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大人真是好福气啊。”洪传庭笑道。

黄清和脸微红不敢去看洪传庭的眼睛。

等到洪传庭和安义侯离开,黄清和才又挺直了脊背,也不知族中的大伯什么时候到京城,等家中长辈到了,他才有底气去洪家。

希望到时候洪大人想起今天的事…不要动怒才好。

徐清欢听着内室里的水声。

宋成暄正在清洗身上的脏污。

“不要碰到伤口。”徐清欢忍不住开口嘱咐,应该先让郎中看伤的,宋成暄身上没有重伤,却至少有三四处轻伤,这一路伤口没有包扎定然也淌了不少血。

想到这里,徐清欢忽然听到屋子里“咣当”一声响,眼前浮现出宋成暄摔倒的模样,她也顾不得其他撩开帘子向里面走去。

“你没事吧?让你先治伤你就是不肯听。”

帘子掀开,屋子里的一切映入眼帘。

徐清欢怔愣了片刻,然后慢慢将帘子放下,装作什么都没看到,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去。

屋子里的宋成暄准备取衣衫的手也停在半空中。

第六百一十八章 欢喜

徐清欢脸有些发红。

她好像看到宋成暄没穿衣服。

肩膀和胸膛上还挂着水珠,肋下和腰腹之间受了伤,一缕鲜血顺着肌肤纹理淌下来,十分的刺目,与他平日里不太一样,多了几分颓靡和虚弱。

她进来之前,宋成暄应该正在用软布擦身上的血迹。

他抬起眼眸望向她,目光如同水洗过一般,屋子里的光线不是很好,却映得他眉角如峰。

漆黑的眼眸,清晰如刀刻般的脸颊,刚气内敛,英俊动人。

宋成暄想要说些什么,喉结轻轻地滚动了一下,这样轻微的举动,却让他颈窝下积下的一汪水,轻泛波澜,然后在她的注视中缓缓地流过他的胸膛,往下而去…

她就像被一团火焰灼了,立即放下了帘子。

心跳如鼓,仿佛要从跃出胸口。

他不该是简单的梳洗一下吗?怎么好脱的那么干净。

这不怪她,她又不知道清洗还要脱衣服。

所以,这样推论一下,她至少没有作案的意图,而且也没有带来任何的损失,本案没有苦主,这样看来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徐清欢抿了抿嘴唇,她是关切他的伤,没有别的心思,眼前所见,心中所想都并非本意,宋成暄应该能够理解。

“看到了吗?”

低沉的声音传来。

徐清欢下意识地道:“没有,什么都没看到。”说完她就后悔了,明明要装作没有这样的事发生,现在反倒自证其罪。

“可以再看看。”

“不用了。”

这人脸皮怎么这般厚,明明已经看了,还要求多看几眼。

他这样精神…想必没有什么大事。

徐清欢想到这里就要向外走去,却有一只手从帘子后伸过来。

他的掌心火热,仿佛有一簇火苗在其中,这股热度顺着她的指尖,慢慢笼罩在她身上。

“你…”

徐清欢刚发出声音,整个人就被个高大男子身躯包裹住,想到他此时的模样,徐清欢不禁挣扎起来。

她此时脸颊定然红得像滴血一般。

外面还有御医和朝廷派来的人,宋老太太说不定也来了,一干人都在外面等着。

她刚要再用力去挣扎。

“我受伤了。”他似是闷哼了一声。

她知道,但是伤的不重,除了左边肋下的伤口稍长了些,这样想着她不敢再施加力道了。

“你这样不好,”她低着头瓮声瓮气地道,“总不出去老太太要担心的。”

她的目光盯着自己的罗裙,不敢向他这边望一年,莫非她还觉得…

“快换上衣服出去吧!”

他不说话。

“你要怎么样?”

莫不是还赖上她了不成?徐清欢刚皱起眉头,她腰间一紧,就在他怀中转了个圈。

徐清欢立即闭上了眼睛。

她那长长的睫毛如同两把小扇子,微微颤动着,嘴唇紧抿,显然十分的紧张。

“睁开眼睛。”他声音微哑。

她反而闭得更紧了些。

两个人离得这么近,她还感觉不到他已经穿上了衣袍?

他伸出手轻轻地捧起了她的脸颊,忍不住低下头来。

半晌,她才咻咻地喘息着,睁开那双潋滟的眼眸再次与他对视,他那细长的眼睛微眯,眼角比方才多了一抹红晕。

修长的脖颈,雪白的中衣。

等一等…他穿衣服了,这么长时间被他牵制就是觉得他还是方才那模样。

徐清欢一拳锤在宋成暄胸口上。

他不躲不避任由她施展手上的功夫,她的力气不大,根本就伤不到他,只是这样动来动去,让他莫名地升起一股热流,在他身体里冲撞着,想要将她抱得更紧些,这样才能纾解。

“公子。”

外面传来永夜的声音,前面的院子里都等得急了。

“等着。”他语调低沉。

“别闹了,”徐清欢轻声催促道,“早些出去也好将这桩事了结了,再说厨房已经熬好了药。”

徐清欢说着又向宋成暄左肋下看去,鲜血果然已经透了中衣。

“你不是说没看到?”

这一茬还没过去,怎么有种被人握住了把柄的感觉。

就是不承认他能如何?

她抬起头来看向他,他目光清明,神情安然,身上的防备尽除,不再是人前那种拒人千里的模样,此时的他那么的真切,让她觉得容易亲近。

他经历了那么多,如今杀了简王,心中的负担想必也放下了些,这才换来一时半刻的轻松。

她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会赶着出城去见他,想要给他些安慰,只不过后来被他这样胡乱一闹,一下子乱了方寸。

徐清欢轻轻搂住宋成暄,靠在他怀里,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我有没有跟你说,就算没有婚约我也愿意嫁给你,也许之前只是觉得应该如此,现在…却让我很欢喜,无论将来你走到哪一步,我都会陪着你。”

他的心恍若被重重地撞了一下,她这番话让他如此猝不及防,看着微笑着的她,他的眼角忽然有些湿润,他低下头将自己埋在她柔软的脖颈上。

院子里的御医不停地张望着,只希望宋将军的身影早早出现。

这位宋将军到底是什么情形,从战场上下来不着急看伤,这样磨磨蹭蹭下去会不会出什么差错。

这位大周的功臣,有任何不妥他都担不起责任。

御医想着向宋老太太看去,宋家人也不知道再催催。

“太医啊,”宋老太太道,“我孙儿的伤怎么样?”

御医额头上满是汗水,他哪里知道啊,他连人都没见到。

“我看伤的很重啊,”宋老太太道,“回来的时候是强撑着,多亏太医您医术高明。”

御医吞咽一口,紧张地向院子里看去,终于他看到一个人影走过来,正是宋大人,他一颗心算是放回了肚子里。

“宋大人为国征战,伤痕累累,让人真是肃然起敬,”御医站起身,“后面需要好好调养,我每日都会前来查看宋大人的伤。”宋家是这个意思吧?宋大人伤的越重功劳越大,他若是不顺着宋家的意思说,可能就不能给宋大人看伤了。

宋老太太点点头:“劳烦太医了。”

御医立即起身去迎外面的宋成暄,什么时候给武将看伤也这么难了。

看着御医和朝廷官员走出去,宋老太太露出满意的笑容,眼见暄哥和清欢的婚期就要到了,她可不能让暄哥再被派出去带兵征战。

这段日子就该好好在家养伤等待婚期。

第六百一十九章 好可怜

林御医觉得今天是他进了太医院以来最黑暗的一天。

先是被晾在屋子里半个时辰之久,然后…伤患对他的手艺好像不太满意。

眼看着宋将军眉头紧皱,林御医又将伤口多包扎了一层,本来受伤的地方不少,这样一包看起来就有些可怕。

林御医净了手,转头再次看向宋成暄,他不禁有些恍惚:宋将军的伤果然很重啊。

年纪轻轻要好好调养,不能因此坏了身子骨。

林御医想到这里,又将药方改了改。

新药方递给宋将军看时,宋将军皱起的眉头终于松开了。

林御医心中一喜,终于得到了病患的满意。

林御医提起药箱快步走出门,然后他看到一个女眷向他走过来:“太医,宋将军的伤怎么样?”

林御医面色肃然:“伤得很重,要好好调养,否则容易留下病根,”说着他摇摇头,“大周不少的将军都是这样,年轻时不在意,上了年纪,旧伤就都回来了。”

徐清欢没有仔细去瞧宋成暄的伤,现在被林御医这样一说,不禁焦急起来,向林御医行了礼,立即向屋子里走去。

宋成暄仍旧敞着衣襟,手臂和胸腹上被裹了厚厚一层,徐清欢不禁皱起眉头,上前亲手帮宋成暄系衣带。

“以后别这样了,”徐清欢道,“我知道打仗不容易,但要顾及自己。”

谁能想到他会伤成这样,方才明明生龙活虎地抱着她不放。

徐清欢将手放在了宋成暄胸腹上,这条伤口从肋下一直延伸下来。

“杀简王时留下的,”宋成暄道,“看到简王想起了十四年前的事,一心想着早些解决了他。”

徐清欢点点头,如果换了她也会是这样:“还疼吗?”

宋成暄坦然道:“疼。”

徐清欢轻手轻脚地将宋成暄的衣衫穿好:“要不然我留下来照顾你几日。”

宋成暄道:“恐怕太夫人会牵挂你。”

那倒是,祖母一直舍不得她,不想她那么早嫁来宋家。

“不如我过去吧,”宋成暄拉住徐清欢的手,“因为查案又耽搁了好些日子,我住过去也好与侯爷商议我们成亲的事宜。”

说完这话,宋成暄向窗口看去,目光凌厉如同一柄利刃。

永夜贴着墙角滑下来,最近公子的耳朵越来越厉害了,他听到徐大小姐的话,刚想看看公子到底伤到了哪里,怎么会那么的严重,难不成是他的记忆有了偏差,他明明记得…没有大碍啊。

谁知道眼睛刚凑过去就看到公子冰冷的目光,然后他就立即动身离开了那间屋子。

不过,也有可能是这位林御医厉害,别人只是看到表面的伤,林御医却能看到日后的影响。

他应该去找林御医问问,他每次伤的都很重,是不是该跟公子一起调养,毕竟再过几个月就是公子的婚期,他这个最重要的贴身护卫总该更英武些。

不过公子方才说什么来着:疼?

公子不是向来嫌弃这个字,别提谁说出来,就算将这字表现在脸上,都会被公子看不起。

男人不能说疼。

永夜终于追上了林御医,婉转地提起自己在公子心中的地位和身上的伤口,林御医仔细检查了一番,留下一瓶药粉。

“小哥的伤没事,过几天就结痂了,旧伤好了就更没事了,哪里还会复发,小哥说笑了。”

林御医说着摇摇头:“宋将军不惜性命一心为大周着想,小哥既然是宋将军身边的人,该学学宋将军的英武才是。”

言下之意他好似太胆小了,可他这明明就是跟公子学的啊。

永夜捏着药瓶,他忽然很思念张真人和徐世子,还有那蔫坏的齐德芳,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啊,如果他们在这里,就能聚在一起背地里说些闲话,戳穿公子的面皮。

永夜离开之后,宋成暄微微皱起眉头。

“怎么了?”徐清欢注意到这细微的变化。

宋成暄声音低沉隐约夹着几分颓丧:“腿有些软。”

徐清欢道:“我扶着你去内室里躺一会儿。”

宋成暄走起路来是有些慢,不似平日里那般脚下生风了,徐清欢注意着他的步子,恐怕真的会有什么问题,看到他那两条修长的腿,她立即又想起之前…

她的目光还没有挪开,两个人已经走到了软塌旁,宋成暄坐下来,紧接着她身体一轻也被带到了他腿上。

他不是腿软吗?

“只抱一会儿。”

徐清欢想要撑起的身子又软了下来,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总觉得宋成暄可怜兮兮的。

可他到底哪里可怜?本来方才她准备看看他的伤势就走了,可现在却又到了他怀里,他该不会是在骗她吧?

李家。

李大太太听着李煦说起简王的案子。

李煦道:“如今简王的人头就挂在城墙之上。”

李大太太听到这里,不禁垂下眼睛:“这也太残忍了,人死了还要这样折磨,”说着又看向李煦,“你有没有去看?”

李煦点点头:“朝廷要确认简王的身份,我们都去瞧过了。”

“他死时什么样子?”李大太太抿了抿嘴唇。

李煦道:“母亲还是别问了,听到之后晚上要睡不着。”

“不问了,”李大太太长长地叹口气,她仔细地看着李煦,“煦儿,你小时候被你父亲带去找郎中看病症,你可知母亲为何要追过去?”

李煦摇摇头。

“母亲不放心,”李大太太眼睛微红,“自己的骨肉病成那般模样,若是不陪着…就像心被放在火上烤一样,后来你长大了离开家里,母亲也是这样的心情。

你要记住,父母都是为了儿女好,无怨无悔地为你着想。”

李煦道:“母亲养育儿子,为儿子辛劳,儿子都记在心里。”

李大太太摇头:“我抚育你虽然辛苦,却不及你父亲,日后你就知道了,”说着她摇摇手,“你出去吧,我今天精神不好,要歇一歇。”

李煦应了一声慢慢退了出去,走到院子里,他向李大太太房中看了一眼,这两日母亲有些奇怪。

先是担忧,如今整个人难掩伤心,到底是因为什么?

显然母亲有事瞒着他。

厨娘端了饭菜前来,见到李煦立即行礼。

李煦看过去,托盘上放着的都是菜蔬:“母亲身子不好,炖些鸡汤来。”

厨娘低声道:“大太太吩咐了,这段日子不想吃荤腥,让厨房都做素斋。”

李煦不再说话,厨娘行礼离开。

等厨娘走远,李煦的目光慢慢变得深沉。

第六百二十章 新的希望

“九郎。”

李煦换上官服正准备去衙门,周正好走过来喊住了他。

李煦抬起头,神态安然。

周松了口气:“九郎,我有些事想要与你说。”提起这个周不禁有些紧张。

“是孔五的事?”李煦停在那里,衣袍随风而动,仍是风姿出众。

周点了点头。

李煦道:“我们边走边说吧!”

周不知该如何开口,直到两个人走出胡同,李煦先停住脚步:“你之前去找了顺天府的黄清和?”

“是正好在顺天府门口遇见,”周想要解释些什么,却又不知该怎么说,半晌才接着道,“我没有跟九郎说,是因为…”

李煦淡然地道:“你怕我是想要维护孔家吗?”

周神情复杂:“孔二奶奶毕竟是你族姐,之前又帮衬你良多,我看你迟迟不肯查孔家,还以为你心中不忍。”

李煦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天边的云朵:“周,我们认识许久了,在你心中我李煦就是这样的人?我没有惊动孔家,是为了引出他身后的人,这桩案子孔五无足轻重,提前抓他入狱又能如何?”

周愧疚地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