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慢慢收了脸上的笑,然后缓缓靠在陆申机的肩上,轻声说:“申机,你还记得我们刚成亲的时候,你问过我今生最想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吗?”

“当然记得啊,”陆申机笑了笑,“仗剑骑马,当个女侠。”

长公主慢慢合上眼,将全身的力气靠在陆申机的身上,轻声说:“申机,待到天下太平时,我们行走江湖,当一对逍遥自在的武林侠士吧……”

作者有话要说:太困啦,所以这一章短了点。

我不管,说好了的,十更每一章都会给我撒花花哒,不能因为这章短小就潜水!

立场

纵使陆申机再怎么粗心, 毕竟是在这个朝堂混了半辈子的人。就算他什么都不看,单一条楚怀川的身体好起来,他就明白这朝堂究竟是要起波澜。

每一个人都有他的立场, 都有属于他的身不由己。

陆申机不愿意去猜想他与长公主当做儿子一样养大的小皇帝如今是何心思,姑且不提他, 只是那些朝中一向支持还政于天子的旧臣们心思必定会动。

事实上,那些旧臣已经开始有所动作了。

甚至是那些一向保持中立偏安一偶的几位亲王,今年竟然也回了皇城参加国宴,这自然是因为原本即将命陨的天子龙体日渐康复,他们也要在这本就剑拔弩张的局势中掺和一脚。

谁还没有点自己的想法。

陆申机看着倚靠在他肩头的长公主, 长公主合着眼,眉目之间是难得的温顺宁静,卸下虚假伪装的她,恬静的眉眼逐渐和她出嫁时的娇态重叠。

一时之间,陆申机有些恍然。

他忘不了那个纵使高傲飒爽, 却会伏在他膝上天真撒娇的楚映司。一眨眼,已经过去二十六年了。

人生又有多少个二十六年。

一场皇室□□,那个耀眼的小公主逐渐消失。她变得更加耀眼,成为整个大辽的一个传奇,一层又一层的伪装将她所有的天真娇憨掩藏, 已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曾手握大辽全部兵权,身负累累战功,权势滔天时,无数心腹苦谏他□□。他甚至也认真考虑过, 夺了这天下,成为这国之帝王,将她捧上后位,许她盛世独宠,无尽荣华。免她一介女流独自面对那么多的质疑和危险。

可是他没有。

她若是想做一心护国的辅帝公主,他便守在边境替她守着这大辽的每一寸国土。

她若是想登及帝位,成为一代女帝,他便手执刀剑,不惜双手沾满鲜血,替她斩杀所有挡路者,斩平前路所有荆棘。

如今,她说她累了。

陆申机抬手,用略粗糙的指掌抚过长公主的脸颊。

“映司,”陆申机凝望着她如画的眉眼,“你若累了,我现在就带你走。”

长公主的眼睫几不可见的颤了颤,她睁开眼,望着身侧的陆申机,蹙着眉摇头,“不,现在还不行。今日前来的几位亲王个个心思难猜,左相更是未除。荆国此次前来明面上说的是定下永世休战的联盟,可是实际上定是什么阴谋。楚行仄也在监控之中失踪了,他定是又与荆国相勾结。若与荆国交战,军中实力恐是不足,若这个时候燕国和宿国再……”

“映司!”陆申机握住长公主的手,打断了她填满满腔的担忧。

“封阳鸿跟了我很多年,我已将平生所学尽数传授于他。就算这军中没有我,他也可以完完全全取代我的位置。朝中各派势力虽然复杂,朝中老臣也会护着怀川。”陆申机顿了顿,“怀川已经长大了,他毕竟是这大辽的天子,是从小生于皇家的帝王,自古以来哪有一个帝王喜欢权不在手?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你与他之间日渐疏离?”

长公主的指尖颤了颤,慢慢握紧陆申机的手。

“映司,放手罢……”

长公主抬眸,将目光随意落在一处,眼中虚无一片。许久过后,她才轻声说:“让我再考虑考虑,怎么也要等这次荆国离开以后……”

宫中。

陆佳蒲身后靠了几个软软的枕头,身上又盖了很厚的棉被。正是一年中最严寒的时候,她又在月子里,屋子里烧得很足,暖如春日。

她抱着怀里的皇子,正为他喂奶。

宫中乳娘备了许多,可是陆佳蒲还是坚持自己来喂小皇子。

她抬眸,温柔地望着坐在床边的楚怀川,柔声说:“陛下,您还没给皇儿取名字呢。”

“没想好啊。”

楚怀川低着头,摆弄着一个做成腾龙形状的布偶——这是给小皇子准备的。

陆佳蒲眉眼中笑意更甚,笑盈盈地说:“可是臣妾听说朝中百官给皇儿取了好多名字呢,陛下就没有相中的?”

楚怀川立刻皱了眉,不耐烦地说:“那群老东西起的名字难听死了,什么‘乞和’、‘昌盛’、‘顺年’、‘泰安’、‘平太’、‘贤赦’……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臣妾倒是觉得这些名字都很好呀,当然啦,皇儿一定也希望还是由您来取名字的。”陆佳蒲用指腹温柔地摸了摸怀中小皇子娇嫩的脸颊。

楚怀川忽然略显顽皮地转了转黑亮的眸子,凑到陆佳蒲眼前,说:“朕听说百姓家的孩子总是习惯取个普通的名字,叫……‘烂名字好养活’!要不然,咱们给皇儿取名‘狗蛋’吧?”

见楚怀川凑过来说话,陆佳蒲望着他仔细听着,可没想到他竟是说出这样的话来!纵使是性子温柔贤淑的陆佳蒲也气得拿起身后软绵绵的枕头砸到了楚怀川怀里。

惹得楚怀川哈哈大笑,“哈哈哈哈,陆佳蒲,原来你也是有脾气的啊?”

陆佳蒲咬了一下嘴唇,有些不太情愿地小声认错:“是臣妾错了,请陛下降罪。”

到底是熟识了,陆佳蒲已经不会像刚入宫那时总是小心翼翼地恭敬对待楚怀川,此时嘴里说着降罪,却身子未动,仍安安稳稳地坐在床上。

“哒哒哒……”

外面忽然响起一阵木棍轻轻敲击地面的声音,陆佳蒲怀里的小皇子不由哼唧了两声。

楚怀川立刻皱了眉,“谁在外面!”

外面的声音立刻停下来,下一刻,忽得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楚雅和手里握着一把小木剑欢快地跑进来。

“雅和给父皇、母妃请安!”楚雅和微微弯了一下膝盖像模像样地行礼。

“雅和怎么拿着这东西玩。”陆佳蒲招招手,把楚雅和叫到身边来。

楚雅和伸长了脖子看了一眼陆佳蒲怀里的小皇子,抬了抬手里的小木剑,“雅和要保护弟弟!”

陆佳蒲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是弟弟长大了要保护雅和呢。”

楚怀川看着陆佳蒲和楚雅和,慢慢收了脸上的笑意,道:“雅和,出去玩罢。”

楚雅和眨巴着眼睛,小心翼翼地瞧着楚怀川的脸色,才垮着脸往外走。门外的嬷嬷听见楚怀川的话,急忙进来将小公主抱了出去。

屋子里安静下来,之前的祥和悄无声息地淡去了许多。

陆佳蒲喊乳娘进来,将小皇子抱了出去,她垂着眼睛,有些歉意地说:“是臣妾莽撞,善做主张了……”

她咬了一下嘴唇,明白自己的那点小动作被楚怀川瞧出来了。

楚雅和的那句话,是她教的……

楚怀川许久没说话,一直低着头的陆佳蒲就红了眼眶,她慢慢攥紧身上的被子,心里有些后悔,或许她不该这么做……

“朕又没说你,你哭什么哭啊。”楚怀川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给她擦眼泪。又忍不住埋怨了一句:“不知道月子里不能哭啊?你瞎了朕才不管你!”

陆佳蒲抓住楚怀川的手腕,将他的手掌捧在一双手里,红着眼睛说:“陛下,臣妾怕啊……”

“怕怕怕!你整天都在怕什么啊!”楚怀川又忍不住戳了戳陆佳蒲的头,使得她的头向一旁又偏了偏。

虽然楚怀川并不会对陆佳蒲解释什么,可是如今楚怀川是直接宿在陆佳蒲这里的,陆佳蒲日夜与他相处,他做的那些事情,她是知道一些的。

陆佳蒲鼓起好大的勇气,才抬起头来望着楚怀川,说:“陛下,臣妾以为长公主这些年忠心为国,您实在……实在不应该……”

她又咬了一下嘴唇,不知道该怎么说。

“实在不应该什么?”楚怀川随意笑了笑,“皇姐十六年如一日派人监视朕的一举一动,就是伴君如伴虎,就是身为臣子的自保之道。而朕如今防备着她就是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陆佳蒲张了张嘴,发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她想了又想,才磕磕巴巴地说:“可是……可是长公主从来没有害过您呀!”

楚怀川张开手臂,坦然笑道:“那朕也可以光明磊落地说一句:朕也从未害过她!”

陆佳蒲茫然无措地望着面前的楚怀川,她是从来都看不懂他的,尤其是这个样子的楚怀川。

楚怀川又抬手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放柔了声音,轻声说:“傻姑娘,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是幼时启蒙,先生就会教的道理啊……”

“陛下,可是臣妾担心您呐!”陆佳蒲慢慢靠在楚怀川的肩上,“您既然知道长公主一直监视着您的一举一动,而长公主又是那般敏锐的人,臣妾怕啊……”

原来她是担心他。

楚怀川微凉的心里慢慢被她的温柔填充,这一生能够遇见她,倒是上苍给予他最大的幸事。

“陆佳蒲,你说过的话还算数吗?不管生或死,不管荣耀与卑苦,你都愿意一直跟在朕身边……”

“当然,唯愿余生不分离,不论贵贱生死……”

楚怀川握住她的手,将她的身子拥在怀里,“那你相信朕吗?”

陆佳蒲忽得释然了,她点头,把一切都交给他,温柔却坚定地说:“坚信不渝。”

作者有话要说:果然会跳章评(ㄒoㄒ),但是仍旧要谢谢你们的祝福!!!!

亲爱的。

抬脚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 又过了小半个月,方瑾枝的胎象终于安稳了下来,连汤药都不用再喝了。方瑾枝与陆无砚同时松了口气。不仅是他们两个, 整个温国公府的人也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方瑾枝又开始重新打理起之前堆到一旁的事情。温国公府里的事情还好说,并没有什么她需要处理的事情, 府里的大少奶奶几乎都处理得很好。方瑾枝主要是将吴妈妈喊了过来,问询方家的生意。

每一年临近过年的时候,方瑾枝都应该去一趟庄子,给那些庄子上的农户发一些过年的粮果。今年因为还未过年的时候,方瑾枝就有了身孕, 把一切事情都给推脱了,这才没有去田庄。

马上就是正月十五了,方瑾枝倒是想要去庄子上看一看。

陆无砚不答应。

方瑾枝手里拿着个鸡腿,狠狠咬了一口,又偏过头去不看陆无砚。可是大抵是她转身的动作太大了点, 手中的鸡腿不知怎么的就掉了下来,落在她茶白色的褶裥裙上,在她的裙子上划过一道油腻的褐色痕迹,最终落到地上。

方瑾枝立刻皱了眉,指了指窝在一旁的舔舔, “舔舔,把它吃了!”

舔舔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地上的鸡腿,碧绿色的眼中划过一抹嫌弃, 十分有骨气地别过眼。

方瑾枝握了握小拳头,凶它:“不听话,我可打你了哦!”

她话音刚落,手腕就被陆无砚握住。

方瑾枝立刻睁大了眼睛,生气地瞪着陆无砚,不高兴地说:“好哇!我吓唬吓唬它,你就紧张成这样!我还不如一只猫!”

“我的小祖宗,你这脾气可越来越大了。”陆无砚笑着摊开她的手,用一方干净的帕子仔细给她擦拭手上的油渍。

——他本来就是看她用手拿着鸡腿,使得整个小手脏兮兮的,要给她擦手的。

大抵是握住她手腕的时候不对,才让她又误会了。

“我脾气才不大咧……”方瑾枝垂着眼,有点心虚地小声嘟囔。

“是是是,夫人脾气好得很,温柔贤惠实属天下第一。”陆无砚拉着方瑾枝的手擦了半天,眉心不由蹙起来。

那油渍可不是那么容易擦干净的。

方瑾枝握了握手,又松开,皱着眉说:“油腻腻的……”

陆无砚看了一眼方瑾枝身上被油渍弄脏的裙子,问:“还吃不吃?”

“我还没吃饱呢!”方瑾枝拿起桌子上的银箸,夹起一块香软的鸽子肉放入口中。

真香!她又一连吃了好几口!

看得陆无砚一直皱眉,他急忙拿来一个小巧的白瓷葵口碗,盛了一小碗的酒酿红枣蛋花汤,又用汤匙递给方瑾枝嘴边,喂着她喝下。

“太油腻了,喝点汤。”

方瑾枝喝了两口,就嫌弃地摇头,“这个不好喝,我要那个龙莲蜂蜜羹!”

陆无砚又急忙给她盛了一小碗。

方瑾枝最近的胃口大得很,陆无砚本来就食量小,如今和方瑾枝比起来,他竟是每一餐吃的不到方瑾枝一半。

直到方瑾枝吃饱了,陆无砚才拿了一套她的衣服追到净室里去。

方瑾枝弯着腰,刚要将一双沾满油渍的手放在木盆里,陆无砚急忙阻止了她。方瑾枝不解地望着他。

陆无砚亲自试了试水温,才拉着方瑾枝的手腕放入温水里,仔仔细细地给她洗手。

方瑾枝就歪着头看着身侧的陆无砚。

“无砚,你上辈子是不是做丫鬟的?”

陆无砚抬眸看她一眼,实在不想告诉她,上辈子她才是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当丫鬟的那一个。

他笑了笑,说:“伺候夫人实乃无师自通。”

他取下架子上的棉帕,仔细给方瑾枝擦干双手的水渍,才去解她的衣服。

方瑾枝看得出来陆无砚忍受着她裙子上的油渍已经很久了,她捏着自己的眼角和唇角,对陆无砚做另一个鬼脸。

陆无砚笑着摇头,将方瑾枝身上的裙子脱下来,拿起一旁准备好的裙子在她身前蹲下,说:“抬脚。”

方瑾枝垂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慢慢抬起白皙纤细的长腿,在陆无砚的大腿内侧划了一下。

陆无砚立刻抬头看她。

方瑾枝假装没看见,用光着的脚背继续向上,轻轻踢了一下。

陆无砚怕她跌倒,一直扶着她,见她越来越过分,才一边扶着她,一边握住她的脚踝,眸色微变地说:“不许胡闹!”

方瑾枝不甚在意地蹲下来,搂住陆无砚的脖子,在他的唇瓣留下一个绵长的唇。

陆无砚握着她裙子的手指逐渐收缩,最终无奈地将她轻轻推开,微微变了神色地压低了声音,说:“你这是不想我好过是不是?”

声音中带着隐隐的压抑。

她腹中胎儿不足三月,他不能碰她。

方瑾枝弯着一对月牙眼,浅笑着将小小的手探进陆无砚的衣襟,在他的胸口揪了揪。

“方!瑾枝……”

陆无砚深吸一口气,大有咬牙切齿意味地说:“我让你去庄子还不行吗!”

方瑾枝瞬间笑开了颜,捧着陆无砚的脸,在他的脸颊狠狠啄了一下。

“我家无砚最好啦!”她又乖乖跨进裙子里站起来,等着陆无砚给她穿衣系带。

方家的田庄其实并不算太远,如今方瑾枝胎象已经稳了,她闷着垂鞘院中许久,的确是闷坏了。陆无砚也知道不该这么束着她。

毕竟……方瑾枝肚子里的小家伙再怎么重要,也没他娘重要啊……

更何况,正月十六是小皇子满月之日,也是封立太子之日。所以到时候陆无砚会带着方瑾枝进宫,左右都要奔波。原本纵使刘明恕也说了方瑾枝如今可以外出,陆无砚也不打算带方瑾枝进宫,不过刘明恕恰巧会与陆无砚、方瑾枝同行一同进宫,陆无砚才决定到时候带着方瑾枝进宫。

正月十六是小皇子的满月酒,方瑾枝要跟着陆无砚进宫。所以她就决定正月十四的时候去一趟庄子,在那里留一日,第二日一早赶回温国公府。

陆无砚本来是要陪着她去的,可是忽然得了一封密信,有其他的事情要处理。

正坐在梳妆台前的方瑾枝择了一支金步摇插于发间,看着铜镜之中的陆无砚,笑着说:“你忙你的,我自己去嘛。又不是第一次去了,之前都是我自己去的呀。”

陆无砚这才答应下来,他看一眼窗外的天色,天色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雪了。他吩咐入茶给方瑾枝带一些厚衣服,又嘱咐入茶好好护着方瑾枝。

方瑾枝去田庄的时候,不仅带着入茶,还带着米宝儿、盐宝儿,连夭夭和灼灼那两个小的也一并跟了去。

吴妈妈早就在庄子上候着方瑾枝了,见她到了,急忙将人迎进庄子里。那庄子上的农户见到方瑾枝也都十分欢喜。

方家的庄子向来厚待这些农户。他们瞧着方瑾枝过来,就知道又要发东西了!而且他们早就得知了方瑾枝有孕的消息,那真诚的恭贺声,更是不断。