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柔喜欢银子,但更喜欢赚取银子的快感,享受奋斗的过程,她会觉得现代的丁柔没有消失,不会变成另一个中规中矩的古代闺秀,如果失去了现代的学识同底线,还不如死了干净。

古代女人同样有活得精彩的,不说被太祖皇后教养大的信阳王太妃,就是丁柔见过的夫人们,个个也不都贤惠得给丈夫纳妾,迁就顺从丈夫,太夫人一辈子愣是让老太爷只有一个摆设的妾室,没任何的庶子庶女,外面的人也没说太夫人不贤惠,没人说她善妒。

“启禀太夫人,刘姨娘侯在外面。”

丁柔从太夫人怀里起来,将账本放在炕桌上,为太夫人抚平方才因腻在一处的衣服褶皱,扶正了太夫人头上的簪子,“这光景刘姨娘来看您,许是有事,我去看三姐姐时,听说父亲荣升的喜讯,正欢喜时看三姐姐不是很高兴,后来三姐姐去了书房,我同五姐姐说说笑笑把这事圆了过去,父亲说过三姐姐在大事上比我更为敏锐些,许是看出其中的缘故。”

丁柔将方才的事讲给太夫人听,刘姨娘来见太夫人一定是为了丁敏,看来丁大老爷惩罚了丁敏,太夫人叹道:“丁敏的聪明都用在表面上了,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她能看出什么来?气运好才没惹出大事。”

“让她进来。”

“是。”

刘姨娘红着眼睛走进屋子,噗通一声跪在太夫人跟前,“太夫人求求您,救救丁敏吧。”

原本陪坐着的丁柔起身,站在太夫人身旁,看着嘤嘤啼哭的刘姨娘,因照顾生病的丁敏,六姨娘显得憔悴了些,脸颊有些下陷,显得眸子更大了,脸色苍白,嘴唇泛着粉白,美人也经不住熬夜整日忧愁,不知是不是错觉,丁柔看见刘姨娘的眼角隐有几道细微的皱纹,想到今早去看柳氏,昨夜大太太身子不方便,丁大老爷又歇在柳氏屋里,不得不承认经过男人的呵护,心无杂念的柳氏比刘姨娘显得年轻些。

太夫人没说话,刘姨娘跪爬了两步:“敏儿大病初愈,受不得冻,再跪下去,会要了她的命的,太夫人...表姨母,求求您发句话让老爷饶了敏儿吧,她是一时糊涂才会说错了话...呜呜...呜呜...”

刘姨娘砰砰的磕头,她为了丁敏是不顾一切了,母爱是伟大的,丁柔瞧着有些心酸,抬眼看了眼太夫人,见她同往常没任何变化,自顾的品茶,瞥见丁柔的目光,太夫人道:“你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哭得我糊里糊涂的。”

“是。”

丁柔屈膝出门,她知道太夫人因她怜悯刘姨娘有些失望,丁柔不是可怜刘姨娘,可怜丁敏,是怜悯的那分母爱。丁柔出承松园时,碰见了丁老太爷,丁柔忙屈膝,“祖父。”

恭谨的站在一旁,让开道路,以为他会很快离去,就如同往常对丁柔不屑一顾的无视,过了一会,丁老太爷并没移动脚步,丁柔想着太夫人还等着她回话,低声道:“孙女有事先告退。”

你不走,我走总成了吧,丁老太爷首次开口说道:“你去把你父亲叫来承松园。”

“是。”

丁柔错愕一瞬,眼看着丁老太爷转进书房,这位神出鬼没的丁老爷子怎么会知道她去丁栋的书房,他叫丁栋是为了金科会试的事情,丁柔不用太过担心,府里有他在,被太祖帝后钦点为帝师的人,经历几十年的官场看得比她深远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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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比较

丁柔穿过月亮门,回府后首次来到丁栋的书房,同承松园不同,院落里光秃秃的,原本的记忆里好像丁栋喜欢劲竹,冬季如果孤零零的几根竹子在院落里会显得凄凉,同丁栋如今仕途高升的状况不相符,他命人将残竹拔掉,等着开春时再种植。

三明一暗的院落收拾得很齐整,甬道上不见任何的积雪,丁柔停在门口时,才见到回廊下跪着一人,仔细一看是丁敏,她大病初愈又跪在雪地里,看来她是真的怕了。

难道她就不能用别的方法劝解丁栋?非要用下跪?糟蹋自己的身体?世上的事不是只要你下跪恳求就能解决的,与其下跪求得旁人的怜悯,站着抗争反倒更能达到目的。

尤其是丁敏面对的不是对女儿百依百顺的慈父,是士大夫,封建文人,重男轻女的思想在他们心中根深蒂固,儿子是家族延续的希望,女儿...好的时候称赞你一声聪慧孝顺,不好时...丁敏便是跪死了冻死了,丁栋也不会多看一眼。

正逢他升迁之喜,准备大展宏图时,丁敏突然冲出来告诉他即将大祸临头,丁敏又说不出缘由道理,丁栋会高兴才叫奇了。看丁敏执着的跪着,不应该是丁栋罚她,丁柔看出丁栋极好面子,总不会惩大病初愈的女儿罚跪,即便丁敏惹他不快,他也不会因为丁敏而丢了脸面——为父不慈。

是丁敏主动跪下恳求丁栋改变主意,丁柔不知说她天真无知,还是愚蠢透顶。皇上圣旨下达,丁栋被委以重任,丁敏却让丁栋推辞,不说别的丁栋的仕途全毁了,大老板信任你给你机会,你却趴窝缩脖,丁柔前生也做过老板娘,参加过企业规划,就以她来说,类似这样的员工,她不会再用。

何况是最为复杂的古代官场,皇上将丁栋放在副主考的位置上,是考验丁栋的能力,也是衡量平衡各方势力做出的决定,除非丁老太爷,太夫人病逝,丁栋丁忧才可推辞,丁柔想不出别的合情合理不让皇上不悦的方法,以丁老太爷和太夫人的身体状况,病逝很难。

“六小姐。”

守在书房门口的小厮请安,丁柔听了听书房里面仿佛有交谈的声音,是丁栋同他的幕僚谈论科举会试的事,从中可看出让丁栋对成为副主考的重视,他会以此为阶梯步步高升,丁柔笑盈盈的说道:“你去给父亲说一声,祖父让他去趟承松园。”

“是。”

小厮见丁柔没进书房的意思,微微感觉诧异,如果换个小姐来传话,一定会说她奉老太爷的命令来见老爷,会进书房同老爷当面说明来意。能进书房一次,对阖府的小姐们来说是难得机会,代表着老爷的宠爱,是六小姐糊涂?小厮挑开门帘进去,还记得六小姐黑漆漆的眼眸含笑,她不是不知道好处,眼角余光看见六小姐走向三小姐,小厮疑惑更重。

方才三小姐死活非要见老爷,在书房里同老爷副主考是祸事,会牵连整个家族,他听得肝胆俱裂,本来因升官而愉悦的老爷,因三小姐的胡言乱语,面沉如水,问了几句为何她会这么说,三小姐说不出缘由,只是不停的说科举会试一定会出事,老爷以三小姐身体不好脑袋糊涂为缘由让三小姐回去养病,没想到三小姐才出了书房门,便直挺挺的跪在雪地里,恳求老爷改变主意。

六小姐是找三小姐的?小厮去回禀丁栋,丁柔对丁栋的书房的布置是有兴趣的,但此时此刻不是她显露峥嵘的好机会。丁敏的异常,大太太早就得到了禀告,直到现在大太太还没有动静,是在观察,丁柔低调平淡些才好,一旦跳出来,以前打下的基础会毁之一旦。

丁柔缓步走到丁敏身前,垂眼看向丁敏,身体刚好,又在雪地里冻再冻一场,丁敏是不是认为她重生了,老天爷不会让她轻易的死?知晓未来,眼看着亲近的人跳进火坑里,牵连到她丁敏,这种滋味不好受,丁柔念头一转,其实丁栋也难为丁敏了,她根本不可能知道科举会试出了大事的根源所在。

前生的丁敏只不过是小小四品官府里的庶女,她被大太太关在后宅里,朝廷上的事儿她怎能知道?许多缘故就连远离权利核心的丁栋都不可能清楚。

丁敏能记得一些人尽皆知的大事, 比如黄河决口,比如那块有旱灾,比如那位官员就会倒霉,再比如谁会死的举国皆知,也许对于下一任皇帝是谁,丁敏也是知道的,可有什么用?丁敏能主动靠上去告诉他你会是皇帝?

或者告诉别人他是下一任的皇帝,不说有没有因她同丁敏引起的蝴蝶效应,就是丁敏说出这话来,会被火烧死,或者被送去尼姑庵。丁柔突然理解了丁敏的急迫,明明知道却无法捞到好处的沮丧,女人...只能借着男人的手改变,以丁敏的身份学识,即便她重生了,也成不了太祖皇后或者信阳王太妃能影响天下格局的女人。

丁敏听见脚步声,眼前是一双尚好了鹿皮靴子,翘起的靴子尖上嵌着一颗米粒大小的红宝石,在雪地上格外的显眼,丁敏沿着来人的脚下向上看,外面裹着猩猩红大髦的丁柔,梳着长辫子,头上没没簪花,只插着一根银质的喜鹊簪子,喜鹊的眼睛是红宝石,文景清秀,从她低头看自己的眸光里,丁敏赶到一丝怜悯他,一丝好笑,仿佛在看一愚蠢,微不足道的人一样。

丁敏手按在了雪地上,凉气沿着手心窜入身体里,有是这样,她又跪在了丁柔面前,丁敏仿若回到了前生,她苦苦哀求身穿华服的丁柔,今生丁柔穿得没兰陵侯夫人华贵,但气势依然,不对,比兰陵侯夫人丁柔多了一分的豁达,丁敏皱紧了眉头,是豁达,仿佛自己积极争取的,丁柔根本不屑一顾。

她凭什么?她们同为庶女,凭什么她站着,自己只能跪着?重生那日起,丁敏便发誓不再跪丁柔。

“你闪开。”

丁柔听出丁敏的不甘羞愤,不知她有想到何处去了。她从没想过接受丁敏的跪拜,走到她身侧,“三姐姐,你起来吧。”

“父亲不答应,我永远不会起身。”

“你让父亲如何答应?丁府的喜事偏你一人认为是祸事,刘姨娘哭着恳求太夫人,你不为了自己,为了刘姨娘也该起身。”

丁柔慢条斯理的说着,她倒不是非要丁敏想通,这几句场面话她还是得说的,无姐妹之情,得意便猖狂的丁柔,在大太太和太夫人心里地位会下降的。丁柔也不会脑残的做出陪丁敏下跪的事儿,或者死活拉丁敏起身,丁敏做出的行为就得有承担后果的觉悟,是好是坏都是她自己选的。

“六妹妹,你不懂,你们都不懂,我是为了丁家,为了丁家。”

丁柔浅笑,“三姐姐说得我是不懂,但我却知道你真是为了丁家好不会下跪恳求父亲,你先想明白我懂的,再说别的,三姐姐,你自己保重。”

丁柔劝也劝了,丁敏跪在雪地里的详情也了解了,她得回去给太夫人回话,当丁柔离开时,丁栋恰好从书房里出来,父女两人碰到了一处,丁柔屈膝行礼:“父亲。”

“嗯。”

丁栋其实早出门一步,眼看着丁柔同丁敏说话,丁敏的激愤挣扎,同丁柔的淡定从容,丁栋看得清楚,尤其丁柔最后那句话,丁栋信了太母亲的话,丁柔是块美玉,为庶女可惜了。

小厮捧着墨绿锦缎的斗篷披到丁栋身上,丁柔安静的垂头,仅仅露出光洁的额头,丁栋系上扣子,他看出来了,如果他不出声,别指望丁柔说话。

“你是打算回承松园?”

“是,祖母等着女儿回话。”

“回话?”

“是刘姨娘恳求祖母救救三姐姐,祖母才命我出门看看情况,恰好碰见祖父,他让我来给您传个话。”

一句简单的话将事情交代的很清楚,没任何的修饰语句,也不带丁柔对此事的任何意见,她就是个传话的,了解状况的,从没想过借机生事或者因丁敏惹事而落井下石。

丁栋面色柔和了一些,迈步道:“你同我一起去承松园。”

丁柔此时才抬眸看向丁栋,“怎么?”丁栋问道,丁柔笑盈盈的摇头:“没事。”

丁栋在前,丁柔低眉顺目的跟在他身后两步的距离,不近不远,丁栋走快些,丁柔便脚步也会快些,丁栋有意放慢脚步,丁柔同样保持着同他一般无二的距离,丁栋嘴角勾起,从细节上可看她的心思,谨慎,安静,本分。丁栋不说话,丁柔绝不开口,换个女儿的话,一定会主动同他攀谈,让自己记住她。

丁柔维持不亲不近的距离,是为了给大太太看,隐藏在丁柔心底无人可知的是对父亲这个称谓的不屑和陌生,丁柔只有母亲,从来没体会过父爱。

ps说两句哈,大家别对丁敏太苛责了,需要想一想这个故事的背景,丁敏前生就是个最为典型的,安静,本分,老实的庶女,庶女懂得她都懂,庶女不懂的她也没机会懂,嫁了人也很平顺,没机会关心朝廷大事。直到丈夫出事,备受打击重生,丁敏觉得她不能再像前生,丁柔能做到的她也能做到,丁敏不是不努力,但丁家是清贵,嫡庶的划分十分的严格,丁敏就算是想要努力读书,也得给她机会,别说她了,就算嫡女的教养也可能当成男孩子。丁家的男人都是封建文人,是不会教导女儿朝廷大事,相夫教子才是女儿应该学的,大太太身为嫡母不亏待丁敏就不错了,还指望她教导庶女如何辅助丈夫,主持中馈?所以丁敏看了很多的书,也努力奋进,但她少了最关键的知识,最关键的见识。重生不是万能的,不会前生是个懦弱的,重新活过就精明的很,性格,知识层面的形成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丁敏没阅历,她即便知道一些前生发生的大事,也弄不明白具体的原因,在古代成为精明聪敏,上得厅堂,下的厨房,拼得官场的女人条件太苛刻了,丁敏显然不具备。她所处的不是拉个网线便知天下大事,有众多论坛灌水知识爆炸共享的时代,这一点穿越的丁柔有先天的优势,而且丁柔本身的性格和教育水平没因穿越而消失,丁柔没像脑残的穿越者,所以才有如今的局面。

这么说吧,丁敏不是炮灰,她在为自己选择的路途承担后果,不是因你重生,或者穿越,就会有一切的好事,不需要付出成长的代价的。另外玄色羽毛童鞋,夜是大名鼎鼎的亲妈,怎么可能有虐文,或者成为官妓的文,话说你看了夜好几本书了,还没了解夜的亲妈品质,抽打之。今日双更,继续求粉红。

第一百一十六章 根源

丁柔亦步亦趋的跟着丁栋去承松园,丁栋问起太夫人身体状况,丁柔回答得尽量简洁恭谨,见丁栋不再同她说话,丁柔暗自呼了一口气,等到了承松园,丁柔放下戒备,屈膝辞别丁栋,直径回转太夫人屋里。

丁栋眼看丁柔离开,微微摇头去见老太爷。丁柔向太夫人说丁敏是自愿跪地恳请父亲,并不是丁栋惩罚她。刘姨娘啼哭,“太夫人...”

“够了。”

刘姨娘不敢再多说,太夫人深思了一会,丁柔见她嘴抿着,显然对丁敏不识抬举,不知轻重是恼怒的,“你自己去把丁敏叫起来。”

“敏儿不听我的话。”刘姨娘哭得凄凄艾艾,太夫人神色不耐,丁柔搀扶起刘姨娘,“三姐姐是一时糊涂,您是三姐姐的生母,同她好好说说,三姐姐总会想明白的。”

丁柔示意刘姨娘离开,不知是不是刘姨娘没明白丁柔的意思坚决不肯离开,丁柔没法子,压低声音说:“刘姨娘,您再耽搁功夫,三姐姐坚持不住的,她还跪在雪地里,万一惊动了母亲,三姐姐怕是落不下好处。”

刘姨娘脸更白了,红着眼睛看太夫人,丁柔同文丽两人半拽半扶的送刘姨娘出门,总算是耳根子清净了。再回到屋里,太夫人说:“你父亲去了老爷的书房?”

“是。”

丁柔又将事情经过简要的说了一遍,太夫人不关心丁敏如何胡闹,但她关心的是丁栋,起身道:“你陪着我去见老爷。”

丁柔以为会躲开丁栋,偏偏太夫人要去书房,丁柔扶着太夫人大的胳膊,向书房走去。一直伺候丁老太爷的小厮守在外面,从窗户向里面看去,朦朦胧胧的看见一人坐着,一人站着,偌大的书房只有父子两人。小厮通报了一声,丁老太爷苍老的声音传出:“是夫人么,进来。”

丁柔原本打算松开太夫人的胳膊,她在外面等就好了,可太夫人不想放开丁柔,示意丁柔陪她一块去。进了书房门后,丁栋向太夫人行礼,丁柔乖觉的低头,福了福身子,搀扶太夫人坐在丁老太爷身边,她垂头默立在一旁,眼睑耷拉下来,盯着地面的青砖。

丁老太爷虽然是坐着,手中的银头手杖一直没丢,手杖敲击地面,发出咚咚的响声,丁栋在老太爷面前同样很恭敬,太夫人感到气氛凝重,大儿子紧皱的眉头,似有极为困难的事情困扰着他,全无升官后的喜悦,轻声问道:“出事了?”

丁老太爷把玩手杖的银头,“栋儿本科为副主考,看似荣光实则暗藏凶险。”

太夫人再精明,到底是内宅的女人,宅斗,同夫人结交,主持中馈等,太夫人是一把好手,但对朝局的变化,她也是一知半解,听丁老太爷如此说,再联想到丁敏反常举动,莫不是丁敏是聪明的?还是她得了佛祖的暗示?

”这怎么话说的?虽说科考最容易出舞弊大案,可有太祖皇帝的铁律,主考副主考过两日都会集中住在储才阁,考卷一共有四份,是由陛下随即抽出,谁也不知考题如何。阅卷时更是封了考生的姓名,大秦建国后就没出过舞弊案子,况且我信得过的儿子的品性,主考徐阁老刚正不阿,是宁折不弯的性子,如何也做不出糊涂事,怎能说有凶险?“

丁老太爷眯眼,丁柔虽然垂着头,却感到他的注意,“你去端茶水。”

丁柔身子微震,丁老太爷没指名点姓,唯有辈分最小的丁柔能做端茶倒水的活计,弯了弯膝盖:“祖父稍等。“

出门吩咐小厮泡茶,丁柔有意多停留一会,丁老太爷不希望自己听见吧。约莫该说得差不多说完了,丁柔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三个青花瓷盖碗,重新走进书房,偷偷瞥了一眼丁栋,面色更为凝重,太夫人也在发呆,唯有丁老太爷眸光很亮,丁柔被他看得有些紧张,勉强镇定的走上去,放下托盘,将三杯茶水分别递给丁老太爷,太夫人,丁栋。

”祖父,祖母,父亲,请用茶。“

攥紧托盘,丁柔退到一旁,首次在丁老太爷面前丁柔感到了压力,丁柔体内不服输的劲儿却上涌,越是给丁柔压力,越是困境,丁柔越是会反弹,几经沉浮,见了太多的老太爷放下手杖,端起茶盏,嗅了嗅茶叶香气,说道:

“两年前四大书院比拼,老夫为评为之一,北方的燕京书院,直隶书院,唯有尹承善一人,而南边的两座书院,才子云集,学识上,口才上远非北边学子可比,太祖皇帝曾感慨过,天下文章汇集箭江南,江浙,两广,多,世家大族多,读书人更多,每次会试靠举人,都是优中选优,竞争十分激烈,时隔两年想必当风华正茂的学子,大多成为举子,而北方学子...我已有两年不见尹承善,不知他学识有何长进,但尹家的祖籍在杭州。”

丁柔眼皮一跳,科举出大事的原因,不在于考题泄露,不在于行贿舞弊,根源是南北纷争?这不难理解,在现代时就有高考移民之说,各地的高等学府入取比例是不一样的。在大秦朝,怕是没入取比例一说,只会择优入取,一旦名额都被南方学子占据,北方...帝都燕京的举子本来自认为高人一等,落榜后焉知不会闹事?焉知不会抱怨主考副主考的不公徇私?

人的劣根性,一旦无法高中,大多会埋怨别人,很少有人能自省,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即便尹承善高中,他的祖籍却在南方,根本无法平息北方举子的怨气,如果小打小闹还好,就怕到时是学|潮涌动,一旦形势无法控制,皇上一定会重重的处置主考副主考,丁柔想明白了,原来这就是丁敏不知道的根源所在,即便皇上将主考官诛杀,也不会昭告天下说他是因控制不住学子闹事才杀了主考副主考。

皇帝是不可能有错的,只能用一个借口主考副主考徇私舞弊,滥用职权。自古坑杀的忠臣良将不少,也不差徐阁老一人。以徐阁老刚烈耿直的性子,即便前面是万丈悬崖,为了他心中的正气他也会义无反顾的坚持,哪怕粉身碎骨也会跳下去,从不想着绕路而行。

皇上选徐阁老为主考,是对?是错?没人比江山更重要,徐阁老注定被牺牲掉。丁柔不自觉的轻叹,丁老太爷见识广博,但比丁柔有一劣势,他不知丁敏是重生女,更不知丁柔是穿越女。他能推断出南北纷争汇聚于春闱,就已经很难得了。

“你为何叹息?”

丁柔抬眸静静的看着老太爷,瞬间浅笑:“祖父焉知不曾进入书院的北方举子不能高中?孙女曾经偶遇王家公子,他的才学不错。”

丁敏既然去找过他,有心结交,想必王公子应该有大出息,丁柔不是有意提起王公子,只是不能将她方才想到的推断出的风波告知丁老太爷,以她庶女的身份阅历,不适合,事情反常即为妖,丁柔可不想被人当成妖怪。

“他?我见过六丫头所说的王公子,王家偏方嫡子,家境微寒,倒是有股勤学苦读的劲儿,我考教过他两句,他的才学比两年前父亲称赞的尹府四公子尹承善略好。”

丁栋接话,介绍了王公子,丁老爷子点头道:“你如是说,他比不得尹承善。”

“儿子也如此认为。”

“两年前尹承善惜败于江南最出名的才子——杨和。杨和的恩师是我老友,经常书信来往,满篇的夸奖他的得意门生,我看了杨和的文章,着实让人惊艳,不出意外本科状元必是他。江南四才子名声显赫,大有一榜舍我其谁之意,光是一个尹承善远远不够。”

丁老太爷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丁栋很为难,副主考位置成了烫手的芋头,“父亲,您说儿子当如何?”

丁老太爷一时想不出办法,想了想道:“维持本心,科举阅卷一切为徐阁老之命是从,上承陛下点状元时,记得留五分余地,不可强出头懂吗?”

“是,谢父亲教诲。”

丁柔暗自舒了一口气,丁栋如果按照丁老太爷的吩咐做,事情未尝没回转的余地,还有两个月,丁柔不能再无所作为,再显得低调平庸,她需要慢慢的提点给丁老太爷,什么叫各省的入取比例,什么叫南北分榜,现在丁柔如果莽撞的说出来,就是个死,会吓到很多的人。两个月能否扭转丁敏记忆中的那场滔天大案呢,试试看吧。

丁柔想着如何亲近丁老太爷,只有亲近了才好说话,从今天他对自己的态度上看,也许他并不是无视自己。

“此事,你心里有数就成,不可在外显露出来,可能是我杞人忧天。”

“儿子知道。”

丁栋一躬到地,太夫人此时才说:“三丫头丁敏从知道栋儿成为副主考后,一直不曾高兴,她是不是也有老爷的想法?”

丁老太爷自信道:“以她的见识阅历想不明白,丁敏...让大儿媳妇多看着她点,丁敏不寻常,先留着。”

太夫人嗯了一声,丁柔后背发凉,她即便出主意避免灾祸,也得小心,小心,再小心。

ps加更送到,求奖赏。丁柔最大的危机来了,有些事明明知道解决方法,但却不能直说,其实蛮痛苦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 调|教

丁老爷子交代完丁栋后,让儿子,夫人离去,自顾自的拿起书籍看着。太夫人又多说了两句让他仔细的身子的话,被丁柔搀扶着离去,快出门前,丁老爷子发话:“博物志,在第三个书架的第二层,看完放回原处。”

“谢祖父。”丁柔屈膝,得到太夫人许可,找到博物志后,随着太夫人出门,丁柔很奇怪,丁老太爷怎么会知道她在找博物志下呢,莫不是每次来找书看,他都有注意自己?

如是想来,也许同丁老太爷拉近关系并不算太难,不过有了今日的教训,丁柔行事不能有任何的莽撞,听丁老太爷话中的意思是察觉丁敏有点不对劲,会看着但却留着丁敏在丁府,为什么?丁敏有些时候的莽撞短视反倒救了她一命。

丁敏是太夫人能拿捏得住的,虽然偶尔有些超长表现,有个许是有点特别的丁敏,对丁府来说只有好处。丁柔抬眸看了眼太夫人,大太太的打算,应该是瞒不过她,太夫人默许了,丁敏有利用的价值,丁府如果能熬过这场危机,丁栋的会步步高升,同样需要兰陵侯府这门亲事,勋贵朝臣合则两利,分开的话,对丁家的损失也不小。

“你什么时候对博物志有兴趣了?”

回到屋里太夫人坐在炕上,瞧着神色有些不安的丁柔,一向冷硬的心有一丝松动,还是个尚未及笄的孩子,虽说聪慧,但历练不够,今日被吓到了。太夫人才提起博物志缓和局促难安的丁柔。

“那日在书房找书的时候,随便翻了翻了,以前听说博物志是太祖皇后所著。”

丁柔对太祖皇后毫不掩饰的敬仰,太夫人很清楚,淡笑道:“太祖皇后确实是很让人震惊仰慕的巾帼英雄,说她是神女临凡,有些过,但百年难得出的一位名垂青史杰出的女子并不过分。”

太夫人觐见过太祖皇后,记得被太祖皇帝疏远时她的淡然不在意,“如果不是皇贵妃太嚣张,太祖皇帝太宠爱隐王,太祖皇后也许不会动手,我始终记得...记得...”

丁柔心有灵犀的抬眸,手札被烧掉了几页,有几句话并不清楚,丁柔轻声道:“他——是我不要的,他在年轻时,精力最旺盛,最风华正茂时只有我一人,现在..他老了,没用了,扔给你了。”

太夫人嘶了一声,先是一惊,后来想到念自己将太祖皇后的手札给了丁柔,也不奇怪了,叹道:“当时正是太祖皇后逼宫之时,那一日正好为皇贵妃寿日,举国同庆,文武百官齐聚一堂,为皇贵妃贺寿。”

太夫人陷入那日的记忆里,丁柔趁机靠近,靠着太夫人胳膊,合上了眼睛,能感受到当时的情景,太夫人轻声说:“皇贵妃依偎在太祖皇帝身边,衣着华丽,头戴金冠凤钗,堪比皇后的打扮,皇贵妃美艳绝伦,柔情似水,为太祖皇帝所喜,隐王聪慧贤孝,他们在一起...太祖皇帝酒醉时曾说过另立隐王为太子,朝臣有反对的,但大多拥护,毕竟皇贵妃出身王府,有开国勋贵的支持,那时勋贵虽然无法掌权,他们都是同太祖打下的江山,他们手底下是有人的,两家王府为了皇贵妃不予余力,就在此时,太祖皇后领兵到了。”

“那日她穿了一身银色细甲片盔甲,猩猩红的斗篷随着她脚步移动飞扬,大殿门阖上,谁也出不去,太祖皇后一步一步走走上了高处,抬手便给了太祖皇帝一巴掌,耳光响彻大殿,所有人都吓傻了,太祖皇后不是第一次打太祖,可她从没当着朝臣的面做过,哪怕当时太子妃被逼得小产,太祖皇后气愤以及才在两三名朝臣面前,打了太祖耳光。随后太祖皇后便说了你方才说的那句话,还得加上一句,无情无义的男人,我玩够了,你捧回去当宝贝。”

“太祖皇后当着所有人的面说的?”

“嗯。”

太帅了,丁柔对太祖皇后由衷的佩服,玩够了,谁说只能男人玩女人?性子刚强至极的女子,同样可摆布男人。太夫人叹了口气,“六丫儿,你可敬佩太祖皇后,但不可学她,太祖皇后风光了一辈子,算是了无遗憾的吧,但她临终前...最想要的是一段白首偕老,不离不弃的夫妻情分。”

“祖母,即便我想学也学不像的。”

丁柔轻笑,她恐怕比太祖皇后更狠。太夫人不像方才那般心事重重,安心般的笑道:“太祖皇后毁誉参半,有人以为她不守妇德,有人对她大加赞赏,不管如何,这世上再无太祖皇后。”

丁柔点点头,不错,世上再无她了,无人再有机会像她一般,环境,条件都不准许。太夫人抿了抿发鬓,“万梅别院的聚会,你得准备好些,六丫儿,这次聚会不仅有命妇,各府上的小姐,还有名士,青年才俊,机会难得你多看看,许是会见投缘之人。”

原来还有相亲的功效?丁柔垂头道:“嗯。”

这种机会丁柔是不会故作清高的拒绝的,或者羞涩的不敢发表自己的意见,她从回丁府后便知道不可能不嫁人,关在后宅的小姐除了表哥或者有血缘关系的男子外,见外人的机会很少,丁柔打算自己选夫的话,得抓紧一切的机会,自己挑选的即便将来又证明她看走了眼,她也认了,一旦是长辈们挑选出来的,丁柔很难甘心认命。

丁柔也不会挑选太离谱的夫婿,综合考量丁柔会让丁府长辈同意她的选择,两人成亲,无论古代,现代都不仅仅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在古代更为讲究,出身,门第,学识,人品,以及是否处于敌对的利益团体,丁柔可没为爱情不顾一切的心思,选择夫婿不是看丁柔最喜欢谁,而是谁最为适合她。

丁大老爷书房外,无论刘姨娘如何劝说,丁敏还是执着得跪着,她痛恨自己当时为何会多嘴,让父亲丁栋为修河堤的人求情,如果没那份折子,父亲也不会成为副主考,更不会面临滔天大祸,丁敏只记得前生菜市口血色弥漫,她也听过主考的孙女在教坊悬梁自尽...当时她还感叹过,不是因为太过轰动,传得沸沸扬扬,丁敏也不会记得,前生的事儿,随着丁敏重生日子久了,会有些淡忘,她记得丁柔如何一步步成为兰陵侯夫人,记得她如何平平淡淡的嫁人,这些深深烙印在丁敏心中,除此之外,只有大事,轰轰烈烈传遍天下的大事,她才会记忆深刻。

“小敏,你起来吧。”

刘姨娘哭着恳求丁敏起身,看着越来越虚弱的女儿,刘姨娘心痛不已,陪着丁敏跪着,“你不起来,我陪着你一起跪着好了。”

丁敏刚跪在书房外时,大太太就得了消息,刘姨娘知道丁敏下跪的事儿,还是大太太受益李妈妈让人通知刘姨娘的,陪着大太太打叶子牌的两位姨娘,一是柳氏,另一位是王氏。王氏曾经仗着是丁栋上峰所赐,又是姨娘中最年轻的一个,刚入府时趁着丁栋新鲜她,便有些张狂,虽然不敢在大太太面前无礼,但对一众姨娘很是瞧不上,尤其是对柳氏,陪嫁丫头竟然还能是妾室,王氏没少找柳氏麻烦。

柳氏能忍则忍,能让则让,从不在外人面前诉苦,也不同王氏争宠,王氏看出柳氏不是她对手,总是欺负老实不得宠的人也没意思,转移了目标,可随后大太太出手了,在王氏最得宠的时候,大太太让她立了一个月的规矩,大太太睡着,她得捶腿,大太太用膳,她得布菜...总之那一个月下来,让王氏苦不堪言,寻思着找丁栋诉苦,但也不知怎么,她唯一能见丁栋时,只有在大太太屋里。

丁栋在嫡妻原配身边时,从不曾注意小妾如何,不管王氏如何抛媚眼都勾引不到丁栋,动作太大时,丁栋会主动让大太太管教妾室,王氏的日子过得更惨,而柳氏...她以前瞧不上的大太太陪嫁丫头,却在大太太安排下,承宠了好几日,王氏心知这是大太太故意做给她看的。有了血泪教训,又加上有心人提点,王氏彻底老实了,再不敢张狂,不敢欺负柳氏,谁让柳氏有个好主子呢。

后柳氏陪着六小姐去庄子上养病,王氏还有些舍不得她,唯一能说话的人,不会害人的柳氏去庄子了。直到丁柔同柳氏回府,王氏是比较欢喜的几个人之一,再见柳氏,王氏发觉她有些变化,一样的恭顺婉约,但眼角眉梢总能带出些喜悦,比以前让人看着更为舒心,柳氏虽然不是最得宠的,但在一众姨娘中,柳氏承宠的次数不少,起码比王氏要多。

王氏见一向醇厚的柳氏毫无反省,估算时辰丁敏可跪了很久了,王氏的变化瞒不过大太太,放下叶子牌,大太太笑道:”你是心疼三丫头了?“

“妾不敢。”王氏同丁敏没交情,又不是她的女儿,她心疼什么?“妾只是怕老爷...”

大太太道:“无妨,不让三丫头想明白了,即便我去也没用。”

柳氏收敛叶子牌,给大太太递上茶盏,同往常的一般无二,王氏很奇怪,她不是心肠最柔软的好人么?大太太让她们散了,柳氏同王氏回房,分开时王氏忍不住问了疑惑,柳氏低垂眼眸,轻声道:“我是同情刘姐姐,都是当娘的,哪舍得女儿受苦,六小姐告诉过我,她孝顺我,不会让我为难难过,何况主子的决定,不是我能插嘴的,王妹妹,在府里安安静静的最好。”

柳氏淡淡一笑,回了院落里的厢房,王氏愣了好久,这也是她能住在大太太院子里的原因,在大太太院落里住着,柳氏承宠的机会比所有居于别院的姨娘都要大得多。

ps 嫡妻调教小妾的手段很多种,尤其是在丁家这等清贵之家。缓两天后,夜在爆发两更,多谢大家的支持。

第一百一十八章 黑手

丁栋从承松园回转书房,一路上细想丁老太爷的吩咐,进了院落后丁栋见丁敏同刘姨娘还跪在雪地里,他并未进屋,也不曾去让丁敏起身,丁敏的异常反应,丁栋看得没老太爷深远,但丁敏在他最得意准备大展宏图时却说出即将大祸临头,丁栋可以没丁老太爷精明干练,他难以承认就连丁敏的见识都比他高。

丁栋冷冷的瞥了丁敏一眼后,再度离开书房。冻得哆嗦的丁敏原本看见丁栋回来,张嘴打算说话,父亲却一句话不说的离开,丁敏很是伤心,自从她出息后,父亲对她说话总是和蔼,今日那道冰冷的目光,仿佛比现在跪在雪地上还冷。

“小敏。”

刘姨娘扶住了丁敏,搂紧怀里,尽量用自己身上的斗篷包裹住颤抖的女儿,哭着说:“起来好不好?小敏,娘看你如此真是心疼。“

”心疼?你心疼我有什么用?父亲都没看我一眼,母亲也没来,我...我...”

丁敏发热的脑袋因在雪地里下跪清醒了些,她知道惹母亲父亲不快,当时应该更为婉转些,丁敏比任何人都害怕见到官差来抄家,前生就是在她生辰那日,丈夫被官差锁拿走的,强烈的恐惧直到重生后,每逢生辰之日她都会格外的紧张慌乱,所以她才会冲出来,告诉丁栋大祸临头,温热的泪水滴落在丁敏脸上,她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冷淡的说道:“你除了嘴上说疼我,除了哭之外,你还会什么?你还能帮得上我什么?你连丫头出身的柳姨娘都不如。”

“呜呜...小敏...”

刘氏的心被丁敏的话语狠狠的戳中,自从柳氏回府后,多一个人会分薄丁栋的宠爱,原本姨娘伺候丁栋的日子就那么几天,柳氏占据了两三日,有大太太做依靠,刘氏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哭道:“敏儿,我也想要帮你,可我如何做?我苦求了太夫人,可你却...敏儿,你不能被太太蒙蔽了去啊。”

丁敏灰暗的眼底闪过一丝光亮,突然抓住刘氏的手,说道:“你真愿意帮我?什么都肯为我?”

“我只有你一个,怎能不帮你,敏儿,听我的话,咱们先起来,总会有解决的办法,你看不上我,可我一直为你婚事忧心冲冲,我打听清楚了,过两日万梅别院聚会,京城有名望的诰命夫人都回去,敏儿你怎能错过?”

“聚会?错过?”

丁敏眼底闪过狠戾,瘫软在刘氏的怀里,眼角濏出泪珠,”娘,你扶我回去。”

刘氏见丁敏想通了,小心的扶起女儿,命人搀扶着回到绣楼,一进门刘氏便有让月茹打水,又让丫头煮姜汤,好一通忙乎。丁敏躺在暖炕上,任由刘氏摆布,她的乖巧听话,使得刘氏重新有了当娘的责任感,再忙再累,受再多的委屈她也甘心。

丁敏见月茹将手藏在身后,眼眶是红的,显然大哭过一场,“你怎么了?”

月茹恭谨的道:”是奴婢没照顾好三小姐,是奴婢的错,三小姐,您歇着吧,奴婢没事。”

“你有事瞒着我?”

月茹鼻子红了,擦了擦眼角,“奴婢不敢隐瞒三小姐。”

“你先下去歇着,敏儿是疼你的。”刘氏将汤碗放到一旁,从头上拔下跟金簪,应是塞到月茹手里,“你照顾敏儿辛苦,这只簪子算是我谢你的。”

“奴婢不敢。”

“拿着,你忠心伺候主子,是你应得的。”

月茹推辞不过,拿着簪子退出去,刘氏叹息:“敏儿啊,因你去了书房,太太罚了她,扣了她两个月的月钱,她弟弟正病着,家里有些紧,两个月没月例银子如何使得?明日我偷偷给你送过来点银钱,你赏了她吧。”

丁府里大太太管得紧,一众姨娘除了规定的月钱之外,再难有活钱。除了伺候丁栋时尽心会得些赏赐以外,姨娘们大多没什么额外的收入。大太太一直认为姨娘手里有了多余的银子比较容易惹事,对月例银子卡得很紧。

原本太夫人给刘氏准备了一份嫁妆,她自愿为妾后,太夫人不会用嫁妆打大太太的脸面,那份嫁妆刘氏没弄到手,太夫人只是把原先刘氏父母给的银子给了她。这些年在府里刘氏也不可能不花银子,想要开小厨房,另作吃食,打点下人都是需要银子,七七八八的用下来,刘氏手头并不富裕,但为了丁敏施恩挽回身边大丫头的心,刘氏变卖首饰也得凑出银子来。

“母亲一定是恼了我才罚的月茹,她恼了我。”

丁敏没听见刘氏后面的话,在丁怡即将生产的关键时刻,丁敏还有许多后续的安排,如果大太太不喜欢她了,她以前的努力又有何用?无论如何显得挽回母亲,科举春闱在两月之后,到时在想法子,或者求得兰陵侯,会饶了父亲一命,何况一旦丁怡去了,父亲忧伤过渡,许是不用再做副主考,丁敏知道以后的一切大事,不愁父亲不能再高升,往后她行事会很小心,慢慢的教导父亲认清楚谁是最后的胜利者,不能再像今日这般冒失的冲出去。

丁敏抓住刘氏的手,眼泪盈盈的低泣:“娘,您疼疼我吧,娘。”

刘氏的心都被丁敏叫软了,从五岁后丁敏不曾再教过她娘,刘氏给丁敏盖被,“冷吗?”

丁敏挣扎着起身,跪在刘氏面前,“娘,为了女儿的将来,女儿求求您,帮帮我,帮帮我吧,女儿一旦富贵了,绝不会忘记娘的。”

“你这是做什么?我盼着你好的。”刘氏拉起丁敏,“你富贵安稳,娘便是死了也心甘。”

丁敏眼睫毛轻颤,丁柔能做,她为何做不得?丁敏低声在刘氏耳边说了几句,刘氏脸色大变,“敏儿,你说...你说...”

“我需要个机会重新挽回母亲,您听我一次,帮我一把吧。”

“不行,不行的,一旦被大太太知道,我就是个死啊。”

丁敏抱住刘氏,“不会的,不会的,娘,女儿还没孝顺你,怎么会让你死?不过是失宠几日,等到女儿富贵了,张脸了,父亲继续宠着您,况且您是父亲心仪的姨娘,父亲舍不得您的。”

刘氏吓得脸色发白,嘴唇颤抖,”敏儿怎么会想起来...敏儿,你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娘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心里唯一敬重的只有太太,我同柳姨娘她们一般的地位,他高兴就宠我两日,不高兴了他会毫无顾忌的抛开我,况且你说得我也做不到,做不到。”

“怎么会做不到?”丁敏声音有几分尖锐,“是你不想帮我,眼看着我过得辛苦,不想让我富贵,若是换了柳姨娘,她肯为丁柔去死,你呢?口口声声说疼我,到头来一切还得靠我自己。”

柳氏都做到,她怎么可能做不到?丁敏撇下刘氏,向炕里滚去,背对着刘氏道:“你走吧,让我自生自灭,被母亲嫌弃,随意配人。”

刘氏泪眼朦胧,“敏儿。”

“你回去,我不想见你。”

“敏儿...”

“将来我丈夫入狱,我苦求无门,我...我不会原谅你,我恨你...”

刘氏身子晃了晃,她的儿子落草就夭折了,还弄坏了身子,这辈子不可能再有身子,曾经同丁栋的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她也看淡了,以丁府的规矩,她只能做妾,在丁栋心里永远也赶不上发妻的地位,她心心念念的就是给女儿谋个好的归宿,能有嫁给一个有情有义,能保护丁敏的男人,她一心都在丁敏身上,被女儿怨恨,刘氏很伤心,罢了,罢了,她拽不会丁敏,成全了她吧。

“敏儿,我答应,我答应帮你。”

丁敏身体轻颤,过了好久才转过身,看向刘氏,“娘,你真的答应帮我?”

‘嗯,我答应你。”

丁敏重新抱住了刘氏,“我不会忘了您,娘...其实你方才提醒了我,咱们...柳姨娘最方便下手...”

刘氏眼神幽暗,“她一直跟在大太太身边,她可不方便?”

“你可将事推到她身上。”

刘氏怔了怔,”能推到她身上?“

”当然,只要计划得好,不仅能如我所料,重得母亲欢心,还可去了后患。”

丁敏眼露凶光,今日丁柔高高在上看着她出丑,明日丁柔也会跪地乞怜,“您不是总是嫉妒母亲对柳姨娘的好吗?母亲最恼恨亲近信任之人的背叛。”

丁敏同刘氏在炕上商量计策,刘氏睡在丁敏身边,搂着已经熟睡的女儿,刘氏轻轻叹了口气,谁想死呢?她还打算看丁敏风光的嫁人,柳氏,对不住了,我会帮你照看六小姐丁柔。

大太太屋里,幔帐垂下,丁栋从大太太身上翻身下来,听见窸窸窣窣的起身声音,道:“你也累了,歇着。”

大太太抿了抿嘴角,满意于丁栋的体贴,但身上黏腻,她不是很舒服,柔声道:‘规矩不好破,老爷,妾身愿意伺候您。“

幔帐撩开,大太太转到屏风后,早有准备好的热水,毛巾等物,轻轻的水流声,丁栋侧了侧身子,看着屏风上映出的一抹身影,满足的浅笑,贤妻美妾,他对大太太很满意,大太太才是他的嫡妻原配,是他尊重的女子,妾室玩物罢了,大太太取了毛巾为丁栋擦净身体,丁栋将妻子拉到身边,慢慢的阖眼,“看好丁敏。”

“嗯。”

大太太同丁栋虽然睡在一处,他们之间始终隔着一尺的距离,他们是相敬如宾的夫妻,大太太嘴角微不可见的翘起。

ps前生的事,丁柔穿越会改变很多,柳氏的命运也会改变的。夜首次写个很典型的封建男人,争取尽量写好,不过大家放心,夜的男主虽然也是封建男人,但绝不会像丁栋,丁柔也不是大太太。求两张粉红。

第一百一十九章 暗着

温暖的书房,丁老太爷半躺在放置在临窗处的软榻上,床榻铺着虎皮垫子,他一手拿着书籍,一手拿着美人锤,时不时的敲敲后背,不远放置着两头翘的书案,上面笔墨纸砚俱全,最醒目的是一个细白瓷的笔洗,为宋朝名臣王安石用过的,据说这笔洗是太祖皇后赏赐给丁老太爷,虽然摆放在书桌上,但从没用它洗毛笔。

一道绣着大鹏展翅的屏风将书房分割成一大一小两半,屏风后是几排书架,上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因太祖皇帝设立过皇家书局,图书分门别类流传很广,丁家的书房中的书籍大多是划分的很清楚,寻找书籍并不费劲。

在书架的缝隙里能看到一角衣裙,丁老爷子听见咚咚的响声,先是忍了忍,响声消失,一会有传来咚咚的声音,一向看书喜安静的丁老爷子眉头微皱,冷然道:“丁柔。”

隐在书架中的丁柔勾了勾嘴角,打算给丁老太爷出主意,起码得有机会出口,丁老太爷不说话,丁柔很难开口,她最近两日一有空闲就来书房,找书看是次要的,丁柔努力拉近同丁老太爷的关系,太过生疏不好说话,以前丁柔和丁老太爷是你不理我不理你,如果维持这种状态的话,丁柔难以达到目的。

于是有时丁柔会故意提两个不深不浅,适合她问的问题,丁老太爷曾经做过帝师,这样的人一般都喜欢传道授业解惑的,眼前有一可造就之才,一点就通,丁老太爷还是很愿意给丁柔解答的,谁都不喜欢蠢笨的弟子,丁柔适时的表现出聪慧,他们祖孙的之间不像以前那般疏远,丁柔估摸着差不多了,今日才敢弄出动静。

南北分榜,地区入取比例不同,在真实历史上的明朝曾经有过,丁柔无法确定能不能拿过来就用,再好的制度也得考虑到是不是适合,以丁老爷子的政治眼光和智商,如果有问题的话,他应该可以想到解决办法,丁柔毕竟有着现代人的思考模式,她虽然努力的融入古代,但有些更深层次的意识规律,她不一定现在就能知道。

如果不给丁老太爷思考的功夫,也达不到预期的效果。丁柔虽然对父亲很模糊陌生,但只有丁栋有稳定的地位,她才能嫁得好,在婆家有立足之地,丁栋倒霉,看丁敏恐惧的样子,丁柔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犯官的女眷会遭遇什么,不是充作教坊,就是为奴为婢,丁柔可不想来来个麻雀奋斗史,她既然穿成了小姐,虽然是庶出的,还是将小姐进行到底的吧。

丁柔拿着早准备好的元史从书架后走出,绕过屏风,站在丁老太爷面前,福身道:“祖父。”

丁老太爷放下美人锤,合上看了一半的书籍,坐起身,丁柔忙上前,讨好般将软垫子放在他身后,丁柔想了想,自己搬了矮小的绣墩,坐在丁老太爷的腿边,微微仰着头,丁老爷子抬手,丁柔明了得从一边的角桌上拿起茶盏递了过去,服侍的周到细致,丁老太爷眼里闪过一丝的满意,孙女很有眼力,察言观色做得不卑不亢,明明是巴结讨好于他,但丁柔做起来,多了一分自然,仿佛是孙女对祖父的尊重。

丁老太爷看见丁柔手上的书籍,”元史?你今日没看山海经,没看博物志,怎么想起元史了?”

“方才随便翻到的。”丁柔面不改色,看不出任何的不妥,晶亮的眼底露出一分激愤,“看到最生气之处,孙女控制不住才会不知不觉的敲了书架,吵到祖父,是孙女之过。”

“擅长游牧的蒙古人统治中原,别说你了,多少读书人看元史义愤填膺。好在天降英才,有紫薇帝君转世的太祖皇帝,起于寒微,救民于水火,太祖皇帝一统南方,从南京北伐大元时,喊出了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口号,将蒙古人赶回草原,后定都燕京,留下了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铁令,何等的豪迈,何等的英雄。”

丁柔眨着星星眼,对太祖皇帝露崇拜的样子,心里虽然敬佩他,但只要想到他功成名就后的种种渣滓作风,对穿越男很难有好感,丁柔今日不是同丁老太爷讨论太祖皇帝的丰功伟绩,她是打算借着元史说事。

“太祖皇帝确实是盖世英雄。”丁柔话锋一转,愤愤的说道:“北方黄河流域孕育了汉族文明,许多朝代将都城定都在北方,读书人也多,可从唐宋开始,北方读书人渐渐赶不上南边,大元统治下,北方来不及南迁的读书人,大多死于元的暴政之下,元史上都有明确的记载,长江以北是大元统治最坚固最严苛的地方,游牧民族哪会知道读书的重要?教书的先生或身死,或服劳役,哪有功夫专心教导学生?百姓食不果腹,也不会送儿子去念书,难怪四座书院比拼,落败垫底的总是北方的两所书院,破坏远比建设容易。”

“嗯。”

丁老太爷耷拉下眼睑,丁柔抬眸不动声色打量,让她感觉挫败的是,丁柔看不出丁老太爷的情绪变化,他听进去了?不愧是久经仕途之人,这份定力不是一朝一夕能练出来的,

“我听您说过,南边十户有五六户肯送儿子读书,北方能十户有三户就不错了,北方文坛被大元摧残过,世家贵族大多南迁,想要恢复以前的文风鼎盛,孙女看不能一蹴而就,北方两座书院落败,并不是北方读书人不努力。“

丁柔不能说得再深,这些以她最近几日表现出的悟性能想得到,再深远就危险了,即便如此丁老太爷撩眼看丁柔的目光都带着一分的审视,笼在袖口的手握紧拳头,丁柔露出一丝争胜般的笑意,“北方学子知耻而后勇,下次比试不一定会输。”

丁老太爷叹气:”难,难,难,基础不同,如你所说南方读书人很多,优中选优岂是北方书院能抗衡的?”

丁柔故作苦恼般的喃咛,“分开呢?不打击北方学子向学热情,为什么不分开?”

丁老太爷眉骨一跳,“分开?什么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