斗狠的子弟,却也未必就没有好的孩子,你们两个要记着,亲近厚道的同学,离那些莽撞的,有心计的都远一些。却也不要孤僻恐惧,生人勿近。”

说完又拉过金篆和芦花道:“你们是第一次到这大家族里,种种厉害怕是还不知道,无妨,慢慢就知道了。或许总要吃两次亏,不过人生在世,谁都不能一帆风顺,何况你们为奴为仆的。如今你们四个孩子,我只希望你们能够四人一心,虽然名为主仆,实则为兄弟姐妹,一根筷子容易折断,一捆筷子谁能折断?无论何时,你们切记,要彼此照应团结一致,只要能做到这一点,即使吃点小亏,也终究是无妨了。”因谆谆教导了许久,方道:“行了,天晚了,你们便去睡吧,明儿一早要早起上族学呢,到时候金明会来领你们。”

这一夜傅秋宁却是辗转反侧睡不好,想着两个孩子从不到三岁就来到自己身边,从此后情同母子一起生活了五年多,一千六百多个日日夜夜里,从没有离过自己眼前半步,如今却是要去族学里,早晨离开傍晚方回,这一大天的时间,是否受气受累甚至挨先生的训斥和打骂都不知道。一时间只觉心中惴惴,索性坐起来,呆呆看着院外月光静静洒进。

“真没想到,二世为人,从未有过怀胎十月的经验,却是真真切切的体会做母亲的感觉。唉但愿上天保佑,能让两个孩子平平安安,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傅秋宁双手合十自言自语,只不过想到自己向来不信佛,也不知这时候临时抱佛脚有没有用。

第二天天刚微微亮,金藏锋和金藏娇兄妹两个就爬起来了,金篆与芦花已经收拾妥当,看着两个孩子在玉娘的服侍下梳洗了,屋外便传来傅秋宁喊他们吃饭的声音,几人连忙出去,喝了稀粥,一人吃了两个煮鸡蛋。就见金明进了院子,看见他们收拾停当,便笑道:“爷怕奶奶和哥儿姐儿睡过头了,特意让奴才来喊,没想到都已经妥当了,既如此,咱们便快些过去吧。”

傅秋宁将之前金明教自己预备的书本和笔墨纸砚都装进了给两个孩子做的书包里,这书包是她仿照现代包包的样式,外面只是简单的一个布包,里面却分着好几层,装书装纸装笔墨砚台的,总有三四层之多。这样的话拿出来就非常方便,也不至于让墨和笔污了书本纸张。

第六十八章:种子

“金总管,好歹照应着些。”傅秋宁殷殷嘱咐,却听金明笑道:“奶奶放心,奴才会特意和先生说一声儿,其实哥儿如此聪明,小小年纪,腹中已经有了几卷诗书,这样的学生哪有先生不爱的?只要先生爱他,待他好,也就不必担心了。”说完领着四个孩子走出院门。

“奶奶也不用太担心,少爷和小姐极懂事的好孩子,对于那些纨绔子弟,咱们不招惹也就是了,哪里就会受气呢?”

傅秋宁叹气道:“你们不知道,我自然清楚他们不会主动惹事,只怕是有人要主动招惹他们。唉怎么不叫我担心。”说完却听玉娘道:“奶奶既如此说,刚刚就不该让少爷小姐戴着那金璎珞去上学,让那些孩子见了,岂不眼红?又不知要生出什么事来,上次的龙凤玉佩不就是个例子吗?”

傅秋宁摇头道:“也不是这么说,我也虑到了这一层。只是想到他们怎么说也是小侯爷的孩子,为了不张扬,衣着打扮我已经是安排的朴素之极,若是连这个金璎珞也不戴,可让其他孩子怎么看他们呢?那些亲戚的孩子们又不知道这内宅的事,不说是我的本意不张扬,还以为他们真是不受小侯爷待见,再联合起来沆瀣一气欺负他们……唉”

雨阶愤愤道:“叫奶奶这么说,竟是怎么也没有个了局了,可恨,这高宅大院怎么就这样的人心难测?侯爷才来咱们这里几次?就让她们如此嫉恨,处处为难我们,如今连两个孩子都跟着受累,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侯门深似海,暗流汹涌啊”傅秋宁长叹一声:“要不然为什么我不肯进后院去呢?罢了罢了,不管如何,只看两个孩子的命如何吧,但愿他们能讨得先生的欢心,少受些欺负。”

傅秋宁在这里忧心不已,数里之遥的清婉阁此时却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虽然金凤举不在屋中,但是三个姨娘一个小妾却都齐齐聚在这里说着话。

“这真不知道爷是怎么想的,我听说那两个贱种竟然也跟着入了族学,这倒是怎么说?爷真的是连自己身份都不顾了吗?万一让人家说这是洗衣女佣和爷的孩子,他那脸往哪儿搁?丢了的名声要怎么办?”许氏坐在地下的椅子上,声音高亢,显然对于金藏锋兄妹俩入学的事情十分不满。

“罢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更何况,那两个孩子虽是洗衣女奴的孩子,却也真是爷的骨肉,前儿去晚风轩,你们不都是又仔细打量了一回吗?都说那个锋哥儿和他妹妹出落得与爷有七八分相似,倒活脱脱像是他小时候的样子。这也怨不得爷不舍得他们自生自灭,咱们爷也不像人家想的那样心狠手辣。”

江婉莹慢慢的说着,这个时候倒显出当家奶奶的风范。许氏原本以为她能和自己一起抱不平,却没想到只得了这几句不咸不淡的话,扭头哼了一声道:“爷善良,奶奶也是贤德大度啊,瞧说的这话多配身份。”

“那你想我怎么说?”江婉莹冷笑一声:“有些话且收着儿些,爷是好脾气,也不可能容你们没白天黑夜的闹。实话和你说了吧,连那两个白玉狮子都给了兄妹俩,我们这些孩子要了多少回都没给?你们心里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呢?说我懦弱也好可欺也罢,我是不敢招惹那两个祖宗了。你们谁不怕死谁就去招惹,到时候吃了亏,可别怪我没事先警告。”

崔氏发愁道:“这可怎么办?依照爷素日里的意思,咱们这些儿女竟都比不过人家了。”

霍氏冷笑道:“也不能这样说,我就不信,真个怎么着?自己亲了六年养了六年的孩子比不上那两个贱种?奶奶也别妄自菲薄,不过也难怪,轩哥儿还小,学的就不多,难怪爷往常不留心他。只不过翼哥儿就不一样了,他是爷第一个儿子,平日里学的又好,尤其诗词方面,连爷都亲口夸赞过的。能比不过那两个不见天的?唉只可惜我们绣如性子软,又是个女孩儿,不然我倒要去和那两个贱种斗一斗,也让他们看看,爷心里到底疼谁?别以为给了两个白玉狮子和龙凤玉佩,就真当自己个儿是爷的宝贝儿女了。”

许氏一拍巴掌道:“妹妹这话说的极是,上一次轩哥儿和我们振翼摔了那两个贱种的玉佩,过后也没看爷怎么着他们,虽说给了白玉狮子,不过是想着他们平日里很少来后院,得的疼爱少,给了那么点子补偿罢了,除此之外,可还见他们有什么?叫我说,奶奶大可不必担心,要是两个贱种敢翻天,学里就让他们知道知道厉害。”

江婉莹冷笑一声道:“我不管你怎么说?你家翼哥儿若真能降服那个锋哥儿,我就对你说一个服字,我胆子小,刚刚霍妹妹也说了,我们家轩哥儿也不如翼哥儿那般能吟诗作赋,格外得爷的青眼,若说助助阵嘛,倒还可以,只是可不敢带这个头,去降服那锋哥儿。你家翼哥儿要是能成功,我这里的东西,便随便你选哪样。只不过丑话咱们可说在前头,翼哥儿将来要是吃了亏,我可是不管的,明明都警告过你了。

许姨娘眼睛一亮,她倒也不是为了江婉莹的东西,只觉得若是自己可以压这个当家奶奶一头,以后府中还有谁看见自己敢不尊重,背后嚼着舌头根子说自己不好呢?说不定爷一高兴,也让她管管家里的事儿,那时候手里有了实权,说不定还可以和江婉莹斗上一斗,因越想越美,脸上便绽出开心的笑容。江婉莹觑着她的神情,心中暗暗骂着蠢货,这回可是你自己要往枪口上撞。一边慢慢喝着茶水,唇角也绽出微微的笑。

几个女人接着又说了会儿闲话,秋霞便进来,对江婉莹道:“奶奶,管事的媳妇们都等着回话呢,太太屋里的芳容也来了,说是奶奶事儿办完了之后就去一趟太太房里,好像是问问晚风轩里那两个去族学的事。

江婉莹站起身笑道:“真是的,这有什么可问的?爷早就是定了主意,我不过是顺水推舟提了一提而已。”说完便对几个姨娘道:“好了,我也要去处理些事务了,你们也都各自回去吧。今儿老祖宗斋戒念佛,不用去请安,本以为能得一天闲儿,谁知照样得不到,唉我这个劳碌的命啊。”

崔氏忙陪笑道:“看奶奶说的,俗语说能者多劳,皆因奶奶能干,太太才一股脑儿把事情都推到了您身上。这么些年来,您管理着家里大事小事,连一点纰漏也没有,谁不说个服字?爷也时常和我说,最疼惜的就是您呢,不但是青梅竹马,更得您嫁过来之后操持家务,难得您身子单薄,还都照料的周全……”

崔氏虽然性子软,却是极会说话的,这一通马屁拍的江婉莹舒服之极。许氏和霍氏则在一旁冷哼撇嘴,显得不屑之极。好容易等崔氏说完了,霍氏才一笑道:“崔妹妹会说话,妾身却是不会。若是姐姐累了,妾身倒愿意替姐姐分忧解劳,就怕姐姐不肯。”

江婉莹冷笑一声,扬起下巴目光灼灼的看着霍氏,悠悠道:“怎么着?你想替我管家?我倒没什么不同意的,你去问问爷,问问太太,问问老祖宗,她们若是同意,我自然也没意见的。”

霍氏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张口,冷哼一声,气咻咻一扭身走出房间。

不说傅秋宁和江婉莹还有许姨娘霍姨娘等人各怀心思,只说学堂中,今日是大儒第一日上课,族中所有得以进入族学的年轻子弟全部收拾的齐齐整整进入学堂,直到这时,金藏锋和金藏娇才发现原来族中子弟竟然如此众多,不仅仅只有那几个毫无半点情义的同父异母兄妹,这时始信秋宁之言,原本他们只当做是母亲的安慰之言呢。

“哥哥自己当心,我要去女学生学堂那边了。”金藏娇拉着哥哥的小手,眼泪都险些流了出来。从出生之日起,她便和哥哥相依为命,他们一起受苦受罪,又一起养在了傅秋宁的膝下,终于脱离了过去的苦难,这五年来,兄妹两个朝夕相处,虽然从六岁后就分床而睡,然而每天一睁眼,只要奔出屋子,便可以看到对方的身影,便可以高喊一声“哥哥”,扑进他怀中,然后一起玩一起笑一起读书学习一起弹琴作画。如今骤然分别,怎不让小女孩伤心流泪。

金藏锋安慰的拉着妹妹的手,沉声道:“你也注意些,受了两句冷言冷语也不要回嘴,能忍一时就忍一时,娘亲说得对,她愿意冷嘲热讽也好,指桑骂槐也罢,都忍着吧,反正又不会掉块肉。”

金藏焦点点头,有心再和哥哥说几句,但是见到其他子弟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兄妹身上,又怕先生早来,见到这幅情景后不喜欢哥哥,只得忍泪辞别,和芦花一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