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夫人知道江婉莹心里的打算,这必然是请母亲过来给傅秋宁下马威,顺便在自己面前说话的。她心中不禁摇头,心想傻孩子啊,你何苦如此执着?难道不知我对那傅氏并无好感?就是你母亲不来,我也不待见她。喜欢她的是你丈夫啊,难道你母亲来了,就能让凤举回心转意?这可不是说笑话呢?倒不如你好好想想,看用点什么手段能笼住丈夫的心才好。

这样想着,却听江婉莹似已做出了决定,她也就不说什么了。论理走走亲戚倒也无妨,只要嫂子不在乎自己的身份,难道她这里还有把人往外推的道理?于是这事儿就定下了,倒是让金凤举头大了不少。

但转念一想,上次看秋宁母亲,是个最老实不过的人,只要她来了,在风雅楼中住着,表妹好歹也是大家闺秀,想来倒不至于带母亲上门羞辱。那就可以相安无事。因想到这里,才觉心中释然,不过终究还是有些不快,但此时也只能压下,出门坐了轿子直往镇江王府而来。

镇江王爷正和儿子烦恼呢,这会儿听见金凤举上门,不由得都有些恼怒,镇江王世子便恨恨道:“这小子是不是故意过来看咱们笑话的?不见,给我撵出去。”话音未落,就听父亲一声断喝,然后厉声道:“没用的东西,那怎么说也是小侯爷,是圣上面前的红人。你把他撵出去,给谁看呢?给皇上看吗?”

傅清河立刻就耷拉着脑袋不敢出声了,却听父亲慢慢道:“总之,先听听他的来意吧,若不是什么大事,倒也用不着得罪他。如今看来,咱们所依靠着的大树,只怕未必能真的参天,到那时,或许还要靠他来扶持一二。”说完就对报信的下人道:“去告诉小侯爷,就说稍等片刻,我们亲自迎接。”

待下人走出去,傅清河便对父亲道:“爹说什么糊涂话呢?咱们之前和靖国公府势成水火,这将来还指望着他帮衬?不落井下石都要烧高香了,爹别忘了我们从前是怎么用秋宁去羞辱他的,只怕到现在,那府里的人还把咱们恨的牙根痒痒。爹,咱们没有退路可走,也没有第二条路可选了。”

镇江王叹了口气,站起身整整衣领,似乎有些黯然道:“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只是……唉弘亲王这边,怕是不能顶事了,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不成?咱们虽然和靖国公府势成水火,可如今秋宁不是在那府里得势吗?当日送秋宁去是羞辱他们,但如今她在那府里风光无限,这小侯爷只怕还要感激咱们把秋宁嫁给他呢。”

就连傅清河,一辈子把父亲当做了天般来尊敬爱重,脸皮又厚比城墙,此时听了傅善霖的话,也不由觉着脸上有些发烧,嗫嚅道:“如果能像父王想的这样,那自然最好,怕就怕……”他没有再说下去,看到父亲那张满是褶子的脸,心中叹了口气,暗道罢了,老爷子老了,他喜欢做点美梦,就让他做去吧。

父子两个说着话,就整好了衣服,正要去大门口迎接,谁知刚出了书房的门,就见金凤举已经在管家的带领下大步向这边走来,见了他们,这锦衣绣服丰神如玉的小侯爷老远就抱了抱拳,微笑着大声道:“下官怎敢劳王爷和世子大驾迎接?未将我撵出门去,已足感盛情了。”

一边说着,就上了台阶,初升朝阳下,只见他神采飞扬,真正是潇洒倜傥风流不羁,就连傅善霖和傅清河父子,同是男人,又对金凤举暗恨不已,此时也不得不承认,这小子的确是有魅力,难怪他孩子都好几个了,却还是占据着京城第一美男子的位置,也的确是没有男人能够比得上他的风采。

于是傅善霖便哈哈大笑道:“凤举说这话太见外了,更何况到了这里,什么下官不下官的?难道咱们不是一家人?”说完就将金凤举让进书房,一边吩咐丫鬟道:“去拿我前几日得的那雪日初晴来,好好沏一壶茶。”

这雪日初晴也是龙井中的一种,十分名贵。当下金凤举微微一笑,坐下来便道:“王爷和世子不必忙活,今日此来乃是有一事相求,我衙门里还有事,却是不能在这里耽搁,办完事就要回去呢。”

第一百九十四章:女婿上门(下)

傅善霖笑道:“不错,皇上看重你,你肩上的担子自然就要重些。说吧,是什么事?竟然还要劳动凤举亲自前来?”

金凤举笑道:“秋宁的事情王爷和世子已经知道了,原本就是我心悬万国文明会的事儿,又见皇上烦恼,这才忙不迭就把秋宁会黄梅戏的事儿说出来。回去这让她一通埋怨,这不,只好拍着胸脯保证了下来,才总算让她露出笑容,所以今儿个特地过来,还望王爷和世子成全。”

傅善霖和傅清河都奇道:“此话怎讲?那孩子不至于这么不知好歹吧?凤举举荐她,那是天大的风光,不是还因此得了一个诰命吗?怎么她竟埋怨你,这孩子,可太离谱了。”

金凤举忙笑道:“不怪秋宁,实在是事出有因。这些日子秋宁一直念着岳母,只是端午节前,事情又多又乱,我们家出的那些事,王爷和世子也都知道的,竟就是没抽出空来。原本早就说好了,端午后闲下来,秋宁要回来住几天的,谁知这一回,偏偏就让我把她推了出去。这事儿王爷和世子也明白,万国文明会实在是干系重大,皇上那般看重,秋宁忙着教那些歌姬舞姬唱戏,还要协助乐队编写曲子,这哪里还有时间回来住?前儿我只是试探性的在皇上面前一说,想替她讨几天假,就被一口顶回来。皇上说了,既然秋宁思念母亲,怕无心教戏,那就将岳母接过去住几天,宫里的事情,是务必要她精心的。这不,我今天就只好来跑一趟,原本说着让秋宁一起来,谁知宫里那边的戏竟是半点耽搁不得,竟就生生抽不出时间,我站在大门那一会儿,只怕秋宁已经进了宫,开始教戏了呢。”

他一番话说完,傅善霖和傅清河都忍不住面面相觑,平心而论,本着一直以来的敌对意识,他们自然是不想让金凤举如愿。但偏偏这小子把话说得滴水不漏,看似家常闲谈,却把皇上都搬了出来,竟是没有给他们留下半点拒绝的余地。

只沉默了一会儿,傅善霖便呵呵笑道:“既然秋宁有心,这万国文明会也的确是近来一等一的大事,咱们上邦天朝,最为人称道尊敬的,便是这光辉灿烂的无数文明,若是让那些番邦蛮夷给比过去了,岂不是让天下万国耻笑?既事关如此重大,清河,你这就吩咐下人们替秋宁母亲收拾收拾,让她这就跟着凤举回国公府吧。”

傅清河一愣,没想到父亲竟然这样痛快的就答应了,虽然金凤举用的借口很是冠冕堂皇,但是自己的女人却去国公府住,这怎么说都是于礼不合,若是要拒绝,也未必就不行。只是想到先前傅善霖说过的那番话,他心里又有了一丝明悟。

但是哪里甘心就这样让金凤举把人领走?真这样的话,他镇江王府的面子往哪里放?这小子哪是来接人的?分明就是来报当年把秋宁嫁过去的羞辱之仇。傅清河很是小人之心的想,心中就越发不愿意了,因此面上淡淡笑道:“虽如此说,只是我这妾室从嫁进来后,便没再出过王府大门,如今却要去女儿那里住着,岂不让人笑话?若是秋宁实在想念她母亲,便将她接回来住几天,反正从我这里去皇宫,也是方便之极。”

金凤举眉头一挑,看了傅清河一眼,虽然面上还是笑容,但眼中却微微添了一丝凌厉,慢悠悠道:“竟是这样么?奇怪了,我怎么听秋宁说,她和我岳母在外面庄子上住了许多年,如今世子又说这话,我倒不知哪个是真的了。”他说完,见傅清河面上变色,便微微一笑道:“罢了,这也没什么打紧,只是若原先那情况,要秋宁回来自然使得。可如今秋宁在宫中,已是早出晚归,孩子们轻易见不到她一面,心里都盼着,如今这再回到王府,更是连面儿都见不到,就算秋宁回去了,少不得还是早出晚归,孩子们可怎么办呢?”他说完,就含笑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赞道:“果然是好茶。”

傅清河肺都快气炸了,心想你个臭小子少来了,那是我闺女的亲生儿女吗?看你说的倒好像是亲生的似的。因正要反驳,又听金凤举带笑不笑道:“更何况,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咱们是姻亲,但这些年,却总是有些流言扑也扑不灭,难保这些言语没吹进皇上耳朵里,世子请想,若是皇上知道我来接人没接到,反而让秋宁住回娘家来了,心里不痛快还是其次,最重要是怕皇上起了疑心,万一老爷子认定了世子和王爷有意与我们靖国公府过不去,到时只怕小婿费尽口舌也没多大用了呢。”

这是他踏进镇江王府后第一次自称小婿,但口气中却无半点恭敬,甚至他面上虽然笑着,但眼中偶尔流露出来的凌厉无不是带上了一丝倨傲之态。这让傅善霖和傅清河恨得牙痒痒的同时,却又忍不住暗暗惊心。

“凤举说的有道理,清河,你就不要诸多顾虑了。”傅善霖终于微微一笑,他心中暗叹,心道儿子啊儿子,你即使再不服又如何?别忘了刚刚这小子可说过,皇上知道这事儿了,还亲自开了金口。你就算今日不让他如愿,你以为你驳的是他的面子吗?你驳的是皇上的面子啊,这可不是要找死呢吗?比起姨娘被女儿接到靖国公府那点面子上的过不去,这让皇上心中存了恼怒,岂不更是糟糕?左右今日之事,我们都要吃亏,说不定这小子心里早打好了什么主意呢。如今也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了。更何况,保不准这就是皇上为了当日咱们在靖国公府上抽了那一巴掌,今儿亲自替他讨公道来的,认了,认了吧。

傅善霖在朝争中打滚了几十年,看事情自然比儿子透彻。果然,听他这样一说,金凤举立刻微笑道:“府里头已经都预备好了,实在不用收拾什么东西,多谢王爷和世子。”说完拱了拱手,又轻轻啜了一口雪日初晴。

傅清河心里恼火,但事已至此,也只有面上含笑。因派了人去通知于氏。过了好一会儿,见还没人来回报,他便皱了皱眉头,站起身道:“怎么还没有人来?这些下人们素日里惫懒惯了,如今也拖拖拉拉的。”他现在看见金凤举在那里悠悠品茶怡然自得,心里就是无名火起虽然对方的确是俊逸潇洒,但看在他眼里,却实在算不上什么赏心悦目,巴不得赶紧打发了这个对头走。

金凤举心里又何尝不焦急?他表面上悠然自在,其实心里也不爱对着傅家父子这两张老脸,看到他们就想起这些年的恩恩怨怨,因此便站起身道:“时候的确不早了,我衙门里还有差事,想来岳母心细,收拾的东西太多,世子不如带我去后院一趟,由我和岳母说明白了,让她轻车简从,我们这就上路,如何?不但我们方便,也给王府少添了多少叨扰。”

傅清河更是恼怒,暗道这臭小子,堂堂小侯爷,却称呼一个姨娘一口一个岳母,叫我就是世子,竟是连声岳父也不曾叫,就算你今日今非昔比,这可也有些太目中无人了。

正生气着,就听父亲淡淡道:“既然凤举这么说,清河你就带他走一趟吧,女人有时候罗嗦起来,的确是费时费力。”

傅清河无奈,只得带着金凤举来到后院,只见几个丫鬟在房里忙碌着,罗姨娘则正和于姨娘啰嗦着道:“你那些药别忘了,每天饭前一刻钟吃。还有补品,上回买的燕窝还剩了点,你都带过去吧,不然只怕你这性子,也不会去麻烦人家弄,姑娘就是再细心,如今她摊上了那样天大的一件差事,只怕也难照顾的周全。是了,如今虽说是夏日,你倒是别忘了自己这身子的状况,闲时出去多披一件衣服……”

金凤举挑挑眉,见于姨娘在一旁听着,罗姨娘话里也渐渐有了哽咽之意,他心里便明白了,暗道是了,大宅门中这些下人哪个不是逢高踩低?更不用提这镇江王府,主子都是这样德性,还指望下人能好到哪里去吗?想来于姨娘的身子平日里也没什么人关心,都是这罗姨娘帮着长精神,不然这些事情她不会如此熟练地娓娓道来。

“够了,还啰嗦什么?去到靖国公府,自然有人好好照顾着。”傅清河忽然出声,然后狠狠瞪了罗姨娘一眼,只把两个女人都吓了一大跳,连忙起身行礼,又看到金凤举随在傅清河身后,她们更是惴惴不安。

于姨娘身子弱,这时候身边几个丫鬟拿着行李,于是罗姨娘便扶着她往外走。金凤举略沉吟了下,想起素日和傅秋宁说话,她对这罗姨娘也十分感激同情,再看旁边傅清河面色阴沉,若是于姨娘离开了,这股邪火说不定就要撒到罗姨娘身上,因想着不如好人做到底,索性顺带着送秋宁另一个人情好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强求

因此待出了屋子,他便忽然叫住几个丫鬟,轻声道:“你们几个,谁知道姨娘什么时辰吃药?都是吃什么药?平日里她都吃什么补品?要怎么照顾?”

一众丫鬟面面相觑,其中一个便怯怯道:“平日里都是罗姨娘经手这些,咱们只是打扫屋子……”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干脆说不下去。

傅清河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却听金凤举笑道:“既如此,倒还是让罗姨娘和岳母一起去的好,我想她既然住在这里,世子想来素日也不用她伺候,倒不如给小婿行个方便如何?”

傅清河满肚子火气,却不得不压下,不阴不阳的冷笑了两声道:“难道凤举这也是奉了皇上旨意的吗?”

金凤举笑道:“这自然是不可能,世子把皇上当做什么了?区区姨娘的事,难道值得他老人家过问?岳母也不过是因为秋宁母亲的这个身份,才说了一句。我只是担心岳母的身体,若是世子觉着这事儿为难,不如我打发人去向王爷求求情?”

他一番话说完,傅清河更是气得说不出话来,知道父亲因为弘亲王先前那番话,这几日都觉不安,虽然明知和靖国公府不能修好,但仍忍不住流露出了向对方服软的意思,金凤举若真是派人去问,一个姨娘而已,老头子必定满口答应,只是他又如何能忍得下心中这口气?

“其实这种事也没什么,难道非要王爷出面吗?今儿世子为小婿行了方便,小婿心中自然感激。”金凤举紧盯着傅清河道,好半晌,才见他长长吐出一口气,闷闷道:“既如此,便依了你吧。”说完又瞪了罗姨娘一眼,粗声粗气道:“你那里还有什么东西要收拾吗?手脚快着点儿,别再磨磨蹭蹭的耽搁时间。”

罗姨娘原本就黯然于好姐妹的离去,她在这府里孤苦无依的过了许多年,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做伴的,随着傅秋宁在靖国公府渐渐受宠,两人平日里的话题全是围绕这个女儿,在罗姨娘心里,都也把傅秋宁当做自己的女儿一般,可忽然间,好姐妹被接去靖国公府了,自己却要孤零零的留在这里,说不定还要承受老爷怒火,果然这女儿并不是自己的。

因此正是心碎神伤之际,却不料忽然间就是一个天大之喜降临到头上,这下子连眼睛都一下子瞪圆了,期期艾艾的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还是于姨娘镇定些,虽也喜出望外,但终究不是当事人,闻言立刻笑道:“哪里有什么要收拾的?罗妹妹又不是我这个药罐子,身边那么些累赘。”

傅清河哼了一声,就挥挥手。这里又有仆人飞跑了去,须臾抬了另一顶小轿回来,眼看着几个丫鬟都随行在侧,金凤举便笑道:”适才那个丫鬟说,她们素日里只负责打扫屋子,我们府里打扫屋子的人也不缺……“他不等说完,傅清河心里就是“咯噔”一下,连忙道:“这是什么话?难道我的人出了王府,身边竟一个下人都不带吗?这岂不是惹人嘲笑?凤举你不必再说,要么就都留下,要去你那府上,就得都过去。”

金凤举自然明白这愚蠢的老家伙心里打着什么主意,想想今天把罗姨娘也接走,这已是天大的面子了,这时候倒不必把这老东西激的恼羞成怒,于是微微一笑道:“好吧,世子说的也对,那小婿这就告辞了。”说完拱拱手,看着那小轿出了内仪门,他便往前院而来,等出了角门,只见一辆马车已经等在那里了。

“秋宁今儿一大早就进宫去了,想来傍晚就能回来,我且先带着岳母和姨娘去见见老太太和我娘,都是亲戚,不必拘束。”在靖国公府门前下了马,金凤举亲自引着罗姨娘和于姨娘往康寿院而来,看出两个妇人十分拘谨,他便解释了两句。

那罗姨娘和于姨娘在镇江王府地位低下,甚至还比不上王爷和王妃面前一些有体面的陪嫁嬷嬷和丫头。此时却忽然一下子就从万丈深渊里被人拉上云端,竟然是御前第一红人的小侯爷亲自去接她们过来,虽然名义上金凤举是于姨娘的女婿,他也叫声岳母,然而谁心里敢把这小侯爷当女婿,当日女儿是怎么嫁进靖国公府来的,她们难道还不清楚吗?

因此两人不单单是受宠若惊,甚至直到现在,看见了这靖国公府的花草树木,她们却还在想着这是不是做梦?及至到了康寿院,听见那些丫头们的欢声笑语,又见了老太太和江夫人,虽然江夫人面上淡淡的,老太太却着实和气的和她们说了几句话,过后命丫头们将两人和几个跟来的下人一起送去风雅楼,在那花厅里的椅子上坐了,喝了口香气四溢的热茶,两人这才真真正正的相信:自己是真的出了那个牢笼,到了另一个地方。这里是傅秋宁住的地方,但见金凤举和老太君的和气态度,便知道傅秋宁很得她们欢心,只不过两人都是大宅门中呆过的,心里自然也清楚,其他那些人似乎高兴欢喜,说着什么亲戚多了正好热闹的奶奶姨娘们,只怕面上笑着,心里却都在鄙视和嫉恨。

雨阶剪枫奉了茶水点心上来,今日秋宁想到母亲要来,所以将她们都留在家中,挑选了另两个丫鬟秋霜秋玉一起去了皇宫。

于姨娘认识雨阶,却是不认识剪枫,当下忙问雨阶傅秋宁的近况,一边听着,她脸上就现出光彩,待听说女儿封了五品诰命,大概不日旨意就能下来,她心里就更是高兴,一旁的罗姨娘也是笑容满面。

两人坐了一会儿,互相看了看,罗姨娘便对剪枫小心道:“这么大一个院子,只是秋宁在这里吗?还有没有别的主子?咱们既过来了,总要见一见的。”话音未落,就听剪枫笑道:“哪里还有别的什么主子?这里就是奶奶和少爷小姐们住的地方儿。是了,两位姨娘大概不知道,咱们奶奶如今名下又多了一双儿女,先前许姨娘出了事儿,被打发到庄子上,所以翼少爷和三姑娘爷就仍然让奶奶带着。”

她说到这里,见于姨娘和罗姨娘露出不安神情,就微笑道:“姨娘放心好了,翼少爷和三姑娘本质还不算坏,如今和奶奶处的也好,并没什么麻烦呢。姨娘这一会子想是累了,不如和奴婢们一起去看看房间,昨儿就收拾出来了,奶奶本来说昨儿挤点时间去接姨娘,谁知生生就是抽不出一点空儿,直到天都黑了才回来呢。”

于姨娘和罗姨娘跟着剪枫来到自己两人的房间,只见房间十分宽敞,屋中摆设装潢也不俗,竟是比她们在王府的房间好上几倍。两人心中感动,知道这是傅秋宁没有子嫌母穷,这样的房屋,一看就知道是认真吩咐过后才布置出来的。

雨阶又道:“奶奶说姨娘身子不好,素日里得吃药,腿脚这会子也不知灵不灵便,让奴婢问姨娘现在都吃什么药?用什么补品?觉着有没有效?不行倒是要请两个名医来看看,别耽误了。”

罗姨娘忙将于姨娘素日里吃的药和补品都报上了,素日里于氏对这些并不上心,罗姨娘心细,都是她替于姨娘安排的,府中岁月孤寂,老姐俩由此渐渐相交莫逆,倒是如同闺蜜一般。

雨阶和剪枫一一记了,又说了会儿话,见天近晌午,就让她们好好歇一歇,这里两人出去,自吩咐人去置办药材补品,不提。

中午吃完饭睡了一觉,到下午时才醒过来,于氏罗氏只觉从没有这般的神清气爽过,只是看看身旁几个从王府过来的丫鬟,她们心中又觉得不安。

到黄昏时,傅秋宁还没回来,倒是金藏锋和金藏娇兄妹几个回来了。知道这是名义上的外祖母,虽然身份低微,他们仍然恭敬行了礼问了安,就连金振翼金绣楠也不例外,自从到了傅秋宁这里后,不知是慑于金凤举的威严,还是慢慢适应了这里,他们比起过去,要乖巧知礼的多了。

眼看着日头就慢慢落到山后面去了,傅秋宁终于回来,却是金凤举亲自接回来的。母女相见,自然是一番泣笑叙阔,傅秋宁见罗姨娘也被接了来,更是惊喜,又谢她这些日子对母亲的照拂,接着丫鬟们摆上宴席,一家人吃完饭,金凤举见傅秋宁拉着于氏罗氏的手,似是有说不完的话,自然知道妻子今晚是不可能属于自己了,于是便很知趣的去了霍姨娘那里看女儿。

等到孩子们都睡下,于氏仍是兴奋不减,拉着傅秋宁的手道:“儿啊,你爹前日回来气冲冲的问我,说你会这个黄……什么戏的……”傅秋宁忙在一旁接口道:“黄梅戏。”她方忙不迭的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黄梅戏,你爹爹只问我,说怎么不告诉他?可我却哪里知道你会这个?你……你这都是什么时候学的?”

第一百九十六章:分别

这理由早就说了好几次,如今傅秋宁都倒背如流了,于是便又说了一遍,只听得于氏啧啧称奇,一旁的罗氏也好奇道:“那日老爷过来时,把我们骂了一顿,但又说这戏确实好,如今没有外人,姑娘……”说到此处,猛然想起傅秋宁如今已贵为侯爷夫人,自己算什么身份?哪有资格要求她唱戏给自己听,因忙住了口,一张脸就红了起来。

傅秋宁笑道:“娘和姨娘要听戏,我原该唱的,这和身份无关,我就是做了侯爷夫人,也到底是娘的女儿。只是我今儿在宫中教了她们一天,觉着配了乐器戏装和那些身段来看,更好看,如今只是清唱,却终究没什么趣味,待我再排练些日子,等到真排演完了,少不得要叫到府里演给老太君和太太们看,那时娘和姨娘再看,才是真正地黄梅戏,我这会儿嗓子也有点哑,唱出来更不好听了。”

于姨娘和罗姨娘忙道:“的确是这样,若是这会儿唱了,只怕还把我们的心唱痒痒了呢。”因又说了些别的话,这才各自安歇。

第二天仍然去宫中点卯,排练到晌午,秋宁正纠正着一个歌姬的发音,忽然就见一个女官匆匆而来,看见她便笑道:“夫人,才刚听说小侯爷怕是又要出去办差,看看您今儿就早些回去,替他打点一下行装吧。”

傅秋宁心里“咯噔”一声,不由得就想起上次扬州的事情来,失声道:“又要出去办差?这从扬州回来还不满半年……”不等说完就听女官笑道:“这便是皇上体恤小侯爷了,让他养了这么半年功夫,若是往年,哪一年还不往外跑几趟呢?夫人也不用慌,想来扬州那样的差事也不是常有的。”

傅秋宁点了点头,虽然心有点乱,但还是耐着性子排练到半下午,这才匆匆回家,听说金凤举在康寿院,她知道自己回来后,对方也就能跟过来,因此也不打发人去叫,于氏罗氏看她面色有些不好,不禁心中惴惴,连忙问了几句,待听说金凤举又要出门,心里也都跟着不安起来。

果然,不一会儿功夫,金凤举便过来了,见过两位姨娘后,于氏罗氏就回到自己房间,他这里见傅秋宁面色不好,就微笑道:“许是我自作多情,莫非这面色真是替我担忧?如果是这样,就没有必要了。这次是去西北劳军,沿途巡视一番,你以为每个地方都像是扬州那般凶险呢?所以大可不必担心。”

傅秋宁咬着嘴唇道:“虽如此说,到底是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我不信老祖宗太太就不担心。”说完却见金凤举一拍巴掌,点头笑道:“可不是让你猜着了?刚刚在康寿院,可费了我好些口舌呢。好了,虽然这次没什么凶险,但差事来的急,你替我收拾收拾,明儿就要启程呢。”

傅秋宁忙叫来剪枫雨阶和玉娘等人先收拾着,又皱眉道:“怎么这样急?不过劳军而已,早一天晚一天能有什么?”

金凤举摇头道:“也不是单纯劳军,想柔石国此前雌伏许久,不知道今年怎么忽然大着胆子竟然敢来犯边,它那么一个撮尔小国,大宁自是不担心。可他后面那个怀风国,民风彪悍,就不得不让人提防了。柔石国小力弱,一向是背靠咱们,抵挡怀风,这一次竟然忽然反戈,可以说应当是怀风国暗里使了什么诡计,它是咱们大宁的一扇门户,万万不能做了怀风攻打大宁的粮道,所以我才这样急着赶去。”

傅秋宁摇头道:“这还说不危险,听着就让人心惊肉跳的。”

金凤举笑道:“秋宁是有大见识的人,我才把这话告诉你,老太太太太那里我可没敢露一丝口风。你也千万别说漏嘴了,其实真的不危险,我会见机行事的,实在不行,就先下手为强,与其等着那柔石成为怀风的通道,倒不如由咱们先把它变成大宁的边疆。边军勇猛,这一次我带的侍卫又足足多了一倍,你就放一百个心好了。”

傅秋宁心知肚明,那柔石国这次一个不慎,就可能有灭国之危,心中不由的叹息,暗道这便是弱国的命运,真是可怜可叹。但心里也明白古来如此,自己实在没必要多操心。于是也起身帮雨阶玉娘等收拾了一番,是夜夫妻两个分别在即,自然更有无限恩爱。

第二日一大早,金凤举去康寿院拜别金老太君和江夫人以及自己的妻妾等人,女眷们直将他送出了内仪门,方才停下脚步。傅秋宁眼见他去了,心中也觉惆怅,回忆起当日还在晚风轩时,丈夫去扬州前向自己辞行,却不料险些天人永隔,如今两人已经夫妻恩爱,是不是上天能够照拂一二,想到此处,不由得在心中默默祈祷。

金凤举虽然出差了,但是日子依旧要过下去。傅秋宁仍然是每天去皇宫中排演,傍晚回来还要检查孩子们的功课,总算让她安心的是,如今金振翼这家伙不和金藏锋捣蛋,学里其他孩子也就投鼠忌器,所以几个孩子的学习环境倒是不用秋宁操心了,不然她就是长了三头六臂也顾不过来。

傅秋宁是将《天仙配》分成三大段来排演,总算到月底时,将最少,也是人最多的第一大段排演完了,虽然古代乐器比不上现代的那么多种多样,但或许是因为这是纯粹的古乐器的缘故,所以加了一些竖琴扬琴之后,曲调竟婉转动人,比起现代那些配乐也毫不逊色。

于是这一天又排演了一遍,只把旁边奉太后旨意来查看的女官喜得合不拢嘴,拉着傅秋宁道:“到这个时候,必然要给太后娘娘看一看了,这出戏真真是前所未有,我只看得眼花缭乱满心欢喜,却是不知该怎么形容得好。我的好夫人,就别吊着太后了,可知她老人家一天到晚把眼睛都快望穿了呢。”

傅秋宁笑道:“是,一切但凭李尚宫做主。我也觉着排演到这里,效果还不错,虽有一些小瑕疵,日后纠正一下就能改过来,既然你说太后等得这样急,那便麻烦尚宫去禀报一声,今天下午就演这一段给太后娘娘看吧。”

李尚宫笑道:“这样天大的好事,怎么能由我去禀报?何况我又不懂这些,还是侯爷夫人和我走一趟,大不了辛苦点儿,到了太后娘娘那里多吃几块点心,想来她老人家也必定高兴的。”一边说完,拉着傅秋宁走了,剩下那些司乐女官和歌舞姬一起,都是兴奋莫名,就连乐师们也都是议论纷纷,整个碧莲榭都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傅秋宁来到太后宫中时,只见偌大房间里还坐着几位雍容华贵的女人,她心知这应该就是各宫妃嫔了,其中荣亲王的母亲早逝,但烈亲王的母亲还健在,此时恰也坐在这里。

李尚宫就为傅秋宁一一引见,她少不得一一拜见了,幸好太后都没用她行跪拜大礼,所以这些妃嫔自然不敢越过了太后,也只是福一福身就罢了。

太后命人搬来椅子,让秋宁在锦嫔下首坐了,便有宫女奉上茶点,接着太后就笑道:“这么多天,不过是来的时候请个安罢了,却是从来不曾这个时候儿来见哀家,依着我猜,必是有好消息了对不对?若是说没有,可别怪哀家失望之下,把你打出去。,”

一句话说的嫔妃们和傅秋宁都忍不住笑了,只是这可是在一国太后面前,怎也不能像和金老太君那样开玩笑,于是傅秋宁便躬身道:“是,回太后娘娘的话,《天仙配》已经排演完了第一大段。依着臣妾的意思,不若排演完了再演给太后娘娘看,只是李尚宫说娘娘等得心焦,少不得这个时候只好先演一场,只是还没完,臣妾预先告知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太后笑道:“哀家明白,只有这一段先解解馋也好。既如此,你打算什么时候儿演?”

傅秋宁笑道:“恰好今儿个天气好,阴凉凉的,还有一丝微风,便是定在今天下午吧。”说完太后点点头,对身边那些妃嫔道:“上一次秋宁唱戏,你们都不在,之后她忙着排演,连我这里都不常来,何况你们那儿。所以想来你们这些日子只知道有这样一出新戏,却还没听过,今儿下午你们就都去听听,真真是好听的了不得,不然我这大半辈子又不是没听过戏的,怎么急成这样?”

烈亲王的母亲徐贵妃是一个八面玲珑的女人,听见老太后这样说,便连忙笑道:“真真是这些日子听人说这些新戏,听得耳朵都出了茧子。臣妾只是奇怪,哪里就有这样好的戏?偏如今母后娘娘也这样说,娘娘的见识,哪是咱们能比的?这倒真让臣妾心里痒痒起来。”

另一位惠淑妃也忙笑道:“前些日子臣妾游园,想起碧莲榭那边荷花大概开了,就走过去,才知道皇上下了严令,不许人去碧莲榭周围打扰,因此臣妾也只是远远看了一眼,虽然没听到什么,但随风送过来的一点子曲调,以及那水榭中的衣袂飞扬,倒真是让人心向往之,如今托太后娘娘的福,可终于是能够一睹为快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赏戏

有两个人带头,其他妃嫔也纷纷凑趣奉承,说的老太后高兴起来,不住点头道:“既然大家都想着这戏,索性多叫些人来热闹热闹。碧溪,你去前头告诉皇上一声,就说哀家邀他下午来看戏,未时整到,逾期不候。”话音未落,大家又都笑起来。

傅秋宁心想看来太后和皇上的关系很好啊, 唉这亲生母子果然就是融洽。忽听太后又道:“是了,再让两个太监去趟靖国公府,就说哀家的话,今儿下午是她们家媳妇展才的时候,让她们也过来听听这半段戏。还有,几位王爷王妃那里也去叫一声。”

烈亲王母亲便微微一笑道:“太后娘娘当真虑的周到,谁都可以忘,唯独荣亲王那里可别忘了,谁不知道荣亲王妃最是争强好胜的,如今这还是她弟媳妇排演的戏,若不请到她,背后还不知怎么嘀咕呢。”

傅秋宁心想这贵妃真不是个东西,简直就是无孔不入的来黑荣亲王妃啊。她有心帮着分辨两句,却又觉得自己这身份在这房间里着实有些低微,再者,有时候争还不如不争,难道太后心里会没有数?因此也就没有言语,只是低头静静坐着,听太后一处处分派下去。

果然,太后见傅秋宁仍是沉静坐着,丝毫没有言语,心中也不由得点头,暗道那镇江王不过是早年跟着先皇作战的功劳,传到这一代,瞅着那父子两个也没什么出息,却没想到能教养出这样一个女儿,是了,听凤举说这孩子之前还因为和她娘亲不受待见,又受她娘亲连累,被放逐到了庄子上,才能有这段奇遇,过后为了把她嫁给凤举,才又接回来。唉如今看来,这真是各有各的机缘,那父子两个有眼不识金镶玉,倒是便宜了凤举这小子。

正想着,就见傅秋宁站起身道:“回禀太后娘娘,既是下午就要排演,臣妾却还要去看看,让她们再各自熟悉一下走台和唱腔,力争下午能演的尽善尽美,才不负……”不等说完,就听太后笑道:“行了行了,排练了这么些天,你也够辛苦的,还去看什么?左右不会有什么大毛病,今天中午就留在这里陪哀家一起吃顿饭,然后再小睡一会儿,等到未时前旨意下来,你把那戏班子拉过去就行。”

一句话惹得众人又笑起来,傅秋宁无奈,只得应了。中午陪着太后娘娘用了顿御膳,她可不敢真的午睡,虽然真是有点昏昏欲睡了,却也强打精神来到碧莲榭,彼时那些歌舞姬都知道了下午要排演这一段戏的消息,不由得个个兴奋异常,感染的傅秋宁也没了睡意,一众人等到底又把这戏曲排了一遍,便有旨意下来,命她们到天香楼去演。

天香楼这名字傅秋宁当然熟悉,《红楼梦》里秦可卿真正地葬身之处。只是没想到这宫里看戏演戏的地方就叫天香楼,因和林司乐一起,带领着那许多女子乐师来到天香楼,只见那看戏的两层楼上早已坐满了人。她本来要安慰这些歌舞姬一番,想着她们这是第一次唱戏,难免紧张,谁知这些人虽然是第一次唱戏,但此前在御驾前不知表演了多少歌舞,早已经十分熟练了,就有一点紧张,也很快便消散无踪,倒是让她准备了好半天的鼓励安慰之词没了用武之地。

这边刚刚把演出的新戏服都换上,傅秋宁端详着,心道到底是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不知道比现代人好多少倍,没有先进的机器,这戏服却比现代的还要美轮美奂,这如果在台上演起来,最开始这段七仙女齐聚的戏份不知会多么抢眼。

正想着,就见一个太监笑容可掬的走过来道:“夫人,太后和皇上叫您过去看戏呢,说是辛苦了这些日子,如今也受用一回。夫人快请吧。”

傅秋宁点头,又和林司乐嘱咐了几句,这才往太后皇上的座位前来。参见之后,皇上让她平身,呵呵笑道:“你丈夫走了也有些日子,前儿来信,正在边境筹备着一些事情呢,一切平安,你只管在这里放心的排戏。想必等他回来,这戏曲也都排完了,到时你们夫妻两个就都是我大宁朝的栋梁之才,不错,这真正是十分相配。”

皇上竟然说一个女子是栋梁之才,虽然是跟着金凤举沾光,但这已经是十分不易了。傅秋宁连忙谢了恩,又听太后温言道:“你婆婆她们都在那边,因着你这么多日子早出晚归,所以把你膝下四个孩子也带了来。你过去坐吧。”

傅秋宁答应一声,心里不免有些黯然,暗道凭什么不让我娘过来?我是她的女儿,今天既然是我排演的戏,难道不该让我娘第一个看?只是虽然不平,心里却也清楚于氏罗氏的地位实在太低,根本没有资格来皇宫见驾,因此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在心里腹诽几句了。

不过看见了金藏锋兄妹和金振翼兄妹,她还是很高兴,这么多天和孩子们也没说上几句话,基本上自己回去后要忙一些事情,等忙完了,孩子们也就睡了。因此这会儿着实亲热,又与金老太君打趣了几句,许是觉着她如今有了光彩,就连江夫人也和她和蔼的说了两句话,不复从前那横眉冷对的模样。

眼看着就要到时辰了,皇上那边已经下旨开戏,却又见荣亲王妃金雁秋向她招手,傅秋宁忙赶过去,却见她只抿着嘴儿笑,然后悄声道:“有这样的好才华,却倒这个时候儿才露出来,傅秋宁啊傅秋宁,你是个好样儿的,且等回去我再和你算账。”

傅秋宁吓了一跳,连忙左右看看,见前奏乐曲已经响起,大家都聚精会神到台上了。她这才松了口气,忙悄声道:“王妃慎言,宫里人多嘴杂,有什么话回去再说。”说完便退回了江夫人身边。这里金雁秋眉头一皱,接着神色一凛,嘴角边撇出一抹冷笑,显然已经大致明白傅秋宁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话了。

“天宫岁月太凄清,朝朝暮暮数行云,大姐常说人间好,男耕女织度光阴……”

这一段是黄梅戏《天仙配》的起始,台上扮演七女的歌姬真正是貌美如花,颇有几分仙姿玉骨的味道,这一开口,就把所有人的心神都吸引了进去,及至乐曲转为稍微欢快一些的:“我何不去把大姐找,她能做主能担承。”一句过后,掌声便如雷声般响起。

接着七名女子齐齐上场,众人只见衣袂飞扬彩绣辉煌,竟是如穿花蝴蝶般让人眼花缭乱,此时乐曲也全都是十分欢快的语调,以至于看戏的人脸上全都是笑容。

“渔家住在水中央,两岸芦花似围墙,撑开船儿撒下网,一网鱼虾一网粮……”

金老太君把身子凑到傅秋宁面前,笑着道:“这唱得好,配上这些乐器,比你清唱的好听。”一边说着,傅秋宁忍不住看向前面,只见皇上和太后也都点着头,偶尔凑在一起说两句,也是满面笑容,其他人则都是摇头晃脑,好像整个人都沉浸在这段戏曲里。

“霞光万道祥云开,飘飘荡荡下凡来。神仙岁月我不爱,愿做鸳鸯比翼飞……”

随着七仙女轻盈的舞姿舞出一股仙女临凡的姿态,欢快的节奏再次响起,接着台上的美人儿将水袖一收,步履慢慢停下,翘首张望着远方。而乐曲也慢慢停下。

傅秋宁站起身,来到皇上和太后面前跪下道:“启禀太后和皇上,因为时日短,目前只排演到这里,剩下的还要一些时日才能排演完毕。太后和皇上可觉着怎么样?”

这还能怎么样?若不是傅秋宁说话,众人还沉浸在戏里呢。一时间,不但皇上和太后点头称赞,其他人也都纷纷叫好,交头接耳议论个不停。这里皇上和太后又着实将傅秋宁夸奖了一番。因为高兴,皇上还特意把看戏的臣子及女眷们都留下,赐了一场御宴,到晚上众人方才散去。

傅秋宁劳累了这么些日子,总算可以喘一口气,回到风雅楼便歇下了。于氏和罗氏见她累的消瘦的面容,不由得都有些心疼,又忍不住笑道:“这若是小侯爷回来看见了,指不定要多心疼呢。”因也不去吵她。

这一觉直睡到第二天一大早才起来,傅秋宁和于氏罗氏以及金藏锋兄妹等说话,不一会儿,就见金振翼和金绣楠也晃了进来,金振翼也不在乎身边这些人都在,便来到傅秋宁面前大咧咧道:“大娘,你如今立下了这样天大功劳,连皇上和太后都那样夸奖你,等到爹爹回来,总可以在他面前说说情,让我们去探探我娘亲了吧?”

傅秋宁笑吟吟看着他,她是个谨慎淡然的人,所以从前并不喜欢金振翼这种鲁莽嚣张的性子。然而这家伙在风雅楼里慢慢收敛了许多张狂之气,又时时刻刻将许姨娘放在心上,她这会儿倒觉得无论如何,大家族的孩子能如此有情有义,也算难得。因此便和颜悦色道:“这是自然,眼下你爹爹还没回来,此时又是快到三伏天,离立秋还有一个多月,中秋就更远了,你且安心等待一阵子。”

金振翼听她这样说,心里也是欢喜。想起当日娘亲走的时候,抱着自己和妹**哭,只说这一世里怕也没有见面机会了。叫他们兄妹两个小心做人,发奋读书,也许长大了母子还有机会重逢,不然她就半点指望都没有。又想到这还一年不到,自己和妹妹就可以去给娘亲一个惊喜,不由得油然而生一股“我已经长大了,我是男子汉”的感觉。

第一百九十八章:诰封

忽听外面丫鬟们又齐声道:“姑奶奶和三位姑娘来了。”接着有丫鬟掀起帘子,冲里面道:“奶奶,姑奶奶和三位姑娘到了。”话音未落,金燕芳和冯家三个女孩儿便进来了,金燕芳笑道:“如今府里都在盛传嫂子是如何如何的体面,皇上和太后都夸奖了,那戏曲也好看好听的紧。只把我羡慕的,我就和我娘说,下次她再进宫,让我扮她身边的丫鬟,好歹先蹭了戏听再说。”

众人笑了一阵,又听外面脚步声响,却是霍姨娘崔氏和月兰一起过来。各自带了礼物,只是霍姨娘的礼物有些贵重,竟是一只红玛瑙镯子,傅秋宁只见那镯子殷红如血,心里也不禁惊讶,暗道这种成色的红玛瑙委实不多见,亏这霍姨娘舍得,这真是奇了,怎的这几次她来,手笔一次比一次大?先前还不过是些点心,如今竟是这样好的镯子,这样好东西,她拿去巴结江婉莹岂不更好?究竟我又不管家里的事情。因暗自疑惑着,心想无故献殷勤,可不是什么好事儿,连翼哥儿都知道她不好,难道我竟会被冲昏头?

心中警惕,面上却笑得越发热情,眼看着太阳升起来,金燕芳和冯家姐妹似乎不太喜欢和霍姨娘崔氏等打交道,就先告辞去了。这里崔氏和月兰也就起身告辞,霍姨娘似乎还想坐一会儿,却被崔氏拉了起来,因便拿出一幅知心妹妹的模样殷殷道:“姐姐这些日子风头虽盛,却是不能在府里坐镇。咱们爷如今那是什么人物?姐姐可须得当心,别让爷趁你不在的时候被什么狐媚子给勾了去。

傅秋宁心里一动,暗道霍姨娘忽然说出了这么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似乎是意有所指,莫非她看出了些什么苗头?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的站起身来,一面往外送着一面笑道:“你们听听她这话,可是昨晚吃了酒这会子还没醒么?什么狐媚子?咱们靖国公府是什么样的人家?哪里能寻到这样了不得的人物?是不是爷这些日子没去你那里,你多心了?你也不想想,爷可不是半月前就出发去边境劳军了吗?没有一个月的功夫,他能回得来?”

一边说着,将三人送了出去。崔氏和月兰都陪笑着说是。独有霍氏摇头笑道:“姐姐若不听妹妹的话,不严加防范,这吃亏便是眼前儿的事。”说完冷笑着离去。傅秋宁看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又出了会儿神,才转身回到屋里。

“大娘,那个女人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狐媚子?”金振翼好奇地问,却听傅秋宁呵斥道:“霍姨娘喝醉了,胡吣呢,你赶紧把这些话给忘到脑后去。仔细你爹回来知道了打你。”说完却见金振翼不服气的撇嘴道:“我爹才不会为这个打我,我这叫不耻下问。”

这一回不等傅秋宁说话,金藏娇便先笑道:“得了吧,怎么不见哥哥不耻下问?你这时候倒想起不耻下问了。又不见你在学堂上这般好学。”

金振翼扬头道:“你怎知我在学堂上不提问?你问大哥,我现在问先生的问题多着呢,前儿先生还夸过我。”说完他转向金藏锋,大声道:“大哥你说句公道话,先生是不是夸我了?你可别因为之前的事就公报私仇,说我是胡扯。”

金藏锋向来沉稳,这种鸡毛蒜皮的吵嘴从不往心里去,此时见妹妹和弟弟非把自己牵进去,只好无奈道:“是,振翼弟弟如今比先好学了,诗词也越发进益。”

金振翼更得意了,却听傅秋宁一针见血的道:“你爹爹无数次说过,诗词乃是末节,要你好好念四书五经,你如今却有什么成绩?”话音未落,就见金振翼低了脑袋,旋即又抬头叫道:“啊,我想起还有两篇大字没写,我先去书房。”

傅秋宁又好气又好笑,站起身道:“行了,马上就要吃饭,你去什么书房?只会做这些表面功夫。”说完便对剪枫道:“打发人去小厨房看看,若是饭菜都好了,就摆去饭厅吧,孩子们吃完饭还要去族学呢。”

因为排演的效果好,所以傅秋宁难得得了一天假期,想起昨日太后笑呵呵的说让她好好歇歇,若是金凤举在家,还可以让她多歇两天,偏现在他又不在家,所以歇一天,缓了疲乏也就行了。当时听得傅秋宁直翻白眼,在心里不停吐槽,心想呸以为我是那种只能依附男人存在的女人吗?

不过不管怎么说,有假期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就连金老太君和江夫人也知道她辛苦,特意嘱咐她今日好好睡一觉,不必到上房立规矩。只是虽如此,却还要打发金藏锋兄妹四人上学。两个孩子也是许久没和母亲一起吃过饭,待吃完饭他们走了,傅秋宁正要急忙忙吃点点心更衣,却听丫鬟们都笑道:“奶奶糊涂了?今儿不是在家吗?不用去宫里了。”她这才想起,不由得也笑了。

虽然还觉着有些乏,却也是睡不成回笼觉,索性就在榻上看着窗外丫鬟们忙碌着喂鸟浇花,洒扫庭院。又盘算着金凤举这时候应该在哪里?大概什么时候回来?这一次去劳军,到底有没有危险?

过了一会儿,梅姨娘和金燕芳去康寿院请完安,却是又过来了。这大家族的女孩儿平日里没什么消遣,无非是做女红等,闲了就串门,所以红楼梦中的宝钗黛玉探春等女孩子是每日里厮混在一起。如今傅秋宁因为进宫排戏,这风雅楼已经是冷清了许多日子,好容易她今日在家,众人哪会放过这个机会?

正说着话,忽然就见从院门外冲进一个丫鬟,须臾间已经到了门外,一掀帘子就进来了,急急道:“奶奶,宫里来了旨意,指名是要奶奶接旨,奶奶快过去,老太太太太她们这时候想必已经换了衣裳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