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轻笑,“周家外甥,你府上怎么有只呆雁?让我来惊走他。”

眼前二太太帕子晃动,隔开了丁敏,周世显才回过神来,见二太太的调笑更浓,大太太眼底明显带出一丝不悦,丁敏是又羞又恼,她从未被男子倾慕过,虽然知道此生无缘,但周世显眉清目秀,素有才名,府里很有家底,是举子,又为官商,各方面的条件都不错,在丁府姐妹们中间单独青睐于她,丁敏心底满足,便没注意到大太太的动向。

“四姨母是在屋中等候?”

丁柔微笑道:“我第一次府上,便觉布置井井有条,四姨母安排得好。”

她出言先提起四姨娘太太,提醒周世显如果不知道怎么解决眼前的尴尬可让四姨太太出面,再有是说起府里的陈设布置,周世显虽然年方弱冠,但总会明白些俗事,只要接上一句,丁柔能将话引导别处。

周世显恍然大悟,”对,对,对,母亲在屋里等着二姨母,请。”

一旁的婢女这才迎上来,屈膝道:“二姨太太请随奴婢来。”搀扶簇拥着丁府的太太小姐去客厅,大太太略带赞赏的瞥了一眼丁柔,二太太对丁柔也多了几分的打量,莫怪太夫人看挑中了她,比以前多了几分的玲珑剔透。

“六表妹喜欢府里的布置的话,一会可向母亲请教,府里的俗事一向是母亲操持。”

路上周世显如此说,丁柔微笑着点点头,同身边的丁姝悄声说着什么,谈笑间丁姝越发亲近丁柔,丁柔一心二用,一直不动声色打量周世显,他身边簇拥几名清秀的婢女,从穿着打扮上看,不比小门小户人家的小姐穿戴差,紧跟着周世显的丫头头上带着海棠花头的白玉簪子,做工精致,选料上乘,非一般人家可得,如今却戴在了她的头上,十四五的豆蔻少女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一直看着周世显。

“她是周表哥身边的大丫头,名唤香菱,六妹妹,你看另外那个穿湖水蓝小袄的,就因她...四姨母上京时在直隶多停留了一个月。”

丁姝同丁柔悄声说话,丁柔向丁姝指的的人看去,鸭蛋脸庞,粉面秀目,挺鼻嘴唇,更为难得的是身上透着一股书卷气息,看她的做派不像是从小卖身为奴的婢女,“怎么?”

“她叫曦晴,名字是周表哥亲自取的,说以前是家的小姐,从小就当小姐养着,十岁上父母相继去世,她家是个绝户,亲戚争产,也没给她留下什么,她去投奔做小吏的伯父,岂料她去了后,一月内她伯父犯了大错,被判徒刑,家眷发卖,悲伤之下,她投了湖,是游船的表哥让人救了她,感念救命之恩,她也不出可去,自卖自身留在了表哥身边伺候着。”

“南边的女子受不得北边的冷,在直隶时她病倒了,表哥为她请大夫,耽搁了一个月,为此事四姨母好不乐意。”

“周表哥和四姨母心善,她能摊上这般的主子,守着本分,也是福气,最怕得是以为分不出轻重,把周表哥怜惜理所当然,四姨母如何都不会让她耽搁了周表哥的前程。”

丁姝挽着丁柔的手臂,姐妹两人显得极为亲近,悄声道:”母亲也是如是说,六妹妹长进了呢。”

“我同你说正经事儿,你偏来笑我?“丁柔作势要恼,丁姝笑容越浓,大太太回眸警告般的一瞥,丁姝丁柔老实规矩了很多,回头后的大太太唇边露出一丝笑,并不是恼了她们姐妹。

丁姝俏皮的吐了吐小舌头,再也不敢悄声说话了,跟在大太太身后。丁柔目光再看向周世显时,露出一抹的可惜,他如果没一位厉害的母亲操持,再多的家底都不够他败的,典型的贾宝玉样的人,万一四姨太太有个好歹,周世显还如此的话,无论是是做官或者为皇商,都不见得能熬出头,四姨太太将周世显养成了不染俗物的温室花朵。

一旦府里有变,周世显不一定能撑起门户,以前听过不嫁寡母养大的独子,也不是完全没道理。寡母太溺爱疼宠着独子,事事让母亲解决,毫无男儿的担当,丁柔将周世显剔除掉。

同古人不一样,丁柔不觉得商贾地位低,早先听闻周世显一家进京,四姨太太有意同丁府联姻时,丁柔动过心思,周世显的条件很适合庶女,能为大太太解决了难事,想必娘家也会支持她。

对周世显是否高中,丁柔不是很在意,有皇商的身份,有聪明的脑袋,丁柔自信能将生意做大,以清贵之女的身份入皇商家,算是低嫁了,婆婆也不会太为难她,只是见了周世显后,丁柔再也不会兴起这样的心思,先不说他对丁敏的倾慕,就说他个没担当,围绕在他周围的莺莺燕燕,丁柔便觉得恶心,怜惜女子也得分得清自己有没有能力,一旦周世显因她们没有高中,四姨太太会岂会饶了这群丫头?

周世显不敢忤逆四姨太太,鲜花枯萎飘零时,他最多不过是做两首诗词,画一幅画作凭吊,很快他又会找到需要保护怜惜女子,而如今被他宠着的女子,养得小姐不是小姐,丫头不是丫头,一旦遭了主子厌弃,处境结局会更为凄惨。

随着大太太进门,外面的布局不见修缮,屋里的摆设全部换过,走过穿堂,进了东屋,丁柔屈膝,”见过四姨母。“

满头珠翠,一袭华服的三旬妇人迎上来,未语先笑,露出皓白的牙齿,扶住大太太,“二姐安。”

“外甥女也都起来,在我府上不比拘束了。”

丁柔抬眸,四姨太太更为秀美艳丽,无守寡的沮丧死寂,因在南边住得久了,说话时语调柔软尾音微调,听着很舒服,她能以寡妇身份操持着这分家业,丈夫留下的珍场,生意越发的兴旺,看出她是个厉害精明的,行事多了些内宅太太没有的爽利。

将大太太,二太太,让上炕,四姨太太笑着说起话来,虽然言语间难免锋利些,却不伤人脸面,对大太太十分的敬重,改了第一次见面时对二太太的轻视,一会功夫三人谈笑风声,宛若多年不见的好友,气氛和谐。

丁柔垂头听着,四姨太太得体的夸赞了二太太几句,二太太忘记了前面的旧怨,同她亲近起来,说起京城锦绣坊的衣物,四姨太太略带虚心的请教,询问京城的事儿,二太太倍感有面子,几乎只她在说话。

大太太偶尔插上两句,或者品一口茶水,那分稳重长媳气势,不是二太太能比得,足以镇住场面。谈笑声稍歇,四姨太太扫过坐在绣墩上的丁府小姐,“看着如花似玉的外甥女,我真是爱得不行,我福薄,只有养了儿子,别人家的闺女巴不得当成自己的,外甥女出落得又好,又懂事孝顺,真是羡煞我了。”

四姨太太目光在丁敏,丁姝,丁柔三姐妹身上转了一圈,对丁姝格外留神,丁柔微微皱眉,难道是做惯了商人,目光中透着几分衡量价值的意思,丁柔不喜,四姨太太虽然精明,也只不过是商人般的精明,少大太太般的大家气势。。

“二姐匀给我一个闺女如何?”四姨太太轻笑般的试探,“我定会当亲生闺女疼惜着。”

屋子里寂静下来,丁府的小姐全部微垂着头,四小姐丁瑜眼里闪过失落。

第一百章 阳谋

四姨太太含着自信的笑,如果不是她几次三番去寒山上姑子庙里找到了尘神尼,并求得了尘神尼开得调养身子的方子,找遍了江南药商寻到那两味儿珍贵的药材,如今的兰陵侯夫人丁怡怎么会有身孕?

她帮了大太太大忙,才动了同丁府嫡女丁姝结亲的心思,料想大太太不会反对。大太太手捧茶盏,看着茶盏里的茶叶,她早就同先于四姨太太的进京的三妹有过默契。丁柔都能看出周世显的致命缺点,大太太又怎会看不明白?

大太太是心疼丁怡,对嫡长女偏疼些是有的,但对丁姝她一般疼惜,不会因嫡长女丁怡便亏欠了丁姝,两位外甥一比,大太太偏向于三妹的长子朱能。

周家是比朱家富庶,朱能也比不上周世显的俊秀容貌,不过是后军都督手下的一名六品校官,但大太太看重得是朱能的成熟有担当,同丁姝有着青梅竹马的情分,三妹也比四妹会做婆母。

大太太笑道:“她们姐妹都是我教养长大的,还没受过她们几日孝顺,我可舍不得将她们给了你。”

“二姐还能留在她们一辈子,总是得嫁人。”

大太太婉拒之意很明显,四姨太太稍显不悦,大太太不慌不忙的说:“她们是看着伶俐些,有时恼人得紧,京城好女儿很多,才女美人也多,准保让四妹看花了眼儿,一旦看中得认下,四妹家子再雄厚光是添妆的银子都能掏空了。何况转过年是秋闱大比,外甥正当用功苦读时,外甥前程重要,别因小事分了心,会试后外甥高中的话,四妹认什么样闺女没有?怕是府上的门都被踏破了。”

丁柔见四姨太太眉梢上扬,大太太推辞很有技巧,,没一句瞧不上周世显的话,科举会试是最为重要的,最后两句祝愿的好话,没将事情说死留了活口儿,让四姨太太有了希冀,不至于翻脸恼怒,一旦周世显高中,也不是没联姻可能,此时说得有些早了,到时兴许大太太主动呢。

儿女在母亲眼里都是最好的,谁也比不过,四姨太太守寡多年,指望得就是儿子。丁柔从进门起便能感觉出四姨太太对儿子的宠溺纵容,否则不会因一名婢女在直隶停留一个月,更不会将周世显宠成了如今没担当的富贵公子样子。唯一坚持不妥协的是在科举上,没她天天督促,周世显中不了举人。

儿子中了举人,是四姨太太最得意之处,她抿了抿发鬓,叹道:“世显才学是有的,我就盼着他能再中进士,光宗耀祖,将来去了地下也好同老爷交代,对得起周家的列祖列宗。”

“肯下功夫苦读,必会如愿。”大太太淡淡的道,“当初我儿也是苦过来的,只是才学上浅薄,错过了一门三探花的美名。”

丁柔抿了抿嘴唇,如果大太太长子科举会试时太祖皇后还在世,一定会成全大太太的心愿,一门三探花,多像小李飞刀,从残卷手札上的记载,丁柔推断出太祖皇后年轻时是位性子活泼乐观的女子,记下了一些同丈夫打天下时的趣事,经常弄一些现代经典重现的事,所以丁柔怀疑九阴真经是恶作剧,只是那般乐观的性子,被太祖皇帝的无情逼得...手札的后篇用拼音记下了她内心的痛苦。

“我有一事相求二姐。”

四姨太太突然正式了许多,“二姐夫中过探花,又在翰林院多年,如今升了官儿,丁府的老太爷更是做过科举的主考,我想请二姐夫指导世显,许是能事半功倍。二姐也知道我去南边十几年,不知京城变化,有心烧香,后怕拜错庙门,怕因没人情总动,耽误了世显,我可听说京城举子云集,挖空心思的托关系,二姐夫应当知晓其中的道道,我就世显一个儿子,为了他能高中多少银子也舍得。”

“母亲。”

陪坐一旁的周世显站起,”读书岂可同银子牵扯上?状元之位凭得是真才实学,如是花银子买来,我虽不才,弃而不取。”

丁瑜眸光一凝,投在器宇轩昂的周世显身上,丁敏却嗤之以鼻,说得很仗义,耿直有用吗?前生的丈夫比他耿直刚正不阿,最后如何?还不是身陷牢狱?

丁柔微微颦眉,提醒说:“周表哥,状元花银子是买不来的。在府里说说只当是笑言,在外面可需慎言。举子们托关系,不都是送银子,被皇上钦点为本科主考的大人,必定是清正廉明,本着为国取士选才之心,哪会私相授受,污了名声?举子十年寒窗苦读圣贤书,不就是为了高中为官...”

“六表妹你市侩庸俗些,读书不是为了高中,更不是为了为官。”

丁柔淡然一笑,“许是我想得通表哥不一样,没周表哥高洁的品性。”

丁柔出言提醒,一是不想让口误遮拦的周世显惹事,牵连丁府,状元是拿银子买的话,让任何人听去,在会试如此敏感之时,很容易引起轩然大波,十余年寒窗苦读,三年一次恩科,选出来不过三榜百名进士,落第高中天渊之别,一定会人不满。二是丁柔等着周世显说她庸俗铜臭,俗不可耐。

周世显没让她失望,一副瞧不起鄙夷的样子,丁柔一直担心一点,一旦四姨太太娶不到丁姝,会不会退而求其次选到她头上?如果周世显眼合适,丁柔会促成这段姻缘,但周世显离丁柔的选择夫婿的标准差得太远了。被周世显厌弃总比得他喜欢好,丁柔打算将可能性彻底的抹去,未雨绸缪不会等到落到她头上才想办法不嫁。

京城比丁柔好的女儿很多,四姨太太不是非选她不可,以四姨太太对周世显的宠溺,总不会逆着儿子的心意,且不提还有丁府的太夫人,她被周世显当着太太们的面看不起,即便四姨太太有心,太夫人应该不会同意。

大太太瞥了丁柔一眼,道:“闺阁小姐,眼界比不上世显,回去我说六丫头,世显先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四姨太太若有所思,丁柔不过是丁府的庶女,都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嫡女丁姝更会不凡,见儿子动了真气,四姨太太不悦的瞪了丁柔一眼,就算顾虑的有道理,说都婉转些不好?非要闹成这样?偶有小聪明,上不得台面,许是存了巴结的心,却不知自己儿子品性清高。

”二姐不是我多嘴,六丫头突然插话虽然是好心,不太合规矩。”

丁柔慌忙起身,“母亲,女儿知错,以后再不敢多嘴。”

周世显方才感觉丁柔俗气,现在又感到丁柔胆小怕事,唯唯诺诺。他一向怜惜女子成了习惯,说道:“六表妹无心之过,二姨母不必罚她。”

大太太顺势道:“既然你给她求情,我就饶了她,下次再敢没轻没重多嘴的话,我一并罚。”

“谢母亲。”

丁柔弯了弯膝盖,垂头又向周世显屈膝,“谢表哥为我求情。”

“罢了,往后多读些书,以免坠了丁府清流名声。”

“是。”

丁柔重新坐好,再不敢抬头,经此一番变故,周世显对一直沉默的丁敏更有好感,方才他说出那番话时,丁敏一直含情脉脉的看着他,周世显为难如何同佳人倾诉衷情。

丁敏和丁姝坐在一个方向上,周世显的异样惊动了四姨太太,她以为儿子看上了丁姝,道:“府里后院有几株红梅,看得正好,你们几个别在屋子里拘着了,我让人收拾了花厅,预备下酒席,你们或赏景,或饮酒吟诗,倒也畅快些。”

“世显陪着她们去花厅,我都安排好了,新弄来的鹿肉,做了烤盘子,你可得照顾好她们,尤其是姝儿精贵着呢,亏待了她我可不饶你。”

“陪着天下般的表妹,高兴还来不及,哪舍得亏待?”

周世显没指名道姓天仙般的表妹指得是谁,丁柔却知道说得是丁敏,他是借此机会同丁敏**。

丁柔煞有兴趣的抬眸看了丁敏,见她脸颊酡红,丁敏享受起男子的爱慕,站在丁柔身边的丁瑜眸光黯淡,三角恋情是最复杂的,丁柔不认为四姨太太会看中丁瑜,不光因她是庶出,丁瑜性子略有自卑,对诗书绘画有极高的天分,她又带些目下无尘的自傲,她不适合做皇商之家的儿媳妇。

四姨太太为了周世显会选个精明而不过于厉害的儿媳,怕儿子被妻子压住,也怕将来自己整压不住儿媳,丁瑜还有一点不足,是身子单薄,五官眉虽好,隐隐有不足之症,总是泪盈盈的自怨自怜的女子,哪家愿意娶?在古代女人最重要的职责是传宗接代,身子不好,生子也会困难。

出了屋子,不再大太太等人面前,周世显不再顾忌,走到丁敏身边,含情笑道:”敏表妹,一会我为你折花可好?”

在周世显的眼里专注于丁敏一人,陪着丁敏去花厅,丁柔坠在最后,听着周世显对丁敏献殷勤,丁柔不知丁敏不会坚定原先的想法。

第一百零一章 情迷

一路行来,周世显虽说一直对丁敏表示倾慕关注,也没冷落了楚楚动人的丁瑜。同明艳动人的丁敏不同,丁瑜有一种让引人怜惜的气质,一双盈盈水目湿露露的,似受伤的幼兽,周世显有三分的注意放在了丁瑜身上。

丁敏,丁瑜一左一右陪着他,身后还有三位没及笄的表妹,娇憨的丁姝,文静的丁云,有些市侩懦弱的丁柔,再加上一直陪伴他的大小丫头们,周世显快活极了,言语越发的小意温存,体贴的笑容,欣赏爱怜重表妹的目光,使得周世显越发的风流倜傥,似红尘浊世中难有的翩翩佳公子。

丁柔抬眸看了一眼正关怀丁瑜的周世显,如不是天冷冬季,拿把扇子摇呀摇,更配他。原先丁柔看不上周世显的没担当,护花垂怜苦命的女子不是过错,可也得分清你有没有护花的能力。将丫头宠得跟个小姐似的,万一惹恼了四姨太太,别指望周世显能为她们出头,从天上云端跌落比一直在地上更痛苦。

世上受苦的女人多了去了,光凭他周世显一人能怜惜得过来?他有将自己将来的妻子放在何处?男尊女卑的制度造就的女子悲剧。理想清高的周世显永远不会明白根源。丁柔看得出丁瑜对周世显动情,对周世显的印象更差了几分,他应该知道四姨太太选择儿媳的标准,丁瑜如何都不符合,他却怜惜疼惜着丁瑜,给了她希望,到时再亲自打碎,以丁瑜的身体,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失恋的打击。

似周世显这样的人,他巴不得天下的女人都是他的,世上只有他一个男人。丁柔同丁瑜的关系很寻常,丁瑜既自卑又自傲,丁柔虽然毕业于名牌大学的中文系,但在古诗,古词,以及经史子集上的见解,比丁瑜差出两条街都不止,一同上课时,丁瑜对丁柔带着些许的怜悯同情,而丁柔最不喜欢的是旁人的怜悯,因此对丁瑜始终不过是面子上的情分。

后丁柔陪伴太夫人,可能丁瑜回去后被二太太说过,或者一直同丁瑜关系很亲近的丁敏说了什么,丁瑜对丁柔更加的冷淡,在课上会用诗词暗讽小人行径,言辞间指的就是丁柔。

既然她看不上自己,丁柔也懒得费口舌劝解丁瑜,这世上不是你对她好,她就会相信的。丁柔如果说了周世显不是丁瑜的良配,丁瑜兴许以为丁柔中意周世显特意阻止她。丁柔从不做费力不讨好的事,丁瑜只要不影响丁府小姐闺誉,随她去。

随周世显进了花厅,丁柔抬眸话花厅的布置,透明度很高的玻璃窗外是十几株竞相绽放的红梅树,映着皑皑白雪,雪梅相映成趣,白雪中的点点红梅越发夺目鲜艳。在梅树不远处,挖了个池塘,中间放着个石头弄成的假山,怪石...丁柔走到窗前,仔细辨别假山所用石头的色泽...

“丁六小姐,假山的怪石是太太从云南运来的,别看区区的几块石头,花费不小呢。”

秋纹的声音在场的人都听得见,不是丁柔表现得太显眼,凡是来此做客的客人都会从丫头的口总中知道石头是从云南运来的。丁柔凝笑:“我说瞧着同京城附近的怪石不同呢,四姨母耗费不小。”

也很暴遣天物,吸引丁柔注意的是不是怪石,是假山边上摆放的石块,看色泽又得知从云南运来的,里面许是会藏着宝贝,以前丁柔偏爱翡翠,对赌石有些研究,地质的书看了不少,辨别成功的几率能达到五成,丁柔不喜欢赌石,只是单纯的喜欢考较眼力。大秦朝翡翠不如美玉价值高,错把宝贝当石头,还不停的显摆,很容易引起笑话,世上比丁柔懂行的人不会少了,没准哪天就能让周府碰上。

周世显坐在红木椅子上,茶杯盖清扫茶叶,凝眉眼底嫌弃越重,“六表妹,耗费银子有辱黄大师,往后这话,不得说。”

“黄大师?”

丁敏最喜欢看丁柔被人嫌弃,笑盈盈的问道:“是专门为皇族勋贵设计府邸花园的黄大师?我听说凡是他主持修建的花园,选料得是最好的,黄大师要求极高,不容易请到,有些人便是捧着银子去,黄大师也是不见的,周表哥如果请动得?用银子就俗了,是不是黄大师赞赏周表哥的才学?”

周世显眼里透出得意,赞赏的看了看丁敏,淡淡的道:”我不过是同黄大师谈了几句,承蒙他不嫌弃,将后院稍稍的修缮了,等到春暖花开时,他会再来府里,重新规划修缮,我已将让母亲去江南,漠北西域等地运送他需要的制材,下月会陆陆续续的送到府里。”

丁敏赞叹,丁瑜眸光涟涟的看着周世杰显,即便是年纪最小的丁云也对周世显多了欣羡,丁姝走到被撇在一旁的丁柔身边,笑着挽住她胳膊,“六妹妹,红梅开得真好,一会我们去折两枝如何?”

丁姝向丁柔眨眨眼睛,手安稳般的拍了拍丁柔,悄声道:”你别往心里去,周表哥不是一般人家供养得起的,”

没有四姨太太的财力支撑,周世显有哪来的清高享受?丁柔轻笑:“为他值得生气?”为周世显之言生气,才跌分寸呢。

丁姝同丁柔在玻璃窗前讨论到底折哪只梅花好,周世显在丁敏,丁瑜面前吟他以前做下的诗词,不得不说世显在诗词上极有造诣,灵气十足,饶是才女丁瑜都心生敬佩。丁敏对周世显刮目相看,花厅富贵奢华的布置,周府的豪富,周世显对丁敏的体贴温柔,毫无掩饰的倾慕之情,丁敏今日才知道男人在情动时说的话语是那般动听迷人,前生从未有人对她说过情话,丁敏心跳加快,心底松动了一分。

周世显看着明艳带着一分娇羞的丁敏,只当她以动情,说道:“我为三表妹画一幅画如何?”

周世显让曦晴准备笔墨,花厅里的摆上屏风,一遍周世显挥毫作画,一边檀木桌上,摆放着各色菜品,四荤四素,四冷四热,中间放着烤盘,准备炭火锅子,新鲜鹿肉,各色涮品,在一旁的角桌上,摆放着干果点心,丁柔和丁姝坐一起用得开心,而另一边,周世显为丁敏作画,周世显专注的目光,丁敏脸颊越发红了...丁瑜看着她们,靠着屏风,泪睫于盈...

ps今日还是两更,下午还有一章。

第一百零二章

用了吃食,丁柔同丁姝走出花厅,折下红梅。丁敏对周世显的画风大加赞叹,周世显借机向丁敏献殷勤,此时他忘了自己身边的丫头,忘记了惹他怜惜的丁瑜,只记得眼前明艳中透着几许特别气质的丁敏。

周世显在江南游船河时,或者文坛才子聚会,总会见到闺阁小姐,比丁敏漂亮的,没丁敏的气质,比丁敏有气质的,又没丁敏那种隐含的哀怨,明明丁敏笑容如空谷幽兰般绽放,但波光流转间闪过些许的哀愁,不同一般女子的惹人怜爱气质,是思念...是悔恨..是明悟...是不服等等,总之周世显从未遇见如同丁敏的小姐。

丁敏在诗词画作上的天分比不了丁瑜,但丁敏勤学,有了两世的阅历,前生的丈夫也曾经是才子,家里书房藏了很多的书,丈夫虽然古板不善言辞,但有时会送丁敏几本书,丁敏肯用功,眼界非目下无尘的丁瑜可比。心知周世显的清高,不喜仕途和钱财,丁敏顺着他的话说,言谈间对银子鄙夷,对清高才子推崇,对世俗权贵蔑视,周世显将丁敏当成了知己,谈话兴致越浓,闲谈中周世显告诉丁敏,他最想做的是看遍大秦的美景,潇洒不羁,纵情山水,不是因母亲,他根本不会参加科举会试。

听见此话,丁敏敛眉,对周世显的心淡了很多,难怪周世显屡试不中,就他的心性怎么可能为官?每位举子若想高中,会打听主考官的喜好,主考或喜欢辞藻华丽,或喜欢文章严谨,或喜欢暗藏锋芒等等,虽然举子的名字都被封上,但阅卷的是主考,第一印象很重要。

丁敏前生时听丈夫说起过,他的同乡也是有名望的才子,在科举会试里用了考官不喜的柳体,本来应该是二榜进士落入三榜。丁敏曾说过不公平,考官凭着个人喜好评卷,丈夫却道,他不是举世无双大才,每次科举会试有许多才学卓著之人,做得锦绣文章,何必选他?何况他连主考喜欢什么字体都不知,在备考准备上落于人,名次上自然会吃亏。

周世显不喜仕途,做不得大官,也无法封爵,给不了丁敏最想要的,丁敏慢慢从周世显的情话中清醒了,周家永远不可能富比兰陵侯府。皇商五年内务府招标一次,周家可能做一辈子皇商,没了皇字,周世显又不能高中,周家不过是商贾之家罢了。丁敏不记得前生周家还是不是皇商,但看周世显的不通人情事故,周家即便不会落败,商贾周家在京城又算得什么?

丁敏不着痕迹的疏远周世显,经过锤炼,丁敏比以前的进步许多,周世显不曾察觉到,对丁敏越发的弄情柔意,周世显看丁敏专注的眸光,仿佛找遍世上,只有丁敏了解他,是他的红颜知己。全然忘记了在秦淮河上等他高中赎身的名妓嫣然。

一旁的丁瑜插不上嘴,轻轻哀婉般叹息一声,转过屏风,见桌子上的酒杯酒壶,丁瑜倒了一杯酒,放在唇边,和着眼泪喝了进去。丁敏帮过她,护过她,二太太总是分给她的绣活,丁敏有时会看不过眼帮她,丁瑜知道不应该怨恨丁敏...

屏风后传来丁敏同周世显的谈笑声,丁瑜垂落,丁敏是那般耀眼,讨得太太的喜欢,所有人都愿意看丁敏,虽然都是庶女,但命运处境不一样。

丁瑜的生母早亡,丁敏的生母刘姨娘是姨娘中第一得意的,丁瑜走到窗前,看见丁柔将攒了了雪团扔到丁姝身上,丁姝大笑的反击,“六妹妹,看招...”

“哼,还不知道谁输呢。”

“好啊,那就比比看。”

她们的欢快,丁瑜同样不明白,也插不进去。丁柔才学,女红都不出色,却能同嫡出的姐姐一起欢笑,能被太夫人看重,丁瑜最嫉妒的就是丁柔,虽然丁柔的生母还健在,但柳姨娘有跟没有似的,安静老实跟着大太太,全然不知争宠,二太太曾说过,柳姨娘就是跟朽木,怎么点都不成。

‘四妹妹天分高,才学好,你才是陪伴祖母的最佳人选。’

‘不是我说六妹妹坏话,我是看四姐姐...心里难过,四妹妹太老实了些,六妹妹一定背后使了手段...’

丁敏私下里为自己抱不平,因太夫人选了丁柔,丁瑜回去后被二太太说了一顿,说她往日的学得都没用,还不如练好女红多读几本佛经重要,将来好嫁人,讨好婆母,二太太留给丁瑜的针线活计越来越多,丁瑜连看诗书的时辰都少了,更别提做诗论画了。

丁瑜听见有人吟钗头凤,忙回头看去,眼前的清秀靓丽的少女同样泪眼朦胧,神情哀婉,”你是周表哥身边的大丫头——曦晴。”

曦晴被丁瑜打断了情思,抽泣点头,“四小姐。”

“你别难过,周表哥能为你在直隶停一个月,可见还是疼惜你的,总比...总比他不知强...”

“奴婢怎么敢同四小姐相比,您是丁府的小姐。”

丁瑜含泪苦笑,“我比母亲身边的大丫头还不如,起码她们不用整日的绣活...”

她们两人凑在一处,互相宽慰,以诗词对诗词,倒也相得益彰,丁瑜对曦晴真真是刮目相看,拉着她的手道:“你做丫头委屈了。“

”四小姐之才,奴婢佩服得紧。”

周世显的声音从她们背后传来,“你们两个是难得的才女。”

两人含羞垂头,周世显听了好一会了,原本为丁敏取点心,见到因他而伤心的两人,周世显心中难过心疼,又听丁瑜说起她在府里如何艰难,周世显心疼得不行,上前宽慰丁瑜。

丁敏从屏风后走出,向丁瑜鼓励般的一笑,四妹妹,机会已经给你了,就看你能不能把握得住了。丁敏心里隐约有些遗憾,被人倾慕...丁敏坐下将鹿肉放在烤盘上,兹兹的声音,盖住了在窗前谈论诗词的一男两女,丁敏将鹿肉翻转,起码丁瑜会比前生幸福,重生后她又帮了一个善良的人。

没有周世显的倾慕也没什么,记得前生时,兰陵侯是很会说话的人,浓浓的情意注视着丁柔,丁敏心一哆嗦,他的情话应该比任何人说得都动听,丁敏神情恍然,在冒起的袅袅烤肉的香气中,恍惚中见到她取代了丁柔,享受着侯府的一切,儿子是世子,她是尊贵的兰陵侯夫人,京城贵妇最欢迎的客人,夜晚被兰陵侯搂在怀里,窃窃私语...

”三姐姐...三姐姐...“

丁柔和丁姝捧着几只红梅走进花厅,双手因方才攒雪大闹冻得有些红,丁柔将红梅插在一旁琉璃色的胆瓶里,摆弄红梅,让人取了修剪的剪子,剪去多余的枝叶,让胆瓶装饰得更漂亮些。

丁姝原本想要帮忙,但却越帮越乱,丁姝见丁敏有些不对劲,眸光幽暗,嘴唇比方才红润,明显是动情了,丁姝看了看丁柔,丁柔轻声道:“我说的话三姐姐不会听,你去同她说两句,她是未出阁的小姐,咱们做客在周府上。”

丁舒感觉出事情的重要,三姐姐若别人看出,未出阁的姑娘情潮涟涟,传扬出去丁府的小姐不用再见人了,丁姝走到丁敏跟前,罩住了丁敏,不让外人看出她的异样,攥紧丁敏的手,笑道:“三姐姐方才没同我们去折红梅,你亏了呢,六妹妹输了我一对白玉花簪子,看六妹妹是个厉害的,嬉闹起来跟个小猫似的。”

丁柔整理红梅枝,丁姝是大太太的掌中宝心头肉,她哪敢下很手?何况丁姝性子丁柔也喜欢,两世为人欺负小姑娘,丁柔抹不开脸去,”你是偷袭,赶明儿再比过。“

丁姝见有些恼的丁柔,”好呀,我看上你的玉镯子了。”

丁敏这才回过神,轻轻拍了拍发红发热的脸颊,呼吸有些许急促,身体绵软,勉强拉着丁姝坐在自己身边,轻笑:“下次我帮你,赢下六妹妹的镯子。”

丁姝同丁敏说笑着,冲淡丁敏方才的异样,丁柔装饰好胆瓶,让人收拾起残枝,丁柔瞥了一眼逐渐恢复正常的丁敏,尝过情欲的滋味,很难忘了,看丁敏方才少妇般的风情,推断出她重生前是成过亲的,许是连孩子都有了,今生再见原本的丈夫,她不会感到奇怪吗?最少十年,或者二十年,丁敏知道这期间的一切大事,她的优势很大,好在她同丁敏不是走在同一条路上,她不会妨碍丁敏。

随后丁柔看着周世显对丁瑜的垂怜,他仿佛要化作骑士一样保护丁瑜,打到万恶亏待女儿的二太太。丁柔听着好笑极了,二太太是没大太太的手段,爱占小便宜,说话有些不让人,但她并不是过分刻薄的嫡母,如果不为丁瑜着想,她根本不会带丁瑜出门,藏在府中的庶女谁人知?如何结亲?

丁瑜从未想过她是否做得都对,一味的苛责别人,本身是庶女还能指望嫡母当成亲生闺女疼爱?隔着肚皮呢,永远不会有疼别人骨肉胜过自己亲生的母亲,也许有圣母,但圣母太少了。

第一百零三章 怒气

在周府盘踞了大半日,直到掌灯时丁府太太和小姐尚未离开,丁瑜同周世显谈论诗词,或者说起她在府里的不易,周世显虽然念念不忘丁敏,眼前的丁瑜太柔弱了些,使得他心疼心怜。身世坎坷,飘零红颜曦晴红着眼眶,对丁瑜同情之心溢于言表,同时自怨自怜,周世显忙不过来了,安慰丁瑜,安慰曦晴。

“如果四小姐能在府里小住就好了,同我一处谈论诗词,姐妹会何等得快活。”

曦晴泪盈盈的看向周世显,水润雾蒙蒙的眼底情意绵绵,周世显心都酥了,差一点就答应下来。丁柔实在是被恶心到了,看了一下午,她快看吐,世上怎么有如此自我感觉良好的人?

“四姐姐是丁府的小姐,同自卖自身的曦晴不一样,的小姐,岂是能同曦请姐妹相称?让我等四姐姐的妹妹如何自处?”

丁姝柳叶眉一挑,带出一丝大太太的气势,“周表哥怜惜曦晴的才情,可也得分得轻高低。”

“五小姐。”

曦晴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滚落,悲伤欲绝,娇躯轻颤,丁姝撩了撩眼睑,“我说不得你?不过是周家的奴婢罢了,怜惜起丁府的小姐?谁给你的脸面?二婶没短到四姐姐吃穿用度,不过是让四姐姐勤练针线,有不对的之处多加训斥,哪位母亲不是如此?我一旦做错了事,母亲照样会训斥罚跪,曦晴遭逢大难,丧母丧父怕是不记得母亲的样子,更没机会体会生母的教养,良苦用心。”

曦晴气的嘴唇发紫,身子哆嗦,几欲昏厥。也只有丁家嫡出的小姐,周世显嫡亲的表妹——丁姝才能说出这番话。丁柔暗自为丁姝鼓掌,如果不是限于身份,丁柔早就言语了,虽然丁柔对丁姝话中的身份高低有点别扭,但丁姝是封建社会培养出来的嫡女,她的观念里没人人平等一说。

周世显扶住曦晴,疼惜溢满眼底,痛心道:“五表妹怎会如此心狠儿,曦晴高洁优雅,是我强留她在府里。”

“少爷。”

“曦晴。”

两人贴得很近,曦晴全然躲到了周世显的怀里,仰头看着周世显,“能有少爷这话,曦晴死了心甘。”

丁瑜同情曦晴,但多年养成的习惯,不敢反驳嫡出的姐妹。丁柔着实看不进去,缓缓的说道:”周表哥还是让曦晴先下去歇息的好,万一被四姨母瞧见,狐媚惑主这一条曦晴是躲不掉的。“

”曦晴冰清玉洁,我同曦晴清清白白何来狐媚惑主?六表妹,我看你不仅市侩庸俗,心肠不好,枉你这副好皮囊。“

周世显护住曦晴,厌恶的看着丁柔,”你一下午同五表妹一处,她定是被你带坏了,你怎能如此恶毒?欺负四表妹,三表妹还不够,竟然连曦晴都不放过,果然如同传闻的一般,心胸狭窄,嫉贤妒能,身上没有一点世间女子的谦恭良善,再不修德行,将来必是妒妇,我不堪与你为伍。”

丁姝愣住了,这位表哥是在迁怒?丁柔被骂有一半大半的原因在丁姝身上,因他们之间是嫡亲的表兄妹,周世显再恼怒丁姝也得留一分面子,丁柔却不一样,是庶女,又给周世显的印象不佳,说起来没任何负担。

丁敏嘴角微扬,方才同周世显说话时,她说起了以前丁柔如何暴躁易怒,如何自视甚高的欺负姐妹,大太太因丁府名声着想,将以前的事死死压下,下严令不许在外乱说丁柔是非。丁敏不能明着败坏丁柔名声,但私底这事没少做,兰陵侯府绝不会娶一名妒妇不知温良恭顺的人回去做夫人。

丁瑜哭着劝道,“别说了...周表哥...六妹妹...

丁柔面色如常,浮着茶叶,晃动的茶水映着她脸上的笑意盈盈,仿佛周世显说得是别人。不得不说,周世显妒妇这点看得很准,温良恭顺,谦卑礼让,丁柔前生没有,今生同样没有。

眼角扫过略担忧实则得意的丁敏,丁柔目光正视周世显,淡淡的道:“你说完了?”

被丁柔深幽漆黑的眼眸一看,周世显脚底窜阵阵凉气,强压住后退的冲动,握住曦晴的手,厉声道:“我说得不对?“

”既然你说我恶毒,如果我今日不说出几句话来白担了恶毒的名儿。“

丁柔慢条斯理的将茶盏放在桌上,轻声浅语,“敬我者我敬之,辱我者我比辱之。”

”你待怎样?“

周世显明显有分紧张,握着曦晴的手更加用力,丁柔不是放狠话,周世显相信她能做得出。

“只想问周表哥一句,你如此护着曦晴是把她当奴婢呢,还是将她当成宠妾?看曦晴打扮还是姑娘家,有事就钻到周表哥的怀里寻求慰藉,将来周表嫂不知会如何想,周表哥方才说她冰清玉洁,这词用得真好啊,周表哥真不愧是才子。“

曦晴身子瘫软,周世显不舍得放开,可不放开又不成。大秦的礼教赶不上正史上的明清严苛,但也容不得少爷同丫头搂搂抱抱,丁柔的话像巴掌一样扇在周世显的脸上,又让他说不出任何的反驳之言,恼羞成怒道:“我同曦晴发于情止于礼,你...你有辱斯文。”

“我只看见发于情,可没看见止于礼。”

丁柔轻笑:“至于有辱斯文我真真是当不起,还有三月是春闱大比之时,京城举子云集,哪一位不是熬夜苦读,以求金榜题名高中状元,只有为官才可施展平生所学,上报陛下,下安黎民,赢得身前生后名,光宗耀祖,萌妻荫子。在周表哥的眼里为官者市侩庸俗,处理公务为民造福,哪敢的上红袖添香来的自在?周表哥谈诗词论画,怜香惜玉,护着这个护着那个,你如此有信心今科高中?”

周世显胸膛起伏,面容变形狰狞,“你...你..”

“送周表哥一句名言,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这话是太祖皇后所说。”

“丁柔,你给我住嘴。”

大太太厉声的话语从外面传来,丁柔面色一凝,她早知道大太太,四姨太太到了,继续说下去,一是丁柔从不肯吃亏,被周世显如此谩骂折辱不还回去太委屈了。二是故意表现出锋芒,让两位太太明白,自己不是她们牵着绳的木偶,说如何便如何。

把丁柔逼急了,拼个鱼死网破也未可知。四姨太太除非想让儿子早早被气死,否则如何都不会看上丁柔,娶厉害儿媳妇,不是把儿子压得死死的,四姨太太也怕万贯家财改了姓。

该做的低姿态,丁柔也不会忘了,她很少冲动不计后果,脑子发热从没有过,前生的闺蜜总是说丁柔是块冰,脑子是计算机,总是推断出结果后再做。

“母亲。”

丁柔起身,屈膝行礼,“女儿...女儿被周表哥...折辱..说女儿是妒妇,女儿为丁府清流的名声不能不辩驳几句,女儿受些委屈无妨,万不敢牵连出嫁的大姐二姐,以及尚在闺中的姐妹们,害得姐妹们名声有损,女儿万死难辞。”

在丁柔同周世显翻脸之前,早考虑好了如何应付各种突发的意外,大太太突然到来是丁柔最先想到的结果,于是大太太看见方才镇定自若,唇边含笑的丁柔,在她面前多了几分委屈,多了几分诚惶诚恐。

终究是个孩子,虽然聪慧,但城府不深,大太太是从头听到尾的,对周世显失望透顶,以四姨太太的性子,养不出成才的好儿子。本来占着理,心疼儿子的四姨太太听了丁柔这番话,多了几分的愕然,她不能责怪丁柔,丁柔是为了丁府的名誉,儿子辱得是帝师的孙女,丁府出阁的大小姐是兰陵侯夫人,岂是她们周家能得罪的起的?

丈夫故去后,虽然是四姨太太撑起了家业,但大秦容不下女子抛投露面,同人谈生意,丈夫留下的管事帮衬着,再加上运气好,周家没没落下去。在江南四姨太太见过兰陵侯府操持生意的管事,趾高气昂,财大气粗,远非周家可比。

运气不能指望着一辈子,自从儿子中了举人后,四姨太太心思活泛了些,指望儿子做了官,好彻底摆脱商贾的身份,带着儿子进京一是为了赶考,二是躲开江南的是非。

四姨太太见了雍容华贵的大太太后,心里涌起一分的后悔...周家只是富庶,赶不上丁府的清贵,一同出去,大太太永远是受人尊敬的,而她总是受到冷眼,再多的银子撒出去,穿得在奢华也挡不住贵妇人的轻视,她指望着儿子高中,给她挣个诰命回来,执意同丁府结亲就是看重了丁府的清贵身份。

四姨太太劝道:“二姐,他们两个一时意气,拌嘴两句,咱们还能当真?”

“母亲。”周世显大叫一声,四姨太太眯了眯眼睛,“你是个表哥,平时多让让她们。”

周世显松开了曦晴,母亲生气了,曦晴瘫软于地,身体若筛糠般颤抖,四姨太太看她的目光,曦晴害怕的拽了拽周是显的一角,周世显不顾上曦晴,他也怕母亲动怒。

大太太道:“即便是表兄妹也不可放肆,回府后丁柔你罚跪半日。”

“是。”

丁柔宁愿可罚跪也不愿意抄写女戒女则,庆幸太祖皇后废了程朱理学。

第一百零四章 阴差

闹了这么一出,四姨太太脸上无光,没脸再留大太太等在府里做客,大太太趁机告辞,临上车之前,在四姨太太面前瞪了丁柔一眼,同来时不同,没让丁敏相伴,扶着李妈妈的手上了马车。

二太太若有所思,对同四姨太太热诚的告别,大半日相处下来,二太太反倒同四姨太太有了些交情,用过午膳后,二太太说起许多京城新鲜事,足以证明她消息灵通,许是知道或者说试探四姨太太是不是给儿子定亲,二太太说了许多,暗自提醒四姨太太出名的名门之女,周府高攀不起,名门嫡女不会下嫁皇商,即便是庶女,宁愿嫁给当小官的,一般也不会嫁入商贾。能般配周府的,四姨太太又不见得会满意。

似周世显这般的举子,高不成低不就,最是难办,在京城周家排不上号,除非周世显高中,否则不是周家选儿媳妇。二太太陪着大太太做马车回府。大太太闭目养神,二太太眼珠转了好几圈,方才的事儿她看的明明白白,不是丁柔的错,可大太太为了妹妹的面子让丁柔回府罚跪,是不是真罚,谁知道?四姨太太还能来府里看着?

以此可见,大太太并没存了同周府联姻的心思,来时又听说年岁最合适的丁敏因庙里高僧的批示不易早嫁,丁柔又同周世显交恶,以太夫人对丁柔的疼爱程度,如何都不会将丁柔嫁给皇商,嫁给瞧不上丁柔的周世显。她可从没想过大太太会将嫡女丁姝下嫁。二太太虽然心眼不大,但能讨得太夫人欢喜,是个伶俐的,娘家父兄是走的科举入仕,幼时见过兄长苦读,周世显听四姨太太说颇有才学,今日竟然还说不多丁柔,能不能你高中在五五之数。

周世显清高迂腐,身边多了丫头千娇百媚,不是个省心的,但却有一点好处,家境殷实。二太太向大太太身边靠了靠,笑着道:“大嫂子?”

大太太睁眼,略带歉意道:“方才被六丫头闹得头疼,冷落了二弟妹。”

“无妨,无妨,六丫头话虽然锋利些,也是为丁府的名声着想,大嫂身边的女儿个顶个的出色,大侄女就不说,京城谁不知她贤惠?丁敏又是个孝顺乖巧的,一身的气派学了兰陵侯夫人五成,丁姝娇憨可人疼,一向不怎么显眼的丁柔我瞧着今日的气势,到是有您几分,比以往懂事多了。”

大太太弯了弯嘴角,能听得二太太两句称赞,明知她有事相求,大太太心里受用。出门在她们代表着丁府的脸面体统,妯娌之间友爱和睦,二太太言语吃了亏,大太太总是相帮,在外人面前二太太总是敬着大太太,从不像在府有时耍些心机儿,她们在府里有暗斗,有些摩擦,但在外面她们是一家人,不能让外人看出丁府不和。

大太太拍了拍二太太的手说:“我看丁云,丁瑜也是好的。”

“哎,云儿还小,我不着急,可丁瑜...大嫂子我不瞒你,瑜丫头才高八斗,天分也好,但居家过日子哪能总是诗情画意?捧着诗书能成吗?她虽然是庶出,我有时脾气急说她两句,在吃穿用度上我没亏待她一点,瑜丫头性子柔,说重了一点便泪眼朦胧的,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弄得我不好说话,亏待庶女被母亲知道了,还不得动家法?”

大太太劝道:“二弟妹对四丫头的疼爱,母亲是知道的。”

“我原想着让她做些针线静静心,去些那股子清高书卷气,她才情再高,陷于身份,还能被清贵娶了去?四丫头不明白我良苦用心,一味...哎,咱府上养着针线上人,我就短了鞋袜?还不是为她好?瑜丫头及笄后,我也相看了几家,常带着她出门,也是为了她的亲事。”

“二弟妹有主意了?”

她是相中了周世显,以外甥擅长诗画,能同丁瑜谈到一处,丁瑜性子柔顺,压不住丈夫,四姨太太能拿捏得住,周府富庶算不上亏待丁瑜。

“不瞒大嫂,若是大嫂无意的话,我想将瑜丫头嫁去周家,总能让瑜丫头衣食无忧,我也算对得住她和她死去的娘了。”

二太太悄悄打量大太太的反应,丁瑜能不能拢住丈夫,二太太可没心情为她考虑,虽说是为了丁瑜好,二太太也有几分私心,出嫁女年节都得给娘家送礼,周家富庶,在年礼上也不会太寒酸,二太太将庶女嫁去周家,嫁给举子,名声上也更好些,一举多得的事,二太太越想越觉得是桩好姻缘。

大太太巴不得甩掉四姨太太,看周世显今日的做派,不管他是否高中,大太太都不会女儿嫁给他。丁敏还得看丁怡那边的动静,虽然丁怡现在身子调养的不错,但就怕有个万一,至于丁柔,大太太清楚得很,太夫人能做大半的主,太夫人人老成精,最近几年虽然不常出府,但老姐妹多着呢,大太太全然不用再给丁柔操心,太夫人准保选个最合适丁柔的。

”我也看出是桩好事,瑜丫头同我那外甥站在一处,真真是一对璧人,只是...”

大太太先表明,她无意将女儿嫁去周家,叹息:“我娘家四妹是个好强的,早些年就坏在要强心气高上,自从四妹夫去了后,我看着倒是心平气和了些,二弟妹今儿也见了,她把我那外甥当成凤凰蛋一样儿,我怕她不知瑜丫头的好。”

大太太没有用不嫌弃,反倒用了一个好字,二太太眉眼舒展含笑,“大嫂子,只要您无心,这桩亲事我就有八成做成了,周家外甥对瑜丫头也是垂怜心疼的,瑜丫头还看不出,但我估摸着总会看得上周家外甥的才学。”

“二弟妹且放心,敏儿姝儿我早有安排,至于六丫头,还得看母亲的意思,母亲心善疼惜孙女,总不会让陪着她的六丫头吃亏,六丫头有是得理不让人的性子,我那外甥看不上六丫头。”

大太太再次表明,无论周世显是否高中,她都不会同二太太抢,只要二太太能让四姨太太点头,她不会从中作梗,坏了二太太的好事。

妯娌之间相处十几年,二太太看得出大太太说一不二的性子,笑着问道:“大嫂子可得找找备下添妆之礼,送于瑜丫头。”

“真真是刀子嘴,豆腐心,这就为瑜丫头算计上了,我啊,不会亏了她。”

两人说说笑笑,马车回到丁府,府里挂上灯笼照亮,大太太二太太作别,丁柔送大太太回房,才能回到太夫人身边。越是得太夫人看重,越是瑶小心。

丁柔的处境不过比刚回府时好转了些,远不到得意自在时。太夫人再疼丁柔,都不会因她同大太太犯口角,大太太占着嫡母的名分,丁柔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丁柔这分谨慎恭谨让大太太高看一眼,歇在罗汉榻上,眯眼看着眼前的三个女儿,二太太都能瞧出丁敏学了怡儿五分,她又如何看不出?见丁敏总是带着珠钗,大太太放了一半的心。多撒些香油钱,求得佛祖保佑,怡儿如今的状况也不见得撑不过去,不见得会落下后遗症,这其中有丁柔的一分功劳在。

大太太心狠精明,但同样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对于她有恩的人,会记得,比如说柳氏,比如说如今的丁柔,以前都说丁柔五官同丁怡最为相像,可如今看来,丁柔像了她几分,许是柳氏在自己身边呆久了,怀着丁柔时还不忘伺候她,丁柔占了她几分气息也是有的。

“六丫头,你回承松园好生照料太夫人,往后在外说话不许义气用事。”

“是。”

丁柔弯了弯膝盖,大太太不提罚跪的事,丁柔乐得不去遭罪,罚跪之事轻轻的揭过。

“母亲,如不是六妹妹先开口,我许是也会意气用事。”

丁敏笑盈盈的给大太太递上了茶盏,轻叹:”周表哥总是四姨母独子,他又是五妹妹嫡亲的表哥,我有心说话,又恐扫了母亲的面子,光顾着气愤了,赶不上六妹妹嘴快无所顾忌。”

丁柔垂头挡去眼底嘲讽,丁敏是一点机会都不肯错过,有心讽刺丁敏两句,又想到今日刚惹下了事儿,在大太太跟前同丁敏相争不是好事,大太太明显用得上丁敏,宠着丁敏,丁柔靠边站着看丁敏表现,她为何如此笃定丁怡会早逝?她都重生了,又做了许多改变细节的事儿,怎知丁怡不会活下去?

“我怎样都好,就是容不得大姐被人误会不贤惠。”

丁敏眼泪盈盈,跪在踏板上,道:“请母亲准许我明日去念慈庵为大姐祈福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