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自然是红楼梦上的方子,只是被傅秋宁用了另一个法子说出来,当下就听金凤举朗声笑道:“没想到你竟是这般风雅,那好,我明年便等着来喝这梅花蕊的茶水。”说完也伸出手去,将梅花蕊的一点雪拂下。

“爷回去坐着吧,我来就好。”傅秋宁笑说着,话音刚落就见金凤举摇头道:“罢了罢了,你的茶水是那样容易喝的?更别提这样费事儿弄出的雪水了,我若不帮着出一点力,只怕明年也喝不到。”

傅秋宁笑道:“平日里这儿也没人过来,只有小侯爷,怎么说的我那般小气?是了,你这会子过来,晌不晌晚不晚的,倒是做什么?”

金凤举道:“消息我已经散布出去了,怕是这两**府里便要来接你,好和你说一声,想想回府后怎么能不动声色的将消息透出去。”说完又笑道:“这事儿怪费工夫的,等一下金明还要过来找我,且回屋里去吧,我看你脸色也冻的煞白。”

第九十三章:困惑

傅秋宁也正觉着有些冷,看看瓮里,已经有了大半积雪,便笑道:“既如此,那便回去吧,我弄了半天,也只得这些,这次雪下的小,待到下了大雪,弄的必然比今日多。”一边说着,便和金凤举并肩而行,到廊檐下寻到那青花瓮的盖子,盖住了就放在屋檐下,因为后门已经封死,所以两人绕过回廊到了前院,这才进了屋里。

傅秋宁便笑道:“昨儿二奶奶屋里的丫鬟亲自送了月银来,我是五两,玉娘和雨阶各一两,锋儿和娇儿每人是二两,连带着金篆和芦花每人五百钱。这倒是要多谢爷了,想来不是您在二奶奶面前说话,倒还得不着这银子,玉娘和雨阶从进了我这晚风轩,再就没得过月银,昨日兴奋的什么似的,连锋儿和娇儿都高兴的了不得呢。”

金凤举笑道:“送来了便好,原是你们该得的。我是怕锋儿和娇儿忽然知道有了钱,心思就不肯向学了,不然几百银子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些年委屈你们的,倒是应该补偿给你们。日后你自己算着,我那日给你的月供单子你不是都看了吗?若不能按月发放或者短缺了什么,你也不必去找别人,直接告诉我就好。是了,玉娘的事,婉莹有没有过来和你说?”

“玉娘什么事?”傅秋宁让金凤举说糊涂了,却听他笑道:“怕是上一次的事情,她有些无颜见你,怪不得你还不知道。你道那张三向来稳妥,因何这一次却把你们卖了?原来是婉莹使人打听了他和玉娘之间的事,许给他说只要他把这些事说出来,让你从此后有把柄在她手中,她便做主将玉娘配给张三。所以那张三果然信以为真,才把你们卖了个彻底。”

“原来如此。”傅秋宁这才恍然大悟,从那一日送自己回晚风轩后,金凤举只在第三日上派金明送来了府中月供的单子,因为秋宁不与众人一起在大厨房吃饭,因此金凤举特意为她多添了米面油盐柴炭之类的月供,让她以后按照单子查对,若是一时想起短什么,都写上去,告诉他后就可以添了。这些日子人竟是没有过来,所以傅秋宁还不知道此事。

此时听了金凤举这样说,不由得叹道:“唉,果然情之一字,可以让人生让人死。那张三倒也是个痴情的。雨阶为这个还去骂了他一顿,听说他听了我们险些被撵出去时,眼睛都发直了。这些日子我们也没再去找他,不知道在家如何愧悔。若是因为这个,倒要叫雨阶去好好安慰他一下。只是爷说二奶奶过来和我说玉娘的事,莫不是就是这个?”

金凤举点头道:“自然,这事都是婉莹弄出来的,太太不过是怕我罚她,从此后夫妻生分,所以替她背了锅而已,我也不好做的太过分了。因此我命人去那地主家要了休书,让婉莹安排玉娘和张三的事,想来这几日也该有消息了。”话音未落,只听门外“哐啷”一声,似是茶盘打翻在地上的声音。傅秋宁和金凤举互相对视了一眼,傅秋宁便喊道:“是玉娘吗?你来得正好,去厨房看看雨阶做了什么点心,端过来给爷尝尝。”

说完,便只听脚步声匆匆而去。傅秋宁笑道:“爷刚才的话,想来是让她都听去了。这时候不知怎么欢喜呢,妾身这里代玉娘谢谢您了。”

一时间雨阶送来了茶水和点心。傅秋宁知道知道玉娘是不好意思过来,也不多问。忽听院中脚步声响,接着金明进来,先看了眼傅秋宁,却听金凤举淡淡道:“秋宁又不是外人,说吧,是不是姐夫不肯见我?”

金明躬着身子小心道:“爷……怎么知道的?奴才拿着帖子亲自送去了荣亲王府,却连门都没有进去,荣亲王爷打发了身边小厮出来传话说,王爷身子有些不舒服,待改日爽利了,再约小侯爷。奴才这一路上心中纳闷,怎的……爷却像是知道了似的?”

金凤举从金明手里拿过自己写的那封拜帖,在手中掂了掂,苦笑道:“果然是恼了我,只是却为了什么呢?这个实心眼子的,连个借口都找不好,今儿早朝明明还看见他面色红润精神抖擞,下午就说身上不舒服。连个像样的借口都不肯用心,可见是恼我到家了。只是这些日子我也没做什么让他着恼的事情,慢说这些日子,就是这些年也没有这样事,这一次可是为了什么呢?”

傅秋宁在一旁听了,不由得诧异道:“怎么?莫非是荣亲王爷和小侯爷间生了嫌隙?却为的什么?”

金凤举苦笑着将那封信向炕上一扔,淡淡道:“你还问我,没看见我还在这里纳闷呢吗?从来没有恼我到这样的,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从那次他邀了我去府里,我当时因为你的事情悬心,就没去。之后再没找我,这可是从来没有的。莫非就因为我敷衍了他?只是这又不是第一次,一顿饭而已,有什么?”

傅秋宁心中一动,想起自己看的那些历史剧中党羽权谋,不由得小心道:“爷说的是上一次我的绣品卖出去的那件事儿吗?妾身记得那消息是烈亲王透露给爷的,爷百思不得其解他的用意。如今荣亲王爷忽然就冷落了您,会不会是和这件事有关?”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就见金凤举怔了半晌,忽的站起身道:“金明,你仔细想想,还记不记得姐夫最后一次见我说的是什么话?他是不是问了我烈亲王的事?”

“没错儿,王爷说听说小侯爷和烈亲王在一起饮宴,是不是他迫了您什么?有没有什么烦难的事?告诉他。当时因为这……这是家丑,小侯爷不欲外扬,所以只是随口敷衍了一句,然后王爷就走了。”金明得了金凤举的提醒,也连忙努力回忆着当日情形。

“这就是了。我说那一日烈亲王为何与我勾肩搭背极尽亲热,他再放肆,也不该在宫门前便有这样不端举止。难不成,那是故意做给姐夫看的?知道他是个实心眼子,不会多想,日后定然会问我,而我也定然不会将这件关系侯府名声的事说与他知道,如此姐夫心中对我存了疑虑嫌隙,日后自然要慢慢冷淡我,只要我不在姐夫身边为他筹谋着,他那个性子,要被人玩死虽然不易,要玩的丢了储君位子,却也未必就十分艰难。”

金凤举一层层想着,越想越觉得便是这样。不由得长长舒了口气道:“这些天我一直心中烦躁,只疑惑烈亲王怎么耐得住寂寞,迟迟不出招。原来他早就出招了,只是我没有明白他的用意,所以还傻傻被蒙在鼓里。只不过,想来那烈亲王怎么也没想到,姐夫这人对我实惠到这个地步,一朝有了疑虑,竟半点不肯虚与委蛇,立刻就存了决裂之心,这才让我察觉。不然他只是那样亲亲热热的扯我一回,便不动声色的让姐夫对我生了戒心,若我和姐夫慢慢分裂,这荣亲王一派还有何惧?好一个看似愚蠢妄想,实则精巧缜密的离间之计啊。竟把每一步都算好了,轻轻巧巧的就种下了这样一颗歹毒种子,真可谓是四两拔千斤。”

金明在一旁也恍然大悟,忽听傅秋宁笑道:“那又如何?任他算的再精巧,却终究是让爷识破了。那烈亲王想来是个性子深沉的人才,只因为以己度人,觉着荣亲王也定然是如他一般城府深不可测,喜怒不形于色的,所以这计必定有效,却不料荣亲王和爷太过推心置腹,一旦生隙,半点都不肯敷衍,竟破坏了他这完美的计划,可见这岂不是天意?”

金凤举笑道:“你说他性子深沉城府极深,真是一点儿也没说错。不必别的,只说那一日的时机,他在我身后,定然是发觉到皇上会留下姐夫一会儿,且时间不会太长,这才故作出那么些姿态来,只是这时机的把握,便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只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可见天资太高也有一条不好,那就是太过自信,这自信过了头,就有些盲目了。不然这一次,也不会被咱们寻到机会。”说完站起身,对秋宁道:“若是你家里人来接你回府,就把锋儿和娇儿送去老祖宗身边住两天,等你回来再接回晚风轩吧。”

傅秋宁答应了,他便往外走,说道:“我近日还有些事情要忙,就不过来了。你家里人来接你的时候,去回老祖宗一声。”说完傅秋宁一一答应。看着他出了大门,这才转身回来。

“爷,眼下荣亲王爷恼了您,这可怎么办呢?是不是想法子过去解释分辩一下?”回去的路上,金明小心询问着,却听金凤举冷笑道:“不必。他爱生气就生去,这样的沉不住气,让人挑拨了两下就开始疑心我。如今皇上春秋鼎盛,这各人的打算还都只是在水面之下,不算激烈呢。若真有一天,圣体违和,将立储之事提上议程,就他这个直性子,还不得让人连窝端了?这一回就让他多生几天气,磨磨他的性子吧。”

“是。”金明在一旁答应着,心想哎哟我的妈,这到底王爷是爷的姐夫,还是爷是王爷的姐夫啊?听听这教训,活脱脱跟长辈儿说的话似的,让王爷知道了,还不得呕死?

第九十四章:上门

果然,三天后,镇江王府来人,只说秋宁的母亲病重,十分想念她女孩儿,要接姑娘回府一趟。江夫人早早得了儿子的吩咐,便只说知道了,让那些人回府,第二日过来接傅秋宁。

到得第二日一大早,就有镇江王府的八宝香车停在侯府的西角门外,几个婆子媳妇去了江夫人院里,不多时便有丫鬟出来,引着她们来到了晚风轩。彼时那屋中再不是之前的简陋,傅秋宁住的屋中极尽奢华精美,连挂的纱帐都是别国进贡然后皇上赏下来的。这自然都是金凤举的安排,只为了让王府中人真真切切意识到他们家的姑娘今非昔比,真正是小侯爷放在心尖上宠爱的女人了。

因赞叹了一回。傅秋宁便对几个婆子道:“还要先去回了老祖宗,把两个孩子托付在那里,才能随嬷嬷们回去。”说完换好了一袭华丽长衫,披上金凤举特地命人给她做的黑狐皮披风,带着一双粉雕玉琢的儿女来到了老太君屋里。

先是请了安,傅秋宁就回了娘家来人接自己回府探母的事,这时几个婆子又上来拜见金老太君。却听她点头笑道:“原是应该的。秋宁从嫁进侯府,还没回过娘家呢,总是她这些年身子弱,我也不放心让她回去。如今她身子大好了,莫说母亲染恙,便是完好,也该回去探探的,哪有女儿嫁了人,竟然母女数年不能相见的道理呢?只是有一条,原本母亲染恙,秋宁作为女儿,侍奉汤药是应该的。只不过如今他们夫妻情深,你们姑爷事情又多,又忙乱,身边很得一个贴心人照顾着。所以若是府里有人手,倒是早些将秋宁送回来为好,待等你们姑爷忙过了这一阵子,瞅个闲时候儿,亲自送媳妇再回去一趟,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婆子们听了,心中暗喜,忙都答道:“这个自然,自古以来出嫁从夫,我们姑娘既已经是嫁了人的女孩儿,自然要以丈夫为重的。不过是回去探一探病,立刻就送回来,也不必她侍奉汤药,省的过了病气倒不好。”

金老太君听见她们这样说,似乎十分满意,点点头道:“既如此,你们就快去吧。太太那里既已知道了此事,也不用多此一举去回了,等下我派个丫头过去说一声就是。”

傅秋宁答应了,再次起身拜别金老太君,又拉着两个孩子的手嘱咐他们要听祖奶奶的话,在学堂中要努力攻学,与其他的兄弟姊妹和平相处,忍让为上。”如此絮絮说了许久,方转身而去。

出了府门登上马车,傅秋宁想着这具身体记忆里的王府也只是个模糊轮廓,只因是出嫁前才被从庄子接到王府上。而自己穿越之后,更是头一次回王府。真不知道那里究竟会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想来,会比金镶侯府更加冰冷吧?毕竟在金镶侯府久了,老太君和金凤举虽然也是受礼教毒害,最开始做了一些渣事情,但是相处下来,倒觉得他们还算公正,不至于做出为了利益就牺牲儿女的事来。但是镇江王府却不同,是那两个在王府中高高在上的男人——她名义上的爷爷和父亲,将她送到了金镶侯府,在明知她嫁过去会面临怎样凄惨命运的情况下,将她毫不犹豫的当做一颗棋子抛了出去。

马车缓缓行动的同时,金凤举正站在书房中,听金明来回报说奶奶已经离开了侯府,正往王府而去。他看着满院盛开的梅花,忽然莞尔一笑,轻声自语道:“秋宁,为夫祝你这次回去可以扬眉吐气,马到功成。”

话音落,他霍然转身,对身旁的金明道:“更衣,去荣亲王府。”

“哎,好嘞。”金明高兴的答应一声,所谓更衣,其实金凤举早已穿妥当,只要再披上一件大氅就好。于是他从衣架上取下大氅,一边给金凤举披着一边感叹道:“爷可真是沉得住气,小的这三天心里头就像猫抓似的。只恐爷再不去王府,您和王爷这心里可就都有了裂隙。说来也怪,王爷这回竟也沉得住气了。平时他待爷多亲热啊?三两天便要来召一次,这一回好嘛,足足有近半个月。”

“那是他以为自己没错,错的是我,所以自然理直气壮不肯理我了。”金凤举冷笑一声,见金明为他系好大氅的带子,便迈步往外走:“也好,这一次就让他看看烈亲王的心计,让他知道知道这条路的凶险。”

来到荣亲王府,门前小厮看见是金凤举,大概早得了荣亲王的命令,忙上前陪笑道:“小侯爷,我们王爷身体不适……”

“我不见你们王爷,我是来找你们王妃的。”金凤举不等他们说完,便截了话头,见那几个小厮面面相觑,似是有些不知所措,他便冷笑道:“怎么?难不成你们王妃也病了?那怎么今早打发人来给老太君请安的时候,无人说起此事呢?”

“哦……”

小厮们连退路都让他一句话给堵死了,登时更没了主意,又听金明在一旁冷哼道:“好大胆的奴才,还不快去通禀王妃?王妃就算病了,小侯爷是她的弟弟,见不见自然是王妃说了算,难道你们在这里就替王妃拿了主意?还不滚进去通报?”

看门的家丁无奈,只好撒腿跑进去通报,不一会儿满脸赔笑的回来,对金凤举恭敬道:“王妃娘娘让小侯爷赶紧进去呢。”

金凤举“嗯”了一声,便从侧门进去,他出入王府多次,自然知道自家姐姐的院子。轻车熟路进了院门,早有丫鬟等着,见了他都围上来笑道:“小侯爷怎么这些日子也不来府里?娘娘最近每天都念叨着,王爷只说您公务繁忙,奴婢们还以为你又去了西北或是下了江南呢。”

金凤举笑道:“是吗?你们王爷说我公务繁忙?他在王妃房里吗?”

丫鬟们都笑道:”原本是在的,和娘娘正下着棋,听说小侯爷来了,抬脚就走了,说是想起有道折子在书房还没写完。”一边说着,已经来到门前,挑起门帘笑道:“娘娘,小侯爷过来了。”

金凤举进了门,便见姐姐早已满面笑容的接过来,先拉着他打量了一番,摇头道:“果然是清减了些,王爷说你这些日子繁忙,唉你也是的,忙着公务,也要顾惜身体才是。不然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再累出一个好歹来可怎么办?”说着话,就拉金凤举坐到榻上,把小桌上的精致点心一起推过去,笑道:“快尝尝,都是我府里新来的厨子弄出的新花样,我和王爷都爱吃,你素日里也爱吃这些,尝尝喜不喜欢。若是喜欢,我命他们再做一些,到时给老祖宗和娘再送一些。”

金凤举拈起一块点心吃了,赞几句,姐弟两个又说了几句话,他便问王妃道:“姐姐可知姐夫在哪里吗?有些事我要问他,偏他生了我的气,不肯见我。”

“好端端的,怎会生你的气?王爷一向最器重你的。”王妃十分惊讶的问,一边叫过身边的小丫鬟道:“去悄悄看看王爷在哪里,如果问起,就说是我让厨房现做了点心,问了地方好给他送过去。”

小丫鬟答应着去了。金凤举这里就简单将事情讲了一遍,听的王妃秀眉紧皱,摇头道:“怎会有这样的事情?母亲和婉莹也是糊涂。那烈亲王也未免太有心计。最可恨是我们家这直性子的王爷,就这样上了人家的圈套还不知道。”因一时小丫鬟来回,说是王爷在花园的“临风亭”里赏梅,王妃便笑对金凤举道:“你快过去吧,把这事儿说开,你姐夫心里就舒坦了,我就说他这些日子愁眉不展,倒像是有许多心事似的,还以为他为朝堂上的事烦心,原来起因却是在你。”

金凤举答应了,便举步出去。一路来到花园的临风亭,只见荣亲王身边的太监正靠在亭下的假山石上打盹儿,看见他忙行礼,金凤举“嘘”了一声,悄悄道:“这个天儿靠在石头上打盹儿?你也不怕伤风了。”说完也不待那太监说话,便拾级而上,转眼间就进了临风亭。

那荣亲王正是满腹纠结的时候儿,一时觉着金凤举不至于背叛自己,他姐姐是自己的王妃,这么多年他在自己身边出谋划策,可以说一直都是尽心尽力,怎么会是包藏祸心呢?可一时想着他和烈亲王竟那样亲热,两人平日里冷冷淡淡,却原来都是做给自己看的。何况,若不是和烈亲王交好,因何自己试探他的时候就那么敷衍?莫不是烈亲王许给他天大的好处,所以他心变了?只是再大的好处还能有自己给他的多吗?难不成那八弟还答应他一旦坐上龙椅,能分他半壁江山不成?

正想的脑袋都快炸了的时候,就听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我听说姐夫身体不适,怎么却跑这儿吹风来了?难不成得的是什么热症?必须要吹吹冷风才能好?”

第九十五章:释怀

荣亲王霍然转身,看见金凤举正好整以暇的坐下,拿起桌上茶壶为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品着道:“水不够热,不过在这天气里,能这样也就不错了。”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荣亲王一屁股在金凤举对面坐下,气哼哼的看着他。

“我听说姐夫病了,所以过来探病啊。”金凤举仍是慢条斯理的品着茶水,眼睛向上微微挑着,带出一缕笑意。

“哼,用不着你来假好心,你若想品茶,我想我那八弟一定是欢迎之至。他那里的茶叶比我这里的名贵,你何不去尝尝?”荣亲王冷哼了一声,索性将脸也转过去了。

“我只道你吹了冷风,头脑能清醒些。谁知吹了半日,倒好像更昏沉了。”金凤举放下茶杯,悠悠道:“我这时候儿若是去烈亲王府喝茶,自然是要多少有多少,要多名贵有多名贵,就算是把烈亲王府所有的好茶都要来,姐夫的八弟也必定都心甘情愿给我,你信不信?”

荣亲王听他这样说,更觉有气,一拍桌子道:“那你就去啊,跑到我这里干什么?告诉你,我那八弟最是个多疑的人,你若再往我这里跑,可就不敢保他还请不请你喝茶了。”

“原来连姐夫都知道烈亲王爷生性多疑狡诈。”金凤举慢慢将茶杯放在自己指间把玩着,不紧不慢道:“那姐夫可是认为我就愚蠢到这个地步,放着一心扶持的姐夫不去辅佐,倒跑去他那里投诚了?我是脑袋进水了还是魂儿飞了才能做出这种决定来?还是姐夫以为,你这小舅子若投靠了烈亲王,帮他登基之后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而不是一杯毒酒赐个全尸?姐夫,那是你自己的弟弟,你觉着他有这个心胸吗?”

“既然你都知道这些,为什么还要和他交好?”荣亲王只觉这话说到了自己的心坎儿上,拍案而起道:“他能给你的,我哪样不能给你?不说将来的事,只说现下,你那一母同胞的至亲姐姐可是本王的王妃,不是他烈亲王的,你……你说,你怎么可以去和他相交?”

金凤举一顿茶杯,冷笑道:“姐夫从来都夸我智计无双,如今我倒要问问你,你倒是给我指出一条,我只要一条,投靠烈亲王的理由,你说出来了,我便服你,从此之后唯你命是从。”

“我……我怎么会知道?根本就没有理由。”荣亲王怒吼,却见对面的小舅子猛然站起来,吼的声音比他还大:“既然没有理由,你到底是凭什么就认定了我会去投靠他?就因为那一天我被他硬扯着去喝酒?那你怎么不看看除那一天之外,我什么时候和他有过好脸色?”

“你……说话就说话,吼……吼什么?”荣亲王眨巴眨巴眼睛:“怎的……怎的和你姐姐一样厉害?”

金凤举看他坐了下去,手拿着茶杯喝水,知道他心下又信了自己的话,这才觉得郁闷稍平,冷冷道:“姐夫,不是我说你,你怎么能疑心我?连你自己都找不到一个我投靠对方的理由,你自己都知道我嫡亲的姐姐是你的王妃,你……你怎么还会信了那烈亲王的挑拨之计?”

“那……那你为什么不对我坦白?我试探你的时候,只拿话来敷衍我?”荣亲王吭哧吭哧的道,却见对面的小舅子面色难看,好半晌才轻轻开口:“好,我看出来了,你若不知道这件事,大概是不能信我了,那我便说给你听。”因将当日的事情详详细细说了一遍,又将烈亲王的动机说了一遍,只把一个荣亲王听的目瞪口呆,喃喃道:“是……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金凤举没好气道:“自然就是这般,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我又怕我姐姐知道了,生气上火,所以才没告诉你。而你那好八弟,恰恰是算准了我这种想法,所以才大胆行此离间之计。没想到烈亲王军功赫赫不说,这份心计也着实难得,姐夫,你那日是不是出了勤政殿就看到他搭着我的肩亲热往宫外走?所以才起了疑心?”

荣亲王点头,却听金凤举道:“由此可见他的心机多可怕了。宫门前,他即便是从军队出来,圣上对他行为甚少约束,但也用不着表现的如此亲热,如市井之间无赖般勾勾搭搭的。我当时只是疑惑,却没有参透这其中关节,如今自然知道,他定是算准了皇上找你说话,又知这说话时间不能长,所以才故意做出那番情态,都叫落在你眼中。只要你对我生出疑心,日后慢慢疏远,我自然会察觉到你的疏离,如此一来,又怎敢尽心尽力为你做事?看看,他不过是费了一顿酒,就让咱们两个分离崩析,这是什么样的心计?只可惜啊只可惜,他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竟漏算了一条。”

“漏算了什么?”荣亲王听着金凤举的分析,就好像听故事似的,惊出一身身的冷汗,因此一听金凤举这么说,就连忙发问。

“他漏算了你的性子。”金凤举没好气道:“他只因为城府深沉,喜怒不形于色,还以为你也和他差不多,纵然做不到他那样好,也有八九不离十,这疏远我自然是要暗地里疏远,表面上自是什么也不说。却不料他这六哥,心中藏不住事儿,如同小孩儿玩过家家似的,一旦生了气,雷厉风行的就要老死不相往来,如此才让我这么快就发觉,终于让他功亏一篑。”

荣亲王脸一红,咳了一声道:“这个……也不怨他,我对别人,还是能虚应故事的。这不……这不是因为咱们两个关系太不寻常,所以我格外生气吗?那个……那个话怎么说来的?爱之深责之切……”

“噗”的一声,金凤举不等他说完,就把茶水给喷了出来,看着自家直挠头的姐夫,他是又好气又好笑:“你不会用词就别乱用,这种词是用在这个地方的吗?”

“我也不是乱用词,就是……就是打个比方,就是这个意思。”荣亲王嘿嘿直笑,忽然又像是被勾起了伤心事,看着亭外的青松翠柏,黯然道:“凤举啊,我原本还以为,我的资质就算不好,但也不差,然后为人再仁厚一些,也有资格去争一争那个座位。谁知如今听你一说,才知老八的心思竟如此深沉,你说,我……我是不是太愚笨?根本没资格去和他争?”

“怎么说出这种话来?姐夫,你是大智若愚。我如此尽心尽力的帮你,难道你以为,这是因为我的姐姐是你的王妃吗?固然有这方面的原因,但若你不具备帝王之才,我又何苦将身家性命都搭上,去扶一个根本不可能上位的阿斗?还是你以为,我就是个唯亲是从的烂好心的人?”

这话本是大逆不道的,但是此时说出来,却只令荣亲王兴奋不已,看着金凤举小声道:“你……你帮我,是觉得我……我有这个资格?”因为这亭子高高在上,下面又只得自己的一个心腹太监,周围没有任何人能听到他们的对话,所以荣亲王和金凤举说话间少了许多顾忌。

“当然是有。”金凤举毫不迟疑的道:“就算你不信自己,难道不信你小舅子的眼光?我可是连皇上都夸赞生了一双毒眼的人。”金凤举又为自己倒了杯茶,微笑道:“今日我和姐夫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姐夫,你是君子端方,而非愚笨。那烈亲王城府虽深,可即便我姐姐是他的王妃,我也仍会选择支持荣亲王。我可不想在费尽心力之后,只落得一个飞鸟尽良弓藏的结局。姐夫仁厚,烈亲王凉薄。所以即便没有这层姻亲关系,我依然会选择姐夫。一时的笼络人心算什么?只有姐夫这样的端方君子,才能让天下安定君臣贤明,而不是互相猜忌残杀。”

荣亲王重重点头,举起茶杯道:“好,如今心结已解,是姐夫的错,冤枉了你小子,来,姐夫以茶代酒,向你赔罪……”不等说完,又放下茶杯,摇着脑袋道:“不妥不妥,以茶代酒终究不够诚意,走,还是回春风阁,你我喝个痛快。”

王妃一直使人悄悄来探,见丈夫与弟弟终于解开心结,不由也十分高兴,亲自下厨做了几个拿手菜,因为没有外人,于是就也入座,只命一二心腹在旁伺候,其他人都赶出门外,一家人和乐融融的边饮宴边说话。

“姐夫,若你还不信我,过几日我让你看一场好戏,你便知道我心里终究是向着谁的了。”金凤举笑眯眯喝了一杯酒,对荣亲王和王妃道。

“怎么回事?”荣亲王一听见他这样说,立刻来了精神,知道这诡计多端,哦,不对,是智计无双的小舅子定然又要算计对头了,不由连忙凑了过来,就连王妃都放下了酒杯,凝神细听。

第九十六章:回娘家(一)

“姐夫可知道,这京城中已经冻死了三十六个人?而烈亲王在辽东的两个心腹下属辖管的地方,已经冻死了不止百人吗?”金凤举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美滋滋的说道。这招借刀杀人他还是比较满意的。

“什么?竟然有这样的事?可……可我怎么不知道?也没听到言官们上奏啊。”荣亲王一拍桌子:“这混账东西,父皇让他管理京城冬季防灾事宜,他……他管去哪里了?竟然让这么多无辜百姓惨死,不行,我要参他一本。”

他慷慨说完,冲金凤举一竖大拇指:“好样的臭小子,这样都让你给探了出来。这真是太好了,奏折一上去,我不怕父皇不处罚他……”

不等说完,便被金凤举打断了话头,听他凉凉道:“嗯,是啊,处罚完烈亲王,再回头看你的折子,怀疑你打击异己党同伐异,是不是?”

“啊……啊?”荣亲王懵了:“我没有啊,我真的是为那些惨死的百姓叫屈啊,当然了,在你面前我就直说,我自然也是盼着打击他……”

“你以为皇上会这样认为吗?”金凤举冷笑一声:“你不用只在我面前说,皇上心里也会认定了你是借机打压兄弟,为什么要打压?自然是要觊觎那张龙椅,一旦让皇上认定了这个,他老人家心里会舒服?姐夫啊,你以为日后立储之时,皇上心里不会思量吗?”

“那……那怎么办?我……我们难道眼睁睁看着手里有这样一个把柄,却不能去使用?再说……再说百姓何辜?如今还有两个月才过年,若这样让老八胡闹下去,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他防灾不力,可是在防民之口这上头倒是娴熟的很啊。”

金凤举微笑道:“你急的什么?也不想想现如今被打压的最厉害的是谁?自然是有人比你还着急的了。”

荣亲王只想了想,又和王妃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惊讶之色,异口同声道:“莫非……莫非是弘……”

金凤举慢慢点了点头:“正是,这个时候,弘亲王比我们的眼睛还红。何不成全了他,让他去出这个头?然后鹬蚌相争,咱们只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就好。”

“主意倒是好主意,只是这信儿要怎么让弘亲王知道又不起疑心呢?不然的话,他只要稍微有些疑心,便该明白这当中的利弊了。弘亲王也不是傻子。”王妃迟疑着道。一旁的荣亲王也拼命点头:“就是就是,再说他们两个之前不是挺好的吗?看上去倒像是要联手对付我似的。”

“联手?这两人的联手有一丝诚意和可信吗?平时貌合神离自然可以做到,但到了这种时候,面对巨大的利益,你们怕弘亲王的眼睛不发红?至于消息,无妨,我已经托可靠的人递出去了。”金凤举胸有成竹的说道,见姐姐姐夫都看着自己,露出询问之色,他微微一笑:“姐姐姐夫还记得六年前,弘亲王势头正盛,咱们却是不得不韬光养晦的时候,被镇江王府强塞给我做正妻的那个庶女吗?”

这件事不但金镶侯府上下视为耻辱,也一直是横亘在荣亲王和王妃心头上的奇耻大辱。身为亲王,却不能保护自己王妃的娘家人,以至于自己最看重的小舅子不得不娶死敌的一个庶女为妻,这口气真是什么时候想起,都觉得咽也咽不下。

“那个女人……”荣亲王恶狠狠的一顿酒杯,王妃却是由弟弟先前的讲述中猜出了傅秋宁的身份,这时候郑重道:“莫非弟弟说的那个卖绣品为生的傅秋宁就是那个庶女吗?怪道呢,我还在想你怎么会对一个妾氏如此无情?若是对不起你,又为何不杀了她?原来却是她。”

金凤举正色道:“姐夫,姐姐。我和你们一样,这份耻辱始终在心头,以至于五年来,对她不闻不问。却不料府中人竟以为我是任她们母子自生自灭,这些年,若非她艰难求存,就连我那两个孩子也活不下来了。这将近一年的时间我和她接触,才知道她真是一个才学满腹又贤惠善良的女人。只是我从前,真真亏待了她,如今愧悔不已,也只有尽力补偿了。姐夫,我答应保她一世平安,所以将来一旦姐夫能够得偿所愿,那镇江王府固然是必除之而后快,然而秋宁,弟弟在此求您,还望您看在弟弟面上,只当她这个人不存在。”

荣亲王点头道:“哦,若她真像你说的这样好,倒也算是个好女人,要怎样对她是你的事,我自然不过问。她虽是镇江王府的庶女,不过既然已经嫁给你,就是你侯府的人嘛,怎么处置自然你说了算。”说到这里,又忍不住皱眉道:“只是你让她去透消息,要知道,她毕竟是镇江王世子的女儿啊,这……这是不是有点冒险了?”

“姐夫放心,我已经试探过。姐夫姐姐请想,当日是谁将她当做一颗棋子推进侯府来?明知她进了侯府之后,必定没有活路。却丝毫不管她的死活。这样的父亲和爷爷,她心里能没有恨吗?何况她又不是那只知一味顺从的懦弱女人,我和她接触了这么多回,深知她外柔内刚的性子,此事托付给他,可说是万无一失,姐夫姐姐就等着看好戏吧。”

荣亲王和王妃想了想,觉得这事儿的确是很有准,何况退一万步讲,就算那傅秋宁不肯害父亲爷爷,什么信息也不透露出去,于他们也没有什么损失,只要他们不急着去扳倒烈亲王,让父皇心生警惕不快就行了。

心结尽解,金凤举和荣亲王都格外高兴,若非荣亲王妃劝着,只怕就都烂醉如泥了。饶如此,也是没办法直线走路,东倒西歪的要两个人扶着。荣亲王妃无奈,只好对金明道:“回去告诉你们奶奶,只说小侯爷今儿在王府喝醉了,还是老规矩,将早朝的官服官帽都拿过来,直接从我这里走。”

金明高高兴兴答应一声,径自回去报信,不提。

且说傅秋宁回了镇江王府,下了轿子就见许多珠围翠绕的女人都等在那里,看见她,一个个上前来亲热道:“哟,姑娘真是出落的越来越漂亮了,这六年未见,竟大变了模样。”

傅秋宁知道这些都是父亲的妾氏,镇江王世子的妻还用不着来迎她,只因她虽是小侯爷的正妻,却没有诰命在身。因和这些姬妾一一厮见过,便对她们道:”听闻我娘亲病了,我心中十分着急,还请各位姨娘带我过去探视,不知她如今是否还住在李姨娘的花溪院?”

“哦,她如今不住花溪院了,住在松涛阁,是罗姨娘的居处。”有个姬妾笑着回答,傅秋宁知道,那李姨娘十分得父亲宠爱,花溪院也是这府中十分豪奢的院落之一。想来当日是为了将她嫁到金镶侯府,才让她们娘儿两个住在那里做做样子。等她出嫁之后,娘儿俩也便失去了利用的价值,于氏自然不能继续住在花溪院,那罗姨娘虽然也是别院居住,却是一个极不受宠的,若以宫廷来比喻,那松涛阁基本上可以比拟冷宫了。

“既如此,我便去松涛阁看看吧,也是许久不见罗姨娘了,当日在府里时,她还时常和我说话。”傅秋宁轻声笑道,一众姬妾就都纷纷道:“既如此,我们便和姑娘一起过去吧,你母亲倒还好,今儿早上还去看了看,面色比前几日好多了,怕是听说你要回来,心情舒畅的缘故。”

傅秋宁就和她们一边说话一边往松涛阁而去,或许是受前世记忆的影响,她对于这个母亲的感情还是很深厚的。虽然记忆中在庄子上,这个懦弱的娘亲长久陷在以泪洗面的悲伤中,然而对于这个女儿,她还是尽可能的给了她全部的保护和母爱。

来到松涛阁,只见罗姨娘从屋里迎了出来,看见傅秋宁,眼眶浮上泪水,她早年就觉着自己与于氏是同病相怜,因此格外投契,又因为自己没有一儿半女,当年也格外怜惜同情傅秋宁。原本想着这孩子嫁进侯府后,是再也回不来的了,那侯府如何能让一个羞辱好好儿活在世上?却怎么也没想到,今生不但能够再见到这个女孩儿,竟然还是府里主动派人去接的。

“罗姨娘。”傅秋宁盈盈下拜,身子不等完全福下去,就被罗姨娘一把搂住,听她哽咽道:“不必拜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母亲因病不能下床,她……她这些年望眼欲穿啊……”只一句话,便已是泪如雨下。

这一句话中的滋味,当真是千回百转难以言说。傅秋宁知道,罗姨娘顾忌着这么多眼睛,所有的怨恨悲苦,都只能化在这一句看似普通的话中。当下眼眶发热,亲自挽了罗姨娘的胳膊,轻声道:“姨娘,我都知道,都知道……”

第九十七章:回娘家(二)

话音未落,已经进了屋。只见屋中一个妇人倚在床上,怔怔看着自己,若不是那满脸泪痕,傅秋宁还当她根本不认识自己了。再细细一看,只见妇人的头发已经花白了大半,容颜也苍老的如同六十岁一般,但傅秋宁知道,她还不到五十岁。

“娘,女儿不孝,女儿回来看您了。”傅秋宁虽然是穿越过来的全新灵魂,可此时见到这妇人为女儿所受的煎熬,想到那一颗滚烫的慈母之心每日每夜为嫁入火坑的女儿担惊受怕,再加上过去残留的情感和记忆,不由得也是感到了一股肝肠寸断的酸楚,放声哭着就扑了过去。

“阿罗,我……我可是不是在做梦?”于氏抱住了傅秋宁,却仍然不敢相信似的喃喃哭道:“我每天每天都做这个梦,只是怎么可能实现呢?不,定然是梦,是一个长梦,是不是阿罗?你快叫醒我。

“姐姐,不是梦,您忘了,昨儿太太的人来说,要接姑娘回府,侯府那边都答应了。今儿可不就是姑娘回来了呢?你想想早上我为你换衣服,丫鬟们给你梳头的情景,哪里是虚幻梦境可以生出来的?是不是?”

“这么说,不是梦?是我的秋宁……是我的秋宁回来了?”于氏颤着起身,伸手摸着傅秋宁的脸,一寸一寸的细细抚摸着,若非她的眼神专注而激动,傅秋宁简直怀疑她的眼睛是不是已经哭瞎了。

“没错,是我的宁儿,这长相清丽了些,比原先胖了一点儿,倒显出几分富贵模样来。”于氏泪下如雨,罗氏也在一旁点头。挤在屋中的姬妾们有的是感怀身世,有的是故作悲伤,总之也都是在擦眼抹泪。

“姑娘,老爷和太太还在等着姑娘呢,如今看到你母亲亲身子还好,就请先去见见他们吧。”一个姬妾上前,拉着傅秋宁的袖子,就要拉她离开。

“让……让我们再说会儿话,再说会儿话……”于氏吓的紧紧拽住了傅秋宁的衣袖,像是生怕她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似的。傅秋宁忙抱住她,轻声但坚定的道:“娘亲别慌,爹爹许是要问我些话,我去去就来,放心,小侯爷说了,若是娘亲身子不好,让我在家好好住几日。”

“哦,好,你……你记得早些回来。”看来于氏也是深惧丈夫,闻言只得点点头。傅秋宁对罗氏道:“罗姨,好歹陪我母亲打发这会子时间,我一会儿就回来。”说完又对玉娘和雨阶道:“你们两个留在这儿,陪我娘说说话,也和她说说小侯爷。”

玉娘和雨阶会意,这是傅秋宁要求她们尽量把金凤举往死里的美化,务必要让于氏深信女儿已得到幸福,从此后少些牵挂,不要再在日日熬煎中度日。

傅秋宁和那一众姬妾往后院正房而去,一边看着满院的碧瓦飞檐,寒梅老树,心中不无感慨。一时间来到上房,只见正厅里的首位上,坐着一个威严的老人和一个英俊的中年人,下首坐着一位端庄高贵的妇人,除此之外,竟再无别人。

那些姬妾们将她带到这里,不等吩咐便纷纷告退。傅秋宁沉静的走进来,跪在地上拜见镇江王爷和自己的父亲以及大母。心中却把这三个王八蛋的祖宗八代都给骂上了,也不管那些祖宗是不是无辜受了牵连。

“起来吧。”镇江王故作慈爱的道:“在你大娘身边坐下,让爷爷好好儿看看你,一晃眼,这都是五六年的时间了吧?唉,当日还以为给你找了门好亲事,谁知你进了侯府,便再没了音讯,每次派人去接你,总说你身子不好,不宜出门。好容易这次总算接了你回来。如何?前几年到底是怎么回事?身子的病如今可都好利索了吗?”

我擦,这演技,完全就是奥斯卡影帝的料啊。傅秋宁在心中大叫,暗道这得亏了是我,若是从前那个傅秋宁,要是得这老狐狸说出这样一番话,怕早就感激涕零伏地痛哭了吧?啧啧,太厉害太厉害了。要不是我心里早就有数,怕还真被他给骗了过去。金凤举那个渣男和这老东西一比,还真成绝世好男人了。最起码他还知道愧对我和孩子们,还坦诚那六年是他不对,哪像这老家伙,生生的要颠倒了黑白啊这是。

心里用咆哮帝的方式滔滔不绝表达着自己对这镇江王的“感佩之情”,傅秋宁面上却还是平静如常,再次起身裣衽施礼,面上好容易挤出两滴眼泪,让它们顺着面颊慢慢流着,一边哭道:“孙女儿谢爷爷关心,实在是因为六年间在那侯府的晚风轩里,被人漠视无依,因此委屈烦闷,每日都觉身子不适,孙女儿不知道爷爷多次派人来接我,不然,孙女儿别说身上不适,就是行将就木,爬也要再爬回来,再看一眼这王府和我那苦命的娘亲。”

“咳咳……”饶是镇江王脸皮厚如城墙,听到孙女儿这“发自肺腑”的一番“赤诚之言”,也不由得老脸微红。这六年他都把这孙女儿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若不是忽然流传起金镶侯府因为小侯爷金凤举的平妻与发妻争风,而小侯爷为了发妻,竟训斥了平妻,连母亲的面子都没给的流言。他怕是一辈子都记不起这个孙女,即便如此,还是坐在屋里想了半天,才想起这个孙女的名字,以及当日她嫁去金镶侯府的原由始末。

一时只把这老东西激动的,当日这孙女儿就是一个被白白牺牲的工具,不然王府里的女孩儿也多,用得着巴巴儿从庄子上将这极不受宠的母女接回来吗?原没想到她还能活着,更没想到她不但活下来了,竟然还得了金凤举的青睐。这可不是意外之喜呢。

于是和儿子一商议,两人都觉得这是个意外之喜,镇江王世子傅清河便道:“当日秋宁嫁过去不到两年,那金凤举便在御前得了宠,如今更是圣上钦定的钦差巡按,这两年他东西南北的走着,也不知道为荣亲王巩固了多少势力,办了多少我们的官员下来。我只是惴惴不安,想着他这样的身份,若没有把秋宁害了,势必还是要休回来,将当日咱们打在他脸上的那一耳光原封不动的退回,没想到这迟迟也没个动静,也是咱们没个算计,竟不派人多去侯府走动,谁知他什么时候竟然喜欢了秋宁,这可不是天助咱们成事儿呢?”

镇江王傅善霖也呵呵笑道:“正是,想那烈亲王都在候府中安排了人,咱们却一直都没有成功安插进去人手,如今秋宁六年后一朝得宠,可不就现成了咱们的眼线?你立即去派人请她回来,就说她母亲病了,让她回来探一探。不是这个理由,只怕侯府也未必会放她回来。”

于是就如金凤举傅秋宁猜测的那般,镇江王府又等了两天,确定消息真实后,便立刻遣人上门了,果然顺利接了傅秋宁回来。傅善霖和儿子只心急自己的大计,哪里容傅秋宁在她母亲身边多呆,到底使那些姬妾们早早领了她过来。

当下那大太太和秋宁说了会儿闲话,便退出去了,一时间,屋中只剩下镇江王和镇江王世子以及傅秋宁三人。

傅善霖咳了两声,才和蔼道:“秋宁啊,你先前说在侯府五年,竟是无人问津,这真是太过分了。无妨,等爷爷替你好好儿问问他们去,断不能让你白受气。只不过,那金凤举既是对你不闻不问,怎么又会突然变了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