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金凤举眉头一皱,轻声道:“原来母亲要插手吗?不错,这倒的确是一座很好的靠山。”他忽然加紧脚步,对金明道:“快点赶回去。”

“是。”金明和延喜答应了一声,连忙紧紧跟上金凤举的脚步。

而此时的傅秋宁,并没有如金凤举意料那般的在江夫人屋内出现,反而带着两个孩子来到了康寿院。

“妾身给老祖宗请安。”

“孙儿(孙女)给祖奶奶请安。”

母子三人分别给金老太君请了安,只喜得老太君合不拢嘴,笑道:“好好好,都起来都起来,一家人,何必这么多繁文缛节。”说完让丫鬟搬来凳子,让秋宁坐下,又把两个孙儿给安排到炕上她身边坐着,这才看向秋宁道:“你一向是不喜欢来后院的,如今却是为了什么过来?昨儿下了一场大雪,这路可不好走的很呢,我昨儿个就让丫鬟们挨个房里通知了,让她们今日不必过来问安,原想着你是定然不来的,所以没派人去你那里,谁知今儿就偏偏是你过来了。”

“是。”傅秋宁温婉笑着:“爷昨儿晚上说妾身许久没给老祖宗请安,让今儿早上来一趟。想必这时候太太和二奶奶也要过来了,妾身就先回去……”

“回去什么?难得来一趟,还想这样便宜就走?”老太君笑得开心 刚才没听我说吗?今儿她们都不能过来,正好没人陪我说话。恰巧你来了,帮我看看,这些花草我侍弄的可好?”

“听说老祖宗日日悉心打理它们,这真是它们的福气。若老祖宗喜欢,待过了年院子里花草重新发芽,妾身再弄几盆过来,因为是做香料的植物,味道倒是好闻的紧。”

“是,我知道,那个女人生前最擅长制香,院子里除了花儿外,便是这些香草。”老太君因为想起了往事,所有言语间有些唏嘘,忽听院外又有纷乱的脚步声响,不由得疑惑道:“这又是谁?不是吩咐过今日不必来了吗?怎么人好像还不少的样子。”

“老祖宗耳朵真灵,妾身听说像您这样年纪的老人家,大多都是耳朵不太好使,您竟然还能听到院子里的脚步声,委实难得。”傅秋宁笑着恭敬道,果然这一记不轻不重的马屁拍的老太君舒服无比,哈哈笑起来,嘴上却谦道:“不用恭维我,到了这个年纪,就算有心想做些什么,也不过是个老废物罢了。你只说我这耳朵好使,你不知道,我真正好的是眼睛,这好人坏人啊,我一看就能辩的八九不离十。”

“既如此,老祖宗岂不是屈才了?该特意请您去大理寺帮大人们看看下面的囚犯,谁是冤枉的谁是罪有应得,岂不一下子就辩的清清楚楚?”傅秋宁也笑着说,话音未落就听老太君哈哈大笑起来,一边道:“你竟也会打趣我,说这样乖巧话儿,我说凤举这些日子性子活泼了不少,敢情倒是你带的。”

两人说了这些话,院中的人已经走到屋外了,丫鬟们打起帘子喊道:“老太太,大太太和二奶奶过来了。”

“哟,不是说不用你们来了吗?怎么到底还是来了?”老太君看见江夫人和江婉莹等披着大氅走进来,心中颇有些意外,目光似是不经意的在傅秋宁身上转了一下,却见她站起身来,盈盈冲江夫人施礼,口中道:“给太太请安。”接着两个孩子也下了炕认真给奶奶请安。

“我不敢受你的礼,你的本事多大啊?哪里用得着拜我?”却不料江夫人冷笑一声,然后转身对老太君道:“老祖宗,儿媳有些话要问这傅氏,今儿不能留她在老祖宗这里了,改日儿媳亲自陪老祖宗玩牌赔罪。”

金老太君这时候面上的诧异之色已经收了起来,歪在靠枕上慢悠悠道:“什么事就这么急?连玩会儿牌的功夫都没有。我看你脸上神色不善,可是秋宁做了什么错事吗?”

江夫人恨恨道:“老祖宗,这样的事情,说出来徒惹您生气,等日后儿媳向您亲自回禀,如今却是要带这贱人回去,当面问她。”说完就要命傅秋宁和她回去。

“不用说这样的话。你是嫌我老了,看我管不得这府里的事了是吧?”金老太君慢慢坐起,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江夫人,神色间已有薄怒。

江婉莹见势不妙,连忙道:“回老祖宗的话,太太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怕老祖宗听说这件事,会肝火上升,急怒之下于身子有害,所以才想着慢慢回禀。实在是……实在是这傅氏做的事情太过分,便连孙媳妇,今日早晨听了这事儿,这会子还觉天旋地转的。”

“既如此,明玉,落翠,你们留下,让其他人都出去,离的远远儿的。”老太君威严的下了命令,待丫鬟婆子们都退下后,她才淡淡对面前几个人道:“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什么事儿都经历过了。还有什么是我听不得的,傅氏就算做了天大的错事,你们详细说来,该治她的罪,我也不会手软。只是她一片赤心,抚育两个没有娘,前些年也等于没有爹的孩子长大,我也决不允许有人污蔑陷害她。但你们做事素来也是谨慎的,想必没有铁证,也不至于因为点子捕风捉影的消息就这样大张旗鼓。既如此,就都把各自情由说给我来听听,让我来断一断吧,怎么说,我还是这个家里的老太君,没瞎没聋,也没糊涂。”说到最后一句话,声音已是转厉。

江婉莹暗暗咬牙,她早就知道老太君对傅秋宁青眼有加,只是怎也没想到,今日便赶得这样巧,傅秋宁偏偏往康寿院来请安。她和江夫人商量了一下,唯恐迟则生变,一旦金凤举回来,护定了傅秋宁,所谓三从四德,她们这些女人虽是对方的母亲和妻子,但还真做不起这小侯爷的主。更何况傅秋宁这件事是证据确凿,倒也不怕老太君偏帮,因此婆媳两个商量了一下,便直往康寿院而来,那许姨娘霍姨娘都是爱幸灾乐祸的,听说是要将傅秋宁赶出侯府,如何能不来凑这个热闹。

“回老太太,这贱人……这贱人仗着在晚风轩无人查知,竟常年将晚风轩中的花草果子向外卖,败坏我侯府的名声。最令人发指的,是她们主仆三个,每年绣了大量的绣品卖出去。如今京城人人都知道金镶侯府小侯爷的发妻被侯府苛待,不得不偷偷变卖绣品为生,令我侯府颜面尽失……”

江夫人眼睛冒火咬牙切齿的看着傅秋宁,忽然指着她恨恨道:“贱妇,当**嫁进我们侯府,便是你那老子不安好心,存心羞辱。没想到你的心肠比当**老子还要狠毒,竟用这样不齿的方法败坏我侯府名声。你……你让我儿子日后如何在皇上同僚面前抬头做人?你……你真是蛇蝎心肠啊”一边说着,眼泪便滚滚而下。

江婉莹在江夫人身边站着,此时微微扬起头,森冷道:“傅氏,你竟还有脸站在老祖宗和太太面前,难道你都不知羞耻为何物吗?”

这番话委实石破天惊,便连金老太君也一惊坐起,双目盯住傅秋宁,厉声道:“秋宁,她们说的可是实情?”

傅秋宁垂下头,面向她平静跪下,她身后的两个孩子也都慌忙跪下,听她沉声道:“是实情。”

金老太君一口气险些上不来,又惊又怒的看着傅秋宁,忽见两个孩子跪爬几步来到她面前,大声哭道:“祖奶奶,不怪娘亲,她是为了我们,祖奶奶你不要骂娘亲,不要打她,也不要让她跪,我们是她的儿女,我们替娘亲跪着就好。就连爹爹昨晚也没让娘亲跪,地上又湿又冷,娘亲的腿会冻坏的。”

“锋儿,娇儿,快回来。”傅秋宁也没想到两个孩子竟忽然行动,虽然这样效果更好,但她如何舍得。然而老太君却立刻就从两个孩子的话里听出了重点:第一,傅秋宁是为了孩子,不得已而变卖绣品和花草等物。第二,昨夜凤举已经去过晚风轩,而且很有可能就此事已经问过傅秋宁。

“既是孩子们的一片孝心,你且先起来回话吧。”老太君淡淡说了一声,江婉莹不服气,正要申辩,却见老太君看了她一眼,轻声道:“婉丫头稍安勿躁,你丈夫昨夜既在晚风轩,很可能这件事情他已经知情了。究竟怎么处置秋宁,还要他来说给我听。这会子先听听秋宁怎么说吧。”

江婉莹只觉得手脚都有些冰凉,没想到老太君竟袒护傅秋宁到这个地步。她转头看去,却见江夫人面色铁青双眼冒火,显然是一定要趁这个机会除掉眼中钉肉中刺,这才又稍稍放下心来。

第八十九章:见招拆招

“回老祖宗,妾身从进了晚风轩后,就无人问津,好在起初还送了些米面过去,又有娘家陪嫁的布料衣服,勉强也能够个温饱。可即便如此,也是逐渐捉襟见肘。恰在这时,爷又让我抚养他的两个孩子。那时妾身心里很是气愤不过,丈夫新婚之夜不顾妾身而去,从此再见一面都是奢望,如今却要我抚养两个他看都不看一眼的儿女。妾身郁结于心,打定主意不要这一对孩子,不然就是拼了一死,也不受这口气。”

傅秋宁一边说着,就紧紧搂着一双儿女,珠泪成串落下,呜咽道:“可是没想到,到了下午,玉娘领着两个孩子前来,妾身……妾身一直以为,自己就是孤苦无依的了,却在那时方知,我……我原先过的那些日子和这两个孩子一比,竟如在天堂一般。那时是才立春不久,犹有春寒料峭,锋儿和娇儿却是鹑衣百结,脸上身上全是灰尘,就如同两个无人看管的小叫花子。这也就罢了,无非受点冻吃点苦而已,但是妾身怎么也没料到,他们……他们怕妾身打骂,神态惊慌谦卑之极,要找活儿做,妾身十分震惊,问了玉娘,才知两个孩子常年……常年被*待,只捋起一截袖管,便是层层叠叠的新伤旧伤,一条柴棍般的胳膊上,或红或青,竟无一块完好的地方,老祖宗,那时候他们还不满三周岁啊,妾身当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怀疑他们是如何活下来的……”

傅秋宁一边泪如雨下的诉说,两个孩子想起当日情景,不由更靠紧了她,也陪着一起哭。

不要说是老太君,便是江夫人,也从未想到金藏锋和金藏娇兄妹从前过的竟是那样日子,一时间脸色也是苍白起来。

“妾身实在没有办法,小侯爷当晚去了,留下了几句话便走了。妾身明白,因为爷爷和爹爹的歹毒心思,这府里是再没有妾身的立足之地了。但是这两个孩子是无辜的,他们甚至还是小侯爷的亲骨肉。妾身实在……实在不忍心他们就带着满身的伤度日,何况伤成那样,一旦于筋骨有损怎么办?甚至再有什么地方溃烂了,一朝毙命也是有可能的。因此妾身实在无奈,只好将陪嫁的一些首饰找人偷偷当了,换了银钱买来内服外敷的药给锋儿和娇儿医治。好在他们都是棒伤,倒也不用请大夫细细诊查。”

“妾身原本想着,小侯爷既是让我自生自灭,那我就自生自灭好了,等到哪一日米粮吃尽,慢慢饿死,倒也算给侯府一个交代,稍微赎了我爹爹和爷爷的罪过。谁知忽然间妾身身上就又多了两个小生命。若是妾身身死,这两个孩子怕是要被送去庄子上,妾身在乡下庄子呆过,深知那里是什么地方,锋儿和娇儿没有生母照拂,去到那里,怕也是要自生自灭的。那一晚,妾身看着他们俩熟睡的小脸,听玉娘说他们从没有睡的这样安稳过,妾身忽然就改了主意。妾身想着不能死,我得把两个孩子好好儿照顾长大,到那时,或许上天垂怜,能让小侯爷不再因为她们的生母而厌弃他们,只要能在府里有一个立身之地,那妾身也算是对得起两个孩子,只要能等到那一天,是生是死,于妾身来说都不重要了。可是妾身拿什么活下去?晚风轩地处偏僻,我们甚至走不出那拥翠园,即便是走出去了,人家一听说是晚风轩,还有谁人肯看顾照拂一下我们母子?万般无奈之下,妾身只好……只好不顾一切的铤而走险……”

傅秋宁一行哭一行说,只把老太君说的泪水涟涟,看着两个孩子颤巍巍伸出手,哽咽道:“我可怜的孩子,难为你们竟然吃了这么多苦头。都是你们那个爹爹从前太心高气傲,等着祖奶奶罚他。”

“老祖宗,这就是妾身的分辩。昨夜小侯爷也就此事质问妾身,妾身亦是如实回答。当时妾身就对小侯爷明言,对妾身是打是杀都好,唯有这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是他的亲骨肉,妾身求他从此后好好善待他们,切勿让他们再遭欺侮。如今老祖宗也明白了情由,妾身还是这句话,只要……只要老祖宗能保护这两个孩子平安长大,妾身不求他们富贵,只要平安。那么……那么妾身纵是身死九泉,也当瞑目。”说完便站起身向那针线笸箩扑过去,拿起剪子就要往自己身上插。只吓的金老太君声音都变了,只一个劲儿的叫道:“快夺下来,夺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做什么又哭又闹的?”忽听一个清朗声音响起,接着金凤举一把掀开帘子大步走进门来,看见傅秋宁要寻死觅活,忙上前夺了剪子扔进笸箩里,一边扶起她道:“到底这是怎么了?又出什么事就让你要寻死觅活的?昨晚上那样大事,还没这样的出息过呢。”

傅秋宁珠泪涟涟的哭道:“昨夜不过是小侯爷一人得知,今日太太和老祖宗以及诸位姐妹全都知晓我的事了,妾身……妾身还有什么颜面继续苟活?好在两个孩子已经渐大,又得你欢心,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金凤举如何不知道这是傅秋宁以退为进演出的一场戏,心中暗笑这位发妻的演技高明。面上却正容道:“多大点子事,也值得寻死觅活的?当日决心养育两个孩子的勇气都哪儿去了?何况本就是我对不住你们母子,若你此时死了,让两个孩子怎么看我这个爹?难道你要他们以后带着对侯府的恨在这里生活吗?再说昨夜我明明已经告诉你,这事情自有我来解决,不必放在心上。你这会子又哭死哭活的,可是不信你夫君?也不想想,若连这么点子小事儿都难住我,当日皇上差我的那些大事,还不早就要了我的命去吗?”

这些话看似声色厉荏,其实细听,便知全是安抚之词。尤其是最后几句话,让江夫人和江婉莹脸上立刻就变的煞白一片,两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金凤举这话是虚是实。

“是,爷,妾身失态了。”傅秋宁似乎被丈夫“训斥”的“清醒”了,连忙委委屈屈站到一边,落翠立刻过来替她理了理头发衣衫,又亲自打了水让她洗脸,方安排仍坐在椅子上。

“今儿回来的倒早,早朝上无事吗?”金老太君看着孙子,见他脸色如常,心中便安定下来了。

“是,早朝上没有什么事,所以孙儿早早回来了。”金凤举恭敬回答着,老太君便点点头,沉吟道:“方才你母亲说,秋宁变卖绣品这件事儿,已是尽人皆知,侯府名声着实败坏不少。听你适才说的话,这事儿你是知道的了。你说有解决之道,可是真有解决之道吗?”

“是,请老祖宗放宽心,孙儿已经办妥了,找了一户可靠人家,给了他们些钱,又找了宁都府的官差,只说近日谣言四起,为了维护侯府清誉,所以宁都府一直追查,如今查到那家头上,却原来是他们盼着绣品能多卖些钱,故意造谣。于是立刻拿下法办。其实也不过就是在牢里做做样子,孙儿已安排他们去外地过日子了,也多多给了银钱,这件事想来明日便可传开,如此我们侯府也维护住了名声。”

老太君点点头:“如此甚好,只是那家人你探过底了吗?是不是绝对可靠的?莫要到头来让人反咬一口。”

金凤举笑道:“老太君放心,孙儿能不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吗?那家人之前因为被霸占了田地,一家子都没了活路,是孙儿打猎时迷路,凑巧遇到了,所以回来暗中关照,替他们要回了田地。他们认识孙儿,却不知孙儿身份,因此这份感激也不知如何报答。如今孙儿一上门,他们认出来了,就痛快答应了此事。孙儿已命金明查明,这家人的人品是十分不错的,如今开了铺子,也长期卖秋宁的绣品,各方面的条件适合做这个人选。”

金老太君点着头,又听金凤举道:“何况原本不过就是个传言罢了,多数人津津乐道的心理还不就是猎奇?如今有了这样戏剧性的变化,更满足了大家喜好奇闻的心理,没两天时间,原先那个谣言就被掩盖,再过阵子,也就没了。”

“你说的是,好了,扶你媳妇好好回去吧,这些年,她受了不少委屈。我这会子有些乏了,你们都退下。凤举等把你媳妇送回去后,去给你母亲请个安,怕她还是有些话要吩咐你,这也够你忙活的,就不必再过来了。”金老太君扶着额头,明玉嬷嬷忙走过来扶住她身子,轻轻靠躺在后面的被子上。

江夫人和江婉莹可以说是踌躇满志而来,却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的结果竟会是这样,不但傅秋宁毫发无损,反而那两个精明的孩子还趁机博得了老太君的无限同情。这也就罢了,更重要的是,她们如今虽然是体面的从老太君屋里退了出来,但是老太君最后那两句话,很明显是话中有话的,江夫人和江婉莹心里都清楚,老太君不是傻子,金凤举更不是,这两个可以说是一只老狐狸一只小狐狸。若她们不想让这事儿善罢甘休,自己两人只怕还要灰头土脸一些。

第九十章:委婉的警告

金凤举牵着傅秋宁的手,与江夫人江婉莹和几个姨娘一起走出来。院子里都是原本在屋里服侍此时却被赶出来的下人们,只见傅秋宁面色沉静,小侯爷牵着她的手缓缓而行,太太和二奶奶以及几位姨娘的脸色却是难看,当下哪里还不明白?心中俱是一凛,暗道这傅氏原本就得老太君的欢心,如今更是又得了小侯爷的关心,看来以后可不能小觑这柔柔弱弱的女人了。

“不必你牵着我的手,这……有些难为情。”一路走来,傅秋宁很不习惯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于她而言倒似芒刺在背似的。偏偏金凤举不但不放开,反而还握的更紧了一些,一边悄声笑道:“这可是我昨晚儿问过你的,是要扬眉吐气还是委曲求全?你自己个儿选的扬眉吐气,如何现在又说不要。”

“扬眉吐气已经实现了,看大家现在的眼神便知道。更何况,小侯爷等一下还要替妾身敲山震虎,我只愿以后少些纷扰,并非真的想入主后宅,戏做到这个份儿上,也足够了。”傅秋宁同样小声道,看在旁人眼里,只觉小侯爷竟和这位弃妇也似的二奶奶十分恩爱似的,殊不知两人是在讨价还价。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做戏自然也是要做全套。更何况你忘了,咱们还得招摇一番,让消息尽快传到镇江王府那里呢。”金凤举把话说到这儿,傅秋宁也无奈了,只好和他一起出了大门,金凤举便停了脚步,头也不回的对身后江夫人与江婉莹道:“娘亲和婉莹先回去吧,我先把秋宁送回晚风轩,再去见你们。”说完也不等答应,便径自领着傅秋宁扬长而去。

这一下便连瞎子都看出来,小侯爷这是因为傅氏而生了二奶奶的气,甚至连太太都怪上了。因此众人心中又是诧异又是叹息,暗道从此后这后院的风向怕是要转一转了。

回到晚风轩,还没等进院门,傅秋宁便让两个孩子先跑回去,接着甩开金凤举的手,红着脸敛衽一礼道:“好了,就送到这里吧,妾身能配合小侯爷的,已尽力做到了。还要谢小侯爷体谅妾身。您这就请回吧,妾身不送了。

“都说不让你自称什么妾身了,如今偏又露出这生分模样,还真是过河就拆桥啊。”金凤举笑叹道:“帮你解决了这么个大难题,却连门都不让我进。好吧,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就回去,也的确有不少事情要做。”

他说完,当真转身就走,及至走了几步,却忽然又回过头来,喊了一声:“秋宁。”

傅秋宁已经走到院门处,闻言回过头来,却见十几步外的金凤举忽然冲她竖起大拇指,面上是开心的灿烂笑容,然后他一只手圈成半圆放在嘴边,朗声道:“刚刚那一场哭戏演得不错,从此后,我当真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傅秋宁脸一红,心想这混蛋当真促狭,你当我愿意演那一场戏吗?更何况,回忆当日凄惨境地,本就有些情不自禁的想掉眼泪嘛。因此羞恼之下,不由自主的便脱口小声说了一句:“滚。”

“哈哈哈……”却不料金凤举竟真的是顺风耳,抑或是由口型认出她说的是什么字,只听他哈哈大笑道:“何必恼羞成怒,我这可不是就要滚了吗?”说完朗声笑着大步离去。

傅秋宁直到回了院中,脸还觉得有些发烫,她从未看见过金凤举如此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完全不似平日里的沉稳冷酷。然而细细一想,可不是,对方也只是二十出头,只不过大概因为生长在这样的环境,所以格外早熟而已。

想到此处,又不禁疑惑,暗道金凤举今年才二十四,过了年也不过就是二十五,从我过门不久之后,他就受到皇上重用,那时大概就是二十岁吧?这不是开玩笑呢吗?那么多贤臣名臣,皇上怎么会看上一个刚满弱冠的少年,对他委以重任,难道这位老皇帝非常喜欢“甘罗拜相”的故事,所以认定了自古英雄出少年?

正沉思着,忽听面前一个童稚的声音笑道:“娘亲娘亲,爹爹刚才为什么那么高兴啊?我还从没见他那个样子呢。”傅秋宁低头一看,原来是金藏娇和金藏锋到底担心她,虽然提前跑回了院中,却仍是坚持在大门口等候。

“嗯,你们爹爹也是很辛苦的。他本来就该是这样的少年模样,走马章台风流倜傥,然而他为了你们过更好的生活,不得已早早担负了荣耀家族的重任,就变成了你们平日里看到的那个模样。所以锋儿和娇儿长大后要孝顺爹爹,也要争取早点懂事来帮爹爹分担重任,知道吗?”

“知道了,儿子(女儿)一定要好好用功,早点帮爹爹娘亲分担活计,孝顺爹爹娘亲。”金藏锋和金藏娇异口同声的回答,显然平日里暗中嘀咕了不少这样的话。傅秋宁觉得还挺安慰,不管以前的那个金凤举是怎样一个渣吧,最起码,就冲着现在这个自己有一些了解的金凤举,她就不介意善意的引导孩子们,让他们从小就尊敬他爱戴他。那个心怀天下,并且至今遵守诺言的男人,现在看来还是担得起这份尊敬爱戴的。

金凤举从晚风轩离开,想了想并没有回清婉阁,而是直接来到了江夫人的上房。

“太太正在念佛,等一下就出来。”江夫人的丫鬟菊蕊走出来,替金凤举上了茶和点心,便静静站在旁边守候。

果然,不一会儿,江夫人便走了出来,面上冷冷淡淡的,看了菊蕊一眼道:“你出去守着,莫要让别人进来。”

菊蕊答应了一声退下去。这里江夫人在椅子上坐下,看到金凤举吃了一块点心,又喝了茶水送下去,她面色稍稍缓和了一些,柔声道:“怎么?饿了吗?可是早上急着上朝,没有吃东西?”

“娘,在佛堂忏悔了一会儿,心里可好受些了吗?”金凤举却没有回答江夫人的话,而是继续吃着点心,一边抬眼笑看着母亲。

“你在胡说什么?”果然,就见江夫人的脸色猛然变的苍白,手持佛珠的手急速捻着,甚至添了一丝颤抖。

“好吧,儿子不孝,让娘亲受惊了。”金凤举放下点心,也坐正了身子,刚刚面上那一丝调皮退去,只剩下一贯的冷淡肃然,看着江夫人淡淡道:“俗语说,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何以儿子不过说了句话,娘亲便……”

“够了,你想说什么,就给我直说,别这样含沙射影的,你还知道我是你母亲亲吗?”江夫人何曾受过儿子这种话,面色越发难看,厉声喝道。

“儿子一直敬重母亲,奈何母亲这一次做的事情不地道,所以娘亲别怪儿子不孝,若娘亲能因为儿子不孝的态度自此警醒,不再做这些损人未必利己之事,儿子愿一如既往尊重敬爱母亲。”金凤举丝毫不为江夫人的严厉态度所动,沉稳应对,一时间竟让江夫人说不出话来。

“你……你还有脸说你一直孝顺,上一次我就让你休了那傅氏,你听我的话了吗?”气势上压不下儿子,道理上更不用说,江夫人不禁就有了一丝心虚,只好拎出从前的事情拿来说事儿。

“娘亲,你可知忠孝不能两全之时,堂堂七尺男儿无一不将忠字放在当前。”金凤举站起身,神色郑重的看着母亲 同样的,母亲若以孝道要求儿子做伤天害理之事,儿子亦不能因为孝心便弃良心于不顾。”

“那傅氏嫁进我家的目的,你难道不清楚?休了她正可让我侯府扬眉吐气,怎么就成了弃良心于不顾?”江夫人拍着桌子,看儿子的眼神颇有怒其不争的意思。

“镇江王府害我,却不是傅氏害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一个女孩儿家,难道能反抗?莫要说她,便连儿子,贵为侯爷之子,一甲进士,不也是要听从父母安排迎娶她进门吗?父母若不堪受辱,当日大可鱼死网破,何必忍气吞声?如今她嫁给我,五年我不曾踏进晚风轩一步,可她却无怨无悔尽心尽力将我一双儿女养育成人。娘,儿子自认为是一个冷酷无情之人,不然当日不会只因自己的错误,便弃一双无辜儿女如敝履。如今想来,只觉愧悔难当无从补偿。娘亦是女人,将心比心,您敢说,秋宁不是一个贤德的媳妇?她有功于我,无愧于心,品德贤良,七出之条半条不占,你要我休她,儿子怎能答应?即便答应了,天地良心,人间道理能放过我们吗?”

金凤举字字句句掷地有声,将江夫人说的哑口无言,更是无从反驳,却听金凤举又淡淡道:“镇江王府不好,儿子自然知道。这笔账也不可能就此揭过。然而今日儿子将话撂在母亲面前。即便两府势如水火不死不休,这些与秋宁无干。儿子只冲着她无私爱护锋儿和娇儿这一份赤诚,就要将她当做发妻来尊敬爱戴,就要拼力保她平安,母亲可明白儿子的意思?”

第九十一章:惊吓

“你……你是说……你想将她,将她当做妻子对待?那你……那你置婉莹于何地?”江夫人颤声道。

“母亲。”金凤举此前一直背对江夫人,此时豁然转身,沉声道:“你怎的如此糊涂?只要婉莹不做过分的事,我自然爱她敬她一如既往。在您的心里,是我这个儿子重要?还是您的侄女儿重要?婉莹的儿女是您的孙子孙女,难道锋儿和娇儿就不是吗?他们也是我的骨肉啊。我不求您公正无私,但是偏心总要有个限度。”

“过分的事?什么是过分的事?事事为你着想,只是想赶走一个抢自己丈夫的女人,难道就叫做过分的事吗?”江夫人心中酸楚,很为侄女儿不值。

金凤举冷笑道:“母亲怎么说出这样的话,别忘了,婉莹是平妻,傅氏才是正妻,若按您的说法,似乎傅氏更有这个过分的资格吧?更何况,当日的姨娘和妾氏,何尝不是母亲为儿子做主?为何这时又来反问儿子,早知如此,便只该让儿子娶婉莹一个进门。否则每一个儿子的女人,都有资格做这样过分的事,难道不是吗?”

江夫人哑口无言,说到底,这是封建思想和社会的悲哀,可是她又怎么能明白这其中道理?在那个时代,嫉妒乃是七出之条,谁敢沾染?反而曲意求全才能够被称为贤惠和顺。这整座候府中,也只有傅秋宁,敢对这样残害女人的制度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母亲,嫉妒虽为七出之条,可儿子也知这是人之常情。只不过,所有的事情都有一个度,若是昧了良心,就别怪儿子不念夫妻之情了。儿子不是针对婉莹,今日形式倒转,变成了是傅氏处心积虑的要害婉莹,儿子同样不假辞色。”金凤举淡淡说完,心想算了,这些话也够娘亲受一阵子了,且先这样吧。

谁知刚走了几步,却又听江夫人惨笑道:“这么说,你是定然要护着那傅氏了?为了她,不惜当众给我和婉莹没脸,现在我们婆媳两个,大概已经成了府里仆人婢女们议论笑话的对象。儿子啊,这就是你为傅氏出头,来报复你母亲和你妻子的手段吧”

金凤举眉头微皱,转回身道:“娘亲多心了,这的确是手段,却不是针对娘亲,而是儿子另有用意,有关一件大事的,娘不必挂怀,也不是什么报复。只是今日之事,娘,用不着儿子说的更明白吧?傅氏卖东西六年,怎么忽然就在此时东窗事发?那张三一向是个稳妥的人,是谁许了他事后可以把玉娘配给他的条件?让他心神动摇之下吐露实情?娘亲,侯府的颜面,事实上是谁损害的?为了赶走秋宁,竟不惜自损名声,这等行径,若是让爹爹知道,你可知会有什么后果?”

江夫人“咚”的一声跌坐在椅子中,恐惧的看着儿子。她一直都知道儿子聪明,想着这一次的事情,未必就能让儿子半点疑虑都没有的对傅秋宁下杀手。事实上也证明,她的确低估了金凤举对傅秋宁的维护之心。然而她怎么都没料到,只有短短一天的时间,儿子竟然将什么都查明白了。明明江婉莹告诉过她,凤举是昨天晚上才气冲冲往晚风轩而去的。

“而且,母亲知道吗?这件事,是烈亲王告诉儿子的。就在勤政殿前,儿子被他用秋宁绣的帕子迫去与他一同饮宴,以探听事情经过。那烈亲王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清楚吧?到如今,儿子还不知道他的目的何在后招何在,娘啊娘,你可知因为你一时的糊涂,很有可能让儿子陷入一个危险的境地?”

“怎么……怎么会这样?这……这不可能,怎么会是烈亲王?你这些日子忙,我知道你不会留心这些流言,所以想骤然让你得知,大怒之下休了傅氏。这流言虽然广泛,不过也是我特意传出去的,所费时间不过一天,何况……何况毕竟事关王府名声,婉……我……我也吩咐过,不许大肆张扬的,只要能以这个为理由赶出傅氏就好。烈亲王怎么就会知晓?”江夫人心神大乱之下,自己就将事情全都说了出来,只不过她没忘记替侄女儿背黑锅。

“不许大肆张扬?可此事已经传得街知巷闻。一天时间,竟然只有一天时间?那烈亲王怎会如此快速的知晓?”金凤举直起身子,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忽然转向江夫人道:“娘,你刚才说的,可全都是真的?”

“没……没错。”江夫人已经被恐惧把精神压垮了,她当然知道政治斗争的残酷,紧紧抓着金凤举的手:“儿……儿啊,娘是不是给你闯祸了?这……这烈亲王的目的何在?他是不是要陷害你?不如……不如先躲一躲……”

“事到如今,躲又有何用?”金凤举拍拍母亲的手:“放心吧,儿子也是大风大浪闯过来的人,以往替皇上办事,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凶险。不也都是化险为夷了吗?烈亲王若有动作,迟早总会露出尾巴,到时见招拆招也就是了,母亲且请放宽心。这件事到此为止。父亲那里,儿子也不会说,老太君想必心知肚明,不过她既然派儿子来和母亲说,也是有息事宁人之意,毕竟家宅安宁才是合家之福。佣人们都是不明所以人云亦云,更不必多虑,母亲只管放心吧,莫要因此受了惊吓,儿子今日,有些话也说得重了。”

江夫人频频点着头,只是心中恐惧却不曾稍减,金凤举看着她,心里叹了口气,暗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不过罢了罢了,想来这一次娘也该得些教训,只盼她日后能对秋宁一视同仁,虽然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从江夫人的上房出来,金凤举回到清婉阁,却见江婉莹独自坐在榻上,不知道在出神想着什么。看见他回来,便站起身勉强笑道:“是从晚风轩回来的吗?先把大氅脱了吧。”说完就要上前帮他脱掉大氅。

“不用了,等一下我还要出去一趟。”金凤举淡淡道,想了想,又对江婉莹道:“今日这事情,娘已经全部揽到她自己身上了,我也不想再继续追究,相信该受教训的人,也都长了些记性。只不过婉莹,你从前做的也有缺失。我虽然将傅氏放在晚风轩中,但我并没有想害她性命。那时我也特意和你说了,各项定例要按时送过去的。不然我为什么把两个孩子送去那里?难道我的本意是想让他们跟着傅氏一起活活饿死吗?虽然我那时候年轻气盛,不喜欢他们,可他们毕竟是我的亲生骨肉,虎毒不食子,难道你以为我能冷酷到将他们饿死?嗯?你就是这样看我的吗?”

“没有,表哥,我从没有这样想过。”江婉莹面色苍白,眼泪都快下来了,却听金凤举沉声道:“既然没有这样想过,为什么五年来,她们娘儿几个从没得过半分份例?难道你要说,她们是在我面前撒谎吗?这些年,份例都没有少过?”

江婉莹早在策划了这件事的时候就想到过这个后果。她并非不知道这事会稍微牵连自己,只是想到有江夫人保护,自己应该无虞。更何况,为了将傅秋宁赶走,她也不惜牺牲一两个棋子。却没想到金凤举竟是那般回护傅秋宁,为了她,不惜苦心安排,到底解了对方的围,如今,自己却是搬起石头砸了脚,该牺牲的手下半点也不能马虎了。

因想到此处,只得把心一横,咬牙道:“都是赖儿媳妇那个混账东西,当日我因为不愿意听晚风轩的事,便和她说了,每个月的月例月供都发到她手里,由她送去晚风轩。谁知这糊涂东西竟然起了贪心,想着那里不过是爷厌弃的地方,我又不过问,她……她竟大胆把东西银子都贪了去。”

“哦?她竟如此大胆?就不怕饿死了傅氏和孩子们,我会找她偿命吗?”金凤举神色铁青,剑眉竖起,看的江婉莹心头一阵阵突突跳,只好硬着头皮道:“怕……怕是那混账;老婆存了‘死无对证’的狠毒心思。表哥,你别生气,我已经问明白了,将那一对混账夫妻都赶出了府去。从此后,姐姐那里的月例月供由我亲自盯着,断不至再会有缺失。”

“哦?赶出去了?”金凤举眉头一挑,锐利的视线盯在江婉莹脸上,似是能够看透人心。

“是,这样没良心的东西,还留着做什么?表哥……表哥可是觉得我做的过分?我……我当时也是气急了。”江婉莹似乎是无从分辩,一边说,眼泪就吧嗒吧嗒的掉下来。

看来随时随地掉眼泪这还真是女人必备的技能。金凤举心中微笑。看着江婉莹淡淡道:“没什么,撵了就撵了吧。我只是觉得表妹处置的未免有些太急促了,以后做事该稳重些,别忘了,你可以说是管着整个侯府呢,有些事该大度的就大度,该让人信服的,就要做的让人信服。娘虽然是你的姑母,可是也不要事事都想着让娘帮你撑腰。”

第九十二章:疑虑

金凤举说完,江婉莹一声不敢答,她不是不想分辩,但既然金凤举摆出了一副“既往不咎”的样子,自己又何必强辩,这个丈夫比狐狸还精明,难保他早已掌握了一切,自己还不如这样就坡下驴的为好。若是强辩,惹的金凤举生了气,和她认真起来,到最后自己辩无可辩,反而不如现在这样,稀里糊涂将这件事揭过去,反正本就是自己做下的,金凤举怎么说,都不算冤枉了她。

想到此处,江婉莹便福了一福,恭顺的回答了一声“是。”却见金凤举转身走了几步,忽然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回身来,沉声道:“这些日子,你在府中留意一下,看看有没有谁和烈亲王府那边走的近。”

江婉莹心中一颤,涩声道:“表哥……为什么会这样问?难道……是怀疑咱们府中……有烈亲王的人?”

金凤举点点头,沉声道:“应该是有,不然消息不可能漏出去这样快。不过既然能够安然潜伏进来,怕是也有些本事。总之你慢慢看着吧,若是有可疑的人,便告诉我一声,我自会分辨。”

“是,我知道了表哥。”江婉莹郑重点头,又见金凤举出了会儿神,忽然苦笑道:“我想拿捏她,结果却是怎么也拿不住。罢了罢了,晚风轩的月银月供从此要按时按例送去。还有张三和玉娘的事情,你既然答应了人家,就去办吧。”

他很肯定的用了“你”字,江婉莹心中一凛,暗道表哥果然全知道了,他知道这个条件,也知道是我许给张三的。罢了,幸亏刚才没有强辩,不然此时该如何自处?只可恨那傅氏,傅氏……她,她怎的就入了表哥的眼?明明是那样平凡的容貌,不过是把两个贱种养大罢了,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一边想,一边恨得胸口都发疼了,一双手在袖子中紧紧握成拳头,面上却丝毫不见狰狞之色。看着金凤举去的远了,这才缓缓松了口气,把拳头放下来。

“奶奶。”秋霞走过来,有些惊慌的道:“爷怀疑烈亲王……”

“那又如何?”江婉莹看了她一眼,轻轻吐口气道:“他只是怀疑罢了,而且这件事虽然只传了一天,但若说烈亲王赶巧儿知道,也勉强说得通,俗语说得好,无巧不成书。你倒慌得怎么?难道你就是那里外通消息的人?”

“是是,奴婢知错了,奶奶可别冤枉奴婢,奴婢自然不是那样的人。”秋霞忙不迭的点头,见江婉莹脸上淡淡的,并不见丝毫喜怒,这才又大着胆子凑上前去,小声道:“那傅氏的月银和月供,奶奶打算怎么办?”

“哼,先让她得意一阵子再说。我就不信了,那样一个女人,能留得住表哥?待她风光宠爱都不在了,看我怎么慢慢磨折她。”提起傅秋宁,江婉莹心里便恨得咬牙切齿,发狠的捏着桌子,忽听一声脆响,接着手指一痛,抬起手来一看,因为用力过猛,刚刚竟然磕掉了半根指甲。

“爷,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暗中打探了,如今仅京城一处,便有三十六人冻死,多数人是死在前几日那场大雪里的,前日的大北风,也有八九个人冻死。地方上的,因为许多地方官还是布置了一定的措施,所以冻死的人倒很少,不过烈亲王有两个亲信,俱是在辽东境内,是无能贪婪之辈,奴才使人悄悄打听了来,仅两场雪,加起来就死了三百多人……”

“咚”的一声巨响,金凤举的拳头结结实实敲在桌子上,打断了金明的报告,恨恨道:“一群尸位素餐的畜生,国家给他们俸禄,养着这群牲畜做什么?除了祸害人,连犁地都不会。”

金明站在一旁,不敢言语。过了许久,才听金凤举平息了怒气,淡淡道:“我让你散布出去的消息,都小心散布出去了吗?”

金明忙点头道:“回爷的话,都小心散布出去了,保准一点儿痕迹也不露。”说完见金凤举点点头道:“那看来也就是这一两日,镇江王府便要来人接他们的姑娘回去了吧?”

金明笑道:“奴才想着也是,倒是该让奶奶早些准备好。”说完却听金凤举笑道:“蠢货,这个时候准备好了做什么?怕人不知道我是引人入彀吗?”

金明连连笑着点头。金凤举拿起桌上的茶慢慢喝着,想了想忽然又道:“是了,距离上次荣亲王找我过府饮宴,是不是已经过了八九日?你还记得吗?”

金明忙笑道:“可不是?奴才这心里也纳闷儿呢,平日里不到三天,总要召爷去一趟王府,哪怕只是坐坐而已呢。奴才还记得上次是在出宫后,王爷叫小候爷过府,但是因为爷惦记着家里宁二奶奶的事儿,就没答应,还说改日再亲自带酒过去。当时王爷还说听爷的话,就知道是敷衍了。算一算,这到如今,果真有八九日没再找爷过去了。”

金凤举用手指轻轻叩着桌子,沉吟道:“难道姐夫忽然转了性子,也知道避嫌疑了?不对,他向来率性而为,我因知道皇上了解他的性子,所以不肯和他冷淡,免得被皇上疑心他故作姿态,其实意在皇位。何况我是他小舅子,算不得什么党羽,日常不过喝酒谈天,这些让皇上知道也无妨。如今他怎么倒忽然疏远我了?”

金明忙道:“小侯爷言重了,哪里就谈得上疏远了呢?许是王爷这几日有事,没有心情召见小侯爷,也不过就是八九天罢了,用不着这样多心。”

“你不懂,他若真有这样烦难的事,更不该瞒着我。”金凤举一边说着,猛的就站起身来,沉声道:“去给我递一张帖子,就说我已备下了好酒,只等入王府找姐夫痛饮。”

金明忙答应着去了,走到门口的时候,听金凤举道:“是了,你记得回来的时候去晚风轩找我。”说完也站起身来,稍微整理了一下头发衣裳,便往晚风轩而来。

彼时傅秋宁正在取梅花上的雪水,因为院门开着,金凤举便自顾自走进来,见屋中没人,便绕过回廊往后院而去,果然见十几株梅树间有个人影,披着淡黄底绣着碎花的羽缎大氅,一双皓腕,五指纤纤,正不知在做什么。

“白雪红梅,伊人独立,倒是一番好景致。”金凤举在一旁看了会儿,便微笑出声,果然见傅秋宁吓了一跳,转过身道:“怎么没个声音的?果然院中应该养一条狗,免得让生人这样悄没声的就进来了,倒吓了我一跳。”因行了一个万福,又笑问道:“才下了雪,爷怎么倒有兴趣往我这边来?”

“踏雪寻梅,不知不觉就过来了。”金凤举来到傅秋宁面前,看她将梅花上的雪往一个青花瓮里拂着,便好奇道:“这是做什么?玉娘和雨阶呢?怎么不和你一起弄?”

“玉娘在书房收拾,雨阶想必是在厨下做点心。我做了会子针线,这会儿觉得脖子有些发酸,所以便过来采一点梅花上的雪水。旧年在庄子上,村东头有一位极好附庸风雅的先生,许多孩子愿意听他讲课,我那时候还小,也愿意去偷听,一次便偶尔听他说了这么个泡茶方子。说是用梅花上的雪存在青花瓮里,埋在花树下,待到来年化成了水,用来煮沸烹茶,格外有一股沁人心脾的冷冽清香,妾身不才,今儿想起来,倒也想试试。往年虽然经常忆起,无奈没有好茶,也只是想想罢了。如今既蒙爷关照,送了好些上等的茶叶来,自然不该辜负了它们。”

傅秋宁一边说着,金凤举便伸头去看,只见那青花瓮里已经有了大半,不由得笑道:“似你这般费事做什么?既是这样说,抓住枝子摇一摇,将这些雪都洒进去不就好了?”说完正要动手,却听傅秋宁急道:“别动,这只要梅花花蕊上的雪,不要其他的,我好容易弄了这些,你可别一摇枝子,坏了我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