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书房中掌着灯,竟是静悄悄的。悄悄走到门口一看,金凤举又好气又好笑,只见金绣楠和金藏娇拿着绣架,却只是发呆,金藏娇根本一针都没落下去,金绣楠虽然是落针了,但她没发觉自己把绣架拿倒了,倒是在牡丹心里绣了半枚绿叶。

再看金振翼和金藏锋,也没好到哪里去。金振翼像只猴子似的在座位上扭来扭去,眼睛一会儿看看金藏锋一会儿又看看金藏娇,似乎是有什么话要问,却又不好意思。

金藏锋面前倒是摆着一本书,若不是从金凤举进来就没看见他翻过一页,还真以为这个儿子是书房中唯一在用功的人呢。

他刚要走进去,就在这个时候,金振翼似乎是终于忍不住了,抬起头看着金藏锋道:“好了,就别闷葫芦似的了,在老祖宗屋里,大家都说唱戏的事,究竟大娘到底唱的是什么戏?至于就那么好听吗?”

金藏锋心思没用在书上头,金振翼的话却是立刻进到了耳朵里,当下便抬头冷笑道:“那是自然,娘的戏是最好的,素日里你们都说朱娘子的歌唱的最好,娘亲的戏却比她好百倍千倍,而且不仅好听,戏的情节也好,咱们从前听得那些戏,连娘亲唱的一根小指头也比不上。”

金振翼咋舌道:“真的假的?就这么好?我却是有些儿不相信。想来你们兄妹两个没听过几出戏吧?所以就觉得大娘唱得好,我从小到大,听得曲目也有千儿八百了,我就不信没有一出能比不上大娘的戏。”

金藏锋冷笑道:“是,我和妹妹听得戏少,但那又如何?在咱们府里唱的戏,哪个不是最好的?可就是比不上娘亲。哼,你也不想想,寻常的东西,就能得到皇上太后夸奖了?还封了五品诰命,这真是天大的恩宠,娘的戏唱得如何,从这里也就可见一斑了,你却还有疑虑吗?”

金振翼挑了挑眉,似是想反驳,却终究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便悻悻道:“我不过是随口一问,想不到这戏能怎么好听?至于说话就冲着我夹枪带棒的吗?大娘回来,是爹爹命我们进的书房,我这会儿还急着呢,你冲我撒什么火气?有种去冲咱们爹爹那个罪魁祸首撒气去。”

金凤举一听,好嘛,在儿子眼里,自己都成罪魁祸首了,再不出去,指不定还变成什么呢。因咳了一声,便走进书房,故意板着脸道:“翼儿成语用的不错,只不过你是说谁是罪魁祸首?我刚刚怎么好像没听明白?”

金振翼怎么也想不到老爹会过来,还把这些话都听了去,吓得连忙跳起来,结结巴巴道:“没……没说谁,是说我自己,我自己。那个,爹爹你看,我今天写的几篇大字可还好?”一边说着,就去抓桌上的书包。

“那是你哥哥的书包,难道你想在我眼皮子底下就拿哥哥的大字来顶替吗?”金凤举冷哼了一声,金振翼这才发现自己拿错了,又听爹爹道:“好歹是在书房里,做做样子也好,可你的书呢?在哪里?这笔上的墨还是干的,一看就知道是没用过,那你这会子都学了什么?亏着还好意思在我面前说嘴。”

金振翼垂下头去,一句话也不敢说,心想敢情我就是个倒霉的,一直对爹爹尊敬有加他看不见,偏今儿大着胆子排揎了一句,就让他听到了。爹啊爹,你该不是就故意要拿孩儿的错儿吧?要不然哪有赶这样巧的?

正想着,却听金凤举又道:“锋儿,你读的这是什么啊?半天也没见你翻一页,哦,是论语,这书你不是都已经精熟了么?如今又拿出来做什么?温故知新么?”

金藏锋本来的确想这样答,但让老爹提前将话堵死了,他又不擅长狡辩,因此涨红了脸站着,也不敢说话。又听金凤举道:“还有绣楠娇儿,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做女红要来书房里头了?大家子小姐的这点儿规矩都不明白吗?书房是给你们干这个的?这也罢了,娇儿你这半天可绣了一针一线?绣楠你养的牡丹花是从花心里往外长叶子吗?”

金绣楠和金藏娇满脸通红,却是谁也不敢说话。金凤举摆够了当爹的谱儿,自觉着被秋宁赶出来的气平了好些。心里不由得暗暗好笑道:果然这当爹就是好,想我小时候儿也是,动不动就让老爹拿来作法,怪道人间都说千年媳妇熬成婆,如今可轮到我也扬眉吐气一回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夫妻之道

几个孩子哪知道他们的无良老爹这会儿心里正偷笑着呢,因为自己的确做错了事情,所以一个也不敢吭声。独有金振翼这时候胸脯却挺起来了,这二愣子平日是被金凤举训斥最多的,脸皮本就练得厚了许多,何况今日一看,哥哥姐姐都跟着自己挨骂,相形之下,自己倒不是最倒霉的那个了,因此反而得意起来。

金凤举又不是真心生气,他这时候满心的欢喜得意都是强行压制下去的,见儿女恭敬不敢说话,也就放松了脸色,在座位上坐下来笑道:“好吧,我知道,你们今儿个只是因为心系娘亲,所以无心攻读,也罢,爹爹如今就是特意过来给你们解答的,等到都弄明白了,把心放下,明儿都给我老老实实的上学去,听见了吗?”

如果是傅秋宁此时在这里,定要大叫这家伙真是无耻之极了,明明是被秋宁赶出来的,他好意思把这份体贴安到自己头上,表现的像个慈父一般。只不过孩子们终究不知道这些,心里别提多感谢尊敬这个爹爹了,于是一拥上前,七嘴八舌的问起来。

“爹爹,娘今儿去宫里是唱戏吗?都唱了什么啊?”

“爹爹,太后和皇上真的要封娘亲做诰命吗?先前二娘不都是诰命?娘亲再得诰命,会不会将来皇上恼了,又给撤下来啊?”

“爹爹,明天开始娘亲就不能在家里了吗?那我们怎么办?这风雅楼谁来做主啊?昨儿霍姨娘还过来了呢。”

“爹爹,到底是什么戏啊,你会不会唱两句?唱来让我和妹妹也听一听啊,大娘肯定没时间了,哥哥姐姐又不肯唱。”

金凤举没想到几个儿女简直就像是小麻雀一样,等他一样样回答完,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身上的汗都湿透衣服了,看看儿女们额头上也是汗,只不过眼睛却都亮晶晶的,显然是兴奋坏了,他心里也十分窝心,却是站起身道:“好了好了,罗唣了这么长时间,你们也不嫌热,雨阶,快带他们下去安歇吧,明儿还要早起去族学。”

喊完了,却见几个丫鬟走进来,但并没有雨阶,还有两个是自己不认识的,都盈盈施礼,他拍了拍额头,想起妻子才给金藏锋金藏娇挑了丫头,于是仔细看了两眼,便淡淡问道:“你们是锋儿娇儿的大丫头么?都叫什么名字?”

“奴婢秋雁(奴婢莲叶),见过小侯爷。”两个丫鬟又行了个万福,莲叶是伺候金藏锋的大丫头,秋雁是伺候金藏娇的。金凤举见她们姿容虽寻常,却是稳重平和,心里也十分满意,遂点点头道:“不错,用心服侍,服侍好了少爷姑娘,你们奶奶自然不会亏待你们。”

几个丫鬟忙称了谢,金凤举眼看着她们带着儿女去了,这里想到刚才几个孩子承欢膝下的情景,不觉十分欣慰,但旋即又想到金振轩和金绣贞姐弟两个,想着自己已经有些日子没去清婉阁,倒是该抽个时间去看看,那两个孩子随他们母亲,最是敏感多心,还有绣如绣芬,这大宅门里的人惯会踩低捧高,倒是要好好挑几件东西送给孩子们,免得一些势利小人以为姑娘们失了势,就敢瞧不起主子。

想到此处,不由苦恼的抚着额头,心想人家都是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我这是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操心,唉,便是把一个人分成八瓣儿,也不够用啊。早知道有今日,当日就不该听爹娘的,纳这几房妾室,如今除了徒添烦恼,还能干什么?

然而这时候后悔也晚了,只能想着尽全力周旋,一边思虑着,就又回到卧房,远远地便看到窗上被烛火映出一个人影,正在翩翩起舞,却不像是寻常所见的歌舞,金凤举明白了,这该是傅秋宁在唱戏,只是这些走步和举手投足竟是极美,看着就让人陶醉其中了。真不知若是配上乐曲唱腔,该是如何醉人。

因默默又看了一会儿,他平日里只听傅秋宁清唱,竟是从未看过她配上这些身段,所以看得兴致勃勃,及至见到对方停了舞步,这才进门,只听里间传来熟悉的声音唱道:“含悲忍泪往前走……”

“咦?这是什么段子?竟然从没听你唱过。”金凤举讶异的挑眉,傅秋宁听见他的声音,便转回身道:“孩子们都睡下了吗?”听金凤举说睡下了,她才道:“素日里不过是挑一些段子唱给你们听,哪里能把全本戏唱下来,你知道一本戏有多少选段?没听过不是很平常吗?有什么惊讶的。”说完就忍不住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个呵欠道:“总算差不多了,明儿还要进宫,爷还要上朝,不如早些睡吧。”

金凤举上前搂住秋宁,将下巴放在她的脸边,有些哀怨道:“我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呢,若不是我多嘴,这会子你哪里用得着忙成这样,就连温存都不能。”

傅秋宁笑道:“你如今才知道么?又要爱国,又要爱家,哪里有那么两全其美的事情?好了,别磨蹭,快睡吧,我这会子也困了。”

金凤举嘻嘻笑道:“往常若是我这样说,你就会让我去别的屋里,怎么如今却不说了?”他本是开玩笑,待见到傅秋宁的面色冷下来,才想起这妻子是和别的女人与众不同的,若是别人,哪怕就是江婉莹,若说去别屋里,不过酸溜溜的说几句半开玩笑的话罢了。独有秋宁,从她和自己做了名符其实的夫妻后,便不再说这些话。

因又想起她从前和自己说过的那番肺腑之言:“嫉妒是七出之条,然而真若是爱一个人,怎能没有嫉妒?就好像我这时候如果心里头想着别的男人,你除了觉着没面子生气之外,心里就不酸溜溜的吗?我从前能把你向外推,那是因为我心里没有你。一旦有了你,又怎能将你往外推?你说我不贤惠也好,说我河东狮也罢,反正我看你去别人那里,我心里不舒服,我也不会将你主动推过去,我又不是圣人,那般博爱。但那些妙龄女子跟了你,就让人家从此守活寡,这也的确残忍,何况还有你的骨肉。所以以后你去别人屋里,只不用告诉我就罢了,俗语说,难得糊涂,这世间的事若是多能糊涂一些,倒比心知肚明要幸福的多。”因想起这番话,就更后悔失言。当下忙打叠起千百样的柔肠来安慰讨好秋宁。

傅秋宁知道这时代的男人三妻四妾实属平常,像金雁秋那样厉害的女人,理还是在她手上,闹到头来却还要向太后低头认错,还要收敛锋芒忍气吞声,便可知女人的地位如何低下了。金凤举能对自己这样,真的就是那最难得的情爱深处,方能如此容忍放纵。只不过心里还是有些别扭疙瘩,却也不在脸上表现出来,只轻声道:“爷不必这样,轩哥儿和二姑娘的确也有日子没见你的面儿了,恰巧趁这个时候去哄哄他们,不然你这个当爹的可要落下偏心的名儿。”

金凤举听她这样说,方放下心来。他其实也知道自己不必如此迁就纵容傅秋宁,但不知为什么,就是想在心里宠着爱着这女人,只要不是伤天害理之事,自己巴不得能让她为所欲为。见她嫉妒吃醋,心里只有高兴,觉着这是因为她着紧自己。见她生气淡漠,心里就添了一丝惶恐,若是不能哄转回来,连饭也吃不下的。如今才明白为什么有些男人会畏妻如虎,若说是畏惧,还不如说是爱到深处。有数的,爱到深处无怨尤,自己可不就是这样吗?

因夫妻两个都在心里默默感叹了一阵,接着便熄灯安歇,一夜无话,不提。

至第二日清早,傅秋宁一大早便起来,打发了金凤举上朝后,自己也忙着梳洗更衣,一边又看着金藏锋金振翼兄妹四个吃了饭,嘱咐他们道:“今儿我怕是一天也不能在家里,你们在族学里好好儿的,不许惹事生非,尤其是翼哥儿,昨晚上我和你爹闲话,他才说你的诗词有些进益,你不要又惹了祸事,把这点子好印象都抹没了。绣楠是个安分的,得空儿也帮着我看着你哥哥。”

说完看见雨阶进来,她便问道:“今儿给他们兄妹几个带了我说的那咸点心吗?如今天儿热,学里只供饭菜,偏人出汗多,带点咸点心和着水喝,对身子有好处。”这是现代人人都知道的道理,只不过自然不能在古代里说出来,所以傅秋宁也只有找了一个看似无稽的理由。

听雨阶说都弄好了,她便接过那盒子看了看,见里面还每人装了一个鸡蛋两个菜卷子,便满意点点头,这里也吃了饭,看着小厮们捧着食盒和几个孩子去了,她便带了雨阶和剪枫匆匆来到康寿院,只见金老太君和江夫人也都收拾好了,正在一起等她。

“我来晚了,只因为打发孩子们上学。”傅秋宁进门便露出笑容,或许是江婉莹不喜欢看她风光的样子,这一大早竟不在屋中。只有方夫人和何氏坐陪。

第一百九十章:入宫

江夫人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缘故,竟然难得的没有用万年冰山脸对着傅秋宁,还淡淡问了一句:“翼哥儿如今是在你那里吧?他们兄妹过得如何?”

傅秋宁微笑道:“回太太的话,翼哥儿经过这件事,懂事多了,三姑娘嘴头虽然厉害,轻易不说话,在风雅楼里住着都还好。”

江夫人点了点头,打量了傅秋宁几眼,见她穿戴依然如以往一般素净,不过是头上戴了枝珠钗。答话的口气虽也是淡淡的,远不如江婉莹和自己的女儿那般伶俐讨喜,然而偏偏就是这么个素淡的女人,竟不自禁的让人就想去信任她依赖她,那纤细的身体中,也似乎蕴藏着一些力量。

再想到她将金藏锋兄妹教的那样出息,因倒把素日里对傅秋宁的厌恶十停里去了七停,一边站起身道:“时候不早了,老太太,咱们现在就过去吧。”

方夫人也站起身来,眼中有些艳羡,论理她也是命妇,若是去觐见太后,她本来也该有份,但偏偏昨儿太后指了名儿,只叫金老太君和江夫人前去,其实这也是当时太后太高兴了,指名儿不过是为了表示亲切之意。就算方夫人去见她,也只有高兴,然而那算是口头的懿旨了,众人哪敢违逆?自然是照章办事。

因为府中的年轻子弟都不在,金石也上了朝,于是只有如今领了闲差,赋闲在家的金玉护送着自己的母亲和夫人到了宫门外,却见早有承慈宫的太监在这里等候,于是金玉和他说了几句话,就将人交给他,那太监引着轿子一径去了,国公爷这里看着母亲等人的轿子消失在远处,脸上不由得露出欣慰笑容。

一进承慈宫,都不必通报,两个老嬷嬷便迎了上来,给刚下轿子的金老太君行了万福,一个便笑道:“老太君,可是有日子没见您了,这身子还硬朗着呢。”

江夫人和傅秋宁不认识这嬷嬷,金老太君却认识,这是太后当日陪嫁进宫的老嬷嬷,最是太后面前一等一的心腹和可靠人,因不敢怠慢了,也连忙笑道:“可不敢这么说,我记着嬷嬷还比我大两岁,可看上去,这可是比我精神多了。”

说笑中,两个嬷嬷就将她们引入承慈宫的偏殿,路上那冯嬷嬷便对傅秋宁笑道:“奶奶这一出戏,可把太后老人家喜欢坏了,偏偏没唱完,这昨晚儿一宿没睡好,翻来覆去只问我这是一出什么样的戏,可恨我老婆子没有才华,也不能编个故事出来,结果她老人家一直到三更天后才睡下,今儿早上又早早起来,直说该让你们早些来,怕你们顾忌什么,若是晌午前才来,还要悬这一上午,可怎么办?”

一边说着就进了屋,只见这屋子和康寿院正房的格局倒差不多,只不过比老太君的正房要大得多,摆设装潢自然也要精致贵气的多,只一进去,傅秋宁就觉着耀眼生花,细细看去,虽然奢华,却不给人庸俗暴发之感,不由得暗道果然是皇家气派,这些古董要是在现代,那可能已经不是价值连城可以形容的了吧?

刚刚转过屏风,就见太后在榻上坐着,见她们进来了,便笑道:“在里面就听见你们叽叽喳喳的说什么,必然是这个老货又编排我,她和你们说什么都不许信,哀家昨晚儿可睡的好着呢。”

傅秋宁心里十分惊讶,今日看到的太后完全不像是昨日那般威严,而且“老货”这种开玩笑的话竟然在一国太后嘴中说出来,真是怎么听怎么觉着别扭。正想着,那边太后大概看出了她的惊讶,便微笑道:“怎么?是不是说这个太后和昨日的不一样?放心,没换人,只是昨儿在晴碧殿,又是皇上又是大臣,我这个一国太后也得端着母仪天下的架子。如今却是在我自己的地盘儿上了,也端着那个谱儿,可不是累也累死我?”

她一边说着,就命人给江夫人赐座,接着拍了拍榻上的小几,对金老太君道:“亲家就来哀家这对面坐吧,咱们两把老骨头,比不得她们年轻人,坐在这个地方儿,累了的时候还能歪一歪,想来也没人敢笑话咱们。”

金老太君忙陪笑着说了几句话,就去榻上坐了,太后还逼着她往里面坐,一边笑道:“既然对哀家存了敬畏,便往里坐一些儿,看见我歪着了,你也不许直直坐着,倒让人笑话我老了。若是你比我先歪着,那我才高兴呢。”

傅秋宁几乎是在这一瞬间,就喜欢上了这位回归本色的太后。看着太后周围的嬷嬷和宫女们都是低头忍笑的模样,她不由得在心中感慨,暗道难怪这女人能在宫中的勾心斗角下存活并且当了太后,享受如今无限荣华。这都是因为心态好啊,可见好的心态是多么重要。若是一味只盼着高处不胜寒,处处算计心肠冷酷,就算当了太后,又有什么乐趣可言呢。

老太后迫不及待的就让傅秋宁唱这一出《天仙配》,只把秋宁弄得哑然失笑,对太后道:“当日这戏,师傅教我时就说过,这戏该是多少个人唱的,如今我自己虽然能唱下来,终究没有趣味,且让我选些出色的女戏,排演好了再给太后看,那时候才好看呢,如今且先清唱几段吧。”

太后道:“也好,此时没有乐器什么配着,的确要差一些。”于是秋宁就唱了几段,又把整出戏的内容讲给老太后听,不消说,董永和七仙女的故事自然赢得了太后的同情和唏嘘。只不过老人家想了想又忍不住疑惑道:“哀家怎么记着这故事不是这样的?是说有一家兄弟两个,哥哥狠毒,把弟弟赶出去,只给一头老牛,那老牛便告诉弟弟去河边,到晚上,果然就有几个美丽至极的女子来洗浴……”

傅秋宁一听,便知道这是《牛郎织女》的故事,不过却不敢打岔,只好耐着性子听完,因为周围都是成年宫女,并没有未出嫁的小姐公主,所以老太后也就没有什么顾忌,待她说完,傅秋宁才笑着道:“回太后娘娘的话,这故事不是董永和七仙女的,是牛郎织女,那也有黄梅戏,只不过排演一出戏太难,这四个月里,能把这出戏唱好就不容易了。待到万国文明会后,臣妾再命人排演别的戏给太后娘娘看。”

老太后哈哈笑道:“怪不得,原来却是哀家记错了。我恍惚记着这董永和七仙女的故事似乎也听过,不过太远了,实在记不起来。竟然还有别的戏,那敢情好。这牛郎织女傅氏你会唱吗?会唱就唱一段来给哀家听听。”

《牛郎织女》也是黄梅戏的经典曲目,当日著名的黄梅戏演员严凤英和王少舫也演绎过这个故事,所以傅秋宁也是烂熟于心的,当下听太后如此说,便缓缓开腔道:“架上累累悬瓜果,风吹稻海荡金波,夜静犹闻人笑语,到底人间欢乐多……”恰是《牛郎织女》里最著名的一个选段。

一曲唱完,众人都正在陶醉中,偌大房间内连呼吸声不闻,却是恰在此时,脚步声响起,接着一个宫女进来行了个万福道:“回太后,张乐师和柳乐师已经过来了,先前在外面不让奴婢们声张,此时听完侯爷夫人的曲子,才让奴婢们通传。”

傅秋宁心里一动,暗道是了,金凤举说要乐师们根据我这曲子来拟曲谱,这张柳二人想来就是个中高手,只是不知道他们能否真的可以编出一本戏的曲谱来,毕竟这太复杂了,而且还需要多种乐器的配合,指望着像现代那样当然不可能,有个六七成神韵就不错了。

一边想着,就见两个宫女放下了一道珠帘,接着两个人走进来,在珠帘后跪下,其中一人道:“回太后的话,下官奉皇上之命前来为侯爷夫人配乐,刚刚在门外听了一曲,果然婉转悠扬动听得紧。只是配乐却稍微有些难度,不过给下官等两个月时间,当可完成,不知侯爷夫人是否对乐器有要求,一并告诉下官,我们这就回去选派人手。”

傅秋宁竭力回忆着黄梅戏和越剧的演奏的那些乐器,包括琵琶,扬琴,古琴,古筝,锣鼓,铜钹,笛子,洞箫等,待说完,她又道:“这是我估摸出来的,到编写乐谱之时,你们自己看着需要加减什么乐器,尽皆施为,离万国文明会还有四个月,大家还有时间磨合。”

两个乐师听傅秋宁这样说,便齐齐松了口气,接着就告退出去。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女官走进来,言说歌舞姬已经齐备,让秋宁亲自去选人。

于是傅秋宁也就告退,随着女官来到一处水榭前,极目四望之处,俱是烟波浩渺,近处种着几十亩的荷花,此时正是接天莲叶无穷碧的时候儿,荷花上三三两两竖着一支支或白或粉的荷箭,这时候却还不是荷花盛放的季节,连打了花苞的莲花都不多,但是只看那些如翡翠般你挨着我我挨着你的荷叶,便已觉心旷神怡,一阵微风吹来,那些荷叶全都像是一道道碧浪般起伏着,景色煞是优美。

第一百九十一章:选拔

傅秋宁忍不住就陶醉其中,凝神欣赏了一会儿。那女官有些不耐烦,但心里却清楚,这是御前第一红人金小侯爷的夫人,可不是寻常戏子,根本由不得自己多话,于是耐着性子站在傅秋宁身后,直等到她看完了,才引她踏上竹桥,径直来到碧莲榭里。

傅秋宁只看了一眼,心中便不觉“咯噔”一下,暗道我x,真不愧是皇家气派,这天下的美女都集中在这地儿了吧?瞅瞅这一个个花容月貌的姿色,啧啧啧,这才是真正地七仙女啊,因一个个看过去,只见总有三十多个,其中有几个人是做男装打扮,俊美中透出些潇洒,傅秋宁心里便明白,这黄梅戏如今却要按照越剧的路子来,男主都是由女子来妆扮了,但不知这是大宁朝戏曲的风俗,还是因为不能让自己这侯爷夫人接触外男。想着若真是后一个原因,那这封建社会还真够可恶的,好不容易有个接触美男的机会,竟然就这样给生生掐断了。

不过转念一想,就算是美男子,又有谁能胜过金凤举呢?这京城第一美男子自己都看腻了,还去看什么别的美男?因想到这里,也便释然,微笑着对众人道:“论相貌,你们都是百里挑一的,自然没话说,如今便看你们在这黄梅戏方面的天分了。我如今要唱两句戏,你们仔细听着,然后一个个唱来,谁唱的好,我便留下谁,这法子虽然简单,却是最有效,你们听明白了吗?”

三十多人便一起福身道:“明白。”接着傅秋宁清了清嗓子,就唱了两句“我问天上弯弯月,谁能比得上我牛郎哥;我问篱边老枫树,几曾见似我娇儿花两朵,再问清溪欢唱水……”

那三十多个歌舞姬都在埋头苦记,一时间却也忘了赞叹这戏曲有多好听。开玩笑,这一次若是能被选进班子里跟着侯爷夫人去学戏,将来在万国文明会上大放异彩,这打赏还能少吗?就算是日后终身也能有靠,她们这些女人,自然不必想着什么好人家,但凡是能有一个知冷知热的男人,哪怕他穷一些,能对自己好也就是烧高香了。到时候自己成了万国文明会上夺魁的功臣,将来丈夫怕是也不怎么敢给自己气受。

怀着这样的美好愿望,一群歌舞姬空前的让大脑飞转起来,拼命记着歌曲歌词。然而傅秋宁却只唱了一遍,接着就让她们一个个唱来。起先她忍不住摇头,但是听到后面,双眼便越发闪亮,一个又一个歌舞姬被挑选出来,站在她身后。

被选出的歌舞姬固然兴奋非常,然而那些落选的却是面色凄然,也有几个不服的,心道我们也不比那几个长的差,唱的也没听她们比我们好到哪里去?凭什么这小侯爷夫人却只要了她们?莫非是谁递上了银钱?不该啊,她是刚刚到的不是吗?还是说,那些个都是机灵的,提前把钱送了?是了,听人说这位侯爷夫人从前是镇江王府的庶女,嫁过去后很是被冷落了一阵子呢,该不会就因为这样,所以才见钱眼开吧?

这些人越想越觉有理,待傅秋宁选完,其中一个落选的便上前大胆道:“夫人且慢,这选拔对我们并不公平。”

傅秋宁没想到这种场合也会有人闹事,不过她也不愿意和这些苦命女子计较,因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淡淡道:“哦?姑娘何出此言?”

那先前带傅秋宁过来的女官便急忙上前呵斥,却见秋宁摆摆手,轻声道:“让她说吧,无论如何,这总是一门技艺,总要让人心服口服才成。”

那落选的女子听见傅秋宁如此说,胆子便更大了起来,沉声道:“我们前面这十个中,倒有六个落选的,这自然不公平,先前夫人要我们先唱,我们每多唱一遍,她们排在后面的就多学一遍,自然唱的比我们好,这有什么稀奇?因何只选她们不选我们?”

傅秋宁看了这女子一眼,忽然微微一笑,随手指了自己身后一个女孩儿道:“你过来。”然后她转回头,对那抗议的女子道:“你说不公平,好,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如今我还唱两句戏,这回让她先唱,你且听听,我是不是不公平。”说完便张口发声道:“郎对花姐对花,一对对到田埂下,丢下一粒籽发了一颗芽……”

这一段唱完,她便让选中的那个女子先唱,因为是一段戏,所以女子也有些慌神,因为这旋律虽然简单明快,但是有点多,让她一下子没办法记全,饶是如此,倒也唱完了,只是其中有几处错漏而已。

傅秋宁看向之前不服的女孩,淡淡道:“你也唱吧,只要你能唱的像她一样,我就要你。”

那女孩儿使劲儿抿着嘴唇,忽然开口唱起来,但是她唱到一半就停下了,很显然,连她自己都听出了这其中的差距,她绝望的看着傅秋宁,眼泪在眼里打着转。

傅秋宁叹了口气,眼睛扫了扫其他那些没选上的女孩子道:“你们明白了吧?虽然你们是先唱的,但是你们并没有唱在调子上,与其说这些后唱的人占便宜,倒不如说她们吃亏。因为她们如果听你们的,很容易就跟着走调了,但是她们没有,反而唱的比你们好一些,这就说明她们记得比你们好,虽然也有这样那样的不足,但是四个月的训练时间,她们可以训练出来,你们就不一定。”

这下所有人都不言语了,傅秋宁又淡淡道:“其实也不一定就是被我选进来好,你们剩下的人,容貌歌舞想必都不错,这些日子里,宫中的贵客也不会少,到那时献舞献唱,只要表演得好,一样可以得到丰厚赏赐,说不定还会被哪位达官贵人看中,皇上就会把你们送过去呢。”

其实她心里不觉得这种命运有什么好的,但是这些古代女人和自己不一样,她们以为这就是好命,果然,听傅秋宁这样一说,不少女孩子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再不复之前的沮丧。

没被选上的歌舞姬行了礼后就退出去,之前那名女官便赞叹道:“从昨儿个,这宫里就流传开了,说是侯爷夫人的戏真真如同仙乐一般美妙,我起先还不信,想着哪有这样夸张的?谁料今天自己亲耳一听,才知那些人赞的还轻了,这么动听的戏,只怕天上还未必有呢。”

傅秋宁险些笑出声来,心想这些宫中的女人莫非是没有事情干,所以整天琢磨着怎么拍主子们的马屁,因此才练出了这样强大的马屁本领,这也太夸张了点儿吧?

正想着,就见从远处又走来了一些人,虽然隔得远,但傅秋宁却瞧得清清楚楚,这些人手里都抱着各式乐器。想来就是宫中的乐队。当这些人走到近前的时候,她才发现里面并没有男乐师,全部都是女乐师。

一个女官走上前来,先前的女官就迎上去,和她说了几句话,然后便引着过来,待对方见过傅秋宁,她便介绍道:“这位是林司乐,这里都是她手下得用的女乐师,先前张柳二位乐师已经和林司乐说了,以后就由她们先为夫人谱写曲子,到一定时候,再请张柳二位乐师润色,等到初步排演后,再加入男乐师合奏,夫人觉得如何?”

傅秋宁点头道:“这些事情你们自然是比我明白的,就这么办吧。”说完女乐师们走进来,傅秋宁就唱了最开始的两段曲子,见几位乐师都在认真倾听,接着又在纸上刷刷刷记录着,须臾间粗略演奏了一下,竟八九不离十,这让傅秋宁吃惊不小,暗道果然都是皇宫里的乐师,大概天下所有玩乐器的天才都集中在这里,这效果也太立竿见影了吧。

因真心夸赞了几句,那林司乐忙谦逊了一番,又夸傅秋宁的戏好。她也没在意,实在是从昨儿个到今天,听这些溢美之词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所以谦虚了几句后,先泛泛教了那些歌舞姬一段,这里面的角色还要日后看她们各自的表现和唱腔来选拔,这会儿倒不必着急。

因一晃眼就是晌午了,承慈宫中便过来了一个宫女,言说太后召小侯爷夫人回去用膳,于是女乐和歌舞姬们相继告辞,傅秋宁也随着那宫女往承慈宫而来,却见金老太君和江夫人也没有回去,太后卖了傅秋宁天大的人情,就把她们几个留在承慈宫中赐宴。

用过午膳,金老太君和江夫人就相继告退,傅秋宁却还要去碧莲榭去训练那些歌舞姬和女乐,如此一直忙到红日西沉,那些歌舞姬各自学了两段戏,自己回去琢磨了,傅秋宁只累得嗓子冒烟,太后本要留她宿在宫中,然而她牵挂着家里头,暗道风雅楼这一天没有我在,不知有没有人上门,孩子们这会子早下学了吧?回去看不见我,锋儿和娇儿还不知怎么发慌呢。

第一百九十二章:霍姨娘

于是辞别了太后回到家来,先去见了金老太君和江夫人,接着便回到风雅楼,玉娘见主子回来,忙接出来,一边笑道:“这一去就是一天,真真的,就是皇家也不能这样使唤人啊,只把我悬了一天的心,雨阶和剪枫跟着奶奶,倒还好,只苦了我,赶明儿让她们俩留下看家,我去服侍奶奶,总还有个主心骨。”

剪枫和雨阶都笑道:“那你去吧,去了就知道,真是一入宫门深似海,你以为我们在奶奶身边呢?别傻了,这也是到傍晚,才得见奶奶的面儿,先前就只坐在屋子里发闷,倒是不用做活儿,只是闲得我们心都慌了,你既以为这是好差事,明儿你就去。我们还巴不得在风雅楼里,恰好看着小丫头子们收拾院子,你是个脸软心慈的,未必能降服得住她们。”

傅秋宁笑道:“好了,就一人少说两句吧,玉娘,今天我不在家,可有人过来没有?小侯爷回来了吗?”

玉娘道:“回来了,特意过来了一趟,见奶奶还没回来,原本就要亲自去接的,偏清婉阁那位主子犯了心口痛的旧疾,秋霞特地跑过来请爷过去,所以爷就去了清婉阁。走前说奶奶要是回来,就让奴婢问问奶奶,看看什么时候去接王府里的姨娘。”

傅秋宁想起昨晚和金凤举说的话,不由得拍了拍额头,叹气道:“今儿忙了一天,我竟是把这件事忘了,再说也实在不得空。好在基本的东西已经和那些乐师歌姬说了,皇上太后也没明说要我什么时候去宫里,索性明儿晚些去,就和爷一起去王府里接了娘便是。”

玉娘笑道:“姨娘知道奶奶挂着她,心里不知道多高兴。怕是从进了王府那天起,就没怎么走动过,这会子正好出来走走。是了,霍姨娘过来了一趟,说是上次看到奶奶喜欢吃那些西洋点心,就又送了一包来,不过见奶奶不在,也就没说什么话便走了。”

傅秋宁疑惑道:“霍姨娘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怎么忽然就和我这样亲近了?若说送点心,打发哪个婆子丫头不能来送,偏亲自跑过来,她从前和许姨娘都是争强好胜的,就连江氏也未必在言语上能压伏得了她,这会子怎么在我面前伏低做小?”

玉娘笑道:“想来是因为奶奶性儿好,如今爷又宠着奶奶,所以姨娘想要先攀一棵大树?这也未可知。”

傅秋宁慢慢摇头道:“未必……”一语未完,就听门外一个童稚声音道:“玉娘你懂什么?这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以后看见那个霍姨娘,干脆拿大扫帚打出去。”随着话音,金振翼挺着小胸脯当先跨进门来,他身后跟着金藏锋兄妹和金绣楠,众人脸上皆是哭笑不得的神色。

四个孩子向傅秋宁行了礼,她便看着金振翼笑骂道:“真是看这几**爹对你和颜悦色了些,这就要上房揭瓦了是不是?那霍姨娘好不好,算起来也是你的三娘,你就这么说她,哪有这样规矩?让你爹听见了,第一个拿大扫帚扫出去的就是你。”

金振翼撇了撇嘴道:“大娘不用老拿爹爹来吓唬我,如今爹不在,大娘何必在我们面前装好性儿?我就不信你心里不想拿扫帚把霍姨娘撵出去,你从前住在晚风轩,不就是不想惹是非吗?如今是非却天天上门,你心里能喜欢?”

傅秋宁看着金藏锋问道:“翼哥儿今儿在学堂里是不是受了什么夸奖?瞧把他给逞能的,什么叫是非天天上门?霍姨娘又没说什么,再说那点心你没吃?真是还不等过河便要拆桥。你听我一句话,这些话不该是你小孩子说的,更不该是你这大家子说出来,我不是吓唬你,你母亲才去了庄子多久?你就忘了疮疤?别忘了你爹爹是最痛恨挑拨离间搬弄是非的。”

金振翼就不吭声了,眼里却满满的都是不屑。傅秋宁暗自苦笑,心想小孩子懂什么?觉得大人都是口不对心,只是这世道,这大宅门里,讲究的就是一个表面和气,那些暗里的道道儿,也只有小心防备了。唉我倒宁愿这时候是孩子们这个年纪,只负责一派天真烂漫就好。

因想着,却听金藏锋开口笑道:“今儿先生说二弟的字和学习都进益了,还说哪天遇见爹爹,要夸奖二弟一番,所以他就这么开心。”

傅秋宁点了点头,又正色道:“开心归开心,切记得意了不能忘形,不然定然是乐极生悲。”说完又抬头问玉娘道:“厨房那边收拾好了吗?收拾好了就开饭吧,只因为我今儿个回来得晚,连孩子们也没按时吃饭,以后大可不必这样,我若是在宫里耽搁住,你们就准时吃饭,我的饭菜放在锅里热着,等我回来吃也是一样的。”

玉娘答应了,又听傅秋宁道:“是了,玉娘今儿怎么到现在还没回去?你这才新婚多久?就要撇家舍业的了?只怕你丈夫心里不知怎么埋怨我呢。雨阶,吩咐厨房用食盒装几样菜饭,给玉娘带回去吃,再找两个稳妥婆子送她出门。”又嘱咐玉娘道:“路上小心,明儿可以不必这么早来,现在风雅楼里丫鬟多了,剪枫秋玉她们也都越发稳妥仔细,我这几日还要提拔两个大丫头,你不必老挂着这里。”

玉娘答应了离去,这里傅秋宁和孩子们吃完饭,她已许久不曾督促过金藏锋兄妹的功课,从金凤举重新踏进晚风轩的门之后,这些事便慢慢地都由他这个爹接手了。今日因为听见金振翼被先生夸奖,她心里高兴,就对金藏锋道:“去把你们的功课拿来给我看看。”

金振翼和金绣楠刚来那会儿,除了吃饭几乎不在傅秋宁这边的屋里呆着,但如今却是也和金藏锋金藏娇一样,没事儿便爱往这里钻。原本傅秋宁说过不用他们请安,头些日子他们也的确是这样做的,但如今又不同,每天和金藏锋金藏娇一样,一大早过来问安,然后吃早饭上学,虽然相处的日子还不长,但是傅秋宁能够感觉到,两个孩子对在自己的敌意正在慢慢减弱。

许是白天累的紧了,傅秋宁这一夜睡的无比香甜,第二天一大早被雨阶叫醒的时候,还是迷迷糊糊的睁不开眼,及至洗了脸,才终于清醒过来。

“奶奶鲜少有睡的这般熟的时候儿,先前奴婢和剪枫只不舍得叫起来,只是想到今儿还要去王府接姨娘,又要去宫里应付差事,又不得不狠心。剪枫那个精明的,这种事儿她再不出头的,就指着我来,说什么我和奶奶在一起时日久了,就有起床气也发不到我身上,奶奶听听,看把她给聪明的。”

雨阶一边说一边笑,傅秋宁也忍不住微笑道:“这话正经不错,我对你自然要更心疼些,不说别的,只说最开始那苦日子,玉娘和孩子们还没来的时候儿,不也是你陪着我熬得吗?只是你如今大了,也不能总在我身边这般伺候,别人家的陪嫁丫头这会子大概都做了爷的妾室,偏我们这里不行,爷也没有那个心思,我看你也没那个心思。我前儿已经和爷说了,让他帮着留心下,若是有那不错的人,替你牵条线,你今年有二十岁了吧?总不能在我身边做老姑娘。”

“奶奶真是恼了我不成?又不是奴婢存心叫你早起,那不是无可奈何么?何必这个时候来拿我作法,说这种事情,羞死人了。”雨阶咬着嘴唇跺着脚,手上梳头的动作却更加轻柔。

主仆两个说着话儿,一时间金藏锋几个起床,白露送了金振翼金绣楠兄妹两个过来,四个孩子请了安,金藏锋便道:“娘今儿还要进宫?这差事什么时候能完?看娘的眼底下都出了淤青,哪有这样劳动人的啊。”

傅秋宁笑道:“什么淤青?黑眼圈便说是黑眼圈罢了,还淤青,不知道的以为我被谁打了呢。如今还有四个月就是万国文明会了,时间紧,这自然就是要忙一些了。你们不用管我,只在学里好好用功才是,尤其记得不许惹是生非,该退的时候退一步,不该退的时候,也不能失了自己大家子的身份,别人我不管,但是你们这几个兄弟姐妹,虽然母亲不同,却都是小侯爷的孩子,自然该拧成一股绳,明白吗?”

金振翼咕哝道:“天天说这些,大娘也不嫌麻烦。”虽是不耐烦的口气,却到底还是叫了一声大娘。

“麻烦总比惹了祸事日后收拾烂摊子的好。”傅秋宁微微一笑,给金藏锋又盛了一碗粥,看着他们吃完收拾上学,这才更换了衣裳,只听院子里一叠声的“小侯爷好。”“小侯爷过来了。”她便知道是金凤举来了,忙站起身,果然,不等接出去,金凤举就挑了帘子进来。

第一百九十三章:女婿上门(上)

“爷今儿个不用上朝?”傅秋宁有些讶异的问,却见金凤举笑道:“靠着你,我也得了点子好处。昨儿和皇上闲话说,今日要去接岳母,皇上竟然许了我一天的假,可见如今你这地位是有多高了。”一边说着,见桌上碟子里还有两块白糖糕,他就捡起一块吃了。

“怎么?在清婉阁没吃饱?”傅秋宁讶异的看了一眼,金凤举摇头道:“不是,只是看这糕像是好吃的模样,就吃了块。我倒是吃着那奶油点心很不错,这几天看看能不能抓个洋人过来,咱们府里也做这点心吃。”

傅秋宁笑道:“你以为洋人是牲口?还抓一个来。霍姨娘都说了,那个洋人是她们家的贵客呢……”不等说完,就见镜子里金凤举撇了撇嘴,她便知道丈夫心知肚明那霍氏小肚鸡肠的心思,于是微微一笑,转了话题道:“好了,我收拾完了,这会儿咱们就走,还是再稍停一停?”

金凤举道:“你只进宫吧,从昨儿皇上给我放假就可以知道,老爷子太看重这次万国文明会了,这会儿你该表现的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才讨他老人家欢心。更何况,这事儿我自己去办更好,让你爹和你爷爷也知道,你如今是多受皇家看重,心里自然就存了顾忌,有了顾忌,就不至于为了你母亲不卖咱们一个面子。再者,我昨儿在皇上面前也稍微提了提,只说你许久没回去看母亲,偏这会子赶上这档事儿,原本想端午后回去一趟的,这下又回不去了。皇上便在旁边赞你孝顺,又说既然思念母亲,别为这个分了心,何不将你母亲接进府住几日?这下更好办了,若是不行,求皇上下旨都可以。到时候在咱们府里住着,时间长短谁来理会?你觉得如何?”

傅秋宁笑道:“这真是再好也不过了,倒要多谢爷替我周全这件事。”话音未落,就听金凤举无奈道:“什么谢不谢?做这一点小事,原就是我应该的。没得倒显得生分了。”

于是傅秋宁便往皇宫而去,金凤举又去康寿院,见江夫人江婉莹等都在那里,他就把要接傅秋宁母亲过来小住一阵的话说了,老太君知道傅秋宁先前就在庄子上,可见这个女人自然是极不得意的,若是镇江王府和自己这府里走得近还好,偏偏又是对头,只怕她现在夹在丈夫和女儿中间,正是水深火热。因此也就欣然同意了。

江夫人虽然心里瞧不上傅秋宁母亲地位低下不得宠,但她从小到现在富贵之极,倒并不是势利眼,加上傅秋宁这两日风头正盛,却依然没露出任何张狂之态,她心里虽然偏向自己的侄女,却觉着傅秋宁这个媳妇也说不出二话,因此也没说什么。

倒是江婉莹心里气不忿,偏偏面上带着笑道:“爷真是体贴,我真羡慕姐姐得紧,哪一天若是能对我也这样无微不至,便立时死了也值得。”

金凤举笑道:“这话说得,婉莹若是也想家了,我过两日抽空陪你回去一趟又如何?或者你也想把舅妈接过来住几日?这倒也好,母亲也有个人做做伴儿。”他本是随口一说,谁知江婉莹却忍不住心动,暗道母亲是诰命,过来小住几日,我们母女一起,倒可压一压那女人的风头,且姑姑也有个作伴说笑的人,到时候在见缝插针说两句,这老太太总不能长命百岁吧?一旦她去了,偌大府里就是姑姑做主,到那时,就算不能撵那女人出去,有今时今日这些挑拨,只要让姑姑存在心里,还怕那女人有好日子过吗?”

因这样想着,面上便带了几丝笑道:“表哥真的这样体贴我?那我便先谢了,只是可别只顾着说话,过后就丢开去,忘个一干二净的。”

金凤举惊讶的看着江婉莹,就连金老太君和江夫人看向她的目光都饱含讶异,忽听江夫人皱眉道:“这可是糊涂,你母亲何等身份?用得着来咱们府里小住吗?你若是思念母亲,回到家多住两天也就是了。”

江婉莹也知道这于礼不合,自己母亲可是钦封的诰命夫人,只是她此时钻了牛角尖,一心觉着自己的算计不错。因便轻轻笑道:“看姑姑这话说的,我母亲身份虽然高,但咱们府里的身份也不低啊,就是走亲访友,还有住十天半个月的,如今不过是在这里住两天,这样姑姑也有了伴儿,也让我娘散散心,不然每天就在府里闷着,我也怕她身子再闷出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