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唐秀与各人行了礼,转至唐子贤跟前,开口劝道:“哥哥。”

“你先回去,我等会再走。”唐子贤的步子朝余莹近了近。

“子贤,母亲的话你都不听了吗?”张氏摆出长辈威严。

唐子贤不得不跟着唐秀离开,临走前不舍地望了望余莹,又对张氏好言道:“母亲,您从轻发落啊~”

“子贤~”余莹伸手泣唤。

“瞧这规矩,居然唤子贤名号,太不懂礼数了。”张氏摇着头。

若是同房的妾室,做出这种犯上的事,自然很好处理。是打是杀都任由主子发落,但余莹到底也不是唐子谦屋子里的,且又不是个没后台的。无论怎样,进了唐府,若是真出了事,余家定然是寻唐夫人的。

唐夫人和张氏你推我往,最后竟是都看向一旁站着的如锦。

“二媳妇,你瞅着怎么处置?”

如锦怔怔地站在原地,望着均露了难色的二人,犹豫道:“这等大事,媳妇也不好处置,还请母亲和婶婶定夺。”

心中嘀咕,她又不是傻子,将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揽在身上?

唐夫人面色冷了几分,严肃道:“让你说就说,这点主见都没有,如何将这府交给你?”

如锦低了低身子,恭敬回道:“母亲,儿媳想这事涉及大嫂,请她处置较为妥当。现下余姨娘犯了事,不如让她跪在这边,听由大哥、大嫂差遣?”

她的话方落,就有婆子进来禀报,“大夫人、二夫人,余太太来了。”

张氏原地移了移步子,转身往面色同样不佳的唐夫人。

后者问婆子,“现在人在哪里?”

“在前堂,称是来寻二夫人的。”

唐夫人颔首,便对张氏言道:“好歹是莹莹的母亲,弟妹你的亲家,去前堂见见吧。”

这事可推诿不了,张氏只好点头。心中是千百个不愿意啊,那位余太太,她是真不想打交道。想着犹豫道:“大嫂不如也一块去吧,她许是也有事找您的。”

唐夫人起身摇头,“大媳妇那许多事还未交代清楚,我不能离开。”说完瞟了眼如锦,指了她道:“这样,锦儿,你陪你二婶去。”

没法子,婆婆不想见,就只能由她这媳妇去了。

张氏想起上回如锦将余太太说得哑口无言,当下激动了拉起了她就往外,一边走一边道:“等会那,余太太必是说莹莹的事,这种唐府的家事,怎容他们余家插手…”

一行人絮絮叨叨地就去了。

“雪儿,你也回屋吧,最近少来流云轩。”

唐雪乖巧地应是。

唐夫人便由辛妈妈扶着要往主卧去,余莹忙唤道:“姑姑、姑姑,您不能不管莹莹啊~”

唐夫人站在门槛处转身,盯着她道:“你还有脸说这话?自个捅了这般大的篓子,我怎么管?在这心疼你,你大嫂肚里流掉的还是我孙子呢~”

“大爷又不是您亲…”

话还没说完,就被唐夫人一个含煞的眼神瞪住。

“你是个机灵的,知道回去找子贤,还让人回余府找了你娘来。你这本事可真了得,你以为你母亲还救得了你?现在是唐府的人,如何处置他们插不了手。”

唐夫人放了狠话,余莹双唇颤抖,目光盈盈地就看着他。

后者叹了口气,“这些日子哪都不准去,就呆在流云轩里,等大爷和大奶奶说如何处置你!”说完跨出屋子,对外面守着的妇人道:“看着余姨娘,不准她再出去,盯着她跪好!”

“是,大夫人。”

主卧的空气里似是还流动着一股血腥的气息,唐子谦坐在床前,望着苍白如纸的妻子,眼睛一瞬不瞬。身后传来婢子对唐夫人请安的声音,唐子谦侧首唤了声“母亲”。

唐夫人示意他坐着,跟着挥手遣散了众人,招呼着唐子谦到外室。

屋内只剩下他二人。

唐子谦扶着唐夫人坐下,开口问道:“母亲,您方才在厅里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霞儿她、她怎么了?”

透过屏风睨了眼内室,唐夫人让唐子谦坐下,“她进门这么久,你二人关系一向很好,这么久才有了身孕,你就没发觉有何不对?”

早前是有想过子嗣的问题,但是这等敏感问题他不太好当面询问。他想着,自己心里着急,秦霞心中更急,毕竟女子要比男子敏感地多。再且,他二人毕竟年轻,总觉得此时操心早了些。

此时听人问话,唐子谦忍不住好奇,“母亲,是大夫说了什么吗?”

“唉~”唐夫人怜惜地望了唐子谦一眼,在对方急切的目光下终于出声道:“她这也不知是为了什么,竟是不想要孩子。”

“轰”的一声,唐子谦脑中顿时炸了开。

霞儿不想要孩子?

她不要自己与她的孩子?

为什么?

有些可能,不是猜不到,而是不愿去承认。

见唐子谦沉默着没有答话,唐夫人出言问道:“子谦,你这般神色,莫不是早就知晓了?”

唐子谦微愣,继而忍着心头的苦涩道:“母亲,儿子确实知道。”跟着就站起了身,立在唐夫人身前,规矩道:“早前方成亲的时候,儿子念及她身子不好,便没有想留子嗣。”

这些私心话,说的有些不好意思。

唐夫人微讶,正了色道:“这么说,你是知晓的?”

唐子谦颔首,“回母亲,确实是的。”

唐夫人忙沉脸训斥:“你们这些孩子,年纪轻不懂事,难道连身子都不顾了吗?孩子是多大的事,焉能你们说不要就不要的?!”

唐子谦却是脑子一转,讪色道:“母亲,儿子想着等过几年要也是一样的。”

唐夫人依旧不满。

唐子谦继续,“待过上几年,想着二弟二弟妹也添了人口,我与霞儿再要,也有了经验不是?”这话说的牵强,表情有些僵硬。

“罢了,你的媳妇你自己管,屋子里的事我也不插手,都由你自己做主。”

唐子谦顿了顿,继而续问:“母亲,霞儿的身子到底如何,要不要紧,大夫怎么说?”

唐夫人亦不是糊涂人,怎么可能将唐子谦的话当真?再说秦霞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心中也大致有个谱,如今不好与秦家撕裂,否则还能由得她日子安稳?

“年轻人不懂事乱服药,现在身子落了毛病才省得着急。唉,这伤生育的是一回事,关键她还不知服了些什么有害的药,听大夫说是上瘾的,不能间断。若是持续服了,是一丁点异样都瞧不出来的,大媳妇最近精神不济,便是因为许久未用药了。”

“那是什么药?”唐子谦心中大骇,妻子到底瞒了他多少事?

“你再问这些都无用了,她已经用了许久,听说是解不了的。唉,好好的身子糟蹋成这样。”唐夫人感慨,似有心疼。

唐子谦听得揪心,“有法子治吗?如果一直不用,接下来会怎样?”

“便是如她前阵子那般,一日比一日虚弱,最后油尽灯枯…”

唐子谦步子一颤,耳朵嗡嗡地再听不得其他。

“她是不会用这等药的,一定是遭了谁的毒手。”

“大夫说这种药混于饮食之中,无色无味,日渐而加剧。”唐夫人面色也很沉重,居然在唐府会出现这种事情,听到的大夫说的时候就心中大骇。

“但是,儿子无碍?”

唐夫人见他神清气朗,亦觉得有些纳闷,不明白:“这还真是奇了,你们夫妻俩同吃同住,如何她就有事而你无事?”

唐子谦皱起了眉头,亦是一脸迷茫。

唐夫人便问他,秦霞是何时开始不舒服精神不济的。

唐子谦细细一想,却是恼怒道:“是自阿萝离了府之后。”

“原来是她~”

唐子谦咬牙恨道:“就是她,霞儿的起居都是她在负责,一定是她,别人不会有那样的机会!”

“可惜阿萝已经卖出了府去。”

唐子谦瞧了眼内室,“必须把她找回来,我倒要问问,霞儿那般待她,她居然还要害她!那个歹毒的婢子,唉~霞儿知晓了,心情一定难过。”

唐夫人见他兀自恼悔,起身道:“好了,你先陪着你媳妇,万事等她醒了再说。至于阿萝,我回头找你弟妹问问,交给了哪个牙子,又转到了哪里去。咱们府上要寻个人,不见得多难。”

“那便有劳母亲了。”

唐子谦送唐夫人出门,至门边又听她交代道:“余姨娘就留在了厅堂,你也别客气,等大媳妇醒了问问她的意见,不必轻饶。”

“是,母亲。”语气显然比早前平缓多了。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接近,正盯着床帐顶打转的秦霞立即闭眼,搁在被窝里的手却放在腹处,心中涌出无限伤感。

她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浑身乏力,想起刚刚外间的谈话。自己这是要命不久矣了吗,是因为阿萝下的毒手?

她那是为了什么?

浓浓的只有迷茫。

清晰地感受到一只温暖的大掌抚上自己的脸颊,轻柔细腻,带着他惯有的情意。

唐子谦帮妻子掖了掖被角,握着她另一只手就低语道:“霞儿不想要我和你的孩子,是因为他吗?”说着低首,但无论怎样都压不下那份苦涩,“你就那样惦记着他,对我如此残忍?”

秦霞只觉得被握住的手力道加重。

“你醒来,我要怎么面对你,又该如何对待你?”

唐子谦望着那熟睡中的容颜,跟着松了她的手。隔着被子轻轻放到她的小腹处,只觉得那处也搁了只手。他欢喜地望向她,颤音道:“霞儿,就是无意识的,你也心疼着我们逝去的孩儿,对不对?”

第335章 亦然被打

跨出前堂,将身后余太太同张氏的交谈声抛之脑后,如锦很快就回了流雨轩。

唐子默正在屋内等她。

“情况怎么样了?”见到妻子进屋,唐子默将手中茶盏放下。

他俨然是一副知情的神色,闲适安然。如锦走近将秦霞的大致情况告诉了他,又将余太太来为余莹求情的事说了几句。在他身旁坐下,好奇了问道:“爷怎么也不去流云轩瞧瞧?”

“原先我还想着过去,但见后来三弟都离开了,也就没过去。”沉了脸色望向身旁的人,凝重道:“她怀孕这么些日子都没告诉家里,我思量着她不敢请大夫,也不是说单想瞒住这一件事。”

“爷的意思是说,她知晓她自个的身子状况?”

唐子默点了点头,“她上次告诉你说不敢将有了身孕的事通知家里是因为忌惮你,但早就被你识破。她若是当真想护着腹中孩儿,自然更应该把事情公告府里,母亲、大哥他们知道了不是更好?”

睨了眼妻子又继续道:“且她身子不适也不是一日两日了,难道她就一点都不担心肚中孩儿的情况?我瞅着不像,其中必有端倪。”

听他一分析,如锦还真觉得不对劲了。

“可现在不管怎么说,却是余姨娘将她推到了,致使孩子没的。母亲和二婶都不晓得该如何处置,最后竟是来问我。”微蹙了眉,“处置轻了,难免大哥他们不满,重了又恐三弟心中记恨,这差事也真不好做。”

唐子默伸手揽了揽她,笑道:“不好做就别往身上揽。”

听得他的关切,如锦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得意般道:“可不是,我给推了。现在余太太还在府上,二婶许是正头大呢~”

“舅母宠溺表妹,从小便惯着她,但凡她开了口,没有不满足她的。我原只以为表妹虽有些小心思,但毕竟心善,总不会做出如何过分的事。上一回,唉~说没有失望是不可能的,与她也是多年兄妹。”

唐子默的语中带着几分感慨。如锦思及最近只要涉及了余莹,他便都没有出面,也是明白了几分,握上他的手就道:“这事确实不能全怪了她,母亲与二婶都是明事理的人,你放心。”

反握住妻子的手,唐子默点头,“还是你懂我。”

如锦笑了笑。

次日清早,唐子默便跟着定国公出了府,称是安排了差事。如锦明白,之后丈夫就要渐渐变得忙碌,早出晚归,不会再如从前那样有大把的时间陪她。

收拾好了一切,让白芍将安妈妈唤来。

白芍愣了下站在原地,“奶奶,您怎么给忘了,安妈妈昨日请了假。”

如锦这才想起,昨日入夜后安妈妈突然来寻自己,称是她家嫂子去了。

薛四音离开了人世…

当时心里是有几分惆怅的,如锦还记得自己问她安平的事。安妈妈回了话,称是已经有了差事,不似从来那般不正经。如锦准了她三日假,亦拨了银两下去。

昨日脑中藏了太多的事,她没怎么放在心上,现在却生了疑惑。早前不是说身子有了好转,怎会去的如此突然?

“奶奶,可要奴婢将郑妈妈唤来?”白芍试探地问话响在耳旁。

如锦应好,等郑妈妈进了屋才问道起昨日余太太的事。

郑妈妈回道:“听下人说,二夫人和余太太本来还吵闹着,后来不知怎么余太太就离去了,连余姨娘都没要求见一面。夜晚的时候,二夫人去了三少爷那,说了许久话才离开。”

如锦颔首,“那流云轩呢,可有什么动静?”

“说是半夜的时候,当差的婢子听到主卧里有动静,外面候着等待差遣的人就敲了敲门想着是否该进去伺候,熟料被大爷给吼下去了。”

郑妈妈说着,咽了咽口水又继续道:“奶奶,您是省得的,大爷说话向来斯文,何时有过那样的时候?当下婢子纷纷站在廊下不敢进去,最后半盏茶的功夫,大爷就开了门去了书房,天亮前匆匆就出府去了。”

如锦微愣,“大少奶奶呢?”

“春宜进去守着到了天明,大奶奶好似一直清醒着,但是什么也不吃什么也不喝,就是一直哭着。怕是没了孩子又得大爷那样对待,所以心里难过吧~”

“妈妈,这话你在这儿说说就可了。”如锦提醒着,复又道:“大爷清早没去见过大奶奶?”

郑妈妈摇头,“没,在书房里换了朝服就直接出去了,听说连早膳都没用。”

如锦怔怔“哦”了声,复对她道:“让春桃去流云轩,帮着春宜些。”

“对了,余姨娘呢?”

“还在流云轩的堂里跪着呢,已经跪了一夜了,谁也没让她起来。”

“现在这节骨眼上,谁还有时间搭理她?”如锦说着,随意挥了挥手便让她下去。

秦霞与唐子谦是在闹矛盾吧?

唐子贤没有去寻余莹倒是个意外,想来是张氏与他说了什么。现下倒是有些后悔,昨日不该那么早离开大堂,否则也能知晓她到底是说了些什么,居然能打发走那般缠人的余太太。

喝了口茶,便去了曲意苑见唐夫人。她面色泛疲,显得有些无神,坐在位上的时候还自己揉着额头,说话间亦是心不在焉。

如锦提出了想回趟武国公府。

唐夫人看了她两眼,最后点了点头,“你也好些日子没回去了,替我向亲家太太问好。”

“是的,母亲。”如今乖巧颔首。

虽说是句再平常不过的话,但却是唐夫人头一回说,如锦心有感触。

婆媳俩说了会子话,如锦要离开的时候,却见唐雪跟前的婢子来到了门口。辛妈妈出去与她说了几句,最后折回对着唐夫人耳语两声,后者面色变了变,起身就准备往外。

走了两步,才注意到也跟着站起的如锦,唐夫人敛了神色道:“你三妹妹闹性子,我去瞧瞧。趁现在日头还算清爽,你就回娘家去吧,等到下午的时候早些回来,府上事多。”话中却带了几分不可忽略的急迫。

如锦称是。

跟着唐夫人出了屋子,前面的人走到院子里的时候突然又转了身,对如锦叮嘱道:“昨儿个交代你的事别忘了,你大哥那可都等着消息呢。”

“放心吧,母亲。”

所谓交代的事,便是昨日晚膳后她说要自己去调查阿萝的下落。

似是在如锦的应声中,唐夫人就已经匆匆而去了。

回到流雨轩,她倒还真不急着出府,便让白英去打听下三姑娘的事。哪知白英一去就去了好半天,回来的时候只唏嘘回道:“奶奶,听说是三姑娘剪了发。”

如锦惊地手边的茶盅都没拿稳,起身道:“剪发?”

白英点头,又往外瞧了瞧小声道:“奶奶可小声些,夫人瞒着不让人传出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如锦不敢相信,那样天真机灵的唐雪会做出那种傻事。

白英却是摇头,似是极不好意思地道:“奴婢不知。”

如锦复又坐下,摇头叹了叹。

巳初一刻,如锦让人备车出府。等到了武国公府见到廖氏,却发现她眼眶正红,微有浮肿。当下心中一急,扶着她就关切道:“母亲,怎么了,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廖氏见到女儿亲切,握紧了她的手,可才开口就又是一阵难受,直直流泪。

如锦便问旁边的董妈妈。

她站出来,亦是忧心重重,回道:“回姑奶奶,是少爷,少爷昨儿教人给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